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弱小可怜但能吃by菇菇弗斯
菇菇弗斯  发于:2024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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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荣县采买的牛肉,反复捶打,肉馅内裹上猪皮冻,本质和灌汤包的原理一样。
猪皮冻下锅煮化,就成了“汤汁”。
在此基础上,秦夏又加一层面揉的酥皮,和做手抓饼的步骤差不多,锅内刷油,四面煎到焦脆,点缀黑芝麻装饰。
小小一颗肉丸,藏满了庖厨的心思。
为了哄孩子,甜品不能少。
这个时节,板栗当季,粉糯香甜。
剥栗子上锅蒸熟,捣成栗子泥,以先前做生日蛋糕坯的形式,以茶盏为模具,制成杯子蛋糕,中间和最上涂抹栗子泥,摆上整颗的熟板栗装饰,即成栗子蛋糕。
主食是碧粳米饭、另配一盘三样拼在一起的小炸食,做成了元宝、小花鼓、小蚌壳的形状,其中元宝是咸味的,另外两样是甜味的。
素菜是银芽炒蛋、清炒莴笋,银芽就是豆芽。
这一桌菜,没有山珍海味,都是寻常食材,不过是经由秦夏之手,换了副模样现身。
小太子到达和光楼时,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他今晨起得早,用早膳时因惦念着出宫,等着虞九阙来接,因此吃得不专心,也不曾吃得多饱。
而接下来这顿饭,他实在是盼了又盼。
不仅盼着吃饭,还盼着想要见一见秦夏——那个传说中的,做饭极好吃的,虞伴伴的夫君,究竟是何等人物?
能让虞伴伴甘愿与其结婚生子,能让父皇破例,给他作为内侍家眷的赏赐。
小太子外表端方,内心却早就好奇地不行。
他由虞九阙牵着手,迈过和光楼的门槛。
很快就有老主顾认出了虞九阙。
他们不清楚虞九阙的另一重身份,只知他是秦夏的夫郎,和光楼的小掌柜。
“小掌柜,好久不见你了,这是你家亲戚的孩子?”
有人坐得近,顺势答话,虞九阙客气回应。
末了还不忘笑着同人家说:“您慢吃,我先去了。”
与穿上象征着九千岁权势的蟒服后相比,全然是两幅面孔。
就连跟着一道进来的,乔装打扮后的侍卫,也在心里嘀咕:这么看,朝堂上那些个大臣的待遇,还没和光楼里的食客好,人家起码花几两银子,就能得督公一个笑脸呢!
虞九阙不以为意,在和光楼,他只是小掌柜,不是什么掌印、督公。
酒楼开门,迎接八方客,不用笑脸,难不成用冷脸么?
小太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大伴儿,他仰脸看着,不知不觉间,也被酒楼里的氛围影响,心头愈发松快起来。
是以入席后,哪怕门窗关着,左右雅间也无人,外面还有侍卫把守,他也不乐意再将那套君臣之礼,强行让虞九阙也和他同席用膳。
虞九阙只得告了罪,在下首处坐了。
一众佳肴,很快送入,挨个上桌。
报过菜名,随行的小太监按规矩试过菜,小太子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开吃了。
要知道,他在宫里的时候,可从未这么积极地用过膳。
一块樱桃肉落在碟子中,配着一旁的碧粳米,红绿相间,望之喜人。
他吃过两块,只觉酸甜开胃,汤汁染上米饭,连带米粒都变得好吃了。
吃罢,接着尝鸡翅包饭。
起初听到这个名字,他还在想,鸡翅膀如何包米饭,说不准只是叫这个名字,取个噱头罢了。
殊不知咬下后发现,鸡肉之内当真裹了糯软的菜饭。
小太子腮帮子鼓起的同时,眼睛也睁大了。
“这道菜甚佳!”
他吃得兴高采烈,不禁称赞。
到了这里,还未结束,很快酥皮灌汤牛丸就给了他第三重惊喜。
一层酥脆的面皮,咬开后是看似寻常的肉丸,却会在口中迸出汁水,那汤汁也是牛肉汤,可口醇香。
桌上另有做工精美的小炸食,没吃过的,用茶盏盛放的“栗子蛋糕”……
小太子先吃一个小元宝,又吃一个小蚌壳,咔嚓咔嚓,根本停不下来。
就连两道素炒,他都觉得比宫里头的好吃。
这顿饭哪里还用人劝,吃到最后,要不是虞九阙提醒,他怕是还要被撑出个好歹。
放下筷子,小太子简直不想走了。
“大伴儿,秦掌柜真的不能进宫当御厨么?”
如果能天天吃到这样的美味,他一定能如父皇母后期望的那样,长高长壮!
虞九阙笑道:“回殿下的话,秦夏他说过,自己就是一介平民百姓,比起进宫做御膳,他更乐意在市井逍遥。”
在雅间中,亦能听见楼下的热闹。
虞九阙示意小太子侧耳听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而且殿下您看,秦夏在宫外,殿下想吃,照样能吃到,可若秦夏进了宫,这些百姓们,可就必定吃不到了。”
小太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问虞九阙,“这是不是就是父皇说过的,与民同乐?”
虞九阙颔首。
小太子明白了,哪怕他的父皇是天下之主,自己是大雍储君,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随意独占一个好庖厨。
“大伴儿你有一个好相公,孤要赏他。”
小太子认真吩咐身边的侍从,“去传秦夏来见孤。”
秦夏很快到来。
他早就换下了沾染了油烟味的衣裳,着一身新衣袍,在一旁的雅间内候着。
这会儿进了屋,行了礼,小太子立刻喊了“平身”。
秦夏起初垂眸而立,直到小太子发话,才抬眸看去。
小太子总以为当厨子的汉子,一定都是膀大腰圆的莽汉,不料面前的男人气质轩然霞举,换上书生衫,戴上四方巾,说是读书人他也信。
倒是和虞伴伴相配。
小太子端坐桌后,把秦夏从头到脚看了个十成十,末了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然后开始将心里的问题,一股脑地问了出来。
樱桃肉里究竟有没有樱桃?
鸡翅包饭的饭是如何包进去的?
灌汤牛丸里的汤是怎么来的?
秦夏仔细听完,认为小太子脑子里可能装了本《十万个为什么》。
他一一解释完毕,小太子听得入神。
虞九阙都怀疑,太子是否回宫之后,还要围绕着这一桌菜写一篇文章。
在宫里,用完午膳,小太子都要午睡。
虞九阙见这孩子打起哈欠,便起了主意,先把太子送回他的督公府去。
“殿下您小睡上半个时辰,起来后咱们再去慈济院和南市,保准不会落下皇上布置的功课。”
皇上要求太子这一趟出宫,要考察盛京的粮价、盐价,乃至牙行买卖奴仆的市价。
小太子心里装了一堆事,起初并不肯去午睡,得了虞九阙的承诺,他才点点头。
锦轿离开和光楼,往督公府去,秦夏把酒楼交给高阳,自己也随行。
回府后,张罗着安置好太子,伺候他睡下,虞九阙总算能扶着腰,慢腾腾地挪到偏厢房去。
主院的大床给了太子,他和秦夏暂时只能歇在这处了。
“你要不要也睡上一会儿?”
秦夏眼见虞九阙满脸疲态,心里酸溜溜,他示意夫郎把腿架高些。
“我给你按一按。”
虞九阙却挡住了他的手。
“我不累,今天光坐着了,没走几步路。”
无非是要记挂着太子安危,多操心了些。
倒是秦夏,一个人张罗一桌菜,同样不轻松。
“咱们一起睡,睡上一炷香。”
他说罢,吩咐了下人到时间来叫起床后,就撤掉床头的枕头,拉着秦夏躺下。
窗外,树影摇曳,日光迟迟。
两人相拥在一起,竟也得了半晌好眠。

半个多时辰匆匆而过, 秦夏和虞九阙小憩后起身,很快小太子也被侍从叫醒。
他睁开眼,入目所及是有些陌生的摆设, 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里是虞九阙的府邸。
小太监见他醒了, 很快奉上漱口醒神的清茶。
没一会儿, 虞九阙也走了进来。
“殿下睡得可好?”
虞九阙接过小太子的外袍, 亲自替他披上。
小太子则还在回味刚刚喝的茶水, 甜甜的,和宫里的味道不一样。
“那是竹蔗茅根水,臣有孕不宜饮茶, 故而是臣的相公配的茶包, 里面按照时令不同, 添了不同的果子干, 府上常备。殿下刚刚喝的那份,是加了梨子的。”
小太子不禁感慨,“大伴儿府上的东西,哪怕一盏水都是好喝的。”
虞九阙弯了弯眸。
“哪里比得上宫中,只是殿下从前没见过, 乐意尝个新鲜,殿下若是喜欢,臣就取一些送去东宫。”
小太子欣然点头, 同时又想起自己要打赏秦夏的话来。
之前在酒楼, 他忙着追问那些吃食的做法, 倒把此事给忘了。
秦夏被唤来,得了小太子从腰间解下的一枚玉佩。
白玉无瑕, 价值不菲,雕刻的图样是一只小葫芦, 没什么与皇室相关的特殊寓意,用来赏人也无妨。
给了玉佩,小太子想到一般父皇赐了赏,都会再说几句勉励臣民的话,当即转了转脑袋瓜,负手同秦夏道:“望你日后不负初心,多做好吃的吃食,也要珍惜孤的大伴儿,若孤知晓你对大伴儿不好,可是要治罪的。”
秦夏噙笑称是。
“草民遵命。”
虞九阙轻咳两嗓。
“殿下放心,相公他待臣很好。”
小太子少年老成地拍了拍虞九阙的手。
“孤都明白。”
他虽不解情爱,却看得出秦夏与虞九阙对望时的眼神,是他在宫中极少见的。
哪怕父皇看母后,亦不曾有这般热切。
想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父皇有三宫六院,秦掌柜却只有大伴儿一人。
从这点来看,他属实已经胜过世间很多男子了。
在场的大人们不知道小太子正在想什么,几人伺候他穿戴好后,就商议着备轿出门了。
“嘎嘎!嘎嘎!”
有些吵闹的鹅叫自院外传入,秦夏一听就知道这是大福在寻主。
小太子茫然地左右张望。
“这是什么声音?”
他差点以为自己还在京郊田庄。
秦夏回应。
“回殿下,这是草民家中养的家宠,一只叫大福的白鹅。”
小太子孩童心性,说是想看一看这只鹅,同时疑惑,“你们为什么要养白鹅当家宠?”
虞九阙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简单概括成四个字,“因缘巧合。”
大福就此被放进了和光院,它今天脖子上带了一只松石绿的绳编项圈,羽毛柔顺,通身雪白。
小太子常在深宫,见过的家宠无外乎是后宫豢养的京巴犬、花狸奴、会说人话的八哥之类,大鹅真是头一回见。
大福通人性,加上面前气味陌生的人只是个小娃娃,它没有展现出任何的攻击性,还知道在地上捡起一枚落叶,看起来想送给小太子。
小太子被它逗得开怀,小手在大福的背上摸个不停。
“大福,你好乖。”
小孩子和大鹅的友谊建立得十分迅速,侍卫前来禀报,说是轿子已备好时,小太子都舍不得走了。
他摸了摸身上,从荷包里找出一个惟妙惟肖的小金鱼赏给大福。
虞九阙替大福谢了恩,说回头就用小金鱼替代铃铛,挂在大福的脖子上。
“大福,孤以后再求父皇开恩,出宫来看你!”
大福蹭了蹭他的掌心,把他一路送到了和光院的垂花门外。
小太子走在出府的路上,试探性地问道:“大伴儿,你说孤能在东宫养一只鹅么?”
刚说完,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行,孤是太子,不能玩物丧志。”
他的父皇曾教育他,一国之君虽富有四海,却不可过于明显的表露喜好。
哪怕上位者清醒,却挡不住底下的人借此溜须拍马,反令无辜者受害。
等走到轿子前时,小太子已经想开了。
不过袖子里,却始终藏着大福送给他的那片小小的落叶。
下午的行程,秦夏也陪在一旁。
起因是小太子听见虞九阙在叮嘱乔装后的侍卫们,下午务必在街上警醒些,暗中护好太子。
南城人流如织,极易产生冲撞。
小太子听到这里,看了看虞伴伴隆起的肚子,不禁开始想,侍卫们要是都忙着保护自己了,那大伴儿怎么办?
于是他开了金口,令秦夏也随行。
“孤把大伴儿交给你了。”
他拉着两个人的手,强行凑到一起。
秦夏现在觉得小太子实在是太乖巧了。
要不是时间不够,他乐得再给这位殿下多做点吃食,哄他一乐。
因多了一个人,轿子多备了一顶,秦夏得以和虞九阙同乘。
知晓午食虞九阙肯定没吃饱,秦夏解开腰间荷包,偷偷给他喂零嘴,搞得督公大人一路嘴巴都没闲着。
盛京的三处慈济院,分别位于北城、南城和外城。
他们带太子前往的,正是收留过高阳之女高菡的南城慈济院。
管事婆子认出秦夏,也知晓秦夏夫夫曾给城中慈济院捐过银钱、米粮、布匹等,见他带着家眷前来,赶忙迎出,福身便拜。
秦夏解释自己只是想来探望一下慈济院的幼儿。
“您一家子都是心善的,请随老身来。”
婆子在前领路,引着他们去了后院。
南城慈济院占地最广,在外面看是看不出什么的,到了后院才会发觉,这里居然住着几十个孩子,大部分都是姐儿和哥儿。
其中不少都不是健全的孩子,一个月下来,光是药钱就花销甚巨。
“京城里也会有这么多孤儿么?”
小太子很是意外,他以为至少天子脚下,一定是幼有所依,老有所养。
婆子感慨道:“哪里都有苦命人,盛京也不例外。不过这里面,确实有不少并非京城人士,一些个下县的人,会偷偷进京,把孩子丢到城内的慈济院门前。”
因为人人都知道,盛京的慈济院最富裕,来这里的孩子,都能吃饱穿暖,还能请得起郎中。
当然,这里面还有不少压根不是孤儿,指不定还双亲健在,只是因为不是小子,这才被丢了。
这一点婆子没说,跟个小孩子讲这个,想必他也听不懂。
为了照料这几十个孩子,光是帮工,慈济院就雇了不少。
秦夏和虞九阙扫过一眼,同时在其中认出了熟悉的面孔。
“高家嫂子?”
其中一名妇人,竟是不久前从齐南县来到京城的高阳的娘子。
她本意带儿子一道前来,临行前公婆却不肯,生怕她要抱着大孙子跑了似的。
这些年,因为他们夫妻执意要找菡姐儿,高家娘子本就和公婆离了心,见状,她狠了心,把儿子丢在齐南让公婆照料,自己独自上京,来和女儿团聚。
反正公婆宝贝孙子,交给他们,儿子也吃不了亏。
到了这边,她得知菡姐儿并不愿意回齐南,高家娘子便给家里去了一封信,打算留下陪相公女儿生活一段时间。
这期间,白日里父女二人在和光楼做事,她便来慈济院帮忙,说是多做善事,为子女积德。
她从孩子堆里走出来,同秦夏和虞九阙问好,虞九阙顺势给小太子讲了高家的遭遇。
小太子在此之前,压根不知民间还有“拐子”,会拐走普通人家的小孩子,卖到千里之外!
“官府不管么?你们为什么不报官?”
他抬头发问,语气却并不天真,只有纯粹的疑惑。
高家娘子惆怅地垂下眼睛。
“小公子,并非什么事,报官都是有用的。那些拐子四处流窜,便是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而且买主花了银钱,得了人,自然也会守口如瓶,若教官府知晓,岂不是人财两空?”
小太子听完这个故事,明白为何父皇要虞伴伴带他来慈济院了。
天下之大,还有很多苦难,是他从未听闻的。
这些都是父皇的子民,未来也将是他的子民。
作别高家娘子和满地乱跑的孩子,婆子又带着他们去到了后厨。
她此举也是为了像秦夏夫夫证明,他们捐来的米粮,都用在了正道上。
进去时,几个帮工正在做灰草饼。
城中慈济院不仅要养育院内的孩子,还要负责定期在门外摆设摊位,施舍粥食。
自从不久前灰草粉这样吃食兴起,慈济院得了几口袋,很快也用了起来。
秦夏见小太子看得专注,走到虞九阙身边,两人低声商量了两句后,他上前询问,“阿郎想不想试试看?”
阿郎这个称呼,在大雍算是一种长辈对后辈的爱称,是出宫前就商议好的。
小太子反应过来,生出几分跃跃欲试。
秦夏便让灶房中的人单独拿了一个小盆,取了一些灰草粉、粗面等,手把手地教起来。
小太子一脸严肃地团着手中的小面团,好像在东宫听大儒授课一样认真。
接下来,一干随从也加入其中,原本帮工们要做到傍晚的灰草饼,因多出来的人手,早早就做成了。
第一锅灰草饼很快出炉,秦夏取了一块小太子亲手做的,呈给对方品尝。
小太子鼓起腮帮吹吹气,咬下一口——
口感粗粝,咽下去都觉得刮嗓子,他认识到,这个东西并不好吃。
旁边的帮工不知这群人身份,见这小娃娃边吃边皱眉,便有人打趣道:“小公子怕是没吃过这等粗陋吃食,这东西不能细品,囫囵咽了,图个饱腹就算。”
小太子不解道:“我见这里也有精米细粮,为何不拿那些做饭给穷人吃?”
几个帮工对视一眼。
这一看就是富家公子,一点苦没吃过,这话说的,都让人不知道怎么接!
秦夏却明了其中深意,他忖度一番后,斟酌着用词解释。
“阿郎有所不知,只因这些粥食,都是给那些个真真正正无家可归,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准备的,若是做的好吃了,难保就有明明吃得起饭,却想占便宜的人来冒领。”
而这些粗粮、灰草,虽不可口,却足以果腹,让人有力气干活。
秦夏话音落下,慈济院的帮工就七嘴八舌地讲开了。
可见这样脸皮厚的人,他们都见过不少。
小太子这一趟出宫,实在是听了不少故事。
虽难以下咽,他也未曾浪费,一口一口吃完了自己做的小饼,觉得喉咙痒痒的,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秦夏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轻声同虞九阙道:“那位实在是用心良苦。”
在原书中,皇上还未登基就病逝,小太子幼年先丧夫,后丧母,继位后又有虞九阙这尊大山横亘在前,性情难免古怪,后期更是显露出偏执的倾向。
不像现在,有一位仁善爱民的父皇在前做榜样。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
秦夏看得出,当今圣上是一门心思,要让小太子成长为一位明君。
只是会不会太早了?
秦夏看着面前的小豆丁,总觉得他的背影殊为沉重。
离开慈济院,还需前往南城街市,探访商铺,了解物价,这些都是小太子此行的功课。
是以包括小太子在内,都没再乘轿子,而是在侍卫们暗中的护送下边走边逛。
秦夏稳稳地扶着虞九阙,虞九阙则手牵着小太子。
路人偶然看来,都以为这是一家三口。
虞九阙给了小太子一包银钱,从一文一文的零散铜板,到一钱、二钱的碎银不等。
“阿郎的父亲说过,阿郎可以买些喜欢的东西带回家。”
小太子差点开心得蹦起来。
与宫外的孩子不同,街市上很多普通的东西,都是这位出身天底下最尊贵家庭的孩子,所未曾见过的。
很快他就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什么风车、泥哨、陀螺、磨喝乐娃娃、木雕、竹灯、小纨扇、沙包、毽子……
最令小太子惊讶的在于,他觉得已经买了许多东西,却只花了一把铜板,和一点点碎银子。
在宫中,铜板根本难以见到。
可在宫外,两个铜板就能买一个馒头。
小太子在用心逛街,秦夏和虞九阙的目光一直停在他身上,不敢错开。
打工人,难啊。
秦夏默默替夫郎感慨。
走着走着,不远处的路边食肆临窗的位置,骤然传出一阵高声欢笑,夹杂着听不懂的语句,还有摔碗、拍桌子的声响,虞九阙皱了皱眉,示意换一边走。
待到换了一条路,隔着一整条街望去时,他们很快发现,发出声响的乃是一桌胡商。
前面的小太子走远了,带人进了一家粮铺,正在挨个询问粮价,又买了不同的米豆。
秦夏和虞九阙守在门口,前者暗中指了指那桌胡商。
“最近街上的胡人似乎变多了,和光楼也接待过两桌,好在不似这帮人这般粗鲁。”
虞九阙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多看一眼,收回视线后同秦夏咬耳朵。
“看他们的装束,都是沙戎人士。”
秦夏恍然。
大雍所称的“胡人”乃是统称,大抵包括经常和大雍来往通商的羟国和沙戎国,还有一些零散的小国。
其中羟国与大雍建交许久,现下羟国国主的祖母,还是大雍嫁过去的和亲公主,故而两国已维持了数十年的和平,关系不错。
沙戎则是近年来新崛起的势力,此前只是一堆零散的草原部落,性情更为彪悍,面对大雍虽也战败多次,却仍野性难驯。
在大雍惹事的胡人,十有八九都是沙戎人。
虞九阙目光微沉。
沙戎与大雍亦有停战之契,只是这些年沙戎虎视眈眈,从未放弃过侵扰大雍边境。
不久前沙戎国递来国书,遣其王子来访大雍,算来已经在路上了。
想及此事,他就不免头痛。
想要抬手揉一揉眉心,鼻间突然嗅到一股甜香。
原是秦夏从路过的小贩那儿买了几串糖葫芦。
“思虑过重,伤身。”
一根山药豆糖球被递到虞九阙的唇边,他愣愣地张口咬掉一枚,才发现哪里不对。
“京城也有山药豆糖球了?”
秦夏勾了勾唇。
“如此也好。”
美味总会随着人的迁徙在各地流转。
好吃的东西,合该让更多人吃到。

太子微服出宫, 在南城消磨了半日的消息,除了近侍及秦夏外再无人得知。
那些个当日摆摊的商贩只记得,曾经招待过一个长得和金童似的小公子, 买的东西不贵, 结账时却会多给几枚铜板。
虞九阙伴驾有功, 多得了一日休沐, 在家和徐氏、邱瑶一起做针线, 学着往肚兜上绣图案。
婴儿肚兜,多绣五毒,包括蟾蜍、蝎子、蜈蚣等, 取其消灾辟邪之意。
这样的图案, 也不拘孩子性别, 怎样都能穿。
虞九阙先拿了个绣绷, 找了块布头练手。
小邱瑶在一旁的炕桌上跪坐,帮忙描绣样子。
徐氏整理着一筐绣线,分出能用得上的颜色。
算了算,这个孩子应当是冬月底或是腊月里生,虞九阙绣上几针, 就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肚子,摸着摸着,就察觉到孩子又踢了自己一下。
徐氏扶他换了个姿势坐, 笑言, “看来是个皮猴子。”
虞九阙的后腰挨上软枕, 总算没那么酸了。
“我觉得也是,这才几个月, 就成日里让我不得安生。不过顽皮些也好,起码说明有力气, 是个健壮的。”
徐氏给他端一盏蜜水润喉。
“正是,什么都抵不过孩子康健,平平安安。”
歇了绣,绣了歇,几个来回过后,虞九阙只觉得眼睛酸,徐氏便不让他再动针线了。
“孕期最易伤眼,回头要养回来就难了。”
虞九阙不再逞强,吃了午食,趿拉着软鞋回了卧房,又睡了一觉。
醒来时跟着秦夏去外头的小厮回来了,说秦夏去了糖坊、酒坊两处,怕是要晚归。
虞九阙遂吩咐下去,让灶房提前备晚食。
大福叼着个小球过来邀他玩耍,虞九阙摸了摸鹅脑袋,接过小球。
“正好躺了许久,骨头都疏懒了,便出去和你打发会儿时间。”
大福听懂了,嘎嘎叫了两声,咬住虞九阙的衣裳把人往外拽。
“你个赖皮鬼。”
虞九阙只得缓缓起身,领着它朝外去,在廊下落座,把球扔出去,再等着大鹅捡回来。
一来一去,不亦乐乎。
秦夏正在糖坊里看册子,上面记录了现下糖坊已有多少产量。
如今糖坊制作的糖分两种,分别是红糖和砂糖。
甘蔗做的砂糖,一包二斤装的,在大雍可售一两银子,普通人家别说吃了,见都没见过几回。
而甜菜做的砂糖,核算过本钱后,可以做到比甘蔗砂糖便宜足足一半,红糖同理。
这还是按照市售价格算的,对于本就有糖果子生意的秦夏而言,双管齐下,所得的盈利无疑更高。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生意若是换了别人干,还真要掂量掂量有没有这个本事,能吃得下这笔富贵。
第一批糖作为原料,不日将入箱装车,运往齐南。
秦夏离开田庄,又去酒坊。
比起果子酒,莲花白的酿制没有那么顺利,不过这次新酿出的一份,若是再陈酿至少一年,口味应当勉强符合秦夏的要求。
莲花白中不仅有白莲,还有十几味中草药,包括当归、熟地、黄芪、何首乌等,秦夏在现代书中看到这个配方时,上面写明是御酒所用,种种药材被统称为“药料”。
后人不知真假,总归沿用了下来,既是药酒,也是佳酿。
古籍中有记,莲花白酒,堪比玉露琼浆,更有养生之效。
文人写酒,难免有夸大之嫌,但秦夏给了赵老爹足够的时间,希望这份另一个时空的名酒,能够在大雍再现人间。
赵老爹看出秦夏还不算十成十的满意,他主动提出,会继续试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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