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挣—— by初禾二/初禾
初禾二/初禾  发于:2024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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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他们对“量天尺”已经在函省发展到这种地步并不惊讶,他们手上一定掌握着更多地方刑警没有的情报。
陈争对余星钟并不熟悉,省厅刑侦局上一任局长是他的舅舅卢贺鲸。虽然都是搞刑侦的,但陈争在洛城市局时,和刑侦局接触并不多,和卢贺鲸尚且“不熟”,对余星钟就更是不了解。
想到卢贺鲸,他下意识扫了扫参会者,没有看到卢贺鲸。自从退居二线,卢贺鲸就跟消失了一样。他至今也不知道卢贺鲸为什么退居二线。
孔兵汇报完,余星钟肯定了竹泉市在这一系列案件中付出的努力,然后道:“‘量天尺’这个组织,早前我们确实已经收到一些情报,但情报比较残缺,我们知道它早就开始在函省活动,但具体的活动是什么,有什么目的,却很难把握。只有像你们这次,出事之后抓到人,才能查明细节。消息不对等,这是我们的劣势。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是抓到它冒出来的一角了。接下来,就请唐队来介绍我们已经掌握的‘量天尺’的情报。”
陈争不禁直了直腰背,心脏在胸膛里激烈地跳动,像是要叩开面前紧闭着的门。
唐孝理站起,收起不久前和下属开玩笑的姿态。“可靠线索显示,‘量天尺’是个诞生在K国的犯罪组织,最早的活动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各位知道,K国邪教盛行,‘量天尺’最初其实是个吸纳信徒供奉金的邪教。”
听到邪教,陈争手指瞬间收紧。“丘塞”亦是邪教组织,在拥有了大量信徒后逐渐变成恐怖组织。现在看来,“丘塞”有些像是还未完全发展的“量天尺”,是“量天尺”的雏形。
唐孝理继续道,“量天尺”靠着吸纳来的资金,一步步壮大,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十几年前多起发生在K国的连环凶杀案可能和他们有关,而被杀的都是献金最多的信徒。随后,“量天尺”转型为走私、贩毒、暗杀的犯罪组织,成员遍布世界各地。
由于“量天尺”在境内的活动并不频繁,警方能够找寻到的线索也少之又少,多年来,仅仅知道他们正在渗透,却无法分析出他们下一步行动。
发生在竹泉市的案子说明“量天尺”在境内的耕耘已经非常深,只是还没有大规模地行动而已。
陈争忽然说:“‘量天尺’从K国发展过来,那这几年,它一定有不止一个熟悉当地情况的代言人。”
唐孝理看向陈争,沉默了会儿,“对,根据已经掌握的情报,现在在函省活动的‘量天尺’其实已经和K国的‘量天尺’关系不大了,这是个从K国‘量天尺’身上长出来的另一株罪恶毒株。”
陈争无法不联想到韩渠,当时韩渠的“尸体”消失,唯一的解释是第三方势力赶在警方到达之前,将他接走。
陈争忽然感到一阵寒意,既然机动小组早就知道“量天尺”,那为什么直到现在,“量天尺”已经在竹泉事犯下罪行,其成员亲口说出“量天尺”,省厅才有反应?
这是正常的吗?肯定不是。
陈争皱起眉,看向唐孝理的目光愈发深邃。而当他调转视线,忽然注意到余星钟也在看着他。
这场会议名义上是梳理郝乐案以及沟通各方掌握的关于“量天尺”的情报,但因为与会者众多,一些情报并不会拿到明面上交流,省厅也有自己的顾虑,所以最终孔兵这边得到的线索都是大而泛的。即便如此,孔兵等人也是非常激动。
陈争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会后鸣寒跟在他后面,“哥,你怎么又皱眉?”
陈争还没有厘清心中所想,此时并不是和盘托出的时候,但当他转身,在夕阳中看到鸣寒的眼睛,顾虑消失融化在金光中。
“我觉得唐队和余局隐瞒了很重要的事。”

鸣寒绕到陈争前方,迎着傍晚的光,退着走,“哦?什么事?”
陈争皱眉,想了会儿道:“他们在避免提到韩渠。”
鸣寒唇角的弧度缓缓压下去,神情变得比刚才严肃,“哥,你是不是走神了?余局提过‘丘塞’在洛城制造的案子。”
陈争摇摇头,右手按了按眉心,他还没有组织好言语。鸣寒靠近,“不急,我们先去解决晚餐。”
省厅的食堂虽然没得说,但人多,撞见熟人的概率几乎是百分百,陈争不想去,“我回家随便弄点。”
鸣寒连忙追上去,“那也顺便给我弄点?”
陈争这才想起这趟不仅是自己回家,鸣寒也等于回家了,机动小组的驻地就在洛城,鸣寒应该有自己的房子吧?就算没有,机动小组肯定也给他解决。“你回你自己家去。”
“我没家啊。”鸣寒不肯走,双手插在裤袋里,“省会房价太高了,买不起。”
陈争不信他没住处,作势往回走,“那我去问问你们唐队,怎么不给队员解决住宿问题。”
鸣寒笑着将他拉住,“好好好我跟你说实话,我有地方住,队里给安排的,但我一年住不了几次,平时都空着,任务完了回洛城,基本就去队里的宿舍睡。现在家里啥都没有,只有灰。”
陈争一句“那你这次也回宿舍”已经到了嘴边,但迎着鸣寒的目光,又有点说不出来,“我家里也只有灰。”
“我们两个人,还对付不了灰?”鸣寒说:“带上我,总比你一个人收拾起来快吧?你不是还有案子上的事给我说吗?”
陈争脑子里的线索很乱,确实需要一个信赖的人来和自己一起捋捋,思索了会儿,“上车。”
洛城比竹泉市大了太多,路上车流滚滚,堵得人没脾气。从省厅出来时还晚霞漫天,到了珊瑚港湾天已经黑透。鸣寒问:“你多久没回来过了?”
陈争说:“7月回来过。”他母亲的生日在7月,他回来看看父母,在老两口那边待了半天,回这儿睡了一觉。
鸣寒说:“那是得好好收拾了,那里有个超市。”
珊瑚港湾算是洛城比较不错的楼盘,周边配套设施完善,大小商超都有,鸣寒指的是开在门口的小超市。陈争以前经常光顾,买点日用品,蔬菜水果什么的。
此时超市正是热闹的时候,人挤人,声音鼎沸,广播还放着欢腾的音乐,面对面说话也听不清楚。陈争忽然感到不太适应这过去习以为常的生活了,想赶紧离开,转身叫鸣寒,只见鸣寒已经举着拖把、大葱等挤了过来,“暂时就买这些吧,凑合吃个面,把地拖了。”
陈争看看他脑门上的汗水,笑了,“机动小组名不虚传,人这么多都能准确拿到想要的,机动性果然强。”
鸣寒挑挑眉,“这就开始夸了?”
陈争索性抱臂,“这只是你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一梯四户,隔音好,单元楼里倒是很安静,陈争打开门,屋里没有什么令人不适的味道,但长期闭门关窗,多少有股不通风的气息。
陈争把菜放在地上,去开客厅的窗户,鸣寒很自然地打开鞋柜,想给自己找双拖鞋。陈争回头说:“还找什么,就这么进来,地板本来都得拖。”
鸣寒关上门,大摇大摆走到客厅,在电视墙边看看,在茶几边摸摸,跟个观光客似的。陈争这房子买得早,装修有些过时了,吧台还裂了一小块,鸣寒好奇地盯着那个裂缝,拍拍,“你爸爸拿锤子砸你了吗?怎么会裂?痛不痛?”
陈争看了眼,笑道:“什么都哄?那是同事弄的。”
他这屋招待过不少同事,刑侦支队下面的几个组有时完成了任务就爱跑他这儿来聚,可劲儿祸祸,那条缝就是被重案队的人弄的。不过这帮烦人的东西也不是只祸祸不收拾,每次走之前都会给他搞个大扫除,清理得一层不染。
想到这,他眼神温柔下来,让鸣寒别研究裂缝了,去看看灶具还能不能用。
天然气关了太久,走气花了点时间,鸣寒点燃火,朝客厅喊:“哥,你来帮忙洗个菜啊。”
陈争正在组装拖把,打算拖地,但鸣寒说不急着这一会儿,吃了再拖,算是饭后运动。陈争一想,有道理,便和鸣寒一同来到厨房。
煮面是最简单的事,鸣寒直接打了六个鸡蛋,和大葱一起炒了满满一锅。陈争卷着袖子洗青菜,一点不诧异。另一边的水烧开了,陈争将菜倒进去,白烟滚滚。
鸣寒开始调作料,并把炒好的鸡蛋分别倒进两个碗里,陈争烫完青菜就没活干了,站在一旁看鸣寒。鸣寒说:“我以为你会惊讶。”
陈争说:“惊讶什么?”
鸣寒直起腰背,“用了六个鸡蛋。”
陈争啧了声,“你三我三,我以前还一口气煮过四个。”
鸣寒说:“你二谁二?”
“我四。”陈争补充道:“你才二。”
鸣寒笑着将干面倒进滚水,“四个也太多了。”
陈争靠在墙上想,四个确实太多了,但结束一天繁重的工作,忘了因为什么没吃午饭,饿得不行,看见冰箱里剩下四个蛋,就全煮了。觉得煎炒不健康,还特意水煮,拌着面全吃完了。不像鸣寒,大火转小火翻炒,还加上大葱提香。
面下去不到一分钟就熟,鸣寒挑好面,看见陈争唇角上扬,“想到什么笑成这样?”
陈争摇摇头,“你还挺会过日子。”
鸣寒双手拿碗,碗很沉,他手臂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显得很有力量。陈争想拿过自己的,他朝客厅抬下巴,“这又是我另一个不值一提的优点。”
炒过的鸡蛋拌面,自然比白水煮的拌面好吃,陈争着实饿了,一声不吭吃完,一看鸣寒还剩半碗。他怀疑自己刚才的吃相过于狼吞虎咽,于是抢在鸣寒开口之前说:“你在一根一根品尝你的成果吗?”
鸣寒索性放下筷子,“好了,知道你觉得好吃。第一次吃是这样的,我吧,是吃惯了。”
陈争眼皮跳了跳,把碗端回厨房,还没洗完,鸣寒就将自己空荡荡的碗递上来。陈争说:“突然加速?”
鸣寒说:“我们还是行动一致比较好。”
这边陈争收拾厨房,那边鸣寒已经把拖把装好了,正大开大合地拖地。陈争甩着手上的水从厨房出来,想给鸣寒找拖鞋,但队员们来他家里都是穿鞋套,他这一走一年,仅有的几双给客人穿的拖鞋已经扔掉,只剩下他自己的。“拖鞋穿我的行吗?”
鸣寒跑过来,“当然行。”
陈争将卧室书房客房的门都打开,示意鸣寒换上拖鞋后就全拖了。
窗外的灯火越来越多,两人齐心协力,半小时之后已经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虽然到不了专业保洁的程度,但睡觉已经没问题了。鸣寒将拖布拧干晾好,见陈争泡了一壶红茶,靠在那裂了缝的吧台边。
活干完了,鸣寒也去讨一杯茶,两人站在吧台的两边休息,都没说话,鸣寒觉得站着累,坐到了椅子上。红茶的香味在暖光灯下弥漫,市中心的夜在这一方角落宁静安稳。
半晌,陈争打破沉默,“我听唐队的意思,机动小组早就注意到‘量天尺’,至少在‘丘塞’发动恐怖袭击之前,你们就对‘量天尺’有所行动,那为什么当初我们在调查韩渠尸体的去向时,机动小组一条线索都没有提供过?还有,你第一次跟我提到韩渠时,我就觉得奇怪。当时市里省里出动了很多警力,公安部的特别行动队都来支援,但你们机动小组为什么按兵不动?”
鸣寒神情逐渐沉下来,当他收敛笑容时,整个人就充满压迫感。几分钟后,他说:“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但遗憾的是,我虽然是机动小组的一员,但并不是所有行动都会参与,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陈争沉默了会儿,“那‘丘塞’那次袭击呢?机动小组为什么没有动作?”
鸣寒说:“我那时不在队里,老唐一定有他的理由。”
陈争盯着鸣寒的眼睛,仿佛在判断他所言的真假。鸣寒视线没有一刻躲闪,倒是看得陈争别开了视线。“正常,机动小组的保密权限太高,别说你没有参与过的行动,就是参与过的,也不一定知道每一个细节。”陈争问:“那我之前那个判断,你怎么想。”
鸣寒回忆,“余局和老唐在韩渠失踪这件事上有保留?”
陈争喝了口茶,点头,“我以为在孔兵汇报了竹泉市的情况之后,韩渠会被当做一个重点再次提出来,毕竟现在看来,他的失踪和‘量天尺’脱不开关系,但余局他们似乎刻意避免提到关于他的细节。”
房间里忽然安静得落针可闻,片刻,鸣寒放下茶杯,“也许我们的级别还够不到真相。”
陈争盯着鸣寒的眼睛,“你也在回避这个问题。”
两人间的气氛猝然紧绷,半秒钟后,鸣寒笑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韩渠当年失踪,和‘量天尺’、警界高层都有关系?还是更进一步,余局和我们老唐这些人里,有他的同党?”
陈争拿起茶具走到厨房,在水声的掩饰中说,“我很难信任他人。”
鸣寒靠在门边,“但我信任你,我来协助你找到那个真相。”
陈争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再度看向鸣寒时,眼神柔和了些。“为什么信任我?”
鸣寒挑起眉,对陈争提出这个问题比问题本身更感兴趣。陈争走到他跟前,没有擦干的拳头不轻不重地砸在他胸口,“因为看过我还没真正成为刑警时是什么样子?”
鸣寒眼中掠过一丝惊色,“你想起来了?”
陈争说:“想不起来的话,你打算一直瞒下去?”陈争凑近了几分,而鸣寒身后是墙壁,无处可退,“为什么?”
两人身高的差距在如此近的距离里被放大,鸣寒垂着眼,“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接近我?”陈争说:“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间点来接近我?”
几秒钟的沉默后,鸣寒说:“那个春天之后,我一直在追逐你的脚步。”
陈争轻轻皱眉,“追逐……我?”
鸣寒的语气轻松起来,“你知道人长大了有什么好处吗?”
他在转移话题,陈争心想。鸣寒自问自答,“好处就是随手做的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可以给小少年留下多年都抹不去的印记。这是大人独有的权利。”
陈争疑惑道:“我给你留下什么印记了吗?”
“你看,你都想不起来。”鸣寒摇摇头,“你连我的名字都记不得。”
陈争争辩道:“你以前不叫这个名字。”
鸣寒微笑,“原来你对我还是有印象。时间不早了,哥,晚安。”
“喝了茶还想睡觉?”陈争在后面喊道:“你给吕鸥说以前的事,是料到他会告诉我?”
鸣寒转身,露出委屈的神情,“吕鸥当时精神消沉,萎靡不振,我才以亲身经历鼓励他,当校园侦探没什么不好。”
陈争安静地和鸣寒对视了会儿,忽然看到鸣寒右手拇指正在食指侧边抠动。
“怎么了?”陈争问。
鸣寒刚才那个动作几乎是无意识的,陈争问了,他才抬起手,“长了个倒刺。哥,有指甲刀吗?”
陈争走过去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鸣寒个头太大了,连手上的倒刺都很生猛,这要不立即剪掉,如果不小心撕下去了,痛得钻心都是小事,万一感染了就麻烦了。
陈争连忙找指甲刀,但他离开这儿太久,指甲刀又只有那么小一把,实在记不得丢在哪里了。一回头,鸣寒正在撕倒刺。这玩意儿就是这样,你要没意识到它长在手上,就无所谓,你要是意识到了,它的存在感就特别强,不弄下来怎么都不舒服。
陈争立即阻止,“别撕,会撕烂!”
鸣寒有点无助,“但是不舒服。”
陈争拿过鸣寒的手,试着往前拔,但还没用力,鸣寒忽然叫了一声,他吓一跳,“痛?”
鸣寒摇头,“我小时候拔过,把连着的皮也拔掉了,有阴影。”
陈争皱了皱眉,他也是第一次给人拔倒刺,怎么都不得劲。而有时候就是特别寸,不仅指甲刀找不到,干净的剪刀也找不到,就鞋柜里有一把拆快递的剪刀。他越拔那倒刺,鸣寒手上的皮肤越是红,他索性低头上嘴,直接把倒刺咬了下来。
鸣寒:“……”
陈争吐掉倒刺,又看了看,“好了,去洗手。”
鸣寒跟截木头似的,同手同脚,“哦。”
陈争站在客厅,半天没听到水声,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欺负”人了。他抿了下嘴唇,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夜风灌进来,带走耳边微高的温度。
而在卫生间,鸣寒盯着自己的食指,那里的倒刺被咬掉了,陈争嘴唇的触感还鲜明地留在上面。他把右手举起来,对着光,看了好半天,眼尾和唇角一同弯起,然后做了个小动作——
失去倒刺的食指和拇指合成一个圈,穿到了左手的无名指上。
省厅对如何调查“量天尺”还没有提出一个明确的思路,陈争每天都会去省厅,但就像鸣寒所说,他们的级别还够不到真相,有一堵薄墙挡在他的面前。而他的身份又比其他人更加尴尬,他是韩渠曾经的好友。
三天后,孔兵等人要回竹泉市了。地方刑警是头一回参与到如此重大的案件中,起初孔兵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即投入侦查,然而在洛城待了几天后,渐渐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和自己预想的有很大的差距,上级有更深的考虑,说什么做什么都让人感到云里雾里。
孔兵很难适应,每天都过得十分焦躁。终于得到返回竹泉市的命令,孔兵找到陈争,“你以前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啊?”
陈争将他这一趟的心路历程看在眼里,笑道:“终于理解我了?”
“哎不是,我怎么感觉待在这儿压力这么大啊?”孔兵说:“我宁愿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破案。”
陈争点点头,“回去吧,继续等在这边也是消磨时间。”
“那你呢?”孔兵挣扎半天才道:“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反正你的关系还在研究所。”
陈争眼神淡了淡,这两天他反复考虑过是否回竹泉市的问题,一方面现在的省厅已经不适合他,另一方面上级对他多有忌惮,要接近“量天尺”不只有留在洛城一条路,这次的关键线索本就是在竹泉市出现。
但内心的声音却说,留下来,不要再逃避。
孔兵还在劝说:“我看那个唐队短时间内不会有动作,机动小组掌握情报那么久,还是按兵不动,不会在这一时半刻就搞些什么出来。还是回去好。”
陈争叹了口气,“孔队,你在竹泉市好好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私底下联系。”
孔兵怔了下,明白陈争的意思了,“行吧,你想留就留,回头我跟研究所传达一下。”他转过身要走,陈争却道:“孔队。”
孔兵回头,陈争说:“你还是留意一下刘温然那个失踪的老爸,以前找不着人,现在我们有刘温然的DNA,万一能比对出什么来呢。”
孔兵哼哼,“这时候还给我布置任务。”
陈争抬起右手。孔兵略微愕然,啧了声,走回去,两人彼此拍了拍后背,“走了。”
送走孔兵,陈争独自待了会儿。回到洛城这件事像是一双手,忽然将他从一个相对安稳的地方抓出来,按入应接不暇的兵荒马乱中。
在洛城他有太多的人际关系要处理,市局的老熟人们知道他回来了,电话没停过,法医徐勘还借口开会,跑来省厅看他,跟他说了很多支队的事——花崇调到特别行动队之后,重案队来了一位新的队长,是从外地平级调来的,人不错,能力也没得说,但和大家的磨合还欠点火候,张贸和曲值都成长了,已经能够挑起大梁。
“坦白说,你和花儿都走了,我这心里不踏实,不过这一年大家好像都适应得不错。也可能是我们运气好,洛城没发生太复杂的案子吧。”
陈争说:“别这么贬低自己,每个人不都是这么成长起来的吗?你都老法医了,不知道我以前是怎么接过担子的?”
徐勘想了想,笑道:“也是,你当队长的时候比谁都年轻。”
两人又聊了会儿,徐勘说:“花儿的借调只是暂时的,明年应该会回来。你呢?”
陈争很清楚花崇回来会成为新的刑侦队长,这也是他所希望的,洛城的安危交给花崇,比交给谁都让他放心。“我还有必须去做的事。”
徐勘沉默,对陈争说的事心知肚明,“那做完了呢?”
陈争笑笑,“谁知道呢,走一步算一步吧。”他在徐勘肩上拍了拍,“别这么伤春悲秋的,还真成老法医了啊?”
徐勘说:“都是被你叫老的。”
陈争抽空去见了父母,老两口是开明的人,对他去竹泉市“混日子”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都没有多做阻拦,他现在愿意回来,他们嘴上不说,眼里的欣慰却藏不住。
饭桌上卢贺君提到梁岳泽,问小梁最近好不好,他才想起还没来得及见见梁岳泽。
“小舅呢?还在闹别扭没?”陈争问。
卢贺君放下筷子,“你在省厅没见到他?”
陈争摇头。
“你这个小舅,要和我们断绝关系了。”卢贺君说。
“贺鲸那是忙。”父亲打圆场道。
从家里出来后,陈争给梁岳泽发了条消息,问有没空出来聚一聚。梁岳泽第二天才回复,说是在外国出差。他没追问,也没放在心上。
占据他几乎全部思绪的是“量天尺”,然而事与愿违最常见,即便是在洛城,线索的推进也似乎停滞不前。
洛城的冬天总是和连绵阴雨相伴,空气里是潮湿的水汽,冰冷穿过看似保暖的衣服,一个劲儿地往骨肉里钻。寒风吹过,陈争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一辆警车驶入,他认得出,那是余星钟的车。
待了这么些天,省厅态度模糊,而他就像个局外人。这种不爽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人仿佛上了一定的年纪就会圆滑世故,淡定随和,小年轻的冲动被拿捏在所谓的大局观中。但他已经不想再等。
拦在余星钟的去路上,陈争说:“余局。”

第78章 虫翳(04)
余星钟身边还有其他人,都是省厅的骨干。余星钟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对陈争道:“我在车里就看到你了。怎么,专门在这儿等我?”说完又对其他人道:“我和小陈聊聊,你们先去忙。”
来到余星钟的办公室,陈争的视线带着几分审视。余星钟倒茶,招呼陈争坐下,“上回竹泉市的老张到省里来,说我们给竹泉市送了个智囊过去,要不是你,那个凉拌摊子牵扯出的陈年旧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破。”
陈争说:“余局,你知道我不是为听表扬而来。”
余星钟凝视他,半晌道:“那你为什么而来?”
陈争说:“韩渠为什么失踪?”
余星钟说:“我以为你比我更清楚,连烽杀死了他,特别行动队的人赶到的时候,他的尸体就已经不见了。”
陈争说:“是,过去接近两年,这都是最合理的答案。”
“现在也是。”余星钟说:“‘量天尺’开始在函省活动,这没错,‘量天尺’曾经和‘丘塞’有关联,这也没错,但即便你认为韩渠是‘量天尺’的人,我们也很难将这作为突破口。”
几分钟后,陈争说:“是吗?韩渠都不是重点,那还有什么是重点?你们真的没有将韩渠作为重点?那为什么总是回避韩渠?他是警界的污点和疮疤,仅此而已?”
余星钟少见地皱起眉。
陈争又道:“还是说,以他作为圆心,还会牵连出更多的污点和疮疤?”
余星钟说:“小陈,你话太重了。”
陈争深呼吸,“我已经很难再等下去,如果韩渠从此消失不见,再无任何线索,我可能不会,也没有机会再查下去。但现在新的线索出来了,郝乐所说的金先生……”
“小陈。”余星钟打断,“孔兵已经回去了吧。”
陈争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希望我也回去?”
余星钟说:“你是霍局提拔起来的人,也是老卢的外甥,你要相信,我们不会害你。”
陈争站起,眼神变得冷淡,“韩渠过去也让我相信他。”
“你……”余星钟摇摇头,“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不止是我们,确实在查‘量天尺’,但你是半个局内人,你暂时远离,不是坏事。”
陈争说:“我为什么是半个局内人?”
余星钟不再正面回答,“也许我不应该同意你回来的申请。”
站在省厅的走廊上,身边经过或陌生或打过交道的人,陈争头一次对这座城市失去归属感。他似乎被排除在了“量天尺”的调查之外,但他又不可能像孔兵那样说走就走。
那接下来,应该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哥,你在这儿,找你半天。”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争转过去时,眉眼间的阴翳已经消失,“什么事找我?”
鸣寒说:“记不记得我那个好兄弟刘品超?”
陈争点头,当然记得,刘品超是鸣寒的线人,以前在枫书小区外面摆摊卖冰粉,鸣寒出现后,他就消失了,现在是鸣寒住着他的房子。
鸣寒看了看周围,陈争知道这是回避的意思,和他一同上车。鸣寒这才道:“超哥在南山市发现了一个疑似徐荷塘的女人。”
“徐荷塘?在南山市?”陈争猛然看向鸣寒,“等下!刘品超为什么会知道徐荷塘……你让他做的?”
鸣寒点头,“其实上次我去见吕鸥,不止是为了鼓舞他,我更想从他口中得到更多关于徐荷塘的消息。”
在药物的作用下,吕鸥对刺青店里发生的事印象相当模糊,刚被解救时,一会儿坚定地说徐荷塘来过,一会儿又自我怀疑,说一定是濒死前的幻觉。
鸣寒跟他聊徐荷塘失踪之前的事,说起自己那比父亲优秀得多的母亲,他的情感很复杂,一方面为有这样的女强人母亲感到骄傲,一方面又恨母亲抛下自己抛下家庭,但更多的还是对母亲生死未卜的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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