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海中也现过郑郁,可依照林怀治的性子,真喜欢郑郁。两人至少三年前就会在一起,何必等到现在。且以前的林怀治总是避着郑郁,因此他毫无疑问的将郑郁除掉。
林怀治最终拗不过严子善,说:“等他接受我的心意,我就告诉你。”
这次是严子善抓狂了,半天没问出来,追问:“那他要是一直不接受呢?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能把人憋死。”
“一年。”林怀治说,“一年以后,无论他是否接受,我都告诉你。”
这事要是不给个回复,严子善能一直纠结下去。
“那就听你的。”严子善随后才收了玩笑,正色道:“今日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申正时,张书意私约了赵晋去阳昭长公主府,密谈许久。”
“那就是上钩了。”林怀治轻松道。
严子善道:“你真能确定张书意能说动赵晋去告刘仲山贪污?”
林怀治解释:“张书意因刘仲山诬陷而被罢相,就算留于长安,日后难保不会被继续清理。而赵晋背下了刘仲山做的所有,又吞下科举泄题一事,已被京中权贵所不容。苗安已出事,那他赵晋又如何能独善其身,依刘仲山的处事,赵晋赴任途中便会病逝。”
“这位的心思你猜的还真透。”严子善听得分析,没咋跟上他的心思,转念道:“不过,张书意这么做,那笔钱怎么处理?”
昨日林怀治与郑郁已对京中局势条例分析,他念起郑郁的话,道:“长公主会与张书意一起,将她头上的钱全部推给刘仲山。”
林嘉笙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保下张书意,除非这张书意能解决她的燃眉之急。而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岐州税案。而张书意被刘千甫诬陷罢相,怎会善罢甘休,有了王台鹤在其中稍通融,这两人知道刘仲山的事并不难。
严子善问道;“阳昭长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管刘仲山有没有贪污,这事她已经是躲不掉了。”
林怀治如是答道:“当年告代王谋反的人,是刘仲山。而仆固朔则是他一起网罗进去的,就因仆固朔在圣上面前说过几句刘仲山势大心狠,因此被记恨。加之仆固雷行为张狂,与北阳王的恭谨忠义不一样,自然圣上就听刘仲山的话拿他儿子开刀了。”
“所以长公主恨刘仲山?”严子善说,“可我怎么觉得她两个都恨。”
话里的这两人,自然是指刘千甫与德元帝。林怀治平淡道:“在恨,那也是天子。他与刘仲山终究不同。”
“对了,我去查过王瑶光的踪迹,他确实在谢中庵死的那日去过杏园。”严子善头脑又才想起查到的事,脸色沉重:“可他离开时,衣袍并未沾血。那日伤口我仔细看过,一刀砍毕,鲜血不可能半点不沾衣。”
林怀治想了许久,严肃道:“武客川到底与左卫那些人来往过密,你帮我查清楚。”
严子善皱眉道:“你担心王瑶光背后还有人?”
林怀治笑了声,说:“他一个人做不了这么大的局,从宁王查阿娘死的那一刻起,或许我们都中了套。”
这日郑郁才出宫门,就有梁国公府的仆从前来,称刘千甫要见他。
郑郁知这事总算来了,于是随人前去。
梁国公府富丽堂皇,高台楼阁,曲水流觞。内里陈设比起身为亲王的林怀治不遑多让。
明厅之内,刘千甫换了官袍,水青色金鹿鸣声宽袖更显人儒雅,挺身长立站在厅中与官员说事。眉宇温和,和顺万千。不见丝毫锋利,眼眸含着浅笑,面容保养得益,若论年岁旁人看来不过三十来岁,真如了严子善那句玉面郎君。
“下官见过刘相,刘相万福。”郑郁站于厅中态度恭敬,俯礼躬身。
刘千甫挥退官员,走至郑郁面前,打量几下后,随意道:“卿万福。郑砚卿,岐州事如何了?”
“禀刘相,姚同拒不承认,目前伤势过重,无法提刑。”郑郁收礼站好,说,“而钱财之事,下官与成王殿下、平阳世子尚无头绪。”
刘千甫走到郑郁身边,侧头睨他,微笑道:“是无头绪,还是不愿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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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郑郁回长安后第一次与刘千甫说话,之前他俩从来没有说过话,如果问为什么没有的话。 大概是刘千甫根本就没有把郑郁这个人放在眼里,可以说刘相公根本没有把除皇帝和太子之外的人放在眼里。
第79章 德政
“相公此言,下官不知。”郑郁目光朝前,冷静答道,“但确实如此,相公既请世子一同查究,那对内里情况自是清楚。”
刘千甫道:“清楚与不清楚这个度,你是要我拿了?王瑶光回禀,说谢中庵与张书意有私册,我已命御史台查核,请圣令调禁军前去搜府,你知谢中庵的事吗?”
“下官怎敢让相公思量。”郑郁淡笑着说,“那此事还是世子明理,我乃愚笨,未曾瞧出这里的弯绕。”
厅内响起刘千甫的笑声,继而他又道:“是因为袁维之?你的恩师对吗?”
郑郁颔首答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圣上亦是下官的君父。”
“那你为何迟迟不报?”刘千甫说,“成王虽领了命,却不管太多,事情都是你与王瑶光处理,现今拖了这么些时日。也该结束了。”
随后刘千甫侧身看着郑郁,继而轻拍在他肩上,似是叮嘱:“郑砚卿,许多事你还是不要涉及过多才好。”
“刘相之心我明白。但我既入朝堂,又怎能完避。”郑郁转身稍垂眸对上刘千甫的目光。
刘千甫哂笑:“假设这事是程知文来查,或许我会真的担心。可万没想到严明楼会举你,谢中庵手里的东西你早就知道了吧,为什么还不交上来?”
郑郁心想果真如此,仆固雷和谢中庵做局诬郑厚礼拿钱,于是他噤声并不回答,刘千甫又像是在感慨:“德元十七年若是我为主考,今日你与程知文是否该唤我为一声恩师?”
朝堂人才更迭,官僚腐坏,但刘千甫心里还是对程行礼颇为赏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纵当年他曾拜袁纮为师,假若当年的科举主考官是他,那他对程行礼还不是有提携之恩。这朝堂上,师生互为一党的事不少见,譬如袁纮和他的学生。
郑郁打着官腔回道:“可叹世间并无能令光阴回转之物,科举为国选拔人才,不在这声恩师上,真要论师,圣上才是我等之师。”
“哈哈哈,郑砚卿,你这张嘴可真是伶俐啊!”刘千甫转身大笑着说。
郑郁答道:“下官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刘千甫收笑,冷哼一声向前走了几步,随后转身侧头对他说:“若无你父亲的功勋,你今日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与我讲话?你不过是一个仰仗父辈荣耀的小子而已。我为长,你为幼,且容我劝你一句,朝堂的戏码不是你选了袁维之就能赢的。”
音调上扬,刘千甫身后写着“心怀德政”的匾额十分刺眼。
“我是否依父功不要紧,要紧的是,今日我确实站在这里同相公您禀事。”郑郁笑着说,“师傅与刘相您一样,心怀社稷,为君分忧,何来朝堂的戏码。”
刘千甫冷冷道:“你父亲也没有吗?”
“忠心为国为君,并没有。”郑郁揖礼,态度十分诚恳。
刘千甫仿佛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轻笑了声,说道:“御史台和龙武军已经到谢府了,你身为此案官员,还是去看看吧。看看谢府到底会搜出什么。”
阳光还铺在谢府门前的乌头门上,谢府虽被德元帝下令抄家,但还未抄完。
郑郁到时,李远谌、王台鹤、严子善都已经在谢府门前等着了。林怀治是皇子,抄家这种事情自然不会来。
龙武禁军来去匆匆,在偌大的谢府来回翻找。
李远谌是奉徐子谅表御史台来,王台鹤与郑郁则是岐州税案主办官员,严子善是禁军左郎将外表天子,几人互为一方。
几人站在谢府庭院里,谁都不说话,只等着这最后的结果出来。
“左郎将,找到了。”一名禁军校尉将名册递给严子善。
郑郁记得那校尉,去年在城门前就是他来请林怀治进宫的。龙武军校尉——段琴。
严子善也不客气,拿过名册看了遍确认无误后,说:“此事关系重大,我需回宫禀明皇帝陛下。”
“怎么,连我们也略过了吗?”王台鹤笑道,“再者这笔钱查了这么久,我与郑御史难道不配知道是谁干的?”
严子善办事时沉稳干练,丝毫不见平日风流。他不知郑郁与王台鹤的事情,还以为王台鹤在为刘千甫说话,便冷声道:“一切有圣上裁夺,世子放心。”
李远谌自然知道这份是写着刘千甫受贿的册子,就替严子善解围:“既然左郎将都说要先于圣上呈情,那等日后案子结了。世子自然就知道,何必急于一时。”
随后忽略了王台鹤的脸色,请了一礼,真诚道:“左郎将,面圣要紧。”
郑郁笑着揖礼:“左郎将,面圣要紧,请。”
严子善看了眼郑郁,微微点头随后大步离开。
明月才挂夜空,偶有蟾声,刘千甫坐在厅中,亲手倒了碗茶给旁边人,试探道:“我受贿?将军夤夜前来,莫要诓我。”
张守一兼任左右监门卫将军、内侍省监,朝中官员见了都要恭谨的称声张将军。
张守一并没有去喝那碗茶,而是轻松问道:“刘相国不信别人,还不信下官吗?”
“将军的话,我肯定信,只是小人污蔑,圣上信我吗?”刘千甫小心问着这个跟在德元帝身边多年的人。
事情所有的结果都取决于皇位上的那个人,到底愿不愿意继续用你,有没有防你,存没存杀你之心。
两人都是人精,谁能听不出话里意思。张守一笑道:“不信的话,来的怎会是我呢?刘相国,圣上对你可是器重,长公主骄纵,圣上对她虽多番斥责,但还是万般疼爱。刘相国小心就是。”
刘千甫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点头答应,亲自送张守一出府。
回到后院廊下,碰见了坐在栏杆上的刘从祁,刘千甫爱子如命,在他旁边坐下,主动询问:“怎么还没睡?”
“灯火烛明看到了,张将军找你何事。”刘从祁看着庭院的树影问道。
“自然是朝中事情,夤夜前来跟我商量几句。”刘千甫还是不想让刘从祁知道太多。
刘从祁眼眸闪过凶光,沉声道:“是岐州税案吧?我听禁军说,你今日请圣命去抄了谢府。”
“事情总要了结,不可能一直拖着。”刘千甫说,“不过这件事袁纮是已经干净了。”
在这里等他,就是问袁纮的事情而已,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刘从祁点头,转头看向刘千甫,表情平淡:“那这件事,你做了吗?”
刘千甫侧头看他,说:“这只是形式与名字而已,二郎。官正廉洁的人在这朝堂是混不下去的,年尾时你在左卫的任期就满了,考课后想去哪里?”
刘从祁冷冷道:“我不想待在朝堂面对你,还在禁军里面吧。”
“男儿心有天高地远志,怎能天天在禁军里面打滚。”刘千甫并不在意刘从祁的冷话,直接为他安排好路,“当年你请我让你以门荫身进左卫,我答应了你,但现在你已不是一个人,你身上还肩负着我的期望和家族荣兴。三省六部届时你自己挑一个吧,我看鸿胪寺或东宫就不错,后面慢慢迁转到尚书省。”
话语一出,刘从祁噌地站起,眉心微皱的凝视着刘千甫,似有怒气:“我是个只知舞刀立杖的武夫,进不去那些大雅之堂。你要是觉得我配不上你梁国公的身份,那就将我送回凉州。”
“我绝不会让你回凉州。我余生精力都是为你的仕途打算,难道这些年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刘千甫顿时生气,起身与子对视。
言词激烈却有慈爱在里面,就连守在不远处的管家和仆从都有些动容。可刘从祁却冷笑:“你是为了你自己,不是我。”
衣袍翻飞的簌簌声在静夜中格外突兀,刘千甫看着刘从祁大步离开,俊逸的脸上呈现出少有的疲态。
“郎君,二公子说话是重了些,但人还是好的,对娘子们都格外关怀。”跟随刘千甫多年的管家走到他身边。
刘千甫长吁口气,苦笑:“这么多年,他其实一直都在怨我,连爹都很少唤。”
“父子哪有隔夜仇啊,二公子心里还是有您的,前几日还帮着处理些事情呢。郎君,夜深了,不如早些睡吧。”管家劝着刘千甫。
刘千甫摇头,沉思了片刻后,说:“事情还没做完呢,明日坊门开后你速让赵晋来一趟。”
清晨时分,郑郁才听见鼓声击破长安,良久的好习惯让他起床穿衣。可才让周渭新系好腰带就猛地想起今日旬休,就准备脱了官袍扎进床上继续睡。
但官袍还没脱下,就看齐鸣神色慌张的推门进来,说:“二公子,圣上传您进宫。”
于是乎,郑郁的美梦没了!
问了齐鸣才发现不过是五更,刚过寅初不久,郑郁这才知道他在这个官员都睡懒觉的一天醒得有多早,偏偏身边还是那个他说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问理由的周渭新。
否则换了齐鸣,在他睁眼那一刻,就会絮叨上半个时辰为何二公子你醒这么早。
晨风潇潇,香炉云绕着红柱,殿内几位官员、林怀湘、林怀治都噤声,微垂眸不看德元帝。
“证词你们也听了,现在就说吧,我已命龙武军去拿人,这件事如何处理。”德元帝一脸怒气,他方才被刘千甫从陈仙言宫里叫出来,现在整个人还烦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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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千甫:我让你门荫入仕,日后袭我的爵位,你还不愿意? 刘从祁:不愿意,我不想看到你。
第80章 紫宸
刘千甫率先出列,肃声道:“臣以为,赵晋得长公主威胁而污蔑他人,实在是情有可原。皇室权势滔天,他身为官吏怎能不怕,更何况还有李远谌、张书意蛊惑,所以才敢攀咬。”
“刘相公的意思是长公主污蔑你?”袁纮冷笑,说,“你真没拿岐州那笔钱,赵晋在你手下当差的日子不算短吧。我看刘相公是睡晕了,才想出怎么一个理由。还请陛下动龙武军拿人,刘相公可知君子风尚不立危墙。”
刘千甫回道:“我并非如此,而是谢中庵、张书意、李远谌勾结仆固雷大肆贪污,被赵晋意外发现,难道这件事还不能将两人定罪。事关江山社稷,国库民生,我不能坐视不理,那笔钱我确实没拿,而是张书意做工部假账,补填上去的。”
“可谢府搜出的名册却是真的,刘相又如何解释。”郑郁朝刘千甫问道,“且赵晋为何不迅速禀明圣上,反而求助你,莫不知天下子民皆归陛下。”
林怀治瞥向刘千甫,追问:“对呀,刘相公,为何赵晋不禀明皇帝陛下?金殿之上若有私心,可是会遭天雷狠劈,死无全尸,曝尸荒野的。”
刘千甫不知今日为何林怀治偏要插一句,与他往日的傻冷样完全不一样,只得答道:“臣绝无私心,天雷为证。”
“刘相公真从不徇私吗?”郑郁看目光扫过刘千甫,继而是他身旁的林怀治。
两人在朝臣的喧声中快速对视,林怀治眼尾眸光示向刘千甫,郑郁眼波一转心领神会。
“我只说了,这笔钱我没拿,脏水泼的多,郑御史莫不是真信了。”刘千甫未觉出两人的交锋,马上驳道,“贪污之事他赵晋也是惊觉发现,他已是罪臣,入宫不便才告知于我。一片真心为社稷,郑御史怀疑我与他为一党?”
郑郁严肃回道:“自古以来朝廷中的党争就没断过,今日是你与我,明日也是我与他。”随后朝德元帝揖礼,说:“陛下,微臣以为,刘相公的话不可信,张尚书怎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实在令人怀疑。”
此时袁纮随郑郁的话,继续说:“刘相说的言辞恳切,可细想来也有许多错处,仆固雷贪污军饷成事实,还需跟这些人合流?兵权在陛下您的手中,他怎敢还有此胆贪污税钱?”
“若是长公主授意参与呢?”林怀湘回了袁纮的话,同时观察着德元帝的表情。
在听到林嘉笙或许也有参与时,果然德元帝的眉头微微皱起来,眼神也瞬间闪过冷色。军士戍守边疆,朝廷官员却连军饷民税钱都要贪,如此,谁还会在前方卖命。
德元帝看着案上的信件,冷声道:“此事证据确凿,但朕还是想听个究竟。不必吵了,等人拿回来再说。”
众人明白德元帝生气也都不说话,郑郁在进宫时就见龙武军驰马出宫,可为什么到现在李远谌还没有抓到?
思虑时,有龙武卫士前来禀报:“启禀陛下,李远谌入阳昭长公主府。因长公主千金之躯,禁军不敢强闯,特来请陛下旨意。”
德元帝冷冷道:“朕要拿人,她还拦着了?”德元帝气的不行,眼神扫过殿内众人,朝郑郁说:“郑砚卿你去,将人从长公主府给朕押回来。”
“陛下,郑御史......”
“维之,你不愿意让郑卿去吗?”德元帝不耐烦的打断袁纮的话。
袁纮答道:“臣不敢。”
谁敢在此时去撞德元帝的怒,莫说是他,恐怕就连刘千甫都不敢。朝中官员,做到如今位置,谁不是前后几套面孔。
郑郁只能接下,说:“臣领旨。”
方才郑郁就在想为何李远谌还没来,原是入林嘉笙的府邸。龙武军虽奉圣命,可对这位长公主,却是不敢胡来强闯。
郑郁出宫持圣命前往林嘉笙住的宣阳坊,东方未白,长安城却已苏醒,春风露重还带着凉意。
宣阳坊外,龙武军手持着火把,照亮着这座帝都。
铁甲黑沉,威仪肃赫的站在阳昭长公主府外。严子善与骁卫大将军崔山庆一身甲胄神情严肃,站在飞檐重楼的公主府外,而他面对的则是持刀与之对视的公主府府兵。
马蹄声响起,郑郁翻身下马还没喘上气,就被严子善拉到一旁,说:“怎么是你来?”
“相公们吵得不行,太子点出或许长公主会参与贪污。”郑郁吐出口气,说,“圣上让我前来缉拿李远谌交给刑部。”
严子善苦笑,抬颌示意郑郁看,嘲道:“长公主不许我们进去,围了一个多时辰。龙武军何时碰到过这样的场面,她说要见圣旨,缉拿李远谌,难!”
火光耀着偌大的府邸,郑郁说:“圣上口谕我已带来,再难也要做。”
“张书意和李远谌贪污是真还是假?”崔山庆问道。
郑郁道:“刘仲山亲提,往来信件皆盖私印,还有赵晋、张书意、谢中庵亲信的证言,这件事是板上钉钉。”
“今年可真是,什么鬼怪烂事都凑一起去了。”严子善小声说,“你去吧,有圣上口谕在,早点把人带走,我们也好回宫交差。”
郑郁点头,随即上前,不过几步就有校尉前来拦截,严子善即刻拔刀护住,郑郁肃声道:“下官监察御史郑郁,奉圣上口谕,协禁军及龙武军,缉拿罪臣李远谌,请长公主以社稷为先,缴送罪臣。”
那校尉知道郑郁带来了圣上口谕,慌忙入府禀报。
林嘉笙面色平静的坐在正堂之内,织云绣花裙衬得美艳无比,额间花钿在兵杀与火焰冲天的交织下愈发美丽。
“公主,圣上口谕已来,要不还是让我随他们走吧。”李远谌站在她身边知棋已败,实在无力回天。
林嘉笙不理李远谌的话,冷笑一声走到奉刀的木案边,抽出刀,美目端详着刀身,“这手段,我在六年前就见过了,还想来一遭?”
“告诉府外那群酒囊饭袋,真敢攻进来,我明日就上书以谋反罪论让他们死无全尸。”林嘉笙转身对着那校尉怒道:“来的是郑砚卿又如何,就算是他父亲来,我也不怕,滚!”
林嘉笙的话一字不落的传进了府外所有人的耳里,郑郁看着这朱门高瓦,思忖片刻后,说道:“圣上口谕,我怎敢虚传。诸位食天家俸禄,莫非不听圣命?一律放下武器,否则按谋逆罪论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1]。这话一出,府兵都有些犹豫,互相对望,郑郁见此,喝道:“谁敢不从?!带兵,拿人!”
崔山庆担忧:“那长公主怎么办?真要烈起来,出了事你我可都担不起。”
“长公主深明大义,绝不会包庇罪臣。”郑郁明白林嘉笙只是在对抗德元帝,不是在担心李远谌的事。
就像当年,禁军从长公主府强行带走仆固朔一样。
随后带着严子善走进长公主府,若有府兵上前,严子善持刀将其喝开。天子令已下,这些校尉府兵可以不听林嘉笙的,可却不敢不听德元帝,谋逆之罪扣上,谁家不得脱层皮。
火光依稀中,林嘉笙提刀带着李远谌走出正厅,见到郑郁一行人后,嘲笑:“你胆子不小敢硬闯。我说的什么你忘了,带着这些废物,给我滚!”
“参见阳昭长公主。”
林嘉笙并不答话,身后的李远谌轻拉了她的衣袖,表情尽是为难,林嘉笙愤力拂开。
“公主,臣等也是奉命行事,望公主通融,让崔将军带走李御史交由刑部。”郑郁长揖一礼。
林嘉笙将刀丢给侍从,走至郑郁面前,无人敢拦,她冷眼凝视着郑郁,朱唇轻启:“带走?什么罪?”
郑郁还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平静答道:“贪污军饷。”
林嘉笙默声良久也没叫郑郁起来,郑郁正想说下一句时,突然间严子善稍推了他一把,挡在身前。接着一清脆响亮的声音激在安静的庭院中,龙武军顿时沸声。
郑郁眼中恐色突现骤抬头,却见严子善左脸印着五指印。而那响声则是林嘉笙打过来的耳光,方才若不是严子善推他,那巴掌就会落在郑郁脸上。
“都给我闭嘴!”严子善持刀单膝跪地,说,“微臣请公主息怒,若臣等有冒犯公主之处,还请公主在圣命完后,治臣一个大不敬之罪。”
崔山庆看严子善被打,面上怒气收不住,站至林嘉笙面前,说:“公主切勿任性,此乃圣命,非臣能改。”
“公主,百姓供养皇室,以求恩赐庇护。税钱不充国库,何有来日江河充盈,百姓救急命钱。”郑郁再次揖礼,态度严肃,“此次贪污之案,是圣上要求明察,不放任何官吏。李御史之事尚可转圜,还请公主体谅。”
林嘉笙神情淡漠,冷冷道:“我要是不体谅呢?”随后垂眸凝视跪下的严子善,说:“你叫什么名?”
严子善答道:“臣姓严双名子善字连慈,龙武军左郎将。”
郑郁平着气站好,只觉这真是个累人活,德元帝怎么就让他来了,平复好怒情微笑道:“公主气质高雅,包容万象。必不会违逆圣旨。”
林嘉笙横眉冷哼一声,摆明是不想让人带走李远谌。
东方既白,晨光泄露,众人僵持之际,府外有内侍高呼。
“太子殿下驾到——”
林怀湘快步进来,先朝林嘉笙见礼,又平了众人的礼,后道:“姑母,父亲请您进宫。”
圣命又来,林嘉笙身心有些疲惫,问道:“那他呢?”
“李御史会交由刑部审查。”林怀湘做出请的姿势,再度开口:“姑母,请!”
当朝太子亲请,林嘉笙再是任性也不得不放人,对林怀湘说:“会死吗?”
林怀湘答道:“按律法处置。”
紫宸殿中,德元帝朝林嘉笙吼道:“嘉笙,七十八万!七十八万啊!华州一年税钱也不过......”德元帝想说多少钱,但记不清,便双指向郑郁,郑郁得意后,回道:“七十九万。”
“听到没有,华州上州,一年也才七十八万。你卖官不足一年就获钱七十八万!”德元帝拿起那些册子抖个不停,说,“你到底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没有!人人都去你门下求官,我大雍怕是无才可选。”
帝王震怒,这时候谁都不愿去触这个怒火,刘千甫劝和着:“陛下息怒,那此番李远谌和张书意等人贪污,该当如何?”
“按律处置,尤其是李远谌,怂恿皇亲,贪污钱财。贬为柳州司马,其余人交由大理寺和刑部处置。不许再提这件事,谁在提一视同仁!”德元帝压住怒气,尽力不让其他官员瞧出来。
熟料林嘉笙大声道:“贬为柳州司马?为什么?”
“你......”德元帝想说她,可碍于殿内还有刘千甫、袁纮、郑郁、太子、林怀治,不好下林嘉笙的面子,就不耐挥手:“你们都先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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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诗经.北山》
第81章 长命
众人走后,德元帝手扶膝坐在案边,朝林嘉笙问道:“你说为什么?难道你要承认下这岐州税钱你也拿了吗?”
“所以他是帮我认下这笔帐?”林嘉笙站在殿内,说出口的话带着狠绝:“那你还不如也发配了我。”
德元帝长叹口气,开始责备:“嘉笙,五哥这些年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卖官就算了,怎么还把手伸到国库里去。一旦揭发出来,御史的折子能淹死你。”
“那些御史谏官,你不也是头疼吗?”林嘉笙蹙眉,凄然一笑:“我就想要钱,要富贵,我是文宗皇帝之女,当今天子之妹。朝国库和户部要点钱怎么了?”
这话无疑点燃了德元帝的怒火,他带着怒气走到林嘉笙面前,想伸手打林嘉笙,可看到她冷傲的表情后,不知想到什么又将手放下。
转身在殿内来回踱步以求消气,咬牙恨道:“我就是把你惯坏了,你哪次提的要求我不答应。朝廷里哪位儒雅郎君没被你调戏过几句,你就是在打我这个皇帝的脸,你还记着你是我的妹妹?嗯?公主,你是公主!□□的公主,何必做这些卖官的事。”
林嘉笙从容道:“那五哥这次不要贬他出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