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挣—— by初禾二/初禾
初禾二/初禾  发于:2024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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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寒默念着他的名字,眉心轻轻皱了皱。知名娱乐公司云享娱乐就是詹富海的,南山市新城那座恢弘的云乡剧院属于云享娱乐,而陈争十分在意的明星凛冬,背后正是云享娱乐。
费老板说,詹富海只来过那么一次,他印象并不深刻。鸣寒本想查一查詹富海,但养老院爆炸的消息传来,紧接着赵知被捕,交待了谋杀隋宁一家的过程,更加扑朔迷离的变成了张易楠一家。
他和他父亲张木等于是从槐李镇失踪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而张易楠这两年多竟然都在南山市读大学。曾经有一对父子被张木雇佣干活,他们的下落也未知。
鸣寒只得暂时放下隋宁这一边的线索,重心放在张家。走访的过程中,鸣寒得知一件事——十多年前,槐李镇治安混乱,先后有七个小孩失踪,且都是男孩。传宗接代的观念在落后的地方深入人心,大家都认为孩子是被人贩子拐走了。
鸣寒回到张易楠位于槐子村的家,重新勘查,在一楼尘封的仓库里发现大片陈旧血迹。这些血迹已经无法鉴定DNA,但至少可以说明,张家不简单。
看到警察又来查张家,村民们赶过来看热闹,七嘴八舌地聊着张家父子。鸣寒听到其中一人说,张木这人古板阴沉,但对小孩子特别好,会对孩子笑,送点糖果什么的。可能是因为自己家的孩子身体不好,所以看到别人家的孩子,会既羡慕又怜爱吧。
张木喜欢小孩?鸣寒眼前浮现出一个不苟言笑的粗人,对所有人都沉着脸,但会在干完地里的活回家的路上给经过的孩子们糖果吃。
人都具有多面性,倒不是说张木不能有一颗爱小孩的心,但他从槐李镇离开得十分蹊跷,再加上张易楠惨死,还有张家仓库里的血,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某些不好的事。
尤其是常年和各种犯罪分子打交道的刑警。
鸣寒来到张家的田地前,虽然是冬天,但槐李镇的田几乎都是绿油油的,冬天的蔬菜在湿润肥沃的土壤里发奋生长,明日就将成为人们盘中的美餐。只有张家的田地长着杂草,没人来占用。那些杂草在铅灰色的天空下像一个个枯萎的身影,挣扎着想要发出最后的喊叫。
“翻张家的田?这……”听到鸣寒的要求,派出所民警有些为难,“没必要吧?那地方很久没人去过了。”
鸣寒说:“正是因为很久没人去过了,所以我这次才要看看地里是不是藏着东西。”
种地的人将田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民警家里也是种地的,很犹豫。鸣寒又说:“张家的血迹你们都看到了,他家里出过事,彻底调查这一家人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民警连忙说:“是是是,我去问问我们所长的意思。”
所长一看鸣寒是省厅的人,虽然也不大愿意翻地,还是立即派出人手。张木当年勤劳,地也大,清除杂草耗费了不少时间,鸣寒挽着袖子下地,干得比谁都积极。看他这样,民警们打起精神,一锄头一铲子下去,埋藏在地里多年的秘密终于见光。
在天地的西北角,埋着数个半人高的坛子,这种坛子在农村非常常见,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用来腌制酸菜泡菜。而此时出现在坛子里的,却不是什么菜,而是一堆堆骨头。有的尸体并没有完全腐烂得只剩下骨头,还能看到干掉的皮肉蒙着骨骼。
这一幕即便是警察也有些受不了,几个刚分到派出所来的当场就呕吐不止,即便是年纪大一点的,也愣在坛子边,不敢轻易将里面的尸骸拿出来。
警察翻地的时候,不少村民都围在田边,张家地里挖出尸骨的事顿时就传遍整个槐子村,有人惊呼:“这是以前的邪术啊!张木,张木居然在做这种事!”
现场混乱,鸣寒一边维持秩序一边通知市局。不断有村民想要下田里来看看坛子,鸣寒招呼民警拦住他们,谁也不可擅自动尸骨。市局的法医和痕检师正在赶来的路上,鸣寒站在警戒带边上,接听唐孝理打来的电话。
“有这种事?”听完鸣寒的汇报,唐孝理也难掩惊讶,“我倒是知道有些地方会把人放进坛子里,用来做祭祀、炼小鬼,但函省破除封建迷信的工作向来做得很好,南山市也是个大城市……”
“可能和封建迷信没有多少关系。”鸣寒看着黢黑的坛子,眼神越来越冷,“只是有人杀了人,觉得用坛子装起来方便。”
南山市这边的案情越来越复杂,刘品超依然音讯全无,鸣寒和陈争为了“量天尺”的线索而来,却像是踩进了泥潭,一个又一个疑问如同一双双沾满污泥的手,困住了他们的脚步。
又一通电话打进来,鸣寒看了看,是陈争,“老唐,我先挂了,有事。”
唐孝理没说什么,鸣寒迅速接通陈争的,“哥。”
“我听说张家地里的事了,全是小孩?”陈争那边背景音很吵,像是在路上。
“啊,全是小孩,恰巧槐李镇十多年前接连有小孩失踪。”鸣寒蹲下,“张木为人冷漠,只对小孩热情,有很大的概率,这些尸骨就属于那些失踪的小孩。”
陈争沉默下来,“张木如果是个杀人魔,那张易楠……不对,还有殷小洋的死……”
“殷小洋的死应该不涉及命案。”鸣寒说:“我在医院调到了殷小洋的病例,她确实是患了癌,在医院咽气。不过从时间点来看,有点问题。”
“什么?”
“我在派出所查到,最早有村民报警说孩子丢了,是在殷小洋去世之后的第三个月。殷小洋死之前虽然也有孩子丢失的情况,后来都找到了。”
陈争说:“殷小洋的死刺激了张木,他因此开始作案?”
鸣寒说:“一切要等法医来确认DNA之后再说了。你在哪?别告诉我你要来槐李镇?”
陈争简单说了下审问赵知的情况,又道:“李嗣峰醒了,我去医院,看他的状态能不能接受问询。”
鸣寒轻轻念着“殷疏文”这个名字,“其实……”
陈争问:“什么?”
鸣寒也没有想得很明白,但既然说到这里了,便没再藏着,“其实我和村民们接触下来,虽然他们都知道张木有个儿子,但好像没有人和这个儿子实际接触过。”
陈争对槐李镇的了解没有鸣寒这么深,“那说明什么?”
鸣寒说:“他们说张易楠小时候是个病秧子,总是在家,张木不让他们母子出来。后来殷小洋死了,按理说在张木下地的时候,家里没有人还可以管着张易楠,但他也没有离开过院子,张木不在家,他就安安静静在家待着。我在想……那时张家到底有没有这个孩子?”
陈争说:“但后来确实有个张易楠在南山市上大学……这个张易楠其实不是张木的儿子?”
市局的队员赶到了,陈争也已经来到医院,鸣寒说:“我先和法医沟通,保持联系。”
坛子被小心翼翼转移到水泥地上,里面的白骨被取出,五个坛子里一共放着七具尸骨,全都是五六岁的小孩。每个小孩的面部骨骼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鸣寒说:“是捂住口鼻造成窒息?”
法医点点头,拿起其中一个头颅,指着枕部的伤处说,“这孩子后脑被钝器击打过,年龄比其他孩子稍微大一些,很可能和凶手展开过搏斗,但反抗未果。”
看着这些小小的尸骸,每个人心中都万分沉重,无法想象凶手怎么会对这么多小孩痛下毒手。小孩失踪家庭的父母纷纷赶来,看到尸骨,有的直接昏厥了过去。
多年来他们抱着孩子只是离开了自己,还在其他地方好好活着的愿望,而这愿望在白骨出现的一刻几乎化作泡影。虽然此时并不能确定死在坛子里的就是他们的骨肉,但如果不是,这又会是谁的骨肉?
已经在岁月的洗礼中被磨平的疼痛再次尖锐起来,田边回荡着令人心惊的哭声。
鸣寒和法医一道将尸骨转移到车上,他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要做,那就是请失踪家庭的父母们提供DNA。
很多父母沉浸在悲痛和恐惧中,说什么都不肯答应,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如果不确定那些尸骨就是他们的孩子,那他们就可以继续相信,孩子还活着。
鸣寒挨个说服,最后一位父亲签字提供DNA样本时,已经是17号凌晨。鉴定报告随后出炉,槐李镇失踪的七名孩子早已遇害,在小小的坛子里,欣欣向荣的田野间,含恨长眠。
目前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凶手就是张木,但据村民说,张木对自家的地看得特别严,除了他和雇佣来耕作的工人,外人根本不可能进入,更别说持续将孩子的尸体埋进地里。退一步讲,就算他不是凶手,他在种地途中也肯定知道自家地里埋着什么。
这样一来,除了张木父子,曾经被张木雇佣的何树友父子也十分可疑。张易楠已经死了,他的男友娄小果、南山大学的同学都没有见过张木,何树友父子更是去向不明,张易楠的死真的只是被罗应强所牵连?还是原因出在张家身上?这成了摆在警方面前的两条岔路。
医院,李嗣峰虽然已经有了意识,但状态很差,医生说他短时间内可能无法接受问询。但警方迫切地需要从他口中得到信息,陈争等了几个小时,雍女士眼含泪水地走向他,“陈警官,你去看看老李吧。”
李嗣峰躺在病床上,像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医生叮嘱他休息,他知道警察在,情绪激动起来,“我,我要说……”
陈争走过去,平静地看着他,“为什么选择自杀?”
眼泪从李嗣峰眼角滑落,“我要保护我的家人,如果我不死,他们迟早会对我全家动手!”
雍女士捂住脸,“老李,你在说什么啊?”
陈争在听雍女士说起“为虎作伥”时就有些怀疑李嗣峰自杀不单单是对长期以来的沉默感到懊悔,他有不得不选择死亡的理由。而现在他被救回一条命,想法是否有所改变?
“不着急。”陈争安抚道:“我先告诉你几个情况,赵知已经被我们控制,他承认接受罗应强的命令杀死隋宁等人,现在还有一个我们没能掌握身份的人出现,这个人叫殷疏文,你有没有印象?”
“是他!是他!”李嗣峰瞳孔震荡,“他就是罗应强的孩子啊!只有我知道这个秘密,赵知会杀了我,就像杀死其他人一样!”
“殷疏文是罗应强的孩子?”陈争问:“罗应强告诉你的?”
李嗣峰落下眼泪,“不用他告诉,我自己猜得到,殷小洋就是,就是我介绍给他认识的!”
李嗣峰和殷小洋家庭背景悬殊,李嗣峰是南山市的富家子,殷小洋老家在甘卫县下面一个小乡村,但李嗣峰高中时家庭短暂动荡过,他被母亲送到甘卫县寄读了半年。正是在那半年里,他认识了品学兼优的殷小洋。
当年县城里教育资源贫乏,教授外文的老师发音很不标准,殷小洋喜欢学外文,李嗣峰这个早就出过国的城里男生成了她的小老师。后来李嗣峰家里的问题解决,李嗣峰回到南山市,和殷小洋还保持着书信往来。
说到这里,李嗣峰看了看妻子,解释道:“我和她只是普通同学关系,我们那个时候连性别的观念都很淡薄。”
雍女士含泪在李嗣峰手上拍了拍,“我知道,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吗?”
李嗣峰继续说,他高中毕业后出国留学,而殷小洋考上了省内一所不好也不坏的大学。他本以为像殷小洋这样的人,一旦来到城市,就绝对不会再回到故乡,她在信中也写到过,自己虽然不像他那样生来就有翅膀,但经历会让她长出翅膀,有朝一日一定会飞往更广阔的天地。可当他回国,却得知殷小洋的确没有回到故乡,却嫁到了另一个农村。
他内心无法理解殷小洋的抉择,殷小洋看出他的不解,主动告诉他,在城里闯荡几年,翅膀没有长出来,反而感到脚上长出了根茎蔓藤,牢牢地扎在土地上,好像就这么过点平静安逸的生活也不错。他见过殷小洋的丈夫张木,那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与他毫无话题。
那几年,他和殷小洋渐行渐远,各自为生活奔忙。后来他认识了罗应强,开始在罗应强身上投资,去槐李镇的次数变得多了,这才发现殷小洋和张木一直没有孩子,殷小洋在菜农中很受欢迎,经常村里镇里两头跑。他头脑一热,觉得殷小洋要是跟着罗应强干,今后肯定可以赚大钱,于是找了个机会,让罗应强和殷小洋认识认识。
他是男人,了解男人心中所想,罗应强第一次见到殷小洋,那眼神就不对劲。他有些尴尬,这二人都有各自的丈夫和妻子,他的目的也绝对不是让他们搞地下情。好在罗应强当着他的面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罗应强在槐李镇的生意蒸蒸日上,不久,他得知殷小洋怀孕了。再去槐李镇,菜农们都抱怨张木是个小心眼,自己人缘差,就见不得老婆受欢迎。他一打听,才知张木将殷小洋关在家里养胎,不让她接触其他男人。养胎倒是没错,但他总觉得奇怪,孕妇再虚弱,也不至于关起来吧?
他去探望殷小洋,张木阴沉地打量他,而殷小洋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坐不住,没待多久就找了个理由离开。从张家出来后,他隐约有了个荒唐的猜测,殷小洋和张木结婚多年也没生育,现在忽然怀上孩子,按理说家中应当喜气洋洋才对。
除非,殷小洋肚子里的孩子……他不敢想下去了,负罪感让他在路上摔了一跤。那之后,他刻意不再去槐李镇,几乎断绝了和殷小洋的联系。
殷小洋产后几乎就没了消息,他观察罗应强,倒是看不出任何异常。罗应强为工作而生,家庭、女人对他来说似乎都不重要,他和杜芳菲有个女儿,但他似乎从未履行过父亲的职责。
李嗣峰有时觉得是自己想多了,那段时间应强集团发展势头非常猛烈,他也将心思放在如何赚钱上。再次听到殷小洋的名字,是合作的菜农说,殷小洋得了癌,没多少日子了。菜农露出遗憾的表情,却不是在为一条生命即将消逝而遗憾,遗憾的只是,在这个女人香消玉殒之前,自己竟然没有品尝到她的身体。
李嗣峰想到年少时的过往,没忍住去槐李镇探病,殷小洋已经非常虚弱,见到他勉强地笑了笑。镇医院条件很差,张木没有能力将殷小洋送到大医院接受治疗,殷小洋只是在那里等死而已。他差点问出:你为什么不让罗应强想想办法?
话到嘴边,他忽然想到,罗应强这时还不出现,不正是说明罗应强和殷小洋之间没有什么吗?
殷小洋的过世将一段似真似假的秘密带进坟墓,他以为这就结束了,直到他在罗应强家中见到一个小孩。那一刻,他后背顿时被冷汗浸透。
罗应强和杜芳菲早已不住在一处,那天他有事去找罗应强,那个孩子安静地坐在花园的凳子上,一双干净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他见过这个孩子,就在他去探望殷小洋的时候。这是殷小洋和张木的孩子,怎么会……在罗应强的别墅里?

李嗣峰下意识否认,孩子却说:“李叔叔。”
罗应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李哥,进来说吧,让小文在外面玩。”
那天和罗应强谈了什么,李嗣峰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占据着他脑海里是罗应强、殷小洋、张木这三人的关系。
孩子如果是罗应强的,张木为什么心甘情愿帮罗应强养孩子?罗应强爱殷小洋的话,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殷小洋受癌症的折磨?难道说殷小洋的死另有隐情?不不,孩子不是罗应强的,罗应强只是接孩子来玩?
李嗣峰混乱了,根本想不出一个答案。罗应强却跟没事人似的,和他聊完工作,还问他和嫂子最近好不好,说羡慕他们儿女双全。他如遭雷击,罗应强只有女儿,杜芳菲生产时遭了罪,再也无法继续生育,所以罗应强需要一个儿子?
他离开时,罗应强还招呼小孩过来,“来,跟叔叔说再见。”
“李叔叔再见!”小孩听话地挥手,和在病房外对他挥手的姿势一模一样。
原以为已经埋葬的秘密现在又从土里生长了出来,趋利避害的本能让李嗣峰明白自己不应该去探知真相,可一段时间之后,他终于没能忍住,再次来到槐李镇。张家大门紧闭,张木下地去了,他试着和附近的村民聊天,打听张家的事。
村民们都说张家还是老样子,张木死了老婆,但还有孩子要养,起早贪黑,比以前更勤劳了,可能是想攒点钱,给孩子讨个后妈吧。
他越听越觉得迷幻,张木哪里还有孩子需要养?孩子不是已经被罗应强接走了吗?他在张家院墙外徘徊,想要看看里面是不是有孩子,但张家锁着的不仅是院门,还有里面的房门,他什么都看不到。
村民乐呵呵地说:“你看啥看啊?他们家一直是这样的,小洋还在时就这样,孩儿身体不好,不出声的。”
他尴尬地退开,要走,正好撞到张木从田里回来。张木一双冷得令人发毛的眼睛盯着他,充满敌意和戒备。他不由得接连后退,张木也不对说话,开门,关门,将他挡在门外。
他落荒而逃,再也不敢放任自己掉入漩涡中。此后几年,他未再见到那个孩子,而罗应强身边的人被一个个除掉。他早已没有和罗应强对抗的能力,只盼着自己和家人能有个好下场。
他去见罗应强,提出功成身退,从此离开应强集团。罗应强却笑眯眯地看着他,“李哥,你说什么呢?集团现在发展得正好,你们为什么都要离开我?”
他不安得说不出话来。为什么离开你?那些人是主动离开的吗?他们难道不是被你……
罗应强给他点烟,就像很久以前那样,“李哥,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但你和他们不一样。”
“我,我哪里不一样?”他脱口而出,随后被巨大的恐惧包围。他不该开口的,他暴露了!
“你从不多事,从不试图拿你的想法来影响我。”罗应强从容地说:“你其实才是最聪明的人,知道自己该投资什么,也知道自己该拿走多大的红利。现在,你甚至知道自己应该从我的视线里消失。”
他汗流浃背。消失?罗应强真的要他消失!
“当然,我最感激的还是你明明知道了我的秘密,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罗应强抖了抖烟灰,笑道:“要是知道的人是隋哥,他肯定早就摆着师长的架子,对我说教了。”
“你……”他讶然,“你知道……”
罗应强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今天我也不想和你聊她。我们的话题是你。你想急流勇退,但我希望你能够多留几年,至少帮我稳定稳定人心,不然外界会怎么说我?罗应强有现在全靠当年那批元老,现在应强集团里元老是一个不剩了啊。李哥,你得给我做做样子,证明我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你,明白吗?”
除了明白,他还能说什么?数年来,他将罗应强和殷小洋的事烂在肚子里,扮演着元老吉祥物的角色,罗应强确实也没有对他做过什么。但两年前,罗应强喝多了,和他聊天,说起年轻时打拼的事来,他听得如坐针毡。罗应强说,自己操劳这么一辈子,一想到后继有人,心里就觉得踏实。
他不敢问这个后继者是谁,罗应强主动说,小文长大了,在A国,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不过无所谓,父子的亲情斩不断。
但小文根本不在A国!他曾经看到赵知和一个清瘦的青年走在一起,非常亲密的样子。如果他没有见过小文,他会以为那是赵知的伴侣,但他见过,即便那个小孩长大了,五官还是看得出少年时的轮廓。
“罗应强出事,我就知道,我完了,我这辈子没有做过坏事,但我隐瞒的桩桩件件,都是足够要我和我家人的命!”李嗣峰泣不成声。
但陈争却没能第一时间理解他的全部想法。罗应强被杀害,复仇的可能性很高,李嗣峰这个唯一没有被清理的老人很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他因此害怕,选择自杀,这好解释。可这和殷疏文有什么关系?和他保护家人又有什么关系?
“赵知是个比罗应强更疯狂的人,罗应强还能留我一条性命,他不会!我知道小文的存在,他也知道我知道。我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他似乎想要把小文藏起来。罗应强一死,我要是不死,你们就会从我口中得到小文的消息。他一定会让我死,把我的家人一起灭口!只有我死了,这一切才能了结!”
在李嗣峰癫狂的话语中,陈争终于窥到了些许真相,也隐约想通赵知炸养老院的动机。只是,原来殷疏文一直生活在南山市,罗应强竟然不知道?赵知这个忠诚的象征,竟然将罗应强的儿子藏在他的眼皮底下?
李嗣峰身体状态变差,医生立即终止了这场问询。陈争关上病房的门,缓缓走在明亮的走廊上。
李嗣峰提供了大量关键信息,用这些线索去审问赵知,赵知很难再保持沉默。然而陈争还留意到一个细节,李嗣峰说殷小洋过世之后,罗应强就将殷疏文接到了南山市,这中间也许有一些时间差,但不长。可为什么李嗣峰到槐子村时,村民们全都认为张家的孩子还在?
村民们眼中的张易楠实际上就是殷疏文,他因为身体不好被常年关在家中,被接走也没人注意到,只要张家偶尔有孩子的声音传出来,左邻右舍就认为他在家里。
那么在殷小洋被接走后,偶尔发出声音的是?现在这个和罗应强死在一起的“张易楠”又是谁?起初警方认为“张易楠”是罗应强包养的“鸭子”,但罗应强听到这个名字不会感到奇怪吗?怎么下得去手?
现在这个“张易楠”能给罗应强当情人,本身就不可理喻。
陈争走进夜色里,瞳色被深深浸染。联想到鸣寒在槐李镇查到了失踪案、小孩尸体,一个残忍的真相呼之欲出——张木没有生育能力,当殷小洋怀孕之后,他因为某个原因,不得不为罗应强养小孩。这个原因或许是罗应强给与的压力,连李嗣峰都惧怕罗应强,张木这样没有任何背景的农民,更是不敢违背罗应强。
没有哪个男人心甘情愿被戴绿帽,戴了绿帽还要给人养孩子。张木本就阴郁内向,这件事恐怕让他心理更加扭曲,所以在后来,他无法报复罗应强,便将仇恨发泄在其他幼小的孩子身上,这是后话。
另一个可能的原因是,殷小洋根本没有告诉过罗应强自己怀孕了,罗应强也不知道张木不能生育,他起初以为殷小洋的孩子是张木的。就像李嗣峰所说,罗应强其人,唯一看重的只有事业,女人不过是一时的玩物,他并没有多爱殷小洋,春风几度后想扔就扔,这能够解释他为什么在殷小洋病重的时候没有伸出援手。
殷小洋死后,他从某个渠道得知殷小洋的孩子其实是他的,他大喜过望。他可以不珍惜为自己生下的女人,但他会珍惜孩子,尤其这个孩子是男孩,而他的妻子杜芳菲只给他生下女孩。他打下的家业需要男孩来继承,上天就这么正好给了他一个男孩。
他从张木手中将孩子夺走了,也许根本不算夺,张木并不想养育别人的骨肉。殷疏文曾经和罗应强生活过一段时间,但应该不长,不久后他被送到国外,过的是养尊处优的少爷生活。李嗣峰说殷疏文和赵知关系不一般,是因为他们曾经一起生活过?李嗣峰只能猜,但赵知手上握着真相。
回到张木这边,他是个不能有自己孩子的人,殷小洋在的时候,他或许还能克制,但殷小洋死了,罗应强又以夺走孩子的方式直白地羞辱他,他再也不需要装了。
他用亲善的面孔面对孩子,用糖果引诱他们跟随自己,然后关起门来,将他们杀害。邻居有时听到张家有小孩的声音传出,误以为是张易楠,但其实是那些无辜的孩子。
再往后……陈争捂住额头,到这里,就很难再往下推了。比如后来这个“张易楠”是怎么出现?张木为什么一声不吭从槐李镇消失了?还有张木曾经雇佣的工人父子,他们又去了哪里?最关键的还是,后来这个“张易楠”为什么会被罗应强包养?真正的张易楠(殷疏文)为什么在养老院做护工?
陈争靠在车上,点了根烟,放空思绪,看着天空。他应该去审问赵知,可是现在还没有捋清楚思路。审问需要技巧和经验,此时他没有把握不掉入赵知的节奏。
左手放进大衣口袋里,摸到手机,无意识地拿出来看了看,才发现鸣寒发来了两条信息。
“哥,你那边怎么样?”
“我去一趟烟水镇,何树友的老家在那里。槐李镇这边其实还有点隋宁的消息,等我回来再说。”
陈争脑子里堆挤着大量线索,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鸣寒说的这个何树友就是在张木家打过工的工人,目前也是音讯全无。
还有隋宁的消息,是什么?
烟水镇北边就是南山市,西边是槐李镇,但烟水镇不归南山市管辖,区位条件很差。镇里不像槐李镇那样能发展自己的优势产业,年轻人为了生计,几乎都会选择外出打工。鸣寒开车来到烟水镇,路上看到的几乎都是老人。
根据工头云哥给的地址,鸣寒找到一条萧条的巷子,两侧都是农村的自建房,门敞开着,里面看不到什么人。
“你找谁啊?”见鸣寒在附近徘徊,一个老头儿拄着拐杖走过来,“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吧?”
鸣寒说:“何家是在这附近吗?何树友家。”
老头儿佝偻的背一下子挺直了,“你找何老三?你谁?”
鸣寒索性拿出证件,老头儿叫了声,连忙指着最矮的那栋房子说:“何老三住那里,但家里早就没人了,他亲戚最近也在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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