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弱小可怜但能吃by菇菇弗斯
菇菇弗斯  发于:2024年06月25日

关灯
护眼

西瓜皮凉拌一碟,极适合夏天。
五月底。
箱笼里的那些春天的薄衫子也穿不住了,街上随处可见穿汗褂露膀子的汉子。
底层卖力气的百姓没有那么多规矩讲究,怎么凉快怎么来,但手里有点小钱的,就会在夏衣料子上花心思。
秦夏进了成衣铺,这家是桑府的铺面。。
自从有一回他遇见了桑掌柜来查账,往后再来就能得个实在价。
这点好处秦夏没拒绝,毕竟城里的布庄衣行,一半都是桑府的家业。
“劳驾挑两身我能穿的凉快衣裳,再要两匹好料子孝敬我干娘。”
伙计扯开布匹卷子给他介绍,“秦掌柜不妨看看葛纱,给您按一匹三两算,贴身穿那叫一个凉快。”
秦夏摸了摸,葛纱他也知道,算是夏衣料子里的上乘选择,就是颜色选择上不太多。
不过他一个汉子,不讲究这个。
家里没人裁衣,他也不爱劳烦方蓉,选了两件现成的,一件绉纱,一件葛纱。
给方蓉扯的料子也是这两种,比起成衣她更喜欢布料,可以自己折腾,能做出好几样东西。
十几两银子花出去,秦夏眼睛不眨一下。
比起男子穿的衣裳,哥儿姐儿到了这个时节,能选择的更多。
齐南县有钱人多,来往彩纱飘飘,软烟轻罗。
秦夏没了给夫郎添置新衣的机会,只能安慰自己,多半明年此时,两人应当已经团聚了。
希望东宫那位争点气。
布料带到柳家,方蓉照例上来就怪秦夏乱花钱。
“这种料子那都是富绅老爷穿的,你穿是合宜的,我们穿那叫显摆。”
秦夏拎着一只鸡进灶房,一边熟练地烧火一边道:“怎么就成显摆了,豆子眼看也要开铺子了,以后您亲儿是掌柜,干儿也是掌柜,您就是两个掌柜的娘,穿这个正正好好。”
方蓉笑他贫嘴。
摸着布料,还是不舍得穿。
“要么就裁个里衣吧?”
穿在里面,自己能觉出凉快,那就是不浪费。
秦夏点头,料子送出去了,方蓉想怎么用怎么用。
他动作快,没过一会儿就做出一盆鸡丝凉面,和方蓉先吃,剩下的等柳豆子回来再拌。
凉面里切了番茄、胡瓜丝、萝卜丝,洒了芝麻和花生米,一口下去,清爽适口。
“这个你在食肆也能卖起来,食堂那边不太行,面容易坨。”
秦夏最近也在琢磨这事。
“食堂不卖凉面,可以卖凉皮。”
凉皮做好抖散了就不容易黏在一起,还能洗点面筋做两掺。
但秦夏没空分身自己做凉皮,他麻烦方蓉在胡同里找个凉皮做得好的人家。
每天做好了直接送去食肆,他一日结一次钱。
天热了,人就不太想吃有烟火气。
吃完一盘面,他顺手拿过柳家的大蒲扇摇了摇。
“对了干娘,您以前听说过冰碗么?”
原主记忆里没吃过,但不确定齐南县有没有。
方蓉只说不晓得。
“夏天街上倒是有卖冰过的香饮子的。”
自前朝起夏日的冰就没那么难得了,每年冬天北地都有人专门干冰窖营生。
寒冬腊月河水结冰时,就有人去凿冰储存,来年夏天再售。
这样得来的冰有两种,一种不能入口,只能解暑或者冰镇。
也有能入口的,价格更“好看”,一般人吃不起,就连县城里的酒楼都没法买来做生意,本钱太高。
思绪来回转了几圈,秦夏心里有了计较。
他难得来一次,方蓉可不轻易放他走,旁敲侧击地感慨,“满打满算一个月了,也不知道九哥儿那边怎么样了。”
她故意吓唬秦夏道:“你既知九哥儿出身富贵,就该知道你在九哥儿家人眼里,恐怕什么也不是,人家就是另给九哥儿许人家,你也不知道。”
秦夏挪了扇子的方向,给方蓉扇风,方蓉一把推开。
“你别在我这儿卖乖,这力气应该留着去把夫郎讨回来。”
秦夏意有所指道:“干娘您把心放肚子里,九哥儿能回来。”
方蓉蹙着眉毛看他。
“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秦夏摇摇头,却没再多说。
再见到燕巍时,他托猎户给村里的瓜农打个招呼,想多买些西瓜。
西瓜只要不切开,存放得当能放上好一阵子,自家吃或是给店里食客送果盘都合适。
“顺便找你打听个事,有没有见过一种花,是蓝紫色的,形状像一口钟,果子像灯笼,干了以后里面有种子。”
秦夏说的这种果子是假酸浆,假酸浆的种子就是冰粉籽,顾名思义,能做出冰粉来。
燕巍对山里熟,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见过,他闻言便道:“听着像是灯笼花的果子,秦掌柜要这个做什么?”
秦夏说想要里面的种子。
“这个季节采不到灯笼花的种子,秋天才有,不过它的籽是味药材,我估计药铺会卖。”
知道这种果子在齐南县叫什么就好办了,秦夏转了几家药铺,顺利买到一口袋没炮制的冰粉籽。
冰粉籽个头极小,看起来十分不起眼。
秦夏回忆着搓冰粉的方法,晚上回家后打了一盆清水试试看。
洗干净的冰粉籽包进布里,浸入水中揉搓,慢慢地,水底开始变得浑浊,这就说明冰粉籽里的成分已经被搓了出来。
点冰粉的方法和点豆腐差不多,感觉差不多了后,秦夏拿出从柳家要来的卤水,估摸着用量,朝水里加了点。
温度低的地方能让冰粉更快的凝固,秦夏把坛子泡进刚打来的井水里,暂时不管了。
第二天晨起去看,坛子里的水已经凝结成冻。
他挖出一勺,冲了一碗红糖水,随便抓了两把果仁进去拌了拌,糊弄了一顿早食。
想要在食肆里卖,单有红糖和果仁还是太简陋了。
秦夏提着剩下的冰粉去食肆,这次没走后门,而是走了正面的鹤林街。
他在水边等了等,恰好等到一个撑船的艄公。
“船家,您可知道哪里能买到新鲜的河鲜?莲藕、莲子、菱角都要,最好还有鸡头米。”
这些东西他去街上看过了,除了莲藕,其余三样都不好寻。
齐南县吃这些东西的人太少。
艄公天天打这儿过,一眼认出秦夏。
“您是秦记食肆的掌柜吧?要这些是做吃食?”
秦夏点头。
“没错,要是东西品相好,我这个夏天都要。”
艄公隔着一段距离扬声道:“我家就住在湖上,这些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晚些我就给您送来。”
看来自己找对了人,秦夏朝艄公摆摆手。
“没问题,您来了直接进去找我。”
申时前后,艄公提着两个篮子来了食肆。
里面都是荷叶包着的东西,菱角绿油油的,莲藕上带着泥,掰开后颜色透着点淡粉,鸡头米是浅黄色,这个时节的最鲜嫩,就是个头有点小。
秦夏看好了,各自要了几斤。
“还有荷叶,洗干净后给我送来几捆。”
艄公笑成一朵花。
“多谢秦掌柜,赶明儿我得撑船,到时让我媳妇送来。”
凑齐了“水八仙”里的三仙,秦夏仍不算完。
核桃仁、杏仁、榛子各自买来一兜,在颤巍巍的冰粉上摆上菱角、几粒莲子和鸡头米,点缀上三样果仁。
又觉颜色寡淡了些,复添上切碎的蜜饯,当中一颗红艳的樱桃,浇上一勺蜂蜜薄荷甜水,光看着就觉得浑身冒凉气。
数了数,配料还真也是八样。
秦夏遂拍板定下,这款什锦冰粉就叫“八仙过海”。
上菜时,碗下还要垫一片荷叶。
他一时兴起之作,却在这个夏天风靡齐南县。
谁也不知道这种透明的凉粉是用什么做出来的,有人以为是绿豆凉粉滤出来的,奈何反复尝试,不得其法,最后只好放弃。
不过这倒是让一些卖吃食的摊贩有了灵感,街上渐渐开始出现用普通凉粉配碎果仁以及果子的简单版“八仙过海”。
秦夏听闻,一笑置之。
夏去,秋来。
齐南县秋老虎肆虐,立秋过后,冰粉还在售卖。
商行掌柜肖守踩着暑气的尾巴,带着自家商队满载而归,安顿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秦记吃饭。
他一个人连吃两大碗冰粉,不顾形象,一顿呼噜。
“吃了你的饭,我觉得过去几个月自己过得都不是人的日子。”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两眼放空。
“家里人天天劝我一把岁数了,少出去闯荡,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我说闲不住。现在却觉得为了能吃到秦记的新菜,我也不能一走好几个月了。”
秦夏给他斟酒。
酒是肖守这次特地运回来卖的北酒名品,号称“内府酒”,出自盛京的大酒坊。
“那群盛京的老小儿,眼高于顶,认人不认钱,因为人家在天子脚下,不缺钱。我磨破嘴皮子才得了几十坛,都不舍得卖,打算留下十坛埋在院子里,逢年过节地就启出来一坛。”
肖守眉飞色舞说着自己去盛京的见闻。
秦夏适时捧场,“这个内府酒,为何敢叫这个名字,真是宫里传出来的酿造手法?”
肖守咂一口酒道:“听说是的,具体谁也不知道,不过这酒滋味确实不一般。”
他感慨,“酿酒真是挣钱,毛利高得很,说出来吓死人,一份酒曲传家,能保子孙长久富贵!我要是有这个本事,才不拉扯什么商队,一年四季吃风吃沙子。”
他随口一提,不知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话题转过,秦夏有心打听点盛京消息,给肖守递上话头。
他这样的人,去了盛京肯定没少请达官贵人应酬,边边角角的各色消息,八成装了一肚子。
这位大掌柜没让人失望,还真东拉西扯地讲了不少。
雅间里没别人,也不怕隔墙有耳,肖守喝红了脸,神秘兮兮道:“你可听说过本朝太子的事?”
说罢没等秦夏答话,就自己讲了下去。
“太子出身嫡长,早早就立了储,贤名在外,几年前突然被废,咳……那会儿还有天象现世,都说太子是真龙!”
秦夏知道此事,不过不是听说的,而是当初看书看到的。
正因为这个“真龙天象”,正值壮年的皇帝才会忌惮自己的亲儿子,生怕自己还没在龙椅上坐够,就被人撸下去。
“结果我这次去盛京,正赶上皇上自京郊避暑庄子提前回宫,好些人亲眼看见平王伴驾。哦,平王就是以前的太子,他被废之后,得了这个封号。”
被幽禁多时的前太子为何会突然高调出现在人前?
盛京城内众说纷纭,肖守听来的说法玄而又玄。
“避暑庄子那地方别看是皇家园林,实际盛京的老人都说那里邪性,为什么?死人多呗。以前宫里不得宠的妃子、皇子,都被打发到那里去自生自灭,有的过不下去,有上吊的、有投井的、还有沉湖的,大雍立国至今,你说哪里得死过多少人?啧啧……”
肖守又闷一口酒,越说越兴奋。
“他们说啊,这次太后跟着皇上去避暑庄子,就被先皇废后的鬼魂缠上了,是平王殿下毅然而出,剑斩凶魂。太后老人家一看,我这大孙这么孝顺,可不得发话保他?”
秦夏:……
“大孙”这个词一出,皇家秘辛一下透出一股子隔壁老王家八卦的味道。
再往后,这个故事就越发离谱,就差编到王母娘娘身上去了。
眼看肖守醉成一滩烂泥,秦夏让他的贴身小厮回府叫马车,好把人拉走。
时辰不早,秦夏嘱咐邱川锁好门窗,披星戴月地回了家。
进门时,无端生出的预感指引他脚尖一转,直接去了里屋妆台。
抽屉打开,他往里一摸——果然又得一枚新的竹筒。

秦夏把竹筒顺手揣进怀里, 退出屋子,先去喂家里养的小东西。
竹篮里拿出几个凉馒头掰碎,拌进剩鱼剩肉。
这些狸奴从小吃剩饭长大的, 没有点滋味的饭反而不吃, 秦夏一开始还专门给他们弄白水煮肉, 后来就不费那个劲了。
来吃饭睡觉的狸奴不少, 他家的院子像个猫客栈。
好些都没有名字, 要么叫“咪咪”,要么叫“嘬嘬”。
饭食放下,好几只“呼啦”一下子围过来, 大福在食肆里早就吃饱了, 这会儿去喝了点水, 迈步进屋找自己的草窝, 看架势是已经准备睡觉。
“你这日子过得滋润。”
院子里空荡荡,秦夏在堂屋点了灯,累了一天,他不甚讲究地坐在门槛上刷牙。
“等你小爹来接咱俩,你也跟着去盛京, 到时候买个大宅子,给你挖个有鱼的池塘,岸边建一个小别墅给你住, 怎么样?”
他絮絮叨叨地对着一只鹅说话, 也不管鹅能不能听懂。
这幅场景若是让外人来看, 一定会觉得怪心酸。
秦夏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
泼掉洗脸水, 回屋脱了外衫,只剩贴身的褂子, 他端着油灯坐去炕边,深吸一口气,这才把竹筒拿出来。
距离上次收到信,已经过去两个月。
手心里的竹筒就像是小儿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枚奶糖,压根舍不得吃。
奶糖舔一口少一口,信也是看一个字就少一个字。
直到竹筒都被捂热了,秦夏终于把里面的信纸挑了出来。
端正秀气的墨字随着纸卷的展开,跃入眼帘。
“事初成,待佳讯。”
另有一行字在下端,写得更小。
十个字的蝇头小楷,像是镌了一行花纹:思君如流水,盼君常安康。
秦夏无声默念,几乎能想象得到虞九阙写下这几字时的模样。
良久后,他终于舍得移开视线。
用一枚镇纸压住纸条,指尖一下下捋过边缘。
彻底压平后,转而从床头拿过一个小木盒,将纸条放了进去,和先前那一张挨在一起。
晚上睡觉,木盒就在枕边放着,散发着幽幽的兰花香。
盛京,傍晚。
虞九阙今日休沐,宿在宫外的宅子。
宅院仍是离京前的那一处,朴素至极。
饶是如此,在内城中一个月也要大几十两银子。
小院主子不在时,只有一对老仆看家。
门房老汉是个哑巴,但耳朵极灵光。
他媳妇同样沉默寡言,负责在虞九阙回来住时浣衣做饭。
“大人,您晚上想吃点什么?”
虞九阙闻声放下手里的书册,抬眼从支开的窗子望去,四下晚霞漫天。
“你蒸个饭,其余不用忙,一会儿我自己做。”
婆子对这个回答不意外,想着一会儿就出门买些菜蔬。
自从她家大人离开数月后突然又现身,性子就变了些。
不像以前冷淡,偶尔还会和她说些闲话。
难得夜宿宫外时,最爱的就是往灶房里钻。
婆子见虞九阙没有多余的吩咐就退下了,不多说话惹人嫌。
天色擦黑,虞九阙总算忙完案头事务。
他锤了锤肩膀,起身独自去灶房。
在宫里住没有这个条件,只有出宫时能过一把下厨的“瘾”。
他清楚自己是在借由这个过程思念秦夏。
锅上的白饭已熟了,散发着米香阵阵。
虞九阙在筐子里挑了个青萝卜,洗干净、刮皮,熟练地切成丝。
猪肉也切丝,又剥了几颗蒜拍碎,下锅爆香后倒菜油,炒了一盘萝卜炒肉。
他的刀功熟练,真做起饭来就差些火候。
一道道工序铺排,恍若在眼前与另一道身影重合。
另有一块豆腐,晚食前后才买回来的,仍新鲜。
他不紧不慢地把豆腐放上菜板,切成厚片,两个鸡蛋磕破进碗,打成蛋液,裹着豆腐下锅煎。
豆腐都下锅了,他才想起来蛋液里忘了放盐,只能过一会儿调味时再掺,就是八成没有那么入味了。
这道菜叫锅塌豆腐,他见秦夏做过好几次,可轮到他自己做,还是总忘三忘四。
豆腐煎完了,意料之中地碎了好几块,还有两块在火最旺的地方,有点糊。
虞九阙有些懊恼地把它们一起铲进盘子里,刮干净锅底粘着的豆腐碎渣,又倒了些油进去爆锅炒酱汁。
两勺酱油、一点盐、一点糖,回到盛京后他听说一种叫做蚝汁的调味料,价钱不便宜,一壶就要几两银子。
他记得秦夏曾经提过这种调料,于是就去让婆子买来,自己做菜时尝试加一点,不过不得其法。
这次的豆腐里面也顺手加了,纯当个酱油用罢了。
汤汁冒了泡,他把豆腐放进去拨了几下,最后用生粉勾芡,出锅时撒葱花。
不说味道如何,起码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虞九阙的心情好了些。
他端着菜和饭回屋里,点亮一盏灯,独自吃晚食。
几日后,虞九阙得了个差事,奉命去平王府传旨。
他与前东宫、现平王府的关系无人知晓,现下人人只当他是皇上和掌印佘公公面前的新任红人。
能当上司礼监随堂,就已算是天子近侍,他年纪不大,称得上一步登天。
加上样貌姣好,宫里的风言风语传出来不少,可暂且没人敢到他面前来寻晦气。
毕竟他“上位”是凭借回京之初,尚归属御马监时,带领西厂探子侦办了一起悬案。
西厂被东厂压得抬不起头,没人放在眼里,没想到却蓦地冒出来立了个大功,替皇上剜去了一块恼人多时的腐肉,龙颜大悦。
知情人说,虞九阙亲自给犯人动了刑,拖出来时浑身的骨头尽碎,丢在地上像一团软肉,人却还有一口气。
佘公公觉得这是个人才,见皇帝也对他赞赏有加,秉承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亲自开口把人要来了眼皮子底下。
到了平王府,他念罢旨意。
简而言之,就是皇上派给了平王一个不大不小的差事,让他去监办正在修缮的皇家寺庙。
这种差事油水足,说出去还好听。
其余几个王爷抢破了头,谁也没想到最后便宜了前太子。
大家都满心以为他会老死在圈禁之处。
虞九阙清楚,这算是皇上看在太后面子上,给儿子的“补偿”。
从平王府出来,人人都当虞公公的轿子径直回了宫。
谁也不知晓当天夜里,他换了身衣裳,已经坐在府中后花园的亭子里喝茶。
水中月色粼粼,白天活泼的锦鲤都藏去了叶子底下,不见踪影。
再过一阵子这些荷叶就会枯萎变黄,虞九阙看了两眼,收回视线。
心里念着的却是齐南县的小食肆。
他尚未来得及看门前的莲花盛开。
平王年近而立,一双眼神却像是提前知了天命。
他这小半生坎坷,三岁时已是大雍储君,风光无两。
当了十几年的东宫之主,又一遭跌入尘泥。
好在他知天命,却不认命。
面前这个他帮过一回的小内侍,现今已是行走御前的大太监。
对方此番死里逃生后归来,几次建言都正中要害,仿佛提前预知了事情走向。
平王对他愈发信任。
而今他们手里已握了二皇子康王的不少罪证,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就能让对方从此和皇位无缘。
二皇子往下,还有两个皇子,胆大无谋。
再继续数,都年岁尚小,不成气候。
一阵初秋的夜风吹来,勾起平王的几声咳,身后的侍从立刻拿来披风。
平王又想到,若不是虞九阙返京后的提醒,他怕是至今都未曾发现有人在自己的吃食里偷偷动手脚。
并非是直接下毒,而是悄无声息地用药,借由不同药材的药性相冲,一点点磨灭他的生机。
他问虞九阙如何得知,虞九阙却给他讲了个齐南县宋府的故事。
就凭这一点,他若一朝登基,司礼监掌印的位子,非虞九阙莫属。
一壶茶过半,平王说累了朝堂正事。
“再给我说说你家食肆。”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回问了。
虞九阙搜肠刮肚,就差连后院母鸡一共下了几个蛋都算上了。
平王轻声笑了笑,最后忽而道:“等以后你将你家那位秦掌柜接来京中,本王可要好好尝尝他的手艺。”
虞九阙愣了一瞬,立刻下拜。
“谢王爷恩典。
思君如水。
思君如月。
思君如狂。
他就盼着那一天了。
七月中,正式出伏。
秦记食肆的冰粉下市,连带一起撤去菜牌的还有好几道夏季的时令菜。
秋风送爽,不必再担心品饴坊的糖果子会化,兴奕铭有心和秦夏一起继续大干一场。
多亏了秦夏是穿越来的,随便想几个点子就足够一间铺子受用。
硬糖在模子里时插一根竹棍,脱模以后就是棒棒糖。
加入天然蜂蜡,切成小块,混入薄荷,就是可以嚼一嚼吐掉的“口香糖”。
两人在短短数月内鼓了荷包。
兴奕铭走路带风,忙碌的同时也不忘跟秦夏点菜。
“这个季节该吃菌子了!”
还暗地里道:“你会不会料理有毒的菌子?听说有些毒菌子做好了就没毒了,奈何咱们这里的厨子都不会也不敢,我抓心挠肝地惦记了好多年。”
秦夏忍不住道:“你为何觉得我就会?”
兴奕铭竖起拇指,“我这是信任你,觉得你无所不能。”
秦夏笑着摇摇头,接下了这句恭维,同时道:“有些菌子的毒性不大,做法合适,的确吃了也无妨,但是也不能冒险,你要是真的想吃,我就找一天在店里做菌子火锅。”
兴奕铭如愿以偿地走了,秦夏送完他回来,听见食肆里的伙计们在聊上山采菌子的事。
项婆子的语气最怀念,她以前当姑娘的时候,家住大山下的村子里,菌子季的雨后,上山转一圈,能采满满一大筐。
“后来跟着儿子来了城里,就没这个机会了。想吃这些,还得花钱买。”
虽说城外的林子、草地里也有,但远远不及山里的丰富。
其余人听得一脸好奇。
秦夏想到自己穿来后,也一直没出过齐南县城,当即决定,给食肆和食堂都放一天假,再雇猎户燕巍当向导。
“懒得动的就留下看家,愿意走的就一起去山里。”
就当是团建旅游。

第76章 山中采菌(小修)
食肆和食堂加起来一共十个伙计, 食肆的项婆子和食堂的王婆子一商量,打算各自留下看门。
“我们老胳膊老腿的,就不去凑热闹了。”
秦夏允了她俩留下, 说是工钱照发。
而燕巍听说秦夏打算带着伙计们去山里采菌子, 还要请自己当向导后, 下意识道:“我本来也要往山里跑的, 给你们带路就是, 不要银子。”
秦夏执意给他。
“我们人多,去了以后人生地不熟的,比你一个人上山要操心许多, 不能让你白忙一趟, 不如就按照人头收费。”
燕巍想了想, 就说一个人收二十文, 意思意思就罢。
“这个季节村里上山采菌子的也多,看了外来的人怕是会不乐意,我到时带你们往人少的地方去,那里菌子多,没人抢, 正好也不用起太早。”
勤快人都是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背筐上山了,但要从城里去,必定赶不上。
秦夏也觉得这样不错。
燕巍遂道:“正好昨晚落了一场雨, 给菌子几天的时间长一长, 后天去如何?”
后天正好是县学等学塾例行放假的日子, 秦夏点了头。
“我们怎么去寻你?”
燕巍给他指路。
“去城里车马行雇一辆车,说去小石村就成, 卯时我在半路等你们。”
难得出城一回,秦夏问伙计, 有没有要带家属的。
食堂那边有三个男伙计,都没成亲,纷纷摇头。
郑杏花则有点想带自己的小姑子去。
“那就带着,正好和小瑶做个伴。”
她们两个小丫头也曾一起玩过,不算陌生。
秦夏还问了方蓉和柳豆子,柳豆子蹦起来,说想带孟哥儿。
方蓉快速看了一眼秦夏,给了亲儿子后背一巴掌。
“你消停点吧,山里可是有蛇虫,别干什么都捎带人家小哥儿。”
柳豆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秦夏并不在意,他知道虞九阙在盛京安好,且计划顺利就足够了。
“想去就去,不过干娘说得对,你还是先去问问孟哥儿的意见。”
柳豆子挨着亲娘的眼刀,换了口风。
“我想起来了,孟哥儿怕虫,我还是自己去。”
秦夏挺开心,有柳豆子在,他也多个能说话的人。
日子一到,一行人踏着清晨的露水,坐上了去小石村的驴车。
因为人多,他一共雇了三辆,都是带车棚的那种。
结果临走前,车后还多缀了一辆。
赶着驴拉板车的大奎晃着手里的鞭子,乐呵呵道:“秦掌柜,这么巧啊,你们也进山?”
后面的两个汉子也是秦夏见过的,都是鲍淳手底下的兄弟。
他们齐齐尴尬地朝秦夏拱拱手,打招呼道:“秦掌柜。”
又朝大奎的后脑勺努努嘴,摇摇头,意思是他俩也没办法。
秦夏无奈回礼。
大奎对庄星的心思这么久也没歇,足见他是动真格的。
何况人家是架着自己的车来,怎么论也不能拦着。
后面的动静很快传到了庄星和郑杏花所在的车里。
同坐的还有邱瑶、郑杏花的小姑子玉姐儿,以及食堂那边的打饭伙计素哥儿。
素哥儿最先发现大奎的存在,含笑用胳膊肘撞了庄星一下。
“星哥儿,大奎哥跟咱们顺路,也说要进山呢。”
庄星臊红了耳朵。
一开始,他确实没把大奎常来食肆这件事和自己挂上钩,后来被郑杏花点醒,明白过来后他就开始避着大奎。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