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木栖知道并不应该,可他开始不受控制的一点点想起来白洱说过的话语,字字句句都在他心间重复着。
法木栖的耳边还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谩骂与深藏的恐慌,他却悄悄地转过了头,想要仔细地看看身边的每一只虫。
大多的虫都是气愤着白洱的行为,这是最正常的反应。可是在法木栖的细细分辨下,他终于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行为。
不是所有的虫都是满面愤恨。
还有少许雌虫微垂着眼睫,投影已经关闭很久了,他们还在沉默地注视着光脑,偶尔他们的指尖无意识地触及自己的背部,再仿若触电一般将其收回。
法木栖心里蓦然浮现了一句话。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个想法的浮现让他内心浮现一种悲凉。他突然就明白了自己之前隐隐在意的是什么。
法木栖总以为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已经做的不错了,他们做出了很多雄虫都不愿意去做的事情,他们成功安抚了不少的雌虫,放眼整个虫族,他们都可以说是最独特的雄虫,不知道多少雌虫都对他们报以了感激与期待。
可是此刻法木栖才知道,他们看似做了很多,却还远远不够。
雄虫对雌虫代代带来的伤害已经深入了骨髓,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次或者几次安抚可以解决的。
更糟糕的是这种惧怕并不是简单的心理因素造成的,它早已根植于现实,无法被解决。
哪怕他们短暂地替雌虫解决了精神力的困扰,这件威胁还是会继续跟随雌虫的一生,在雌虫生命终结之前,永远都不会迎来彻底的解脱。
何况还有更多的地方,法木栖他们根本就触及不到。而在那里,曾经的一切更是全然未曾改变。
不仅是雌虫,哪怕是周围这些现在已经开始变化的雄虫们,他们也不是全然都是真心的想要去做些什么。
其余不乏有碌碌随着大流之虫,他们会选择加入进来,只是因为他们被迫使着没有了别的选择。同时也是因为喻游让他们尝到了甜头,让他们知道自己可以借此一举越过帝都内原本精神力等级比他们更高的雄虫,拥有比对方更高的地位、更多的财富。
哪怕是法木栖自己,他却也不敢述说在虫族律法对他们毫无束缚的情况下,在雄虫高高在上的地位可以为他们带来无数诱惑的时候,他真的还可以一直保持初心。
法木栖不愿意未来自己的想法会产生变质,可这个问题也无法避免。
而且法木栖忍不住开始去想一个一直被他忽视的问题。他们这群雄虫或许现在瞧来是特别的,但是难道虫族漫长的历史上真的连一只和他们类似的雄虫也没有出现过吗?
如果出现过,为什么一切都还是现在的模样,没有任何的改变,甚至还愈演愈烈?
是他们面对富贵都迷失了,还是他们的努力失败了?
法木栖从不认为自己等虫拥有比过往所有虫都优秀的潜力。他下意识为曾经的虫选择了第二个可能。
他们失败了,同时连存在本身都被抹杀在了历史中。
法木栖抿着发干的嘴唇,看着周围的一切,突然觉得一切就像是一个不断循环的圆圈。或许从一开始,他们的结局就是回到最初。
从投影刚刚结束,喻游已经在精神丝的掩护下,快速地离开了基地。
他径直地向着一个方向赶去,精神丝从他身边蔓延出去,分散到很远处。
随着喻游的不断远离,系统惊恐地发现远处传来了星兽嘶吼的声音。这一瞬间,在它的脑海里,投影中南蔺被覆灭的场景与现实重合了。
它终于从愤怒中回过神来,不自觉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宿主,星兽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喻游的脚步不停,却问了系统另一件事,“001,你不觉得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时枯了吗?”
【时枯??宿主你的意思是,星兽是它引来的?】
系统一下子惊疑不定。
喻游已经可以窥见远处星兽奔腾的身影了,他终于停下了脚步。这个位置距离驻地不算远也不算近,喻游俯下身来,从地上捡起来了一个破碎的容器,里面还有点点液体没有完全挥发。
系统被喻游奇怪的动作转移了注意力,它隐隐觉得这个容器有点眼熟。
而喻游也在这时肯定了它的猜测,“时枯已经在这方世界经营很久了,无论是帝都里的贵族,军部,还是星兽内,都会有很多东西处于它的控制之下。就算这次的星兽不是它亲自引来的,却也和它脱不开干系。”
而在发现了这处的碎片之后,喻游没有停留继续向着他曾经看过的地图上另一处地方赶去。
喻游知道在驻地之外分布的不止有军部建立的防御布置,还有少许聚集的不愿意依附帝都的虫。
如今进入防线的星兽终归是少数的,驻地却聚集着虫族的精锐。喻游相信第一波星兽的袭击驻地肯定可以较为轻松的抵挡住。
反而是这些平日里散落在四处的虫,才是真的彻底处于危险之中,他们在汇聚的星兽面前几乎是毫无抵抗之力。
喻游分辨着那群星兽的路径,知道它们将会直冲冲地向着驻地行进。
星兽只有着浅显的本能,又数量庞大,便是时枯也无法对其全然控制,只能在其中挑选一部分引导方向。而为了准确地对驻地进行袭击,这必然还需要有虫用药剂进行引诱。
喻游之前窥见慕安澜出来的方向就是这边,所以这件事是谁做的几乎不言而喻。
但喻游并不打算去刻意寻找慕安澜,慕安澜如今能做到的事情已经做完了,能力不断消失的他,对时枯也失去了更多的价值。而相比去追寻这只已经没有用处的虫,自然是揪出一直躲藏的时枯更有意义。
时枯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去袭击驻地,哪怕是为了更好地控制星兽,它也不得不前来这边。
喻游来到了地图上标记好的一处位置,他没有进去,只是在外间利用精神丝对内里的情况一扫而过。他确认了周围并没有药剂的存在,更远处也没有星兽的踪迹。
喻游眸底神情莫测,他没有多言,继续去向了下一处地方。
小白团子这时候才堪堪从喻游给出的讯息中消化完毕,它觉得自己明白了一点,又似乎不是特别明白。
【宿主,所以……南蔺基地的事情,也是时枯早就准备好的?白洱其实是在听从时枯的指令?】
“嗯。”
系统按捺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它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反而比知道是白洱使南蔺覆灭时还要愤怒。它跟着喻游一起去的南蔺,自然知道在那个夜晚喻游做了什么。
【宿主你不是替他解开控制了吗,明明你已经给了他机会,明明基地里有那么多虫愿意相信他,他为什么还要继续这样做?】
喻游将周围距离驻地较近的几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确认了药剂真的只洒落在了驻地的附近。
而这时,他的光脑接到了一条消息,是曲奈紧急发送给所有虫的——
“驻地外已探测到星兽身影,驻地进入全面战备状态。虫族生死存亡之间,还望各位共同进退!”
喻游看完之后便将消息关闭,向着来时的路返回。
银发披散在他的身后,喻游抬眸向着星兽汇聚的路径看去,他的语调很轻,瞳孔深处映照着远方,“001,有时候你看见的,可能并不是真相。”
“白洱的确只是一个棋子,但不是他的存在毁掉了南蔺,而是因为南蔺被选中了,他才会出现在那里。就算不是白洱,也会有其余虫来做这件事。”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我既然提前知道了,我当然可以想办法阻止时枯对南蔺的谋算,可是一天找不到时枯,它还是可以发展出更多的傀儡。而这时,它选择的是那一处基地,又会在什么时候动手,我们便全然无法预料了,这反而是置于了更危险的境地。”
系统扑腾着翅膀,跟在喻游身边,它此刻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可是宿主,我们明明一直在一起,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难道是白洱……】
“白洱告诉的不是我。”
喻游微微闭了闭眼,“001,你真的直到现在还觉得,只有我们意识到了慕泽的身份吗?”
时枯针对的那么明显,一次或许还不会被发现,可是接二连三的巧合下,早就注视着时枯和慕安澜一举一动的虫族真的会对此毫无所觉吗。
而如果不想要永远被时枯控制,他们当然会去寻找契机,一点点加深自己的筹码。
系统的思绪停顿了一瞬,而喻游今天的话也格外的多,没给它留下慢慢反应的时间,“001,虫族可以注意到我,当然也会注意到白洱。”
“我们都知道白洱最初为了替卡青报仇,被慕安澜所控。而我当初因为他在宴会上对慕泽的陷害,将他意识卷入了幻境之中,对我来说只是给予了一个惩戒,可是在白洱带走审判的时候,这个经历反而阴差阳错让他恢复了几分清醒。”
“白洱出现在那座储存能量石的山脉,让时枯将自己遗忘的棋子重新想了起来;而曲奈上将为了解决异变星兽,让所有经历过与异变星兽作战的虫尽数召集,顺理成章替白洱洗去罪虫的身份;白洱在重新拥有了晋升的机会之后,各方都为他大开方便之门,让他顺利的去向了南蔺……这一切有时枯暗中的推动,自然也少不了其余虫的插手。可以说,南蔺基地的覆灭,没有谁是全然无辜的。”
小白团子这时候所有的气愤都消失不见了,它听明白了喻游的话,可是它的心绪不仅没有被喻游的解释理顺,反而变得更加混乱。
哪怕它能够理解基地的覆灭不可避免,它还是会觉得自己有一点难过,它忍不住向自己最信赖的人倾诉。
【宿主,南蔺基地里还有那么多的虫……】
“001,这是劫难也是机会。在战争里,我们不可能保全所有虫。”
这一瞬间,喻游言语里的冷静甚至让系统觉得有点陌生。
喻游没有继续解释,精神丝在他身边飞舞,他熟练地靠近星兽后方,控制住好几只高级星兽,让它们将队伍混乱了部分,减缓了星兽去往驻地的冲势。
小白团子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些什么,它单纯的程序让它并不能理解这么多复杂的情感,它只知道自己现在一点也不好受。
当愤怒泄去了,系统才开始细细的回忆着那份让它曾经无比气愤的投影,从中看出来了一些不太一样的意味。
【可是,既然一切不是由他来决定的,为什么……为什么白洱还要那样说。他不知道他那样的语言会被所有虫怨恨吗?】
喻游已经重新回到了驻地的位置,他知道在曲奈的安排下,一条条指令会有序下发,所有虫都会出来开始主动面对这场劫难。
喻游听见了系统的话。
那一刻,喻游周身飞舞的精神丝都似乎停顿了一瞬。
“001,因为虫族已经习惯了一个制度太久了,习惯到没有虫敢对它提出质疑。所有敢于挑战这个制度的讯息都会被封锁,挑战者亦会被所有贵族进行最强势的碾压。哪怕是虫帝,是各军的上将,他们也没有办法对抗所有虫。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可以正大光明提出来,却又不会被各方忌惮的契机。”
“而这场投影无疑就是最合适的时间,它会在时枯的推动下被所有虫看见,无论过去了多久,这么惨烈的事情都会被永远记录。而每次当它被重新提起,在激起所有观看者愤懑的同时,它也会无形地提醒所有虫,提醒雌虫深埋的怨恨与不甘……”
“当愤恨入骨,恨意无法再次加深的时候,他们终究会慢慢清醒过来开始回忆白洱的话。无论愿不愿意,每一次的回忆都会让他们加深记忆,直到所有虫再也无法遗忘。”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反思了一下,都怪我断更太严重了,前面的伏笔你们肯定忘完了(落泪),白洱我其实铺垫了很久他不是个坏角色。
或许,也不能说他是好与坏,只是我在这本书设定之中比较重要的角色都是没有纯好与纯坏的,他们都是复杂与矛盾的。
我的笔力到底还是不足,接下来,我尽力不带作者对全局剧情已知的主观情绪写完后面的角色。
挨个贴贴~
喻游在很平静地给系统解释着,字字句句中也未带上别的情感。
可是系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一种更深沉的悲伤,这股情绪甚至胜过了它才知道南蔺覆灭真相时的难过。
它扑腾着翅膀,努力的想要透过四周环绕的精神丝看清自家宿主的身影。
喻游没有察觉到系统的异样,他将注意力重新落到了星兽身上,正在用精神丝尝试去控制更多的星兽,而些许难以控制的便直接被他灭杀。
在喻游的扰乱之下,星兽尾部的队伍已经出现了一段混乱,它们开始了互相的攻击,而更多的星兽还是不受影响的继续向着驻地冲去。
喻游停在这里,远远地看着其余继续前进的星兽,没有言语。
系统目光一错不错地看向喻游。
它一直都知道,个人的力量面对星兽群时终究是无比单薄的,喻游能够在短时间内给星兽造成一段混乱已经很不容易了,却不能对其造成什么颠覆性的影响。而星兽又多年散乱分布,难以被找寻。虫族定期的清缴也只能清理掉星兽群中的一小部分,便是取得了胜利也无法对星兽形成有效遏制,它们还能突然出现在其余地区……这也是星兽之患久久无法解决的原因。
但是系统知道自己在意的不是喻游帮忙的举动,它知道自家宿主其实很善良,为了避免虫族拥有更多的牺牲,喻游会在这时插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系统真正在意的是喻游此时隐藏在平静面目之下的东西。
无论喻游表现得如何,系统不会忘记喻游刚刚讲述时用的词语不再是“虫族”或者“他们”,而是“我们”。
为了不让局势更为被动,不得不任由覆灭南蔺的是“我们”;战争中无能为力,无法保全所有虫的也是“我们”;需要借由白洱的牺牲,用他遭受不知情虫唾骂来换取渺茫契机的也是“我们”……
正如喻游在提起南蔺覆灭真相时,他告诉系统,南蔺基地的覆灭没有谁是全然无辜的。
系统知道,那些并不无辜的虫里必然也会包括喻游自己。
系统不能想象喻游在说出这些话时,他在心中会是怎么看待他自己的。
小白团子翅膀扇动的频率慢了一点,它跟在喻游身边。
系统能够察觉喻游心里明明也有着不忍,明明并不愿意这么做,可是喻游却又一步步地主动在其中牵扯越来越深。
喻游原本可以避开的。
就算没有喻游的插手,虫族自己也会想办法达到目的的,他们会寻找别的虫去帮助白洱完成这个计划。而喻游大可以继续去做自己喜欢的、愿意去做的事情。他可以永远的超然在外,光明磊落……
系统和喻游只是前来这个世界完成任务的过客,就算他们遇见了时枯这个意外,也不过是任务艰难了一些。
他们与这个世界,与其中的种族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关联。他们需要考虑只有如何完成任务,而在这之外,他们应该立足于最高点,保持洒脱与肆意。不该如现在这般,将自己也陷落了进去。
系统并不明白为何会一步步发展到这个阶段来。
系统知道喻游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在喻游表明了对时枯并不在意的态度之后,它唯一可以想到的可能,便只剩下了当初喻游和主系统之间奇怪的谈话。
当时无论是主系统还是喻游与时枯,他们都表现得很是奇怪,而在那之后喻游更是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混乱。
系统知道现在并不是询问具体缘由的好时机。它轻轻的贴住一小点精神丝,想要引起喻游的注意力。
它问得很小声。
【宿主,你现在是不是很难过?】
喻游看向了系统,系统紧张地看着他,面上的担忧几乎快要溢了出来。
喻游眼睫微垂,用精神丝将系统带到自己身边,将指尖点在它的脑袋上,“001,你没发现吗,你现在已经越来越不像是一个系统了。”
系统面上的担忧卡壳了一瞬,有些不解地看向喻游。
喻游揉了揉系统的脑袋,掩下自己的思绪。
不只是喻游自己,系统其实也会为了这方世界的虫愤怒,会为他们感到难过,这都是在系统设定里原本不该拥有的情感。他们都在不着痕迹地越陷越深,唯一的区别便是,喻游是主动去陷落的,而系统……
喻游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
喻游并没有说出来,他只是回答了系统刚才的问题,“我其实谈不上特别难过。”
喻游在和系统交流的时候便已经恢复了前进的脚步,他正跟着星兽向着驻地靠近。此时喻游的精神丝已经探测到了驻地的边缘,他知道驻地里已经有不少虫正在主动迎接星兽的袭击,星兽汇聚起来声势极为浩大,军雌们的身影被星兽硕大的身躯完全掩盖住了。
但是喻游利用精神丝可以看得比所有虫都清楚。
他看见四处都有小队的军雌全副武装的涌出,他们用武器轰击在星兽身上,不畏生死像是一柄柄利刃穿入了星兽的队伍中,将星兽分割开来。
军雌们总是默契的攻击着里面看起来等级最高的星兽,一击奏效便迅速退开,避开其余星兽的反扑。等到被惊动的星兽摇头晃脑地放弃追击后,又再次返回寻觅时机寻找星兽进行重创。
星兽几次攻击失败之后便躁动了起来,它们不再控制自己本能,感知到周边新鲜血肉的气息后便发动攻击想要将所有触及之物撕碎,甚至它们在久久抓不住躲藏的军雌后,不少星兽猩红着双眼撕碎了自己身边的低级星兽,用血腥味来平复自己难耐的情绪。
军雌的攻击接连不断,星兽受痛后的嘶吼萦绕在这片天地。
星兽的队伍很快便变得散乱,它们不得已停下了奔袭的脚步。
星兽集中所有注意力在这些反复给自己带来伤害的虫族上,在星兽变得混乱与狂暴后,军雌逃离的路线也受到了极大的阻碍,他们一不留神便会陷落在其中,再也来不及逃离。
每一刻都有军雌倒下,又有新的军雌接替他的位置,他们使用着不同的武器,有着不同的面貌,唯一相同的只有面上坚毅的神情。
军雌们之前看见投影时的愤懑全都消失了,少许想要逃走的慌乱也褪去了。他们都知道战场上只有摈弃所有多余的情绪,才可以获得更多的生机。
星兽的嘶吼与军雌们沉默的攻击在这里似乎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而很奇怪的是,驻地里还在陆陆续续的涌出来了不少雄虫。
秋雨桐带着雄虫跟在后方,他们正在紧急救治着身受重伤的虫。随着雄虫的动作,药剂飞速的洒落,替军雌减缓着伤势。偶有雌虫精神力动乱也会立刻有雄虫发觉,为他们进行初步的安抚。
帝都来的雄虫们这段时间陆陆续续的都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急救手法,这个时候哪怕脑袋还浑浑噩噩的也下意识跟着其余雄虫一起参与了救助。
星兽靠得离他们很近。
土地之上混迹起星兽身上腥臭的粘液与雌虫涌出的血迹,气味变得很是难闻,星兽近距离的嘶吼更是冲击着每一只虫的心里防线。
雄虫们虽然面色还是苍白的,却也不再如最初那般手忙脚乱,能咬着牙勉强克制住自己的害怕。
有军雌在旁边保护着他们,也有军雌带着减缓了痛苦的虫回到驻地……
雄虫们任务完成的很是不错,但是无论如何,他们的身影到底还是和这片战场格格不入。
哪怕是秋雨桐他们,常年生存在帝都之外,有着比其余雄虫更多的经验。他们之前也只会在遇见小股星兽时参与一二。这种大批量的星兽袭击也是不能参与的。
这不是由雄虫他们本身的意愿来决定,而是军部为了保护稀少的雄虫。星兽的攻击不会因为你是雄虫而幸免,杀死一只雄虫可比杀死同等级的军雌简单了太多,而救治是谁都可以来做的,军部通常会避免无意义的风险。
可是这群孱弱的雄虫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下达这道命令的虫还是曲奈。
作为此处军部职位最高的虫,他的命令本就没有虫可以违背。而曲奈也多次证明了自己并不会因为对象是雄虫便有所留情。
战场之上最容易使雌虫精神力动乱,若是不能快速进行处理很容易变得越发严重,如今南蔺覆灭星兽大举进攻驻地,在如此危机的关头,每一只雌虫都是宝贵的战力,自然要最大可能的保全。
雄虫们本来也逐渐习惯了参与救助这件事情,加上还沉浸于白洱带来的愤懑之中,没有多思。而少许思绪清明的虫更是知道自己现在除了驻地已是毫无退路,自然也得同意。
多方因素作用之下,才造就了如今的这个局面。
军雌们与星兽战斗着,后方是一群孱弱无力的雄虫,他们在用自己微薄的精神力参与救助,克制着自己不去抬头看向更远处,只专注于自己手下需要救助的军雌。
雄虫们在心底默默祈祷一切还是可以如往常那般顺利。
让他们可以轻松的完成任务。
喻游眸底漆黑,看清四处的场景后,他眼底摇曳的暗影缓缓地沉寂了下来,喻游用精神丝作为掩护向着雄虫靠近,一路上没有被任何虫察觉,“001,曾经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我当初给不出他答案。在我被主系统带走之后,我经历了漫长岁月,我拥有了无数可以思考的时间,可是我却忘记了这个问题。”
“直到不久之前,我才将它重新想了起来,但那时我发现我仍旧没有答案。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明白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却好像知道了答案该是什么。”
系统确定自己听的很清楚,喻游话语里用的是“人”这个词,而不是虫。
喻游将自己隐匿在雄虫面前,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一次显然并不能如雄虫期望的那般轻松解决,受伤的军雌太多了,往往这只还未处理完下一只又被送了过来。初时的军雌受伤尚且不算太过严重,雄虫们的救治还算是颇有成效。随着军雌穿入星兽的队伍越来越深,能够回来的军雌便更少,受的伤也更重。
好几次军雌才踉跄地落在他们的面前,雄虫还不及为他们进行处理,就已经发现军雌身上的衣袍被鲜血染红,血液顺着他们跌落的动作渗透进了地面,军雌手中的武器支撑着他们的身体,让他们不至于倒下。在雄虫靠近的时候,才发现他们早就失去了所有生机。军雌们在死前都还在防备着星兽的方向。
可是没有时间可以留给雄虫缓解心中的情绪,他们还得不停歇的去处理下一只受伤的虫。
能够被带出来的军雌哪怕死去了还能得到一具全尸,他们的尸体会被带走进行安葬,但还有更多的军雌来不及逃出,他们的结局便是被星兽撕碎吃下。
不少雄虫在惊愕之余都目睹了这样的场面。
雄虫们原本只是为了完成曲奈的命令,才来到了战场上。他们一次次的感觉到生命在自己面前的流逝,哪怕早就知道战争残酷,耳闻与自己亲自感知是全然不同的感觉。
甚至因为白洱的话语,雄虫看着自己手上沾染的鲜血时,他们恍惚间还会觉得躺在地上的军雌变成了自己的面貌——
他们看着“自己”躺在地上,看着“自己”身体逐渐变得冰冷。
原本雄虫面色苍白只是因为害怕会遇见星兽的袭击,现在他们却开始害怕去救助下一只虫。他们害怕看见那些可怖的伤口,害怕会疯狂涌出的鲜血,害怕看着雌虫死在自己的面前,更害怕起自己的无力……
他们清楚军雌面对星兽尚且可以反抗一二,他们如果遇见了星兽,却注定毫无挣扎的余地。
他们本就只能留在原地等待雌虫的保护,如今却连最简单的事情也没有了太大的价值。白洱描述的未来似乎变得近在咫尺,雄虫们已经看见了自己逐渐被舍弃,看见了自己为了生存变得极为可怜,看见雌虫与雄虫曾经的地位彻底进行了调换……
雄虫只能拼命重复自己的动作,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思虑过多。
精神力的耗用让他们变得疲乏,吴泰不自觉将手撑在了地面之上,闭了闭眼,缓解自己脑中传来的眩晕。
吴泰顿了一瞬后才微抬着头,有汗水顺着他的脖颈落下,星兽硕大的身躯萦绕在他的瞳孔里,他的指尖在衣袖遮掩之下克制不住地有些发抖。
吴泰知道现在并不是害怕的时候,他缓过来之后下意识想要再去寻找一只雌虫,却猝不及防的触碰到了一具冰凉的身躯,他条件反射地将指尖撤回。
吴泰看清楚了,那是一具还未来得及被带走的雌虫尸体。
吴泰屏住自己的呼吸,让自己不去看死去军雌的面目。他知道这样的画面在战场上该是常见的,他不应该反应过度。可或许是精神力的大量耗用,或许是指尖的触感实在是太过清晰,吴泰突然觉得自己眼前的画面似乎都出现了扭曲,有一股恶心在他身体里翻涌。
吴泰在眩晕之间闻见了星兽身上腥臭的气味,守护着他们的军雌又一次逼退了试图靠近的星兽。
吴泰知道靠近边缘的星兽早就注意到了他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雄虫,它们时时刻刻都想要冲击过来。
吴泰抬起头,他眯了眯眼,视线聚焦之后他对上了一双浑浊的兽眼,那双兽眼正一刻不停歇的在他们身上周旋着,扫视着他们每一寸血肉,眼底的垂涎毫不掩饰。
吴泰顺着那股视线想起来了之前看见的星兽吞食血肉的场景,他的反胃加剧,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