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示录by山上有株柏
山上有株柏  发于:2024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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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清羽看见了喻游眼底一瞬萦绕的浓重暗影,但他窥不清更多的情绪。
喻游安慰着他,“不用担心的,你们这段时间做的很好,医疗所内是最安全的地方。”
“阁下,我并不想永远停留在安全的地方。”
西清羽抬起头,面具遮挡下只露出了一双碧绿的瞳孔,这双瞳孔里的倔强曾经被一点点打磨着,但是它并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沉淀了不少,“我不想停留在安全的地方……”
西清羽说的是实话,如果仅是为了安全,他最初也不会从帝都跑到这里来,毕竟他只要待在帝都里,都会有数不清的雌虫对他追捧。
喻游微怔,他最终没有回复,只是笑了笑,看向头顶的天光。
小白团子飘在喻游的身边,转着圈圈看向四处分散的精神丝们。
随着喻游对精神丝掌控的进一步提高,系统也不清楚喻游现在可以探知的极限范围是多远了。
这段时间以来,喻游最常做的事情便是前来医疗所,他看似漫不经心,却一直观测着里面的动静,没有去主动参与,只会在其余雄虫安抚的时候,替他们提供一点助力。
与其是帮忙,更像是无形的引路。
系统以为喻游今天也是过来做同样的事情的,却发现自家宿主久久的停留在医疗所外没有动静,目光还眺望着远方。
西清羽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很难得到其他虫的理解,他今日说了出来,也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答,心里却好受了很多,“阁下,我先走了。”
“嗯。”
喻游点着头,看着西清羽离开了这里。
没有其他虫的打扰,他又回到了最开始盯着一个方向的动作,小白团子实在不明白喻游在看什么,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提出了疑问。
【宿主,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喻游默然一瞬,用精神丝将系统卷起,他的脊背因为长久靠在墙壁上变得微凉,眼前明媚的天光却又映照着他的面颊,带来一股暖意,“001,今天天气很好。”
系统有些不明所以,喻游却没有继续解释。
他的指尖环绕着一缕才从驻地边缘收回的精神丝,这缕精神丝监测的是驻地一处不常用的出口。
没有虫知道,就在刚才它传回了慕安澜带着西卡林从那里离开驻地的讯息。
喻游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
喻游精神力的汇聚将光线都短暂的收束了一瞬,他刚刚打算说些什么,却看见光脑又响起了紧急通讯的消息,不仅是他这里,连医疗所里的虫也在同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这个场景和之前的情形实在是太过相似,让所有虫都下意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屏息等待着。
又是一场投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但是这次的投影里没有了曲奈上将,也没有别的虫,只有一座厚重的大门伫立在眼前,远处有星兽的嘶吼声传来,大门后是防卫严密的基地。
门上的“南蔺”二字瞬间吸引了所有虫的视线。
下一瞬,投影中断了,曲奈和一群军雌严肃的面目出现在了所有虫面前,可是曲奈还来不及开口,一切又重新定格在了南蔺基地外。
星兽的嘶吼再次传来,却似乎已经变得近在耳边。
这一次,再没有虫可以保持镇定,他们都开始意识到这场投影并不是军部安排好的一环。
在一片寂静中,处于医疗所的雄虫只觉得有一股寒意窜上了他们的背脊,让他们瞬息间说不出话来。

第88章 礼物
喻游眼睫微垂,靠在冰凉墙壁上的身躯丝毫未动,面上的神情也淡淡的,让虫看不出他是个什么感觉。
而驻地里其余虫面色就比他生动很多了,有虫刚看见消息就紧急前往曲奈办公之处想要进行汇报;也有虫从匆忙执行任务中停下脚步,正满面茫然地看向自己眼前的投影;更多的虫还是面色苍白,一眨不眨的盯着投影,显然紧张到了极致……
无论其余虫有着怎样的意愿,这场投影还是继续播放了下去。
画面卡壳了一瞬便从外间的星兽嘶吼转到了南蔺基地的内部,似乎开头星兽的出现只是为了让所有观看的虫知道这场投影的地址。
驻地里的所有虫此刻都在屏息以待着,他们早已得知了南蔺失联的消息,此时也在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喻游的精神丝窥见医疗所里个别胆小雄虫甚至捂着自己的眼睛,害怕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惨烈的景象。
“里面还有多少虫活着?”
有只雄虫颤巍巍的询问着身边的同伴,他等了好一会,却没有得到回应。
雄虫心中实在在意,偷偷放下捂着自己眼睛的手往身边看了一眼。看见身边的虫正盯着投影,面上眉头微皱。
眼见着确实不会有虫回答,他只好咬着牙转头将视线落在了投影上,想着自己只看一眼就好。
也就是这一眼,他就和周围的同伴一样愣在了当场。
投影的画面中南蔺基地内一片平和,各队军雌都井然有序地行进着,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变故的模样。
尤其是和雄虫记忆中的画面一对比,他们离开时因为篝火彻夜的燃烧还在地面上遗留了不少黑灰,此刻黑灰早已经被打扫干净,星兽凋落的骨架也被规整的放置在一旁。
他们想象中此刻应该破败不已的南蔺基地,反而比如今虫口混杂的驻地还要整洁的多。
哪怕基地外正有着星兽在汇聚,也完全没有影响到在这里生存的军雌,他们平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俨然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画面中可以看见更远处基地的大门被短暂的打开了,几队军雌带着飞行器离开了这里,其余军雌则继续守卫在基地四处的高墙上。
外间嘶吼的星兽大多都会在他们的攻击下被阻拦在基地之外,偶尔的有高级星兽划破空间潜入了基地也会瞬息间被围攻致死。
画面一直维持着同样的角度,但足够雄虫们感觉出,南蔺基地内的军雌倚仗着虫族历代建造而成的这座庞然大物,可以很轻易的抵御住这波星兽的袭击。
很快星兽的嘶吼声便已经完全消失了,有军雌放下武器开始和周围的同伴交谈着什么,但因为距离的过远并听不真切,观看的虫只能从他们的肢体动作猜测意思。
雄虫们毕竟曾经在基地内与其他军雌共同欢聚过,多多少少还是留下了一点印象。
他们认出了这几只正在交谈的都是基地内的虫,当初也是他们精神力受损最为严重。
雄虫们看见他们不知提及了什么突然齐齐露出了笑意。
这份轻松也不自觉的感染到了正在光脑前观看这段投影的虫。
之前不敢看投影的那几只雄虫这时候也缓和了心绪,有虫终于放下了心来,笑着开口,“我就说嘛,他们肯定没事的,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嘛。”
他才将视线从光脑的投影上挪开,就看见医疗所内的军雌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画面,面上神情肃穆。
这只雄虫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秋雨桐微垂着眼眸,轻轻拉住了。
驻地里已经彻底陷入了寂静,如果雄虫们视线可以看到医疗所之外,他们就会发现诺大的驻地内站了很多的虫。
他们面前都是那份投影,但是观看者都沉默的站在自己的光脑之前。似乎正在配合着投影中的画面一起表演一场默剧,谁也不曾开口。
秋雨桐轻声提醒了那只还在状况外的雄虫,“你看看投影最角落显示的时间,上面是……”
剩下的话语似乎很难以开口,秋雨桐说到一半声音就消去了。雄虫只好自己去看了一眼,面上因为被拉住产生的不愉瞬间卡壳了。
这个日期他们都并不陌生,恰好就是曲奈上将通知南蔺基地失联前一天。
雄虫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呆愣的看回了自己面前的投影,连秋雨桐早就放开他了也没发现。
投影上的画面还在继续着。
喻游与医疗所内的雄虫仅仅一墙之隔,他自然也察觉到了里面的虫那份微妙的心思。而由于系统的原因,他可以得知比其他虫更多的消息,比如——
这场投影不仅发生军部所发放的光脑中,它还扩散到了更远的范围,在遥远的帝都、广袤的荒漠、郁郁的山脉……凡是有虫族生存并可以与外界取得联络的地方都正有虫在与他们一起观看着。
驻地上方的天光依旧明媚而又耀眼,却不再让虫可以升出欣赏的心思。
各方势力尝试了各种努力后,依旧没办法终止这份投影。曲奈最终让军部的军雌停止了这种无用的举动,和他一起站在了投影前。不大的空间被一堆虫挤得满满当当,微光映照在他们的面颊上,军装上的军衔极其瞩目。
投影中的画面距离高墙太远了,让观看者只能远远的窥见军雌的举动,实在是没有更多的信息。
但每只虫都在沉默的等待着。
果然不久画面上便出现了一根漆黑的指节,遮挡了画面的很大一部分。
随着指节的消失,画面短暂的晃动了一瞬,它便开始了靠近高墙。
在距离的贴近后,远看便宏伟的高墙化为了画面中庞大的背景色。
之前正在交谈的军雌停住了,他们也发现了什么,齐齐走了过来,同时有一声轻笑传出,“白洱,你今天来的这么早吗?”
“嗯。”
投影画面中的军雌都没有开口,但所有虫都听见了一个简短的音节。
瞬息间,他们便反应了过来,录下这场投影的主人很大可能便是那只叫做白洱的雌虫。
听见这个名字,驻地里的虫面色各异,都在自己记忆里搜索着,少数虫皱起了眉,而大多虫都是茫然的。
或许是早就习惯了白洱这副冷清的模样,乔宫倒也没有介意,他继续说了下去,“白洱,刚才我们已经把星兽的袭击打退了,按照以往的经验,它们又可以消停几天了。”
乔宫一边说着一边收好了自己的武器,还甩了甩手,“白洱你可不知道,这群星兽越来越恶心了,刚才有一只差点贴在我的脸上,那股子腥臭味我现在想起来还想吐。”
乔宫想到什么回头看了高墙一眼,眉眼间尽是掩不住的笑意,“我知道你喜欢干净,我刚才下来时还给你把那只星兽的尸体收拾了一下。”
也不等白洱回应,乔宫丢过来一个做工精密的仪器,这是基地大门的钥匙,把钥匙交托出去后他似乎松了好大一口气,“白洱,今天应该不会有事情发生了,但你晚上还是得小心一点,对了,刚刚又发布了新的任务,又有一处矿脉被星兽袭击了,我还得快点赶过去……”
乔宫絮絮叨叨说了很久,那只叫做白洱的军雌就一直安静的听着,直到此刻听闻乔宫将要离开,他才终于再次出声了,“那就快去吧。”
乔宫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白洱,你有没有一点同情心,我才累死累死的抵挡住星兽,你现在又催着我继续去执行任务!我也是需要休息的好不好!”
白洱的声音里依旧维持着平静,“天快黑了,夜晚不安全。”
观看投影的虫也是随着这句提醒才发现,投影中的光线确实暗淡了不少,似乎黑暗快要来袭了。
乔宫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面上的笑意收敛住了,“是了,最近星兽活动的太频繁了,而且我早一点去说不定就能减少一些损失,我确实马上就得走了。”
白洱没有再开口,只无声跟上了乔宫的脚步。
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白洱用钥匙打开了基地的大门。
大门打开后可以看见微暗的天光下基地外间有军雌正在洒落药剂清理着星兽的尸体,有虫采集着星兽躯体中可用的部分,还有虫带着被白布掩盖的军雌尸体去向了远方。
乔宫的视线落在了那个方位,原本和谐的气氛短暂的沉寂了一瞬。
到底没让这种氛围蔓延,乔宫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他背对着白洱,面颊在暗淡的光线下显得明灭不定,仿佛突然就沉稳了起来,“白洱,最近不太太平,你可别死了。”
意料之中的白洱没有回应他。
乔宫也不在意,他对着白洱挥了挥手,便算作告别了。乔宫带着一队军雌去向了早已准备好的飞行器,飞行器很快便飞起化为了天空中的一个小黑点。
乔宫离开后,投影便一直定格在了这里,同时也再没有虫开口,投影中重新恢复了一片平静。
几秒之后,白洱转过身去,投影映照出了他背后的一队雌虫。
雌虫们全副武装,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整齐的列队在他的身后,同时暗中还有更多的脚步声汇聚了过来。
等到又有两只军雌走了过来,他们身上的军衔不低,明显手下也管理着不少的军雌。其中一只递给了白洱一个箱子,白洱将其打开,箱子内装满了很多包含着奇怪液体的容器。
白洱将其分给了周围的虫,同时他露出了自己手心的钥匙,“这里交给我了,基地里各种设备和通讯你们都要同一时间毁掉,当药剂洒落后,我们只有十多分钟准备。”
其余虫转过身去,无声的进行分散,带着药剂的虫部分走出基地,部分跟着去向基地内部,而更多的虫奔向了各处重要设备。
等到所有虫都离开了,白洱稍微往后靠了一点。投影对着大门,可以清晰看见他将一个奇怪的仪器安在了大门开关上,当仪器打开后,上面倒计时开始闪烁。
准备好后,白洱将指尖点在仪器上,上面有很轻微的声音传出。
没有了其他虫的打扰,白洱似乎才想起来了自己正在录制投影,他靠在大门上,让投影对着基地外。
远处的军雌还在忙碌,没有发现这里的动静。
白洱沉默了好一会。
观看投影的虫有些已经认出来了那个仪器是什么了,是一种新型的武器,可以炸毁很大的范围。
哪怕基地大门是被特意加固过的,但毁掉了开关,这座门也报废了大半,无法再继续抵御星兽。
在看到这段投影之前他们想过南蔺基地可能遇见了意外,却从未有虫思考过会是这样刻意为之的“意外”。
相比接下来观看基地的结局,很多虫的注意都落在了白洱身上。
喻游听见医疗所内有军雌后退了一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这是背叛了帝国,背叛了种族……他……”
雌虫的语气中不理解甚至多过了气愤。
但是周围的虫亦是没有比他好到哪里,所有虫都在一起盯着投影中的画面,压制住自己心中情绪的起伏。
投影似乎又回归了那种寂静,让观看的虫亦淹没在沉默的等待中。
良久,画面中终于传来了一声嗤笑,那道声音还是没有波澜的,只有倒计时闪烁的声音作为伴奏,让虫听见便心中下意识发紧。
喻游将视线落在了投影下方显示的时间上,在心中默默数着时间的流逝。直到还剩下最后几分钟的时候,投影中才终于又有声音传了出来,“与星兽战斗一批批死去的是我们,精神力暴动不得不匍匐于雄虫脚下的还是我们。我们是多么可怜啊,似乎存在所有的意义,便是用自己的血肉去维持雄虫一代代高高在上的地位。”
“虫族世世代代都遵循着这套法则,让我们一次次地用自己的苦痛、自己的牺牲在雄虫面前换取卑微的怜悯。可是我想了很久,却实在想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去做。我们明明有着将一切推翻的能力。”
“我想,当你们看见这段投影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基地失去了联系了吧。刚才被撒下的药剂可以吸引星兽的汇聚,而大门也马上就要失去作用了,很快,这里的一切都会毁掉。南蔺陷落以后,防线便被撕开了很大的缺口,周边基地终究会被一点点攻克。”
“要不了多久星兽便可以将一切都摧毁,在那时,帝国再也容不下雄虫的愚蠢卑劣。他们不会有高高在上的地位,不会再有任何的特权。星兽的眼里可不会有多余的情绪,当它们来到帝都的时候,雄虫若是不想要死去就只能依靠着我们的保护。到那时,雄虫会变得比如今的我们还可怜。”
“你看,这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我们将不再祈求怜悯。”
作者有话要说:
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草稿被发出来了,害得我紧急修改(疲惫闭眼)

第89章 入骨
哪怕是诉说着如此愤恨的话语,白洱的声音也始终保持着平静,像是他做出的事情不是把虫族多年的防御毁于一旦,而只是一次午后小憩后在与伙伴闲聊。
没有虫可以知道白洱现在会是怎样的心情,投影的画面始终对应着远处正在处理星兽尸体的队伍,而白洱说完这一小段话后亦不再开口。
诺大的投影与观看它的虫一同保持着寂静,都在默契的等待着什么。
喻游眼睫微垂,他感应到驻地里的不少虫在知道南蔺的覆灭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算计后已经面目铁青,只能盯着屏幕,靠着看完最后结局的信念才艰难维持住冷静。
也有虫眸光闪烁,已然不再继续关注投影,打开光脑开始与家族联络,开始替自己思考退路……
无论众多虫是各种态度,仪器倒计时的声音毫不停歇,逼得虫无处躲藏。
所有虫都已经预料到这场莫名其妙出现的投影即将到达尾声了,但明明是早就猜到结果的画面,在它彻底来临之前的等待反而让虫更是难熬。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投影中除了仪器的声音终于传来了一股沉闷的响动。
投影画面的最远处开始有一片黑色出现,同时奇怪的嘶吼声隐隐传来。
在基地外清扫星兽的军雌瞬息间发现了不对劲,但他们还来不及反应,靠近他们的一处空间兀然被划破,带着腥臭味的巨大兽爪从中探出来,直接划破了距离最近的一只军雌的身体。
投影恰好自动捕捉了那处异样,画面短暂模糊之后便聚焦于哪里。
这让屏幕外的所有虫都看见那只军雌被星兽带动着翻转了一圈,他的身上瞬间溢出大片的血色,而军雌愣愣的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才发现一只爪子从他身上穿胸而过,他连话语还来不及说出,便倒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生机。
与此同时其余军雌也反应了过来,他们迅速张开虫翼向四周退去和星兽拉开了距离,拿出随身携带的武器将密集的攻击落于星兽之上,短暂地阻止了星兽后续的动作。
在军雌们的配合之下,解决这只星兽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可以却没有一只虫可以露出轻松的神色。
军雌五感极其出色,他们自然注意到了远方正有一片黑色的洪流汹涌而来,随着大批量星兽的靠近,地面似乎都开始了颤动。
军雌们都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们甚至来不及解决眼前这只星兽的纠缠,便转过身急急向着正在基地大门前的白洱呼唤着什么,面色凝重。
投影轻微颤动了一瞬,但是白洱并没有应声。
眼见着白洱不曾动作,有虫飞快的向着这边冲了过来,在他靠近之后画面里终于传出了声音,“快关门!星兽又来了!”
可是投影里依旧没有别的声音出现,那只军雌成功来到了大门前,他面上的焦急不加掩饰,再次催促着,“你还愣着干什么?别管我们了,保住基地要紧……”
眼看着白洱傻愣愣的样子,他伸出手想要抓住白洱,却在靠近之时被一只手牢牢地禁锢住了。
下一瞬,投影的画面陡然腾空。
他的话语还来不及说完,大门处便有爆炸的声音传来,白洱也转向了大门的方向,让投影可以显示出基地大门的画面。
门上的金属原本是特制的,连星兽的袭击都可以抵挡,在此刻受到了极大冲击后,仍旧只是外表变得焦黑,并没有被破开,但其上被层层防护的开关却在火光中扭曲。
爆炸的火气席卷了周围,点燃了门里门外一切可以触及的东西,有浓烟混着火光滚滚而来。
随着这处传来的动静,正在用武器阻止星兽前进的其余军雌也停止了攻击看了过来。
那一瞬间,似乎所有的情绪都陷入了卡壳。
白洱虫翼煽动,很快带着手里的虫重新回到了地面,他把那只虫放开,并没有去看他面上的不可置信,只低低地说了一句,“基地保不住的,你们现在还可以逃。”
同时,基地内走出了一队军雌,他们彻底推开了被火光笼罩的大门。
敞开的大门后,是同样乱糟糟充斥着火光的基地内部。
他们推开大门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别的动作,僵直地站在那里,哪怕星兽的嘶吼已经近在咫尺,他们却失去了所有的反应。
白洱转过身重新使投影朝向了星兽袭来的方向,画面里星兽正在迅速的涌来,嘶吼充斥了这方天地,其余军雌已经知道了结局,他们没有再继续开口,利用虫翼飞上天空,趁着星兽还没有彻底靠近,想要向着远处离开。
有星兽在奔袭的路上本能的对空中的虫发动攻击,军雌的武器与星兽的攻击混在了一起。空中的画面并不清晰,谁也不敢保证,有多少虫可以顺利逃走。
在几乎把虫逼疯的喧闹中,星兽彻底撕碎了来不及飞起的少许军雌,它们终于不再去追逐那些浑浑噩噩飞在空中开始四散的军雌,反而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诱惑不管不顾的向着大门冲来。
白洱平静地停留在这里,投影的画面依旧停留在远方,星兽的洪流源源不绝,少许幸存的军雌已经化为了空中渺小的黑点。
等到洪流彻底靠近,星兽的爪子摩擦在了大门上,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起。投影的仪器掉落在了地面之上,它斜对着泥土,有猩红的血迹在其上染上一角,再被星兽彻底踩碎,让投影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画面彻底终止了,所有虫面前又恢复了一片空荡。
他们却还未回过神来,那般惨烈的景象似乎还充斥在每个虫的头脑中,让他们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混蛋……”
医疗所内有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尾音还在发颤,俨然气愤到了无法言语,“他凭什么这样做,他凭什么还觉得自己很伟大,他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多少虫……”
不久之前雄虫们和南蔺基地中军雌欢聚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这还没过去多久,基地却陷落于一场可笑的所谓拯救中。
基地被星兽淹没时那残酷的画面冲击着每只虫的心里防线。
这让他们一瞬间被气愤淹没了所有的头脑,唯有唾骂才可以勉强的缓解一二。
同时,到底每一只虫都听清了白洱的话语,其中描述的未来让不少雄虫心中都升起恐慌。他们并不愿意承认自己会产生这样的情绪,只好和其余虫一起用愤怒来将其掩盖。
在这时候,唾骂白洱似乎成为了心照不宣的主流,让他们可以借助这件事来缓和自己内心各异的情绪。
哪怕是雄虫中向来最为冷静的秋雨桐也死死的抿紧了唇,心中情绪起伏,作为长久生活在帝都之外的雄虫他反而看到了更多的信息,星兽来的太快了,这预示着更恐怖的事情——
他们已然可以控制星兽!
而这件事,俨然比南蔺基地的陷落还让虫生怖。
“法木栖,他……”
周围太过混乱,法木栖有点听不清对方的声音,但他明白这是一只认识的雄虫正在向他寻求认同。法木栖知道对方希望听见什么,他觉得自己确实也应该感到愤怒,也应该和其余雄虫一起唾骂白洱。可是他张了好几次嘴,却始终说不出来一句话。
法木栖不自觉地退了一步,试图让自己的心绪清明一些。
他知道是白洱使南蔺基地陷落了,他知道这种行为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可是法木栖不知道自己为何还是会始终记着白洱提醒了其余虫逃跑,自己却死死地停留在了原地。
法木栖并不明白,白洱明明策划了这一切,他成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那么白洱不应该特别得意吗?他不应该从容的逃走,然后停留在一个隐匿的角落,在暗中窥看所有虫,窥看他们看见投影时的愤恨与无力……
这才符合一个为了实现自己偏执欲念不择手段的疯子该有的行为。
可是白洱却没有逃走,早早地就放弃了逃生的可能,只平静地记录一切。
法木栖并不明白白洱为什么要做这么一件他注定看不见结果的事情?谁知道事情后面会怎么发展,他怎么可以确定自己的目的真的可以达到?如果其余基地反应过来,迅速控制了南蔺的情况,那么白洱口口声声宣示的一切岂非成为了一场笑话?
而最让法木栖茫然地却是他做出这一切的起因。
这还是法木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知到来自雌虫的愤恨,他从未想过有虫会愤恨至此,愤恨到采用如此极端的手段,抹杀掉自己过往的一切荣耀,了无生趣的等待死亡。
那种平静之下隐含的悲泣让法木栖隐隐觉得有点窒息。
法木栖掐住自己的掌心,面色有些发白。
他并未见过那只叫做白洱的雌虫面目,这时他却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浮现了另一只虫的身影。
法木栖想起来了张嘉。
那是他用自己微薄的精神力安抚的第一只虫。
法木栖始终记得,当初他替张嘉好不容易解决了精神力的痛苦之后,张嘉对他露出了感谢的笑意,感谢他的帮助。可是在远离法木栖之后,对方偶然泄露出来的情绪还是并不那么开心。
而这段时间雄虫们在喻游的带领下去安抚的其余雌虫,他们被帮助后也尽皆表示了感谢。但是法木栖有时会突然觉得始终还是有一股复杂的情绪淹没在雌虫的眸底深处。
法木栖早就习惯了自己的怯懦与平庸,他知道自己在大多时候情绪都不会有其余虫那么鲜明。就像如今,他对白洱的愤恨还来不及升起,便已经被别的东西替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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