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他们,陈争不禁皱起眉,如果不是霍烨维遇害,警方核对“微末山庄”的游客信息,董京和朱小笛失踪的事不可能被及时发现,还有那个老年旅游团……
陈争按了按酸胀了眉心,对,他赶回居南市还有个重要的目标,调查从圆树乡获得自由的梅瑞。她极有可能认识祝依,那个向她的父母传递消息的人只可能是祝依。
23号凌晨,专案组连夜开会,目前针对董京案,大家有两个方向,一是凶手是失踪的朱小迪,二是朱小笛也已经遭遇不测,凶手是另外四人中的其中一人,或者另外四人联手作案。
董京的遇害时间是18号夜间,司薇这四人在湖边吃饭、看烟花,似乎没有作案时间,但看完烟花之后,他们回到“山水楼”,其后各自行动,有杀死董京的机会。
不过令人在意的其实是18号下午,都应、张品、李仁都没有和其他人在一起,他们的解释也不具备说服性,如果他们是凶手,那么董京的死亡时间更可能在18号下午。
因为当时是白天,不便动手,所以他们虽然有作案意图,还是拖到了晚上?
天亮后,司薇、周霞这两群人被转移到市局接受调查。得知董京遇害,李仁和都应沉默不语,司薇花容失色,张品更是大呼小叫。而周霞这一边则怒骂警方事多,将他们当做犯人来对待。
“周姐,上次我们做笔录时,你没有说实话吧?”陈争来到喋喋不休的周霞面前。
周霞的骂声卡在嘴边,她皱眉盯着陈争,下意识退了一步。曾红在她身后轻轻将她扶住,汪万健坐在凳子上,闻言抬头看了过来。
“什,什么没说实话?”周霞气势一弱,“你什么意思?”
“你们不是普通的朋友,而是寻子互助小组的成员。”陈争态度温和,“对吗?”
三人当即愣住,汪万健站了起来,嘴唇颤动。曾红别开视线,她和汪万健一样,话都很少,苍老又懦弱,像是没有主见,什么都听周霞的。
周霞在片刻的出神后忽然喊叫起来,“是!我们的孩子都丢了!丢了八年!我们为什么要成立互助小组?不就是因为你们警察无能,找不到我们的孩子?你们现在是想怎样?我没说实话就要把我关起来是吗?好,你来啊,你关啊!”
周霞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痛苦地拍着自己的大腿,“真正做了坏事的人,你们是一个都抓不到!只会对我们老百姓作威作福!我倒是要问问你们,我的孩子你们什么时候给我送回来!”
曾红赶紧蹲下,汪万健也走过来,两人想将周霞拉起来,但周霞将两人甩开,泪眼婆娑,“我的屏屏啊!你到底在哪里啊!”
黎志赶来,一看周霞这情绪,知道问询暂时不可能做了,连忙叫来女警,一起把三人送到休息室里安抚。陈争摇了摇头,将注意力放在都应等人身上。
都应抬起头,眸子深黑。在何美提供的照片中,都应和祝依乍看像同一个人,但此时陈争注视着都应,却在她脸上看不到丝毫和祝依相似的痕迹。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你想问我什么?陈警官。”都应说:“我不知道董京是被谁杀的。”
陈争开口提到的却不是董京,“你还记得祝依吗?”
都应惯来平静的眼中忽然有了波澜,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外力正在让她的面容扭曲。
陈争重复道:“你还记得祝依吗?”
都应发出一声深长的呼吸声,仿佛从刚才的凝滞状态中挣扎了出来,她双眼看向下方,不再与陈争对视,“祝依……我们认识。她是我在永申律所实习时的同事。”
陈争说:“那你们这次老友聚会,为什么没有叫她?”
都应嘴唇抿着,“我不知道,她没有来参加何律的婚礼,和我们也早就没联系了。”
陈争说:“她嫁到圆树乡,所以你们失去联系?”
“圆树乡”这三个字让都应不安地动了动身子,“你们,知道她在圆树乡的事?”
“一知半解吧,所以我才从圆树乡赶回来,跟你们这群同届打听她的消息。”陈争故意将“回来”说得很重。
都应抬起头,“你已经去过圆树乡了?那,那祝依还好吗?”
陈争摇头,“很遗憾,她已经去世了。”
都应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表现出震惊,“是,是吗……难怪这几年没有听说过她的消息。她,她是怎么去世的?”
陈争说:“她的丈夫易磊说,她生完孩子后后悔留在圆树乡,想要回到城市,继续当律师,但未能如愿。现实的打击下,她开始自暴自弃,同时和不同的男人交往,染上了病。”
都应放在桌子下方的手握紧,用力捏着裤子。
陈争问:“她向你求助过吗?去圆树乡时,她还是个实习生,不算真正踏上职场,她的人际关系网只有同学和你们。”
都应赶紧摇头,“我不知道,她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陈争停顿了会儿,“都女士,你今天怎么这么紧张?”
都应眸光闪了闪,摇头,“是吗?可能是没有休息好。”
“我们会尽快查清真相,这样大家都可以睡个好觉。”陈争说:“不过前提是,你别有隐瞒。”
都应肩膀一抖,“我真的不知道她去圆树乡之后的事!她突然说要嫁给那个男的,我们也很意外。”
陈争拿出在何美那里得到的照片,放在都应面前,都应看了一眼,疑惑地看向陈争。
陈争说:“我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时,把祝依认成了你,然后我看到边上,嗯?怎么有两个都应?”
都应愕然,说不出话来。
“你看,你们发型几乎一样。”陈争说:“是巧合,还是你们谁跟着对方学的?”
都应面色惨白,“太久了,我记不得了,可能当时就流行这种发型。”
陈争说:“你们去圆树乡做法律普及,遇到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没有?”
都应再次低下头,“那里很落后,女人的地位很低,她们明明是受害者,却很排斥我们帮助她们。”
陈争问:“你们是怎么帮助她们的?”
都应说:“没有帮助。”
“没有帮助?”
“她们不配合,我们再积极也没用。”
“所以你们就离开圆树乡,去了下一个村子?”
“是。”
陈争又问:“祝依是在什么时候和你们产生分歧?”
“分歧?”都应皱起眉,“不算是分歧,她就是突然说,觉得乡村里的生活也很美好,那个叫什么磊的人对她很好,她想留下来。”
陈争说:“易磊。你们劝过她吗?”
都应说:“我和司薇都劝过,她,她不听,还向我们发火,说我们不理解她。”
陈争用不解的语气道:“我也想不通,她为什么会放弃光明的前途,嫁到那么落后的地方。她是你们当中成绩最好的吧?何律师好像很欣赏她。对了,我还看到一张照片,她被永申的一位大律师叫去帮忙干活。”
都应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她……学校很好,能力也很强。”
陈争犀利道:“那如果她没有留在圆树乡,你们当中是不是就有人不能转正?”
都应汗水从额角落下,“那也和我没关系,转正的名额不止一个!”
陈争说:“我没有说不能转正的是你。”
都应愣了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我只是解释一下。”
陈争说:“祝依选择留下,有没有可能不是因为爱上了易磊?她有别的目的,为了完成计划,她必须先靠近易磊?”
都应急躁起来,“我不知道!”
“比如说真正融入圆树乡那群从小就被pua的妇女。”陈争说:“理想主义者为了理想会做出常人想象不到的牺牲,祝依也许就是个理想主义者。”
都应摇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假设祝依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她应该会和你们这群同伴商量。”陈争说:“毕竟你们关系不错,彼此信任,多年后还会聚在一起跨年。如果祝依还在的话,她也会来参与吧?”
“没有!”都应慌张地站起来,“她什么都没有跟我们说过!她就是喜欢上了那个易磊,我们怎么劝她都不听!”
都应情绪起伏得太厉害,陈争让她先歇一会儿,走进另一间问询室。司薇在面对同样的问题时,反应比都应更激烈,也说祝依是非要留在圆树乡,自己和都应劝说无果。
陈争问:“你,都应,张品,李仁,你们四人当中,数你对董京最了解吧?”
司薇不久前才去看了董京的尸体,此时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哆嗦起来,“算是吧。”
“那你知不知道董京和祝依之间发生过什么事?”陈争问。
司薇睁大双眼,“陈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祝依人生的改变发生在和你们一起去圆树乡时,如果她当时不留下来,后来也不会病死。”陈争说:“而现在董京死了,死在你们的聚会上。我很难不将这两者合在一起分析。”
司薇惊讶道:“你是说有人觉得祝依出事赖我们?于是杀了董京报仇?怎么可能!”
陈争说:“为什么不可能?”
“是祝依自己留下,她是成年人,我们还能把她绑回来吗?”司薇呼吸很快,“不可能的,肯定是你们搞错了。”
陈争说:“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细节,去年11月底,董京就定了‘山水楼’,他早就知道你们会在这里跨年。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居然遇害了。”
司薇瞳孔紧缩,一时说不出话来。
“祝依如果和你们一起回到永申律所,你的转正机会是不是就变小了?”陈争说。
司薇失控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根本不稀罕那份工作!是我自己主动提的离职!”
另外两个问询室,李仁和张品亦在接受调查,他们和祝依的接触没有司薇、都应和她那么多,但一个事实是,张品一定会因为祝依转正而无法转正,李仁基本不受到转正的影响,但排名会受到影响。他们听到祝依的名字时,反应都不自然,和司薇、都应一样有所隐瞒。
被问及董京和祝依的关系时,李仁突然说:“其实董京最开始追的是祝依。”
作为董京的室友,李仁对董京的了解比其他人都深,董京仗着自己家庭条件还行,长得也不错,读书期间就交过多个女朋友。
最早到永申律所实习的是董京、都应、祝依三人,董京对都应这种冷冰冰的人没兴趣,注意力都在祝依身上,频繁对祝依示好,而祝依一心扑在工作上,屏蔽了她的信号。此事让董京十分受挫,以至于后来开始追司薇,还跟李仁吐槽过祝依不解风情。
“董京应该只给我说过这件事。”李仁说:“其他人不知道。”
其他人真的不知道吗?陈争想,至少都应应该知道,当时就三个实习生,都应只是观察就能观察出来。那么以都应和司薇的关系,她会告诉司薇吗?
“董京他……”司薇瞪着陈争,“我不知道他追过祝依,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董京也没成啊!”
陈争问:“都应没有跟你说过?”
司薇反应很激烈,“没有!她不是说闲话的人!”
都应却在长时间的沉默后点头,“我可能说漏了嘴,是我的错,当时司薇可能已经有点心动了,如果她不知道董京追过祝依的话,他们应该会在一起。”
陈争看着线索墙上的人物关系图,这四人之间正在出现裂痕,李仁第一个将裂痕捅了出来,都应在犹豫后承认,只有司薇不承认。
为什么?因为对李仁和都应来说,这条线索不重要,而对司薇来说,它很重要,或者说,她认为很重要。
陈争眯着眼思索,她知道董京追过祝依,她不知道董京追过祝依,分别会导向什么结果呢?
新一轮的问询继续进行,这次陈争让李疏去问,自己在监视器前看着。董京的死亡时间是18号夜间到19号凌晨,他们四人吃完羊肉汤锅回到“山水楼”是9点半,每个人都有作案时间。
都应说,她在山里逛了一下午,很累,回宿舍后洗完澡就睡了,睡前看过时间,才10点。
司薇则和她相反,一直在玩手机,凌晨2点多才睡。
两人都坚称在房间里,但由于房间是两室一厅的套房,门一关,谁都无法证明对方没有外出过。
李仁说的和都应类似,也是早早睡下。
张品在楼下和其他客人打牌,玩到1点多才上楼,屋里没开灯,套间里只有他一人。
现有线索已经将嫌疑集中到他们身上,这所谓的跨年聚会,其实是一个预谋已久的阴谋。陈争的视线停留在祝依的照片上,当年祝依留在圆树乡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圆树乡,谢舞铭和许川在陈争返回居南市后来到易家。
阿琼正在院子里干活,小孩站在安全椅上围着她滑来滑去。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小孩再碍事,她也只是一次次将他挪开,既看不出耐心,也看不出不耐烦。
听见外面的响动,她直起腰,看到了谢舞铭。谢舞铭没有穿研究所的制服,穿的是普普通通的私服,墨绿色厚卫衣,外搭白色羽绒背心,头发随意地绑成马尾,鞋子是白底带金色条纹的板鞋。
在竹泉市,这是非常大众的穿法,但在圆树乡,没有女人这样穿,所以阿琼盯着她,麻木的眼中终于有了光亮。
易母骂骂咧咧走出来,看到外人,顿时警惕。谢舞铭问:“易磊呢?有事找他。”
戈子镇派出所的民警也跟来了,用土话叫易磊出来。易母又要来撒泼那一套,但谢舞铭根本不吃,直接就去屋里找人。易母往谢舞铭身上扑,许川年轻,反应比谁都快,立马冲上去一挡,虎虎生威的,“嘿我说你这位阿婆,我们是来查案子,你想干嘛,袭警啊?”
易磊从书房里出来,看到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皱起眉,“昨天不是都说清楚了吗?”
“昨天什么时候说清楚了?”谢舞铭憋着一肚子疑问,她不仅是研究员,还是祝依的学姐,一想到祝依死在这种地方,她就很难控制住怒火,“你说祝依葬在你们易家的坟里,我怎么没看到?”
易磊上下打量谢舞铭,意识到这个女警比昨天来的那个男警察更有攻击性。
“带我去看看吧,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谢舞铭说。
易磊显然不愿意,但来的民警多,他挤出笑容,“那就走吧。”
不少村民赶来,谢舞铭一路上都能接收到他们不友善的目光。人群中有一些三十来岁的女人,她们也看着她,眼神麻木,但麻木中似乎又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当她看向她们,她们很快别开脸,似乎害怕与她对视。
来到坟山,谢舞铭才发现阿琼一直跟在后面,远远看去,她瘦得就像这座山上的枝干,风一吹就会折断。
易磊跟民警聊天,不断强调自己安分守己,民警有些尴尬,“你跟省里来的领导说去。”
易磊看向谢舞铭,谢舞铭指了指一排墓碑,“祝依在哪里?”
易磊“哎哎”两声,带着一行人在墓碑间穿梭,最后到了坟山的后山,那里有个孤孤单单的墓碑,也没有刻名字。
“就是这里?”谢舞铭声音很大,“你不是说把她葬在你们易家的祖坟里了?”
易磊为难地缩着手,说祝依到底没有嫁到老易家来,最后还做出那种不体面的事,他想把祝依埋到祖坟里,祖宗们也不同意啊,想了很多办法才把她埋到这里来的,虽然不是祖坟,但他每次来给祖宗上香,都会去看看她,算是厚葬了。
他的话语间流露着浓重的施恩感,仿佛给祝依立了个孤坟,就是对祝依的恩惠。
“祝依跟你提过我吗?”谢舞铭突然说:“我是她的学姐。我们以前关系不错。”
易磊愣住,看谢舞铭的眼神顿时变了,“你……”
谢舞铭再问:“她想将她的人生掰正时,想过找我帮忙吗?”
“这个……”易磊说:“她就是觉得没脸再去找你们了,你们都很好,她觉得自卑。”
谢舞铭问:“她是什么时候删了我的联系方式?”
易磊一问三不知,“谢警官,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谢舞铭看向站在远处的阿琼,“你这么快就有新的媳妇了。”
易磊摸着手说,“我也一把年纪了,不结婚要惹人闲话的。”
“对了,再跟你打听个事,你认识梅瑞吗?”谢舞铭的目光犀利地射过来,易磊下意识看向民警。
民警说:“就你们村前几年不是闹出来一件事吗?梅瑞父母把她接回去了。”
“啊,我想起来了。”易磊说,他见过梅瑞,但没说过话,梅瑞是李家的媳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不在村里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谢舞铭说:“但我怎么听说,梅瑞是被拐卖到你们村的?”
易磊慌张地摆手,“哎呦这个可不敢乱说,她就是李家正儿八经娶的!”
谢舞铭问:“祝依和她认识吗?”
易磊摇摇头,“可能也只是说过话吧。”
第136章 无依(20)
回到村子里,谢舞铭问到李家的住处,和易家不在一条巷子里。省里来警察的事已经传遍了各家各户,谢舞铭一到李家门口,李家人就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李江宝是哪位?出来一下。”谢舞铭直接叫名字。
一个三十来岁的干瘦男人挤出来,头发蓬乱,跟稻草似的,不耐烦地说:“有事吗?”
“跟你了解下梅瑞的情况。”谢舞铭一提梅瑞,李家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个个都不出声了。李江宝更是脸色难看,“梅,梅瑞啊,她不住在这里。”
谢舞铭说:“你们不是自由恋爱同居吗?她还给你生孩子了,为什么不和你生活在一起?”
“她走了呗,你问她去!”李江宝说完就想跑,却被许川挡住,“我们来查案,请你配合。”
李江宝推许川,但许川个子没多高,力气却大,他愣是没推开。
谢舞铭说:“你配合,我们就在这儿聊,你不配合,那就要请你跟我去戈子镇坐一坐了。”
文悟走了上来,他到底是机动小组的人,和队友一起行动时像个弟弟,独自干活时气场顿时变成大哥,冷淡的目光一扫,杀气腾腾的村民都往后退。
人是能够嗅到危险的,李江宝也知道,这个警察不能惹。
“配合就配合!”李江宝往院子里一退,坐在凳子上,“梅瑞都跟她爹妈回去几年了,她家的事我管不着!而且当年我们在派出所也是说好了的,她自愿和我一起生活,没人逼她!”说着,李江宝看向民警,“有这回事吧?我记得当时你还给我们做了笔录。”
民警点头,这事说来也憋屈,他们有心调查,但梅瑞哭着说,她不是被拐卖来的,她和李江宝自由恋爱。
谢舞铭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李江宝说的和派出所当初记录的差不多,他强调自己救了梅瑞,梅瑞对他心怀感激,所以主动提出生孩子报答他。
谢舞铭耐着性子听完,又问:“那你们感情这么好,梅瑞为什么还要回去?”
“她还有父母要伺候啊,他们家就她一个女儿。”李江宝正说着,一个男孩跑了过来,“爸爸,你们在说妈妈吗?”
谢舞铭朝小孩抬了抬下巴,“你和梅瑞的孩子?”
李江宝似乎不愿意小孩和警察接触,让家里人抱走,小孩挥舞着小手说:“妈妈,我想妈妈!”
谢舞铭问:“梅瑞后来没有回来看过孩子?”
李江宝低着头,“太远了,坐车也不方便,就算了。”
谢舞铭又问:“那你们还有联系吗?儿子想妈妈,女儿也想你这个当父亲的吧?”
李江宝烦躁地说:“随便吧,反正是个赔钱货。”
谢舞铭说:“女儿是赔钱货,所以让梅瑞带回去也无所谓?”
李江宝抓着头发,“不是这个意思。哎你到底想问什么?你要找梅瑞的话,来我这儿没用!”
谢舞铭说:“梅瑞我同事会去找,我来找你呢,除了你和梅瑞的事,还想问问你,祝依和梅瑞关系怎么样?”
李江宝躬着的背一下子挺直了,“祝依?”
“你还记得她,很好。”谢舞铭说:“四年前,她和一群学法律的实习生来到你们圆树乡,想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梅瑞应该是她重点关注的对象吧?”
李江宝猛地站起来,板凳都翻了过去。
“别这么激动,你和梅瑞是什么关系,我不明说,但你心中很清楚。”谢舞铭说:“梅瑞的父母找到戈子镇来,是在祝依嫁到易家之后,这两者之间我不信没有关系。”
李江宝眼中震荡,“你,你……”
“我来调查祝依为什么会死在你们村。”谢舞铭眼神凌厉,“她在你们村做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我都会查清楚。”
李江宝向后退,连许川都愣了一下,他谢姐虽然经常怼他,但还没有这样严厉过。她仿佛是在发誓,对自己,也对那早已消逝的生命。
“你现在说,我算你提供有效线索。”谢舞铭步步逼近,“祝依有没有接触过梅瑞?”
李江宝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恐惧地望着谢舞铭,而在他的余光中,易磊正站在院门口,面色阴沉地看着他。
居南市局,周霞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
陈争说:“我不是居南市的警察,但前不久我在南山市侦查的一起案子,和你们互助小组的一位成员有点关系。”
周霞尖锐地吸了口气,上半身从桌子另一边探过来,脸几乎撞在陈争脸上,“是不是有屏屏的消息了?是不是……”
“胡长泉过世了。”陈争说。
周霞瞳孔缩得很小,几秒后缓缓坐了回去,“老胡……老胡死了?怎么死的?”
陈争问:“他离开居南市之后,没有和你们联系过了?”
周霞摇头,咯咯笑起来,“老胡一直就不大爱和我们一起,他说警察都找不到,我们还能怎么找?”周霞抹着眼睛,“他就是只会逃避。”
陈争又问:“你们互助小组还有一位孩子的父母不在居南市了,你记得吗?”
周霞塌着的肩膀突然绷起来,“你是说梅锋和李苹?”
陈争问:“他们带着梅瑞去哪里了?”
周霞就像被打了一记闷棍,“梅,梅瑞……”
“梅瑞找到了,后来呢?”
“梅瑞她已经不在了呀!”周霞声音拔高,带着轻微的颤抖。
陈争问:“‘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周霞说:“不在了就是不在了,她死了!”
“死了?”另一间问询室里,李疏盯着汪万健,“怎么死的?”
汪万健坐立不安,“你们问她干什么?她都死多少年了。”
李疏说:“现在是我在问你!梅瑞是怎么死的?”
“自杀!”曾红尖声道:“她抱着她那个兔唇女儿自杀了!”
陈争问:“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自杀?”
周霞目光躲闪,“回来没多久就死了!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又不是她家的人。你,你问其他人去!”
三人都提到梅瑞自杀了,但都说不清楚她自杀的原因,并且言语中有回避的成分。李疏离开问询室后,风一般从走廊卷过,“陈老师,梅瑞这事……”
陈争正在看汪万健和曾红的问询录像,“李队,我要去一趟湖韵茶厂。”
李疏会意,“行,我派人跟你一起去!”
陈争点点头,“‘微末山庄’得加派警力,继续搜索。”
李疏说:“还有可能找到被害者?”
陈争神情凝重,“我怀疑这是一场根源在祝依身上的复仇。”
湖韵茶厂和居南湖各在居南市的两端,23号一早,陈争就赶了过去。
茶厂建厂很早,以前是自己种茶,经过前些年的经营危机后,如今南风制药分了出去,茶厂则改为收茶再加工,开发出面向年轻人的产品。大部分老工人失去用武之地,不到年龄就退休了,好在茶厂当年修建了成片的职工楼,他们工龄到了,不愁没地方住。
职工楼下坐着不少大爷大婶,陈争跟人打听梅瑞家的情况,几个大婶叹着气说:“梅瑞那孩子可怜唷,她爸妈刚把她找回来没多久,她就出事喽!”
陈争问:“我听说她自杀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杀?”
一个姓焦的大婶自称是梅瑞父亲梅锋车间的计量工人,带着陈争来到一栋老楼前,“梅锋他们一家以前就住在这里,和我们家当了几十年的邻居了,要我说,梅锋的命是真的苦啊!”
焦大婶说,梅锋和妻子李苹还是她牵的红线,两人都是善良,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婚后生下梅瑞,梅瑞还在读小学时,就是班里最受欢迎的女同学。焦大婶的儿子和梅瑞在一个班,老回家说梅瑞干了什么什么,焦大婶和丈夫笑话他:“你天天就盯着人家小梅呀?”
儿子嘀嘀咕咕:“梅瑞好看呀。”
正是因为长相出众,从小被吹捧,梅瑞上了初中后,变得十分轻佻,心思不在学习上,总是和校内外的混混待在一块。梅锋和李苹想了各种办法,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梅瑞还是我行我素,越打越是叛逆。
焦大婶经常听到梅家传来争吵声,梅瑞看不起父母一辈子都是穷酸工人,梅锋要她好好学习,她反唇相讥,“你好好学习了,你能赚钱吗?我都16岁了,还得和你们挤在这破房子里!没本事就别生孩子!”
梅瑞摔门而出的戏码焦大婶不知看过多少回,但每次梅瑞都会被李苹劝回来。然而梅瑞上高二的时候,和梅锋吵了一架,之后再也没回来。
这事闹得很大,因为在梅瑞不见了之前,茶厂还有几个孩子失踪,那段时间工人们对自家孩子看得特别紧,生怕厄运落到自家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