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着他之前受了伤,久站也不好。
于是暗中扫了眼随侍的太监。
没眼力见的东西,不知道给人安排把椅子。
李总管:“……”
谁知道您这态度一天一变啊!
“跟上。”
慕斯路过影一身边时说了声,抬步走入御书房。
走到桌案后坐下,慕斯拿起一本奏折。
想到什么,他抬眸看了眼走到近前来的影一,随手把奏折丢给了他。
自己则坐没坐相地歪倒在榻上,懒散地吩咐:
“念。”
影一展开奏折,用平缓无波的语调念了起来。
慕斯又嫌弃他站太远,声音听不清,让他坐在榻上来念。
然后顺势歪倒在了影一身上。
影一的声音顿了顿,很快调整好,继续念了下去。
在慕斯把爱写废话的大臣集中拎出来,打了一顿板子后,众朝臣的奏折都简练了许多。
慕斯躺在影一腿上,影一念一本,他就拿着朱笔,画圈画叉批阅一本,效率很高。
这才是皇帝该过的日子啊。
慕斯枕着影一的大腿想。
“……陛下登基已一年有余,然后宫空置,膝下无子,国本不稳。臣恳请陛下广选秀女,以实六宫……”
这样的选秀折子,慕斯都不知道驳回过多少本了,都是大差不差的说辞,这些话听得他耳朵都起茧了。
没等影一念完,他就夺过折子,准备画叉。
笔刚要落下,慕斯就察觉到来自身旁的隐秘注视。
他疑惑抬眸,捕捉到了影一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影一匆匆垂下眸,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慕斯看了看手里的折子,又看了看影一,心中升起一个猜想。
他倾身靠近,抓住影一的衣襟,靠在他胸膛上,半是试探半是逗弄。
“影一,选妃之事,你觉得如何?”
对于皇帝称呼他为“影一”这件事,他已经不会再反驳。
哪怕他早已不是影卫,早就不该用此名。
皇帝只不过是需要一个称呼来指代他而已。
而“影一”,刚好是皇帝最熟悉的称呼。
偶尔听着皇帝这么唤他,他也会有一种恍惚间回到了过去的错觉。
甚至想要出声唤“主人”。
理智让他咽下了那个不该出现的称呼,转而垂首道:
“陛下……陛下理应选妃。”
“哦?”
慕斯挑眉。
他还以为影一会避开这个话题不答。
又或者用一些“不懂”“不知”之类的话来糊弄他。
没想到影一竟真的正面回答他了。
这更加引起了慕斯的兴趣。
他扣住影一的手,纠缠着他的手指,倾身继续询问:
“朕应该将谁纳入后宫?”
“高门贵女、寻常百姓……只要是陛下喜欢的,皆可。”
影一答得认真。
只是低垂的睫毛轻颤着,底下的眼睛寂静又空洞。
“朕喜欢的……”
慕斯的视线落在影一身上。
什么都没向他表达,却想要他承认喜欢。
影一,好大的胆子。
慕斯当然不可能承认,转而将问题抛了回去。
“你自己呢?你就不想要成为朕的后妃?分享朕的权力吗?”
慕斯知道影一并不想成为他的人,不然也不会在他登基后选择请辞。
所以他给出了另一个诱惑,他手中的权力。
只要影一成为他的后妃,就能通过他的宠爱,获得权势与地位。
影一会心动吗?
慕斯有些忐忑。
影一躬身后退些许,与皇帝拉开距离,俯首拜下。
“奴……我绝不敢有这等想法。”
“不敢?若朕让你想呢?”
慕斯注视着他,语气有些许气促。
“影一,你想要什么,朕许你说出来!”
慕斯其实并不是很重权力的人。
一开始被迫卷入皇位的争夺,是为了活命。
后来收拢兵权,将兵权全部握在手中,也只是为了好好活着。
只要影一肯乖乖留在他身边,他什么都愿意满足影一。
哪怕是将他安身立命的权力分享出去。
他可以让影一成为中宫皇后,也可以让影一成为天下兵马大将军。
只要影一想要,他都能给他。
唯一给不了的,大概只有皇位。
如果影一很想要的话……他可以抱着影一在龙椅上做。
慕斯的思维飘出了很远,猜测着影一会向他索求的东西。
却见影一埋头俯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道:
“奴想当陛下的狗!”
慕斯:“啊?”
他连影一向他要皇位都想到了,结果影一在跟他说什么东西?
慕斯怀疑自己听差了,掏了掏耳朵,对影一道:
“你再说一遍。”
“奴想当陛下的狗。”
影一沉声重复,俯首不起。
坚定而恳切道:“求陛下要了奴吧。”
慕斯仿佛听到了渣攻值的预警。
“不是?你等等……你先起来。”
慕斯强行把影一扶起来。
对上影一那双根本不像在开玩笑的祈求眼睛,慕斯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影一是认真的。
他不想当什么后妃,也不想要什么权力。
他想当他的狗。
这简直……荒谬。
他认真按照光幕的提示进行改造,反省自己当初的错误,不再折辱影一。
结果影一跟他说想当他的狗。
慕斯蓦然意识到,他那一年里对影一的羞辱和折磨,给影一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影响。
他摧毁了影一的人格。
比起当人,影一已经更习惯于当狗。
甚至狗的身份会让影一更有安全感。
“不……”
不应该是这样的。
慕斯喃喃,少见的有些许惊慌。
影一在听到他的拒绝时,眸光就暗了下去。
但仍然不想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努力将脑袋伸到皇帝手下,舒展浑身的肌肉,呈现出臣服和乖顺的姿态。
“陛下,求您,我会做得比之前更好。”
影一抬眸仰视他,满眼的驯服与祈求。
“您不喜欢听我的声音,我以后会一直保持安静,不会发出声音。
“您、您还可以牵我出去狩猎,我会比御犬处的猎犬做得还好,为您狩猎最多的猎物。”
“停!”
慕斯赶紧打断他。
牵出去狩猎什么的,也太过了。
慕斯已经能想象到光幕把他的渣攻值拉满,直接送他驾崩。
至于不喜欢听影一的声音……
慕斯很茫然。
“朕什么时候不喜欢你的声音了?”
影一低沉清越的声音很好听。
尤其是在榻上的隐忍闷哼,特别酥。
慕斯总想让影一多发出些声音,最好是不堪承受时攀附着他,声音被顶撞得破碎地唤他“主人”。
只是影一很少出声,最开始还会在不堪承受时唤几声,最后那一年里就是宁愿咬碎牙也不出声。
一副被强辱的抗拒模样。
弄得慕斯很难过。
皇帝白皙修长的手落在影一头上,影一顺着那力道趴伏下来,伏在陛下肩头,低声作答。
“一年前,我刚成为陛下的狗的时候,陛下入弄我,让我发出声来。我叫了声,陛下就停了下来,命我以后都别叫了。”
慕斯记忆力一向很好。
看书能过目不忘,记事也一样。
听影一提起,他立刻想起了当时的情形。
一时间,慕斯的表情变得极为古怪。
觉得自己被冤枉得离谱,既想生气又不知该怎么生气,甚至因为过于离谱而哭笑不得。
“朕让你不许再叫那是因为……”
这让人怎么解释啊。
慕斯叹了声,半是无奈半是气恼道:“你当时是怎么叫的?”
影一试探着重复:
“汪?”
慕斯:“……”
你也记得自己是这么叫的啊!
所以说啊,谁要在床上听另一方汪汪叫啊?
整个气氛都不对了好吧?
看着皇帝变幻的表情,影一心中很是忐忑,还有些茫然。
狗不都是这样叫的吗?
那时他才刚刚当狗,很多方面都做得并不熟练。
影一恳切道:“我之后会做得更好。”
“……还是算了吧。”
慕斯的直觉告诉他,影一口中的“更好”绝不是他想要见到的。
还是被拒绝了。
影一的眸光彻底暗了下去。
慕斯抚着他的头道:
“你不用做得更好,做你自己就很好了。
“也不用模仿狗的叫声,或者强行忍耐着不发出声音,你只需要跟随你自己的心意来。”
慕斯永远喜欢最真实的影一。
哪怕影一对二皇子的追随会让他恨的牙痒痒。
那恨意也大部分都是冲着二皇子去的。
就算有一部分会波及到影一,那些负面的情绪也并不会减少他对影一的喜爱。
只会让他的喜爱变得扭曲。
让他一次次伤害影一,折磨影一。
影一落寞地听着皇帝的话,听得似懂非懂。
皇帝不让他学狗叫,却又允许他发出声音。
让他……跟随自己的心意来。
影一并不明白他的心意指的是什么。
他有些低落地问:“所以,我还是不能当陛下的狗,是吗?”
“……”
这一点确实没有办法,慕斯只能拒绝他。
“是。”
“影一,你是人,不是狗。”
伤害已经造成,人格已被摧毁,言语的力量太过薄弱。
慕斯注视着落寞伏在他膝上、渴望着被他抚摸的影一,心中浮现出深深的难过。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影一身上的伤明明已经大好,治疗进度却只有40%。
影一伤的不只有身体,还有那些肉眼无法看到的、更加残酷深刻的伤。
身体的伤可以用药物治愈,被摧毁的内心该如何修补?
慕斯俯身拥住影一。
将呆怔无措的影一紧紧抱住。
“陛下,您、您是要使用我吗?”影一忐忑询问。
“不,不是使用。”
慕斯抚着影一的背脊,试图平复他的紧张。
“我需要……治疗你。”
又或许,不仅仅是治疗。
影一目露不解。
他的伤已经大好,并不影响使用。
但,并不好看。
影一低垂下眸,将一切归咎于伤疤太过丑陋,让主人没有幸他的兴致。
“我会每天抹祛疤药,尽快恢复。”
影一的声音很低,带着些许不安和惶恐。
他既不是主人的影卫,主人也不让他当狗,他在这个世界上毫无身份。
他并不确定主人还会让他留在宫中多久。
很害怕在伤痕消失前,就被主人赶出宫去。
再也见不到主人。
慕斯知道影一理解错了“治疗”的意思。
但他没法跟影一解释。
影一不会明白。
在影一眼中,给他当狗,已经成了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甚至是他所渴望的事情。
他只能顺着影一的话道:
“好,朕也会为你上药,帮你治疗。
“你以后……住到寝宫主殿里来吧,让朕多看看你,也能更好地为你治疗。”
影一只以为是主人允许他睡在龙床前的脚踏上,难掩欣喜地应下。
太好了,能守在主人床边,离主人那么近。
当天夜里,影一将自己上上下下清洗干净,前往主人寝宫。
正欲在脚踏趴伏下,却被榻上的主人一把拉起,拽上了龙床。
“主……陛下?”
离得太近了,近到能清晰嗅到陛下身上的暖香,影一心中慌乱。
这是真实的主人。
不同于幻梦之中。
幻梦中的主人即使前一晚厌弃了他,也会在他的渴求下,于下一晚继续造访他的梦境。
一次次满足他的渴求。
但,有时,影一也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比如吞下主人时,那强烈而鲜明的感受,让他几乎以为一切都是真实的,他正在被主人临幸。
又比如现在,搂着他入睡的主人,又很是他幻想出来满足自己的梦。
影一试探着低低唤了声“主人”。
“嗯。”
慕斯埋在影一怀中,抱着他蹭了蹭。
唔,影一抱起来好舒服。
看起来冷冰冰、硬邦邦的一个影卫,但放松的时候,浑身的肌肉都是软弹的。
可作为武者,身子骨又是分外结实的。
抱起来既不会太冷硬,又不会太绵软,一切都恰到好处。
若非明天还要带影一出宫,今晚不适合折腾得太过,他都想把影一吃掉了。
慕斯悄悄咬了一口。
在影一的认知中,他已经不是主人的影卫,不能再唤“主人”。
会回应他主人这个称呼的,只有他心中的幻想。
或许,他早就在龙床前的脚踏上睡着了。
这才做了被主人拉上龙床的梦。
影一心中不安。
既想要自己尽快醒来,又舍不得梦中的温情。
“梦?”
慕斯听到他说出口的话,半是疑惑半是好奇地撑起身,看向他,问:
“影一做了什么梦?”
即使是在梦中,影一也会认真回答主人的每一个问题。
他平静陈述:“梦见主人将我拉上龙床,抱着我,品尝我,还注视着我问我问题。”
慕斯低笑。
影一一本正经说胡话的样子真有意思。
“原来朕是你的梦啊。”
影一笃定地点头。
“是。”
慕斯:“?”
一开始慕斯还以为影一只是有所感慨,说点胡话。
现在看来,影一似乎是真把他当成了梦。
这让慕斯很是费解。
他怎么可能是梦?
有这么真实的梦吗?
“来,你摸摸。”
慕斯拉起影一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偏头蹭了蹭,道:
“热乎的吧?不是梦。”
影一克制着在那光滑细腻的皮肤上动了动,舍不得移开。
但并未因此改变想法。
“梦里的主人本就有温度。”
有时候还会很烫。
“啊?”
慕斯是真不知道。
他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
幼时倒是一直噩梦缠身。
那些梦中都没有活物的温度,阴冷恐怖得让人害怕心慌,并且怎么都醒不过来,只能在噩梦中不断挣扎。
后来影一来到他身边,陪着他入睡。
每当他陷在噩梦中,都会及时将他唤醒,再搂着他耐心安抚。
那之后,他就很少做噩梦了,每一夜都睡得很安稳。
“听起来,你对此很有经验,经常梦到我?”
慕斯问。
并不是经常,主人之前很少入他的梦。
但最近这段时间……确实夜夜入梦来。
“自从在偏殿住下后,就夜夜梦到主人。”
影一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垂眸避开皇帝的视线,不看陛下的眼,低垂的睫毛不安地轻颤着。
他每晚都在用自己肮脏的思想亵渎主人,包括现在也是。
慕斯:“……你认为那些都是梦?”
“当然是梦。”影一道。
慕斯实在没想到,他为了不让影一夜里胡思乱想,尤其不能想二皇子,所以夜夜去折腾影一。
影一的嘴角都快被撑破了,影一居然会觉得那些是梦?
慕斯既无奈又好笑,还带着点说不清的薄怒。
看来,还是他在影一身上留下的痕迹太轻了,影一才会把那些都当成梦。
本顾忌着明天要带影一出宫,不宜折腾得太过,现在看来……还是不能让影一太好受。
“过来。”
慕斯拉过影一,摸了摸他隐隐泛红的嘴角,将他的脑袋摁了下去。
这一次,他没有怜惜影一,让他全部吃下去。
第二天醒来,看到影一嘴角撕裂的小口子,慕斯立刻就后悔了。
赶紧吩咐宫人拿药来。
影一仅穿着里衣,坐在床榻边,看着皇帝俯身在他面前给他嘴角上药,殿内一众宫人俯首待命。
“我还在梦中吗?”影一愣愣问。
慕斯简直拿他这脑子没办法。
或许是被他当狗养了一年后,被养傻了。
一想到这个,慕斯又觉心疼,什么重话也舍不得说。
最终也只抹了药,俯身在他嘴角吹了吹。
这是影一给他上药时,常会有的安抚性动作。
幼时,负责照顾他的宫人对他毫不上心,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磕碰伤无数。
直到影一来到他身边,细致地为他身上的所有伤上药。
药粉落在伤口上,带来些许刺激的疼痛。
他怕疼,很容易就红了眼眶,弄得影一手足无措。
后来,影一不知从哪里学来了哄孩子的手法。
每给他伤一次药,就在他伤口上吹一吹,就仿佛这样能将疼痛吹走。
或许这样的做法真的有效。
每次影一给他吹,轻飘飘的气息拂过皮肤,带来些许痒意,疼痛就真的淡了。
“呼呼,痛痛飞飞。”
慕斯轻轻在影一嘴角吹了吹。
影一微怔,随即狼狈避开,耳尖红得发烫。
“陛、陛下,不用这样,不疼。”
他又不是孩童,怎么会怕上药这点疼?
就算在他孩童时期,习武留下的伤也比比皆是,早就习惯了,根本不会在意身上的些许伤痛。
现在嘴角这点小裂口,对他来说连伤都算不上。
若非陛下特意给他上药,他都不会发现有这么个伤口。
而且,这是主人宠幸他时留下的……
影一正想着,忽地怔住。
梦里的伤,出现在了现实。
像嘴角这样的痕迹,他自己是绝弄不出来的,只能是口侍主人时所留下。
所以……昨晚的一切并不是梦。
“唉,呆呆的,被朕弄傻了。”真可怜。
慕斯捧着影一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下。
影一懵了会,慌忙起身请罪。
“陛下,我……”
“好啦,朕都懂。”
慕斯将他拉过来,道:
“先洗漱更衣,今日随朕出宫一趟。”
影一被他养狗养傻了。
那一年的折辱,不仅摧毁了影一的人格,让他犬化。
还让他难以分清虚幻和现实,浑浑噩噩。
宫内的环境并不适合影一恢复。
他是皇帝,是天下共主,是这皇宫中所有人的主人。
哪怕他们口中没有唤他“主人”,行动上也在将他当场主人侍奉。
这样的氛围,不仅没法治疗影一,还会让他陷得更深。
他需要带影一出宫,让他接触更多“人”的相处与生活。
慕斯换了衣服,没让宫人随行,只带了几名换上常服的侍卫,就拉着影一,白龙鱼服出了宫。
正值日升,街上满是叫卖声,人来人往。
这样的环境让慕斯也十分新奇。
他出宫的次数很少。
当皇子时,还缠着影一,让他带他偷溜出去过。
登基后,就再未出过宫。
慕斯走在街上,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影一随侍在他身边,自发地进入戒备和护卫状态。
精神紧绷,警惕着路过的每一个人。
看着陛下愈发往人流密集处去,影一忍不住开口:“陛……”
“嗯?”慕斯拉长了尾音,回过头来看他。
“你应该叫我什么?”
慕斯按照影卫出任务的方式,在出宫前就准备好了相应的身份。
他们是一对兄弟。
父母早亡,他们相互扶持。
弟弟艾斯经营着家里留下的香料生意。
兄长艾柯开创了一家镖局,护卫着弟弟走南闯北地行商。
曾经身为影卫的职业习惯,让影一将这些资料记得滚瓜烂熟。
若是与其他人交流,他能伪装得分毫不差。
但面前的是皇帝。
是他心中认定的主人。
影一怎么也叫不出那个僭越的称呼。
“怎么了?哥哥。”
慕斯反倒更快进入角色,拉着影一的手臂抱怨:
“不过数日未见,哥哥就与我生分了许多。”
一声“哥哥”,让影一整个人都僵了住。
理智告诉他,这只是出宫必要的身份伪装。
情感却让他精神恍惚,难以适应。
憋了半天,也只说出一声:
“不,不曾与……生分。”
慕斯被他逗笑。
看得出影一是很难叫出口那个称呼了。
“好吧,不肯叫我‘弟弟’,那就叫我……斯斯吧。”
慕斯期待地看向他。
影一又憋了好半天,憋得脸都红了,才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唤了声“斯斯”。
“哈哈哈哈。”
慕斯笑得停不下来。
影一的脸更红了,连耳朵也一并红了,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慕斯轻咳几声止住笑意,珍重道:“我们回家吧,哥哥。”
“家?”
影一怔然。
在身份资料中,他们在盛京是有一处宅院。
影一本以为,那只是用来装点的背景,却未想,陛下真的置办了这么一处宅院。
慕斯带着影一上了马车。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一座三进的宅子前。
大宅门上,高挂着一块红木匾额,上书“艾府”二字。
提前收到消息的管事早已等候在外。
见到马车帘子上的纹样,就连忙迎了上去。
“东家回来了,您都有好几年没回过盛京了。”
管事伸手上前,想要扶慕斯下马车。
影一先一步跳下车,侧身挡住管事伸来的手,垂首将陛下扶下马车。
“这位是……”
管事的目光落在面前黑衣劲装的高大男人身上,旋即露出恍然的表情。
“这位就是大东家吧?”
“是。”
慕斯揽着影一的手臂,替他答道:
“我哥常年行走在外,第一次来盛京这边,对家里还不太熟悉。”
“自己家哪有不熟悉的,多住个几天就都熟了。两位东家的院子早已收拾好,我领您二位过去。”
慕斯拉着影一进入宅院。
察觉到影一的僵硬和不自在,进入主家居住的院中后,他就让管事和跟随的侍卫都下去了。
人一走,影一就躬身退了半步,满是惶恐,“陛下……”
“错了。”
慕斯打断他,道: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在外边你应该叫我什么?”
他们是……兄弟。
影一实在不敢称呼陛下为“弟弟”。
就只能按照陛下之前教的,低低唤了声:“斯斯……”
“这才对嘛。”
好不容易离宫,脱离那尊卑分明的环境,就不要在惦记什么“主人”和“陛下”了。
慕斯停下脚步,注视着影一问:
“喜欢吗?这座宅子。”
影一并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会这么问他。
他环视了下四周的布置,以影卫的视角分析。
“院墙过于低矮,难防刺客。院中的双层阁楼,并无防护,更是危险。”
慕斯:“……”
这到底是什么不解风情的木头啊。
“这里毕竟不是宫里,院墙往高了建不合适。”
慕斯拉过他,道:
“你看这葡萄架,夏日里它会爬满竹架,我们可以在这下面乘凉。”
“还有这种的月桂树,你喜欢吃桂花糕,秋日里我们可以摘桂花来做。”
“还有这……”
这处宅院的每一处,都是慕斯自己绘图设计,早在他还是皇子时就在准备。
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这是他为影一准备的退路。
如果他死在了皇位之争里,影一可以服下他的心头血,彻底脱离皇宫这座囚牢,改换身份,重新开始的新的人生。
不管是镖局、香料铺子,还是这座艾府,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为影一准备的身份,足以以假乱真。
如果他也能侥幸活下来,假死脱身,那他们就能在这里一起生活。
去经营他们的镖局和香料生意,一起走遍大江南北。
而现实是,他成了最后的赢家,坐上了皇位。
这座他为影一准备的后路的宅院,也在影一向他请辞、再被他强留在宫中后,彻底地空置了下来。
慕斯跟影一介绍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仿佛又回到了他在影一睡着后,深夜提笔绘制图纸的时候。
慕斯说得兴起。
“还有月桂树旁的这座双层阁楼,视野开阔,白天可登高望远,夜里可煮茶赏月,我还可以在上面睡你……”
慕斯意识到自己把不该说的隐藏想法说了出来,赶紧止住了声。
影一却没忍住顺着皇帝的话,看向那座漂亮的阁楼。
在陛下的讲述中,这座宅院的一草一木都带上的温度。
原本,影一只觉得这处院子平平无奇,不及陛下的宫殿富丽,还不够安全。
现在他却觉得这院子哪哪都好。
想跟主人做遍主人话中描述的每一件事。
夏日在葡萄架下纳凉,秋日摘桂花做糖糕,白日登高望远,夜里煮茶赏月,还有……被主人在露天阁楼上宠幸。
慕斯注意到影一的视线落在阁楼上,他干咳,想要解释:
“你放心,我就随口说说,不会真的对你……”
这样的双层阁楼,二楼除了栏杆,就没什么遮挡,说是半露天的也不为过。
在这样的环境下对影一做那种事,还是太过了,影一未必能接受。
慕斯正想着怎么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就听影一轻声道:
“我都可以的。”
慕斯:“啊?”
“我都可以,只要是您想要我,在哪里都行。”
影一低垂着眸,看起来很是平静顺从,唯独轻颤的睫毛暴露了他的内心并不如表现的这般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