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挣—— by初禾二/初禾
初禾二/初禾  发于:2024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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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宁说:“你让我再想想。”
他知道隋宁动摇了,趁热打铁,“我已经想到了办法,您和家人尽快搬去A国,您知道我在那边留过学,我会在那边让人打点,对外就说您急流勇退了,移民享受生活。您这一走,罗总知道您不会再干预应强集团,心结也会慢慢解开,我继续劝他,时间一长,他必然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隋宁接受了他的提议,不久举家前往A国。槐李镇的人全然不知他是被罗应强逼走,只知道他赚够了钱,不想再待在小地方。大家都很羡慕,孙老板之流望着飞机感叹:“有钱就是好啊,想当哪国人就当哪国人。”
然而这只是赵知除掉隋宁一家的第一步。在国内,任何命案都会引来警方的注意,即便他做得再滴水不漏,都可能露出马脚。再说,隋宁在槐李镇颇有声望,菜农们都知道他是罗应强的伯乐,他一旦死在南山市,罗应强必然会被调查。
可他已经身在A国,一切阻碍都不再是阻碍。
赵知假模假样地前往A国,名义上是帮助隋宁一家安顿,实则高薪雇佣了当地的杀手,轻易抹掉了隋家五口,连最小的孩子也没有放过。
隋宁悄无声息地死在异国他乡,罗应强的第一个心头大患消失了。
此事让罗应强对赵知刮目相看。过去,他只是知道赵知对自己忠诚,是条难得的好狗,这次他才后知后觉,赵知的脑瓜子比自己想象的更好用,隋宁死在A国,其死亡甚至无人知晓,给他省去了一大麻烦。应强集团发展到如今的规模,因为帮助过他而对他指手画脚的远远不止隋宁一个人,他要走得更远,这些人就必须全部消失。
一个接一个任务交到赵知手上,赵知的双手开始沾满鲜血,而应强集团仿佛一朵吸饱了鲜血的花,开得越发娇艳欲滴。
罗应强站在光明中,他散发出来的光有多盛大,赵知承受的黑暗就有多浓烈。六年前,赵知突然生了一场病,病来得突然,毫无预兆,险些要了他的命。躺在病床上的日子,是赵知难得放空的时间,他开始想到这些年欠下的孽债,不由得想,这场病是不是自己的报应?
做生意的人多少带点迷信,生意越大,迷信越多,罗应强就是这样,赵知耳濡目染,也受到影响。罗应强来看他,提到让他去问问风水先生。
如果是大病之前,他或许懒得耗费这个时间,但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不得不信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风水先生告诉他,他得病是因为他杀生太多,这场大病为他挡了一劫,以后恐怕没这么轻松的事了。他问,那自己应该怎么办?风水先生说,善恶相辅相成,他作了恶,就应该向善,以此来为自己赎罪。
他又问具体要怎么做,风水先生给他卜了很久的卦,说现在社会上宣扬爱护老人,但实际上老人并没有得到真正的礼遇,好事都让年轻人占尽了,如果他能真心做一件爱护老人的人,可抵他犯下的无数罪孽。
半年之后,他在西郊建起灿阳养老院,此事不仅公众,连罗应强都不知情。他认为赎罪是非常私人的人,不可大张旗鼓,他私底下做善事,就像他私底下杀人一样,只需要因果看得见就行。
胡长泉是个老实人,默默无闻地当着保安,没有家人,心地善良且愚蠢,是最容易利用的人。他调查过胡长泉的背景,这人原本是居南市有名的企业湖韵茶厂的老工人,妻子也是茶厂的工人,但他们的孩子在成年前突然丢失了。妻子大受刺激,一命呜呼。胡长泉寻找孩子多年无果,索性离开伤心地,来到南山市讨生活。
他没有物色到更合适的人,便让胡长泉成为名义上的院长,胡长泉需要做的仅仅是用心照顾老人们,并且隐瞒他这个幕后的金主。他每次去养老院,都是胡长泉开车将他接进去,几乎没有工作人员见过他。
也不知是胡长泉傻人有傻福,还是善良有好报,养老院聘请的员工都相当出色,老人们享受幸福晚年,灿阳的名声一年比一年好。而他的身体也好了起来,自己的运势、罗应强的运势都不错,因果似乎真的相互抵消了。
然而他怎么都没想到,罗应强竟然突然被人杀死,成了南山市最大的新闻。应强集团是罗应强一个人的领地,不存在老总死了,后继有人的情况。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未来崩塌了。警方已经启动对应强集团的全方位调查,不久,罗应强所做的一切,他所做的一切,都将被公开。
他的心中爆发出强烈的恨意,为什么?为什么他那样诚心地赎罪,每日过着和身价不符的俭朴生活,却还要落到这副田地?他是杀了人,作了恶,但他不是也行善了吗?如果善恶不能相抵,那他为什么还要行善?那些无能的老东西白白享受了他提供的幸福生活,为什么不给他消灾挡灾?他们该死!
他并不是一个真正敬老爱老的人,相反,在被风水先生指点之前,他对老人抱有深刻的嫌弃和敌意,他们散发着恶臭,听不清,说不明,每次和上了年纪的人接触,他都感到老去是一件邪恶的事。
此时,他对老人——灿阳养老院的那些老人的敌意达到巅峰。他想,好啊,你们挥霍了我的赎罪,既然赎罪没用,那你们就都给我去死!

第87章 虫翳(13)
匆匆赶回南山市之后,赵知无暇在家中多待,避开监控,来到养老院,以很久没有和胡长泉聊天吃饭了为由,提出想下个厨,炒一盘胡长泉最喜欢的螺蛳下酒。
胡长泉要帮忙,他却让胡长泉去将最近的经营表格找来,他一会儿要看看。胡长泉不疑有他,老老实实翻文件柜去了。而他假装炒菜,却将提嗯提固定在了管道后。
螺蛳炒好,胡长泉很高兴,他却假装接电话,说要马上离开。胡长泉遗憾地说:“那下次我炒给你吃,我最近新学了一道菜……”
下山之后,他按下远程操控键,巨大的爆炸声中,昔日祥和的养老院变成一片火海。
程蹴听得目眦欲裂,无法想象面前这个衣冠楚楚的人心中住着一个怎样的恶魔。赵知平淡地扬起脸,咧起一个嘲讽的笑,是嘲讽自己,也是嘲讽警察,“我被你们抓到了,我认。但那些人死得也并不无辜。”
程蹴忍不住了,拍桌而起,“他们怎么就不无辜?他们辛苦了一辈子,花钱来安度晚年,他们凭什么充当你那狗屁因果相报的工具?你又有什么权利决定他们的死活?”
赵知愣了愣,满不在乎地说:“可是我就是决定了他们的死活啊,这不是事实吗?”
程蹴满面怒气离开审讯室,想到那些因为如此荒唐的理由就在大火中痛苦死去的老人,双手死死抓住了阳台的栏杆。
同一时刻,陈争仍旧盯着监视器。赵知还在审讯室,但审讯已经暂时中止。赵知乍一看很平静,但肩膀正在轻轻颤抖。陈争想,不对,这不是全部真相,这个人赶回来放这一场大火,轻易向警方坦白,他隐瞒的是更深的东西。
是什么?陈争蹙眉思索,心中一个声音说:冷静下来,不要被情绪所控制。
也许赵知希望的,正是刺激警方,让警方被情绪控制,从而忽视本可以想到的东西。
陈争拉开窗户,冷空气灌了进来,刮在脸上像是锋利的刀片。赵知隐瞒的到底是什么?
门外传来程蹴的骂声,陈争听了会儿,才明白今年初,程蹴的爷爷就差点被送去灿阳养老院。程爷爷自己打听到灿阳服务很好,收费也不高,退休金就能够支付,不会给儿女添麻烦。程蹴不愿意让爷爷去住养老院,那里再好也不是家。爷爷还和他们几个小辈生气,说什么也要去。
但因为中间的拉扯耽误了时间,当他们最终决定送爷爷去时,已经没有名额了。程蹴想起来就无比后怕,那时如果顺着爷爷,那么爷爷就可能是被烧死的老人之一。
“程队,你是重案队的队长,现在正是需要你冷静的时候。”陈争将一杯刚兑好的咖啡放在程蹴面前,程蹴抬起通红的眼,看了看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陈争说:“我是个外人,按理说不该我在这里指挥你的工作。但我曾经也是刑侦队长,安抚重案队队长是我经常做的事。”
程蹴渐渐平复下来,手中的咖啡溅出几滴。
陈争说:“赵知现在认罪认得蹊跷,我们不能按着他的方向来,这样会错失找到真相的机会。”
程蹴将咖啡一饮而尽,“陈哥,如果是你,你下一步会怎么做?”
陈争靠在桌沿,沉默片刻,“进行常规排查。”
程蹴愣了下。陈争又道:“养老院发生如此重大的案件,一般的思路应该调查每一个老人及其家属,还有每一位工作人员的背景。而这起案子因为和罗应强有关,我们又以最快速度抓到了赵知,所以常规排查并没有进行。说不定这就是他希望的事。”
程蹴恍然大悟,“难怪他故意刺激我!陈哥,多谢!”
陈争摇摇头,“我也有很多没有想明白的地方,特别是……”
程蹴问:“什么?”
陈争只有一个模糊的猜测,“赵知提到他以前经常和罗应强去槐李镇,那么他对槐李镇的菜农们应当相当熟悉。但除了隋宁,他只字不提其他人,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就藏在这里。”
陈争说得模糊,程蹴也未能完全理解。时间紧迫,他立即带人去补常规排查,陈争想到自杀的高管李嗣峰,这也是个拿着关键钥匙的人物。
李嗣峰不久前被推进重症监护室,医生说他的情况不容乐观,醒不醒得来现在谁都无法确定。病房外挤着一群李家的人和李嗣峰的下属。李嗣峰两个孩子都在外国,已经在回国的路上,他的妻子雍女士哭成了泪人。下属和亲戚们都在安慰他,说些并无把握的吉祥话。
陈争听得最多的就是——李总是个好人,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李嗣峰是个好人,隋宁和其他被赵知夺去性命的高管、合伙人又何尝不是?那为什么早期和罗应强一同打拼的人,只有李嗣峰还稳稳坐在罗应强的身边?
应强集团目前的管理团队中,只有李嗣峰是“不离不弃”的老人,其余都是罗应强物色来的,李嗣峰是名义上的应强二把手,但从警方此前的调查情况来看,李嗣峰并不管事,相当于罗应强显示自己同甘共苦的吉祥物。
陈争来到雍女士面前,她的情绪稍稍平复,一双泪眼望着陈争。陈争说:“方便的话,我们聊聊。”
雍女士压抑着悲伤,点点头,“你是想知道我们老李和罗应强的关系吗?”
陈争说:“表面的关系我在应强集团就能查到,我更想知道李总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
雍女士发出一声哽咽,又很有教养地摆摆手,以示歉意,“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老李自杀,他是太自责了,恐怕也是想保护我们一家。我没必要再隐瞒。”
雍女士和丈夫李嗣峰都出生在经济条件不错的家庭,自幼受到良好教育,没吃过苦,年轻时对世界有很多不切实际的美好想法。罗应强曾经在李嗣峰的公司附近卖炒饭,夫妻俩都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
罗应强和其他小贩混个温饱不同,他对未来有很宏大的愿景,喜欢听李嗣峰说生意场上的事。李嗣峰没什么心机,罗应强的捧场让他忍不住对罗应强敞开心扉。后来罗应强不卖炒饭了,他还关心罗应强以后会做什么,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这个当大哥的,一定会帮忙。
一年后,罗应强折腾起蔬菜生意,找到李嗣峰。李嗣峰二话不说,为罗应强提供了渠道上的便利。罗应强这时倒是感恩,分红绝无二话。李嗣峰经常给妻子说,自己这笔投资是投对了,罗应强今后绝对是个大人物。
这话没有说错,罗应强认准了风口,早期的质朴踏实又为他吸引到不少像隋宁、李嗣峰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使”投资人,这一切将罗应强推到了时代红利的中心。可是当罗应强的实力已经超过所有帮助他的人,他变了。他仍然可以将财富共享出来,可是他不能接受任何人质疑他、低看他。
李嗣峰本就是个好好先生,没什么主见,不爱管事,所以罗应强的屠刀迟迟没有挥舞到他的头上来。可是这么多年下来,雍女士和丈夫一同目睹了罗应强身边的人一个个消失,而罗应强也变得面目模糊。
他到底是市民眼中的慈善企业家罗先生?还是悄然抹去异见者的罗刹?雍女士越来越搞不清楚。
后来,罗应强身边的老人就只剩下李嗣峰一人了。夫妻俩就算再在蜜罐中长大,也不至于想不到那些人遭遇了什么,而罗应强没有对他们动手,仅仅是因为他们太听话。
此时的罗应强已是南山市呼风唤雨的人物,雍女士清楚自己的家庭根本无法和罗应强对抗,继续留在南山市,迟早会遭遇罗应强的毒手。她向李嗣峰提出趁早从应强集团离职,让罗应强知道,他们是听话的,绝对不会威胁到罗应强的地位和资产。
然而李嗣峰却未能离职。
雍女士大感不解,“为什么?我们这些老人都走了,应强集团就真正是他一个人的了,他为什么还不满意?”
李嗣峰心如死灰地坐下,想到罗应强的笑容就感到胆战心惊,“他需要我们留下来,如果一个老人都没有了,别人会怎么看待他?”
“他,他是这么对你说的?”
“啊,他要我们继续听话。老婆,我们不可能逃离他!”
近年来,李嗣峰在应强集团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罗应强神不知鬼不觉地抹杀掉。外人羡慕他不必工作就能稳坐集团二把手的位置,只有他和雍女士知道,他们过得有多煎熬。去年,李嗣峰确诊了抑郁症,但那又能怎样,他还是得在集团扮演闲人老总。
罗应强遇害的消息传来,雍女士在惊讶之余竟是松了口气。罗应强死了,那片笼罩在他们头上的阴影总算消散了,从此以后他们就自由了!
然而李嗣峰却很不对劲,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嚎啕大哭。雍女士起初以为他感念当年和罗应强的感情,人死为大,就算罗应强再怎么不堪,终究没有对他们一家下毒手。
李嗣峰却死死抓着佛珠说,“报应,都是报应!罗应强的报应来了,我们也不远了!”
“什么我们也不远了!我们没有做过坏事!”雍女士喊道。
“为虎作伥就不算吗?明知道罗应强在做什么,却假装不知道,苟且偷生不算吗?我们完了,罗应强一死,下一个就轮到我们!”
自从患上抑郁症,李嗣峰偶尔胡言乱语,雍女士以为这次也是,连忙喂他吃药,安慰他不要乱想,睡一觉,一切就都好了。
然而就在夜深人静之时,李嗣峰自杀了。
“他这个人,一辈子天真软弱,没有做过多少正确的判断,但他这句话没有说错。”雍女士无声地落泪,“我们确实是为虎作伥,这是我们的报应。”
另一边,重案队完成了对养老院所有人员的核对以及背景调查。
院长胡长泉也是个不幸的人,警方了解到的情况和赵知调查的相似,不过当年居南市湖韵茶厂丢失的孩子不止一个。胡长泉和工人们一同寻找孩子,还结成了互助小组,但始终没能找回孩子。
大约是触景生情,他不愿意再留在居南市,来到南山市讨生活,遇到正在物色傀儡院长的赵知,得到了这份要命的工作。
居南市的连环失踪案值得关注,但不管是南山市警方还是陈争,此时都抽不出时间和精力。在养老院的员工名单上,有个护工不见了。
程蹴看着名单,对付主任道:“你确定你们这儿有个叫殷疏文的年轻护工失踪了?”
“确定啊,他昨天早上还……”付主任忽然卡住了,“还……”
程蹴问:“昨天早上殷疏文干了什么?”
付主任抬起手,一脸诧异,“我昨天好像没有见到他,前天,前天好像也没有。不对啊,他最近应该都在我们这里的。”
程蹴连忙让其他队员去打听殷疏文,继续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你们这儿工作?是个什么样的人?”
付主任胆战心惊地回忆,殷疏文是个长得白净的小伙子,很有书卷气,像个大学生。养老院除了正式的工作人员,还会招一些护工。出于对老人们负责的宗旨,护工都不是随便招的,首先要有爱心,然后手脚要勤快。
殷疏文年轻谦逊,相貌又好,一看就是在富足的家庭中长大,不缺钱,在善良的驱使下来履行一份社会责任。
殷疏文是两年前的夏天自己找来的,付主任对他印象很好,但担心他吃不了苦,让他试着干几天,谁知他完全不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脏活累活都肯干,每天精力充沛,脸上还总是挂着笑容。很多老人都很喜欢他,说看到他就像看到自家的孙子。
养老院给工作人员安排了宿舍,殷疏文也有自己的房间,不过他并不是每天都住在宿舍。至于他家在哪里,付主任不清楚,猜测可能在西郊有房子,不然不方便。
程蹴看着养老院的建筑分部图,一共三栋楼房,宿舍和办公区都在1号楼,也就是说,殷疏文的房间和爆炸中心——胡长泉的办公室在一处。另外两栋虽然也受到爆炸和火焰的波及,但楼梯并没有垮塌,只有1号楼成了彻头彻尾的废墟。
程蹴的眉心皱得很紧,难道这场爆炸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尽可能地抹除殷疏文在养老院的痕迹?但只是炸一栋楼够吗?警方只要一开始调查,就必然得知殷疏文的存在。
付主任说了不少殷疏文的好话,这人似乎是个无所求的天使,降临到养老院,只讲奉献,不求回报。“对了,小殷虽然是个男生,但多愁善感,我好几次看到他掉眼泪。”
程蹴忙问:“哭?为什么?他是在什么情况下哭?”
“看到老人经受病痛折磨的时候,听老人述说想念家人的时候。哎你也知道,很多家庭是不愿意照顾老人,才把他们送来的,我们虽然会尽可能提供好的服务,但我们不能代替家人啊,所以有些老人想到家人就会哭,他们一哭,小殷就会陪着他们哭。那种共情能力,我是没有的。”
重案队从其他工作人员口中也打听到了殷疏文,他们对殷疏文的看法和付主任一致,都觉得他是不可多得的好人,但也都说不清这个好人为什么忽然不见了。他们中有人确定道,最后一次看到殷疏文是14号下午,他在院子里陪老人晒太阳,晚上吃饭就没有看到他了,以为他已经下班回家。
1号楼的监控已经被炸毁,其他监控暂时也无法查看,但技侦队员说,恢复只是时间的问题。
陈争从医院回到市局,程蹴也已经从西郊赶回,两边的信息一汇总,陈争拧眉道:“赵知果然在误导我们。”
“但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我们现在还是查到殷疏文的存在了。”程蹴不解,“等监控恢复,应该能看到殷疏文的长相。”
陈争说:“如果他想清理掉的不是监控呢?”
程蹴说:“足迹?指纹?DNA!”
陈争盯着桌上的一叠调查报告,忽然沉默下来。程蹴走来走去,“陈哥。”
陈争说:“殷疏文姓殷,我刚才想到张易楠早就过世的母亲也姓殷,殷小洋。”
洗脚城案的两名被害人,罗应强和张易楠,目前虽然警方的调查重点在罗应强身上,多数人认为凶手的目标是罗应强,张易楠只是顺手被杀掉。但鸣寒在槐李镇调查到的情况让陈争非常在意,张易楠家的疑点并不比罗应强少,而他的母亲殷小洋据传和罗应强发生了点什么。
不久前审问赵知,他明明对槐李镇相当熟悉,却只字不提殷小洋。
程蹴反应过来了,“你是说,殷疏文可能和殷小洋有关?爆炸消除的是可能存在的DNA信息,一旦我们找到殷疏文的DNA信息,就可能和张易楠的比对上?”
陈争说:“养老院的付院长说,殷疏文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养尊处优,没有吃过苦,那他到底成长在什么样的家庭?”
程蹴眼皮直跳,“殷疏文难道是殷小洋和罗应强的孩子?所以他才和赵知有牵连?”
这时,监控修复得差不多了,陈争和程蹴一起盯着显示屏。如付主任所说,殷疏文的确是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举止不像一般的护工。他长得不像任何人,仅仅因为姓就判断他是殷小洋的孩子,非常武断。但不管是他来到养老院还是在爆炸前失踪,都给他打上了巨大的疑点。
户籍系统里并没有他的存在,他展示给付主任的身份证是假的,他也许根本就不姓殷,那他取这个名字的目的是什么?
赵知再次被带到审讯室,这次坐在他对面的不是程蹴,而是陈争。赵知皱着眉打量陈争,仿佛在判断这个新来的和程蹴谁更难对付。
陈争将截图打印的图片以此摆在赵知面前,赵知低头看图,他则盯着赵知的脸。在看清图上之人时,赵知的呼吸明显一顿,额角绷起青筋,嘴唇数次紧抿。但当赵知抬起头和陈争对视,那种惊讶的情绪已经被牢牢收敛住。
“你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赵知声音里带着一丝仓促的颤抖,但并不明显,他或许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陈争手指在图片上点了点,“这个人叫殷疏文,是你养老院里的护工,你认识他吗?”
赵知摇头,“我说过,我只是背后的出资人,除了胡长泉,我谁都不认识。”
“是吗?”陈争将图片收起来,在桌上对了对,“那你刚才在紧张什么?”
赵知瞳孔一缩,努力克制着情绪,“我紧张?我刚才只是在看你给我的图片,仅此而已。”
“但我却发现,他可能才是你炸掉养老院的真正原因。”陈争说:“你想尽可能清除他在养老院的痕迹,你没有太多时间,爆炸是最好的方法。”
赵知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稳如泰山,但眼中的光点却不受控制地扇动。
陈争说:“你很清楚并不能完全将他的痕迹抹去,他在那里当了两年护工,不说老人们,工作人员肯定都记得他,说不定还和他拍过照,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他的DNA消失,你的目的就达到了。”
赵知张开嘴,半晌发出一声嗤笑,“我简直听不懂你的意思。我为什么要去在意一个不认识的人的DNA?我还没有表达清楚吗?养老院是个抵消我因果的工具,但那些老人享受了我给与的生活,我却依然遭受了报应,他们该死!”
“你就是这么刺激我的同事,妄图干扰警方下一步侦查。”陈争也笑了声,“殷疏文姓殷。”
赵知面色一僵,声量不由得增大,“那又怎样?”
“你说过你以前经常和罗应强一起到槐李镇,和菜农们打交道,你就没听说过一个叫殷小洋的女人吗?”在陈争的视线下,赵知的神情越来越僵硬,“菜农们都知道她和罗应强可能有点什么,你却一个字都不肯提到她。”
“因为这都是捕风捉影的事,罗总和殷小洋的关系不是外面传的那样。”赵知低下头。
“哦?”陈争说:“看来你很清楚。那他们的关系是什么样?”
赵知许久没有说话,然后道:“人死为大,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
“好一个人死为大!”程蹴拍着桌子,“他这明显就是被你打了个措手不及,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陈争坐下休息,问:“殷疏文还是没有消息?”

第88章 虫翳(14)
程蹴摇头,“我们调取了西郊的大量公共监控,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养老院大门的监控没有拍到他,要么他一直躲在养老院里,要么另外找了个地方出去。但他会逃到哪里去?他为什么要逃?有没有可能他根本就不是主动离开?他已经出事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陈争叹了口气,“现在赵知不肯开口,另一个或许知道真相的人躺在ICU,我们只能竭尽所能,继续调查。”
养老院爆炸进一步搅乱了南山市扑朔迷离的案情,连唐孝理都打电话给鸣寒,问具体情况。鸣寒站在张家早已长满荒草的田地边,神色凝重,“老唐,问题大了。”
鸣寒这趟来到槐李镇,本来打算深查移民的隋宁一家。认识隋宁的人说他爱好收藏古董,鸣寒打听到一家古玩店,老板姓费,听到隋宁的名字,连连道:“隋老板啊,以前是我这儿的常客!不过我也很多年没见过他了,他的好些东西都还在我这里。”
鸣寒问:“能给我看看吗?”
费老板起初有些犹豫,他们这一行,惯来是不喜欢和警察打交道的,但警察已经上门,好像也躲不掉。费老板一边带路一边说:“我这店开在这儿几十年了,合法经营,隋老板给我的,也都是从合法渠道得来的。”
鸣寒看到十来件古玩,问:“隋老板为什么放在你这儿?”
“还不是因为出国了,不方便带吗。”费老板说,当年隋老板走得匆忙,他也不知道向来不紧不慢的隋老板为什么会急着出国。古玩这种东西,不好带出国,隋老板便找到他,说先放在他这里。隋老板是他的老顾客了,这个忙他当然是要帮的。哪知道隋老板一出去就没再回来,后来有个老板带着隋老板的信回来,说是想要收一些古玩走。
费老板认得隋老板的字迹,认为对方是隋老板的朋友,便将其中十件卖给了对方。再之后,费老板觉得隋老板不会再回来了,便按照行规,陆陆续续出手了不少,现在剩下的就只有这些不大值钱的了。
鸣寒问:“带着信来的是谁?”
费老板翻过陈年账目之后道:“哟,这不是詹老板吗?”
詹富海,从外省来南山市经商的企业家,在南山市的名头虽然没有罗应强响亮,但在文娱领域却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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