“用我的精血吧。”司徒俞紧紧握住妹妹手掌,声音很轻,却不容置喙,“我和芸儿一母同胞,我的精血应该会更有效。”
陆眠笑着摇头,“不行,只能用施咒者的精血。”
“另外,除了施咒驱鬼的道士,还需一名道士全程守在身侧,一旦成功驱出厉鬼,要迅速将其拿下,不能让厉鬼有机会附身其他人。”他抽出一柄短刀,划开掌心,艳红血液汹涌而出。
“既然我们两个都没驱过鬼,这次就让我来施咒吧。”他扬起一抹张扬笑容,自信满满道:“我在道术上有点天赋,向来百试百灵,让我来的话,说不定我和你妹妹都会平安无事。”
司徒俞深深看了他一眼,道:“陆道长,若是你因我妹妹而死,我绝不会苟活,在那之前,我会让附身在芸儿身上的厉鬼魂飞魄散,以祭你二人在天之灵。”
听闻此言,司徒敏敏猛地凑近过去,道:“我也可以做施咒者……”
“你能承载起自己的生命,那司徒姑娘的生命呢?”陆眠询问道:“你真的觉得,你能承载起一个九岁幼童的生命?”
司徒敏敏动了动嘴唇,不再做声。
做好决定,陆眠把精血挤进小碟,不过五滴,便觉眼前阵阵发黑。
“陆道长,还撑得住吗?”
“别担心,撑得住。”迎着司徒俞的关切目光,陆眠强压下眩晕之感,以手沾血,涂抹在小姑娘周身。
鲜血附着在皮肤上,司徒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躁不安。
可由于被红绳捆缚手脚,她只能在地上不住翻滚,挣动幅度过大,甚至连绳子都有挣断的迹象。
“按住你妹妹,别让她把朱砂绳挣断。”精血的过量流失让陆眠额上满是冷汗,边在小姑娘身上设下缚灵阵,边对司徒俞说道。
司徒俞依言按住妹妹身体,素来冷漠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随着时间流逝,陆眠流失的精血越来越多,司徒芸挣扎得越发厉害。
明明没有张嘴,喉咙里却接连发出阵阵哀嚎,惨叫声之尖锐凄惨,足以令听者动容。
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尖叫声并不属于九岁幼童,而是一个成年女性。
隔着一道墙壁,屋内李子明浑身发颤,不论是满目可见的尸斑,还是屋外神似妻子的惨叫,都足以证明,他的妍妍已经死去多时,再无法以人类身份存活于世。
可……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妍妍方才还活蹦乱跳站在他身边,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死去的?为何他完全没有察觉到?
他沉默地为妻子穿上衣服,将其抱出屋子,而后蹲在地上,定定看着不断挣扎的司徒芸,喃喃道:“道长,你说……妍妍是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我一点都没察觉出异样?”
陆眠视线没从司徒芸身上离开过,轻声反问道:“你与她朝夕相处,真的一点也没察觉到吗?”
李子明垂下眼,不断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点点滴滴,不禁反问自己,真的没有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吗?
不,他其实是有察觉到的。
在妍妍发现府中有鬼宣扬出来,却被父母以疯病为理由圈禁在卧房,不许任何人探视时,他其实有觉得不对,却选择性忽略了。
那时他正沉浸在妾室的温柔乡里,对妍妍所受的苦不闻不问……
后来,等妍妍被放出来时,由最初的鲜妍明媚变得娴静温柔,好似换了个人一般,他却因为极其喜爱这样的妍妍,将以前的妍妍抛之脑后。
他……早该察觉到的,只是选择性忽视了。
“……”
女孩身上的血液越来越多,伴随着一声嘶哑尖叫,司徒芸身体抽离出一道虚影,甫一离体,就着急忙慌地四处寻找附身对象。
司徒俞眼疾手快,一张符网将其牢牢罩住,众人这才看清方妍鬼魂的真实样貌。
符网中的鬼魂面色青白,红色鬼纹从面部延伸到脖颈,还在不断向被衣衫遮住的地方扩展,腹部裂开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依稀可见内里的血色肠子。
这副死状,实在太过凄惨。
李子明心脏抽痛,不由自主凑上前,喃喃道:“妍妍,你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方妍灵魂并未理睬他,只是不断在符网中挣扎,身体和符网接触的地方传来灼烧剧痛。
她蜷缩起身体,可怜巴巴的,不敢再碰符网一下。
与此同时,司徒芸身上的鬼纹迅速褪去,直至消失。
女孩幽幽转醒,看着周围的场景,挠了挠头,疑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我不是和陆哥哥躲在花丛后面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司徒俞松下一口气,摸了摸小姑娘脑袋,温声道:“已经没事了。”
他明显是不想吓到女孩。
女孩很知趣,没有过多询问,只眷恋地依偎在哥哥怀里,软声道:“哥哥,敏姐姐,你们总是因为各种事出府,每次都不带上我,这次我特意求了陆哥哥,让他带我过来找你们,我想看看你们出任务都会做些什么。”
她紧紧揽住司徒俞脖子,“这样,我就能在府里多练练,下次就能跟你们一起出任务啦。”
司徒敏敏扬起一抹笑,在女孩侧脸亲了一口,道:“芸儿真乖。”
他们其乐融融,唯有李子明定定看着妻子灵魂,神情悲怆而忧伤。
李老爷看不得儿子这般难过,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宽慰,“子明,你也别太伤心了,我们并不知道妍妍是什么时候出事的,即便有心相救,也无可奈何啊。”
第053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26
“怪我……”面对妻子的可怖样貌,李子明强忍恐惧,颤抖着把手伸进符网,喃喃自语道:“作为丈夫,我没有选择相信妍妍,反而忽视她的绝望痛苦,这才导致了如今局面。”
方妍思维混沌,不识得任何人,对于伸进符网的手掌,只觉威胁感十足。
她向后缩了缩,警惕地看着李子明,尖锐锋利的指甲用力挥下,抓出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嘶……”
李子明怔怔收回手,看着手背上狰狞伤口,眼眸中满是失落黯淡。
眼见儿子受伤,李夫人再顾不得其他,拉起那只受伤严重的手掌,简单用手帕包扎伤口,道:“我儿媳妇已经身死,再无生还可能,诸位道长,拜托你们为她超度,让她的灵魂得以安息。”
回想起最初在梧桐树下发现的王二尸体,陆眠垂下眼,陷入沉思。
那具尸体吊在树下,面色发青,面容被划得血肉模糊,肚腹被不知名利器划开,肠子混着鲜血流了一地。
方才被方妍鬼魂附身的司徒芸,面色青白,指甲由圆滑整洁变得尖锐锋利,曾试图插入腹部……
而且,方妍腹部同样裂开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血色肠子依稀可见。
有没有一种可能,方妍就是那些凶杀案的罪魁祸首?
毕竟,凶杀案死者的唯一共同点是,他们的腹部都被利器生生剖开,肠子不断外溢。
“导致你们府上闹鬼的罪魁祸首也许已经找到了。”他看向李子明,轻声问道:“李公子,你想知道是谁吗?”
李子明转过身,迟钝地问道:“你是不是想说……那些人都是我家妍妍杀的?”
听到他们的对话,司徒俞把妹妹送到司徒敏敏怀里,凑近过来,语气透露着恍然大悟,“先前我还在奇怪,为何招鬼法事没能招来作恶多端的恶鬼,反而会先影响到神魂不稳的人类,原来是因为……方妍就是那个杀人如麻的恶鬼。”
李子明微微抿唇,不解道:“陆道长,就算变成鬼,妍妍也一直都认得我,还说等法事结束要给我做面吃,为什么现在不识得我了?”
“她被招鬼术激出凶性,思维混沌,不认得任何人。”陆眠在方妍身侧蹲下身,道:“你想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吗?”
李子明用力点头,道:“想。”
陆眠把符纸点燃,混着香灰和清水,做出一碗液体,“把这碗符水给你夫人灌下,她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接过瓷碗,李子明小心翼翼捏住方妍腮帮子,将符水全部灌进去。
片刻后,方妍脸上的鬼纹逐渐褪去,浑浊眼眸变得清明。
待发现自己被符网罩住,她蹙了蹙眉,问道:“夫君,我这是怎么了?你们为何要用网罩住我?”
这副神情不似作伪。
看来,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多时。
“夫人,你其实已经死了。”陆眠上前一步,开门见山道。
方妍满脸诧异,“陆道长,你说什么?我……已经死了?”
陆眠指了指她的尖锐指甲,又指着李子明受伤的手背,问道:“你不记得你是怎么死的,那你记不记得,李公子的伤是怎么来的?”
看着黑色锋利的指甲,方妍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攥紧手掌,喃喃出声:“怎么可能……”
像是开启了某个机关,她脑中出现一段陌生记忆。
她看见,婆婆一脸嫌恶地把她关进西厢房,指责她不明不白得了疯病,只会怪力乱神,给府里造成恐慌;
她看见,缩在墙角的她怔怔听着丫鬟们的谈论,说她夫君是如何在妾室的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又是如何给妾室们诸多赏赐;
她看见,深夜出现许多面容烧毁的恶鬼,气势汹汹地将她逼在墙角,数不胜数的锋利爪子狠厉破开她肚腹,血色溅染一地;
她看见,满身鲜血的她从地上爬起,深可见骨的伤痕迅速修复,重新变得与人类无异,一地血迹也在逐渐变浅,直至消失;
她看见,夜晚的她重新变成恶魂,肆意虐杀府中下人。
原来……她这具身体早就已经死了。
是她不愿意承认死亡,也为丈夫的不忠觉得不甘,这才把灵魂强留在身体里,营造出自己并未死亡的样子。
想起一切的方妍心如死灰,双臂死死抱住头颅,很是崩溃,“我杀了人……我也早就在月圆之夜死了,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我……”
亲耳听到真相,李子明用力扯开符网,将妻子牢牢揽进怀里,嘴唇轻柔摩挲她的额头,“妍妍,你是活人也好,鬼魂也罢,我对你的爱始终如一,就算……就算你杀了人也一样。”
方妍扬起一抹嘲讽笑意,掌心按在他胸口上。
“骗子!你最开始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你要真喜欢我,根本就不会在我被关禁闭时去和妾室你侬我侬。”
李子明狼狈地垂下眼,“妍妍,我是在禁闭后喜欢你的,当时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是我的错,我再不会犯了。”
方妍后退一步,冷冷道:“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不忍见儿子这般痛苦,李夫人搓搓手,上前几步,讪讪说道:“妍妍,都怪我,是我关你禁闭的,子明向来孝敬我,也是被我的态度影响到,才冷待你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没等她把话说完,司徒敏敏挡在方妍身前。
“李老夫人,你儿子不是稚嫩幼童,能认得清自己内心,就目前种种来看,他完全知道该怎么对心上人好,不会轻易被什么人、什么事左右,他之所以能对禁闭期间的妍姐姐不闻不问,只是因为不爱罢了。”
她用不屑的目光看着李子明,一字一句道:“李公子,你还真是可笑,先前对妍姐姐弃之敝履的是你,现在视若珍宝的还是你,你真的以为,妍姐姐会一直在原地等你吗?”
李子明动了动唇,却吐不出一个字。
自始至终,方妍都未曾施舍给他一个眼神,只用祈求的目光看着陆眠,“陆道长,能不能麻烦你为我做一场超度法事?我如今执念已散,不想留存于世,继续害人了。”
陆眠有些迟疑:“可以是可以,但你害了数条人命,就算成功超度,到了地下,也会受尽折磨以赎罪孽,你不害怕吗?”
方妍摇头,道:“能为我犯下的罪孽赎罪,我求之不得。”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陆眠设下简易法坛,为她念咒超度,随着咒语越念越多,方妍的魂魄越来越透明,直至完全消散。
结束法事,洛云挠挠头,小声说道:“我还有一些地方不明白,既然李府死去的下人都是方妍姑娘杀的,那……杀死方妍姑娘的恶鬼现在在哪里?他们又为何要杀方妍姑娘?”
司徒俞盯着陆眠的脸,若有所思,“之前下人打探到的消息是,这座宅子以前叫司府,司家二十七口人全部葬身火海,只有司少爷的夫婿幸免于难,陆道长,你知道司少爷的夫婿叫什么吗?”
被他盯得不甚自在,陆眠蹙了蹙眉,道:“陆初暝?”
司徒俞道:“他也叫陆眠,是扶风县的道士陆眠。”
这是……什么意思?
陆眠喉咙微动,问道:“扶风县是……还有一个叫陆眠的道士吗?”
司徒俞斩钉截铁道:“只你一个。陆道长,你就是幸免于难的司少爷夫婿。”
陆眠很想反驳。可因为没有李府之前的记忆,连反驳都不能做到理直气壮。
他抿直了嘴,好半晌,才道:“不可能是我。”
司徒敏敏有些奇怪,不甚理解道:“不是在讨论妍姐姐的死因吗?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搞清楚这个,也许就能知道方妍姑娘的死因了。”解答完师妹疑惑,司徒俞目不转睛地看着陆眠,眼神里满是打量,“你知道司少爷叫什么吗?”
“叫什么?”陆眠问道。
“司沐辰。”司徒俞停顿片刻,又道:“应该……也可以叫阿辰吧?”
陆眠动作微顿。
他所认识的阿辰确实叫司沐辰。
阿辰真的是被灭满门的司家少爷?他也真的是阿辰幸免于难的夫婿?所以,另一个人格的阿辰才会对他充满仇恨?还说他是假装失忆。
在他先前的猜测里,陆初暝是为钱财谋杀司家满门。
那在阿辰心里,就是他先灭了司家满门,又在几年后,用失忆做借口蓄意接近,口口声声诉说爱意?
实在是人渣至极的行为!
陆眠下意识看向花丛后,想等一切结束后,再同阿辰说清一切。
正思索着,司徒俞抬起他下巴,细细端详眼前这张脸,淡灰色眼眸里闪过一丝波动,“而且,你和方妍姑娘长得有几分神似。”
他收回手,轻声问道:“陆道长,你说,司府那些被火焚烧至死的冤魂会把方妍姑娘认成你吗?”
短短一句话,陆眠听得遍体生寒。
他沉默许久,怔怔看向李子明,问道:“李公子,我和你夫人长得很像吗?”
第054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27
还未从妻子身死魂消的打击中走出,骤然听到这句问话,李子明迟钝地把视线转移到他脸上,看得很是出神,“我之前就说过,你和妍妍在某个特定角度很相似,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
陆眠偏过头,眉梢微微吊起,“什么特定角度?”
“保持住这个姿势和表情,别乱动。”李子明把一众道士拉到身侧,询问道:“是不是很像?”
司徒敏敏吃惊地张大嘴巴,眼珠一错不错看着陆眠,“刚才师兄说他长得像妍姐姐时,我还觉得师兄眼神不好,尽会胡说八道,原来是因为我看的角度不对。”
“从这个角度看,陆道长确实和方姑娘长得相似。”洛云用手捏着下巴,很是赞同。
陆眠心情颇为沉重。
这样一来,方妍完全是因为和他相貌神似才遭受无妄之灾的。
司家灭门案当天,西厢房应该聚了不少司家人,烈火将他们的身体烧毁,灵魂无法离开身死之地,此后几年他们一直被困在西厢房。
后来,方妍因“失心疯”被李家人关在西厢房,恰逢月圆之夜,鬼魂躁动不安,误把她认做杀害他们的罪魁祸首,将其残忍杀害。
这才是李府闹鬼的前因后果。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我就不再多留了。”陆眠此刻迫切地想要见到司沐辰,想问清楚心里的全部疑问。
安静呆在师姐怀里的司徒芸动动鼻子,突然直起身子,稚嫩面容上满是焦急,语速极快道:“陆哥哥,我闻到大师父身上的味道啦!你和漂亮哥哥快逃,千万别被抓到!”
司徒敏敏蹙眉,不解道:“芸儿,我爹为何要抓陆道长?还有你口中的漂亮哥哥又是谁?”
司徒芸嗫嚅道:“漂亮哥哥就是漂亮哥哥啊……”
趁他们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陆眠不再多留,几步走到花丛后,拉起司沐辰就要离开李府。
这里全是司徒家道士,而他没有外援,还需要在众多道士的围攻下,保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天真鬼魂,这绝不是件易事。
“等等……”司徒俞飞身上前,拦住他们去路,警惕而困惑地问道:“陆道长,还请你告诉我,我师父为何要抓你们?”
陆眠下意识把鬼魂护在身后,冷声道:“这要问你的好师妹,她究竟在给司徒南的信里写了什么!”
“问我?”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司徒敏敏眨了眨眼,表情很是无辜,急忙解释道:“我……我没写什么啊,是因为洛师弟给你和阿辰算卦,算出了两种结果,一种是你们朝夕相伴、感情甚笃,一种是你们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们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两种结果,这才去求助我爹的。”
陆眠不想再浪费时间,质问道:“你是不是把阿辰具体的死亡时间也写上去了?”
司徒敏敏没有否认。
“实话告诉你,阿辰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死的,这个时间死去、内心充满怨恨的鬼魂被称为灵鬼,百年难得一遇,经由炼化,可使道士增进道术、延年益寿,是大补之物。”
陆眠勾起一抹嘲讽笑意,一字一句道:“你爹之所以要抓阿辰,就是想炼化他,以提升修为。”
若是放在以前,司徒敏敏会觉得这不算什么。
在她接受的教育里,鬼魂生性本恶,司徒家的道士但凡遇见,都要以除鬼为己任,永绝后患。
可在经历方妍这件事后,她觉得鬼魂并非生性本恶。
世间的一切都具有两面性,正如一张纸有正反两面,有好人,就会有坏人,有好鬼,相应的也会有恶鬼。
而方妍和司沐辰生前遭受太多不公迫害,死后也并未有害人之心,毫无疑问是好鬼。
司徒家一直以来都延续着错误的价值观,她爹作为家主,非但没有更正,反而变本加厉地奉行先人意志,现在更是要炼化恶鬼来提升自身,实在是……荒唐至极的行为!
“你和阿辰快走,我来善后。”想通后,司徒敏敏挽住师兄胳膊,道。
陆眠不再多言,拉起鬼魂就走。
“道长哥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啊?”司沐辰亦趋亦步地跟着他,小声问道。
陆眠带着鬼魂来到三米高的墙壁处,一个起跳,轻盈跃上墙头,月色掩映下,他的面孔像是在发光一般,莫名让人移不开眼。
他冲墙角的司沐辰伸出手,语气很是温柔,“去任何能躲开司徒家追击的地方,阿辰,我想跟你好好谈谈,关于我们之前的关系,以及……我们之间的仇恨。”
“如果你能原谅我,我们就什么都不要管了,我带你换个地方生活,从今往后,我会好好弥补你,绝不让你再受一丁点伤害。”说到这里,他扬起一抹苦笑,“若是无法原谅,我任你处置,即便你把我千刀万剐,我也没有丝毫怨言。”
“现在,我们先逃出去吧。”
没有丝毫犹豫司沐辰搭上陆眠手掌,动作迅速地翻身上墙。
他倾身在男人侧脸落下一吻,似是宽慰似是保证,“道长哥哥,不论另一个我如何待你,我对你的爱都始终如一。”
自超度方妍后就心情低落,听到这番话,陆眠放松些许,率先从墙头跳下,冲鬼魂张开双臂,“下来吧,我接着你。”
司沐辰从墙头一跃而下,稳稳扑进陆眠怀里。
正要相携离去,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一道破风声从身后袭来,陆眠反应迅速,抱着鬼魂朝一侧躲避,只听“嗖”的一声,方才所站之处正插着一柄锋利长剑。
借着月色,他看见不远处的墙头正站着一道黑色身影。
那人负手而立,声音低沉而浑厚,“陆道长,你想带着我的灵鬼逃去哪里?”
恰逢此时,一道惊雷闪过,照亮那张隐匿在黑暗中的脸,立在墙头的人是司徒家现任家主司徒南。
乍然听到这道声音,陆眠能明显感觉到鬼魂往他怀里缩了又缩,身子不住发抖,看来……司徒南带给阿辰的阴影和伤害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
“阿辰和我两情相悦,我们的身心是属于彼此的,司徒家主,什么叫你的灵鬼?你难不成是爱慕我家阿辰,妄想插足我们之间的感情?”
他边说着,边在鬼魂肩头拍了拍,嘲讽道:“你家夫人知道你热衷于做第三者吗?”
司徒南沉下脸,道:“黄口小儿,只会胡言乱语!”
两人对峙间,司徒俞紧随其后,跃到司徒南身侧,道:“师父,你向来只对人慈悲,阿辰虽然是鬼,却从未做过恶事,你不能因为他的鬼魂身份就肆意伤害他!这是对鬼魂的偏见!是不对的!”
司徒南凌厉的目光扫向他,喝道:“住口!你在司徒家这些年,连最基本的善恶观都忘了吗!”
被向来慈祥的师父厉声呵斥,司徒俞神情错愕了一瞬,薄唇颤动,好半晌,才反驳道:“可是……司徒家教的东西都是错的,没有人规定鬼性本恶,就像没有人规定人性本恶,敢问师父,人与鬼有什么不同?为什么您认定了鬼性本恶?”
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回荡在整个李府。
雨水如万条银丝从天上飘下来,渐渐密了起来,织成一张灰蒙蒙的幔帐,打湿他的衣衫鬓发。
记忆中的垂鬓小儿渐渐抽长,长成如今的惨绿少年,眼前这张脸被雨水模糊,看不清面容,恍惚间,司徒南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雨夜。
他最疼爱的儿子也是在这样的雨夜,牵着一只容颜绝色的女鬼,对他拔剑相向,指责他不该顽固地坚守老旧思想,觉得鬼魂只会作恶。
后来……发生了什么?
司徒南收紧眉头,发现自己怎么也回想不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从思绪中抽身,愤怒再一次充斥整个胸腔,他死死瞪着不听话的徒弟,道:“你都没见过几只鬼,能懂得些什么!他们这些鬼,最擅长的就是伪装,总是装出柔弱善良的表相,其实最心狠毒辣,稍不留神,就会要了你的命。”
“我最后再说一遍,让开,别来碍我的事。”他沉眉怒目,呵斥道。
司徒俞从墙头跳下,挡在陆眠身前,寸步不让,缓慢而坚定道:“我不让!师父,陆道长刚刚才救了芸儿,我们不能恩将仇报。”
司徒敏敏也在墙的另一侧劝道:“是啊,爹,你就放过陆道长和阿辰吧,他们真的是好人,从来没做过恶事。”
眼见自己教习出的孩子都这般固执,司徒南强压怒火,额角青筋暴起,不再留手。他冲身后打了个手势,一群道士蜂拥而上,将两人一鬼团团围起。
他闭上双眼,淡淡道:“一起拿下,不必留手。”
隔着一层雨幕,司徒俞不可置信地看向司徒南,喃喃道:“师父……”
这声低喃入耳,司徒南却毫无波动。
司徒俞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数道符网困住,无暇顾及其他,只能同陆眠一起,将司沐辰牢牢护在身后。
第055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28
司徒家为符箓道派之首,符阵是最为拿手的,更何况,是多名道士共同配合摆出的符阵。
被困其中的司徒俞把桃木剑横在胸前,警惕着周围的师兄弟,低声解释道:“陆道长,他们摆出的叫百雷轰顶阵,人或是鬼被困在里面,都会引来雷击,轻则重伤瘫痪,重则身死魂消,是个极其厉害的杀阵。”
陆眠在书上看到过这个阵法,知道他没有夸大。
百雷轰顶阵曾在瞬间将凶残狠厉的恶鬼轰成齑粉,也曾把名满天下的道士困在阵中三天三夜,生生熬死,令道士、恶鬼闻之色变。
“你应该也学过这个阵法,知道破解之法吗?”他侧过脸,压低声线问道。
“不知。”司徒俞垂下眼,“师父只教过我们如何列阵、如何杀敌,没教过我们如何破阵。”
谈话间,一道惊雷狠狠劈下,正劈在司沐辰所站之处。
陆眠揽住鬼魂腰身,险险避开这道雷击,语气不解:“只教列阵,不教破阵,你们司徒家就不怕摆错阵、杀错人吗?”
司徒俞护在鬼魂右侧,回道:“所以,设下此阵,只为杀人,根本没有错杀的可能性。”
眼见又有一人粗的惊雷以雷霆之势劈下,司徒敏敏悬着一颗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哀求道:“爹!我求求您,别杀师兄!他和我一样,是您从小养到大的孩子,您真的忍心用百雷轰顶阵杀他吗!”
大雨疯狂从天而降,黑沉沉的天像是要崩塌下来。
司徒南绷着张脸,沉沉道:“我给过他机会,是他不知珍惜,偏要执迷不悟。”
司徒敏敏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语气里满是哀求,“我求您再给他一次机会。”
“敏儿,你师兄被鬼迷了心窍,你可千万不能学他,爹不想再对你失望了。”司徒南眉目间满是悲意,看着女儿浸满雨水和泪水的面颊,喃喃道:“你是爹的乖女儿,你不能跟着你师兄学,更不能跟着你哥哥学!”
司徒敏敏愣愣抬起头,直视司徒南,诧异道:“我哥哥?爹,您糊涂了吧……我哪有哥哥?”
“你原本是有一个哥哥,比你大二十岁,他是在满含期待中降生的,我给他取名叫司徒冀,原本是希望他将司徒家的威名传承下去。”司徒南握紧双拳,说起儿子时满脸厌恶,“可他是个不成器的,竟被一个貌美女鬼迷惑心智,也是在这样的雨夜里对我拔剑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