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疏找经理要来离职员工的登记表,立即派队员去挨个核实,又去仓库、厂房搜查。经理急忙跟上去,“李警官,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时,陈争赶到,“刘熏被捕之后,你们出了多少货?是哪些人在负责?”
经理满头冒汗,“我,我负责了一部分,还有,还有郑老师。”
“郑老师?”陈争对这人有印象,他全名郑飞龙,是“lake”的老人,也是刘熏的远房亲戚,陪伴刘熏度过了创业初期最艰难的日子,刘熏一门心思放在研发上,渠道基本交给郑飞龙管。
经理说,郑飞龙手上出了一批货,也入了公司的账,然后就消失了,她想联系郑飞龙,郑飞龙的手机却已经是空号。
警方立即着手调查郑飞龙。郑飞龙在居南市有套房子,已经人去楼空。据经理说,他更多时候住在厂里,或者去刘家借宿。“微末山庄”上的房子都是别墅,刘家很大,郑飞龙在里面有房间。
陈争上次来到刘家时,刘晴还是失踪状态,印象比较深的就是别墅被塞得满满当当,有不少客房。刘熏说,“lake”在景区,员工上下班不方便,虽然厂里有宿舍楼,但有时还是不够,有人需要住的话,她这儿随时都可以接待。
而现在,别墅已经没人住了,照顾姐妹俩的保姆也已离开。
市局并未在“lake”搜索到毒品,但在核对离职人员时,却发现有六人联系不上——包括郑飞龙。五人是两名销售、两名生产工人,以及会计。
“这两个人很奇怪。”经理指着阿舞、阿萧的名字说,他们都是在她之前就在“lake”工作的人,按理说都是元老级的了,但她很少看到他们出现在公司,业绩也总是垫底,像是关系户。
至于两名生产工人,经理并不了解。
警方在找人过程中发现,会计顾姐不是离职,而是人不见了。
顾姐四十多岁,离异,独自生活,失踪之前谈了个男朋友,姓张,也是离异。两人在一起更多是为了找个伴儿一起生活,感情虽然有,但不多。
“lake”老板出事,老张就很慌,担心顾姐被卷进去。他说,那阵子顾姐老是疑神疑鬼的,他问她知道什么,她也不肯说。他们为此吵了几架,他索性从顾姐家中搬出来,回到自己买的房子里。
几天后,他觉得还是应该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还能过就一起过,不能过趁早散伙。但顾姐的手机已经关机了,他去顾姐家中一看,人不在。
他心里一咯噔,顾姐和“lake”的其他员工不一样,是会计,一个公司有什么问题,会计一般都知道。顾姐这时候不见了,难道是跑了?
之后,他又给顾姐打过电话,也上门看过,顾姐没有回来。警方找到他时,他已经认定,顾姐是畏罪潜逃了。
但根据警方掌握的线索,顾姐不是逃走,而是出事了。她和其他失踪者不一样,其他人的身份是伪造的,而她的身份是真实的。
“刘熏出事后,金孝全手下的人暂时撤走,毒品全部被转移,顾姐身为会计,是个隐患,所以已经被金孝全除掉。”陈争分析道:“但上次我们已经在‘lake’搜查过,没发现制毒痕迹。”
李疏说:“那就是我们还没有找对地方?‘lake’不止这一个厂区。”
陈争点头,很显然,金孝全需要的毒品并不多,且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毒品,他更多是用毒品来对人进行控制,制毒点的规模不需要太大,但得足够隐蔽。
“物流点。”陈争说:“查‘lake’的物流点!”
调查暂时陷入僵局,陈争想到今天本来打算去见何美,时间还够,他跟李疏说了声,下山往永申律所开去。
何美今天穿着黑色的职业装,推掉工作,一直待在办公室里。陈争被助理带进来时,何美转身笑了笑,“陈警官,我等你很久了。”
陈争说:“你知道我今天会来?”
何美说:“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后天,以你的聪明才智,总有来找我的时候。”
陈争正色道:“‘微末山庄’上的案子还是和你有关。”
何美说:“你是指‘lake’?”
陈争问:“你早就知道‘lake’在干什么?”
何美沉默片刻,走到展示柜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扣着的相框,翻过来,是她站在顾强身边,意气风发。
何美说:“顾强这个人作为男人,是个没有争议的人渣,但他业务能力强,所以在那个叫‘量天尺’的组织里步步高升。”
陈争说:“原来你了解‘量天尺’。”
何美挤出一个笑容,“顾强知道太多秘密,其中就包括‘lake’的秘密,所以他必须死。”
陈争说:“那你……”
“他们以为我只是顾强无数情人中的一个,无知的情人,能给他们造成什么威胁?”何美说:“顾强确实没有对我说太多,我自己半猜半调查,蒙了个大概。”
陈争说:“所以你利用司薇等人设局,将我们引到‘微末山庄’上去?”
“可惜的是,你们破了案,却没有发现刘熏是个毒贩。”何美轻微地皱了下眉,“我也没想到,她居然也有一颗给祝依报仇的心。”
陈争说:“你当时什么都不肯说,现在又急着给我送上答案,你有什么目的?”
何美笑起来,“目的?陈警官,你以为我是在给顾强复仇吗?不,我只是为了自保。我和顾强之间有情分,是他给了我向上走的台阶,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但我这个人,情感着实不多,还不到为谁复仇的地步。‘lake’和刘熏的存在对我来说始终是个隐患,还有刘熏背后的人,‘量天尺’这个组织坏事做尽,深不可测,根本不是我能够对抗。我继续在法律圈上升,走得越高,就越显眼,他们会注意到我,怀疑我当年是不是真的一无所知。我很可能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所以我必须在一切还未发生之前做好准备,假如‘微末山庄’出事,警方在大规模排查中也许会发现‘lake’有问题。这不是皆大欢喜吗?你们抓到毒贩,而我不再有后顾之忧。可惜啊,‘lake’已经被处理干净。所以你们什么都查不到。”
何美叹了口气,“昨天洛城出事了,我也有我的情报网,刘熏的靠山没了,我才敢在这里跟你交底。”
陈争听出言外之声,“你知道刘熏制毒的地方?”
何美说:“刘熏有个帮手,叫郑飞龙,这人明面上给刘熏干活,实际上控制着刘熏。除了在‘微末山庄’,他大多数时间出现在信廉路,你们可以去那里看看。”
陈争说:“何律,谢谢你的情报,不过既然你在‘微末山庄’的案子里牵扯得那么深,暂时要请你到市局坐一坐了。”
何美缓缓叹了口气,神情竟是有一丝放松和释然,“我知道有这一天。”
失踪的六人还未找到,不过李疏核对到了几个“lake”的物流点,陈争一看地图,其中一个正好就在信廉路。
信廉路是居南市一条十分普通的街道,沿街商铺不少都是旅行社、打印店、便利店。“lake”的物流点大门紧闭,附近的商铺说,基本看不到它开门。
警察破门而入,室内像是被洗劫过,只剩下空荡荡的桌椅、工作台、置物架。
陈争和痕检师一起,在器物、角落细心提取残留物,李疏调取了周围商铺的监控。2月9日到10日,郑飞龙以及其他失踪者多次出现,将其中的货物搬上一辆面包车。
晚些时候,被带回市局的残留物中检验出了毒品成分,和“黑印”一致。
第170章 争鸣(22)
居南市警方还在继续寻找失踪者,陈争将鉴定报告放在刘熏面前。刘熏低着头,没看报告,但似乎已经知道那是什么。
“我觉得很遗憾。”陈争说:“我接触过很多嫌疑人、犯罪分子,他们中的大多数,我看一眼就知道有问题,找证据是之后的事。但是你,当初在‘lake’看到你,我先信了你是个对香水有着无限热情,真心爱这份事业的人,后来又信了你和你妹妹刘晴姐妹情深。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给毒贩干活,这么说不太准确,你本身就已经是毒贩了。”
刘熏摇着头,似乎想否认。
“其实倒回去想,你的证词里已经表现出你对刘晴的不满,是我没有留意到。”陈争说:“她一个小姑娘,再怎么恨霍烨维,如果没有外力干预,也做不到那种地步。那天她会去霍烨维家,然后被杀死,其实是你的安排吧?”
刘熏抬起头,已经满脸泪水。她紧紧抓着衣服,好似快要溺水。
陈争听见她喉咙里挤出嘶哑的诅咒,“凭什么她可以这么轻松地活着!她早就该死了!没有她,我也沦落不到这般田地!都是为了她!都是为了她!她还敢看不起我,教训我!”
陈争说:“为了刘晴?什么为了刘晴?”
刘熏颤颤巍巍地转向报告,几分钟后忽然爆发出凄厉的笑。陈争刚将金孝全已死的消息告诉她时,她反应不过来,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钝。而此时,经过并不长,却足够煎熬的时间,她似乎已经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而这份报告揭开了她最后的伪装。
她是个毒贩,她的“lake”生产的不止颇受好评的小众香水!
“没有她,我不会活得这么困难。”刘熏气若游丝,头发挡住她的双眼,陈争隔着一道玻璃墙看着她,觉得她就像躲在水墨中的女鬼。
刘熏曾经讲述过她和父母决裂,带着妹妹出来创业的经过,那是一个充满爱、坚持的版本,它不算是虚构的,却藏起了真实存在的不忿、扭曲和恶意。
刘家三个孩子,大哥,刘熏,小妹刘晴。家里条件不错,所以虽然父母重男轻女,刘晴和刘熏得到的物质却不少,刘熏也得以出国留学。
但大哥的意外离世改变了这一切,大哥没了,就等于刘家的香火断了。父母横竖看刘晴和刘熏不顺眼,恨刘熏不像大儿子那样会做生意,恨刘晴不是个儿子。
刘熏本可以一走了之,她在外国已经有了一定的事业基础,不依靠父母也能生活。这样的家庭让她窒息,既然父母不爱她,她也用不着为他们着想。
但就在她决定离开时,刘晴抱着她,哭了一晚上,刘晴不让她走,稚嫩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姐姐,你别走,你走了我怎么办?爸爸妈妈根本不爱我,我一定会死!”
刘熏和刘晴同病相怜,她们都是这个家里不受宠的女孩,她实在不忍心抛下刘晴。带刘晴出国也不行,她犹豫了,这一犹豫,就像是被扎在了脚下的土地上。
既然不出国,那总得想办法发挥一技之长。她和父母陷入漫长的拉锯,“lake”起初只有一个小小的作坊,她曾经幻想过只要努力就会成功,但现实给了她血淋淋的打击。
像她这样的作坊,根本没有做起来的可能,她成了一个笑柄。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已经放下一切出国,可和父母决裂后,刘晴成了她的牵挂。
这女孩很天真,对金钱没有多少概念,无条件地相信她一定会赚大钱,因为她是从水深火热的家中救出来的姐姐,她是无所不能的。
为了刘晴眼中的无所不能,她加倍燃烧自己,可还是不行,她根本看不到出路。
最困难的时候,金孝全出现了,对她说:“只要你听我的,为我做事,我能保证你的‘lake’成为小众里的明珠。”
如果金孝全承诺的是钱,她不会行动,但金孝全承诺的是成功,是她最渴望的名。她上套了,从此成为被金孝全驱使的狗。
金孝全派郑飞龙来帮助她,实际上是监视她。“lake”可以随她心意研发制作香水,但也要生产金孝全需要的毒品。一开始,制毒点就在“lake”里,郑飞龙带来了自己的工人,一切都不需要她操心。她心中不安,总觉得空气中飘浮着毒品的气味,于是种下一片香气浓郁的腊梅。
她得到了充足的资金,以及逐渐上涨的名声,网上有人开始测评“lake”的产品了,有网红开始介绍“lake”。她既兴奋又害怕,兴奋的是她终于要熬出头了,害怕的是她看向前方,那里昏暗无光。她正在走向一条不归路,而她已经不能选择停下。
当她回过头,看到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知道的刘晴,心中竟是升起恶心。她不明白这种恶心从何而来,那是她疼爱的妹妹啊。
她和金孝全的合作越来越深,开始知道一些所谓的秘密。金孝全在她恐慌的时候安慰她,说只要他在,她和“lake”就一定不会被查到,因为他在居南市还安排了一个“弃子”,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警方如果开始调查,查到的只会是那个“弃子”。
她知道那就是南风制药,金孝全最早选中的是南风制药,后来才变成“lake”。她不由得想,那今后金孝全有了更好的选择,“lake”也会变成“弃子”吗?
知道的越多,她越是痛苦。刘晴却活成了她的反面,天真、善良,还有工夫操心小明星什么时候能红。她看着刘晴,恨意越来越深,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刘晴这样快乐?她承受了一切,刘晴却只需要享受。
从小就是这样,大哥是家里的标杆,她处处不如大哥,小妹是幺儿,很受大哥宠爱。她不上不下,承受最多的责骂,得到最少的关爱。
凭什么!
她无数次问自己。也无数次想,如果没有刘晴就好了。
“我只是希望她消失,但我没有苛待过她。”刘熏哽咽着说:“但是她发现了,她还指责我,说要报警!所有人都可以指责我,唯独她不可以!我是因为谁才成了金孝全的狗?”
大约是受到《羽事》的影响,刘晴看了很多缉毒纪实,在刘熏不知道的时候掌握了不少关于毒品的知识。她痛恨一切毒贩,经常在家里说毒贩不得好死,不能给毒贩任何机会的话。
刘熏胆战心惊,感到风雨欲来。
只是这山雨来得比她想象中的更快,刘晴去信廉路,发现了藏在那里的毒品。
那天,刘晴回到家中,反常地沉默,让保姆回家,独自等着她下班回来。
向来跳脱的刘晴忽然变得很稳重,像是已经思索了很久,“姐,我去过信廉路了,你……我们去自首吧!”
她在心中冷笑起来,自首?开什么玩笑!
更让她感到荒唐的是,说这话的居然是刘晴!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被她保护在温室里的刘晴!
她第一次从陌生人的视角打量刘晴,这个女孩的生活是她向往的生活,她为自己挣来了一切,但她却不是这个叫刘晴的女孩。
“好。”她平静地说,“但晴晴,你再给姐姐一点时间,‘lake’是无辜的。”
刘晴哭着抱住她,“我知道,姐,你都是为了我,我是帮凶,要坐牢我陪你一起!”
坐牢?只是坐牢吗?她差一点就笑出声了,心想,枉你看了那么多缉毒片,你不知道我这样的,抓到了就是死刑?
她忽然周身发凉,刘晴当然知道!正是知道,才要她去自首。她们姐妹两个,她死刑,刘晴却是立功,她打拼来的一切都是刘晴的了!
她稳住刘晴,立即让郑飞龙联系金孝全。出乎她意料的是,金孝全亲自来到居南市,在车上对她说:“别着急,‘微末山庄’很快会发生一件事。我记得你妹妹喜欢一个叫凛冬的明星?”
听到凛冬的名字,刘熏就本能地颤抖起来,在她眼中凛冬不止是明星,更是缉毒警察羽风。
“瞧你这样,有什么好怕的?”金孝全笑道:“过阵子凛冬的‘对家’霍烨维说不定会回去住几天。你知道这个人吧?”
她点点头。
“你想办法刺激刺激你妹妹,最好是让她独自去霍烨维家。”
“然,然后呢?”
“然后自然有人会解决。”
刘熏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问:“是谁?您的人吗?”
“不算。”金孝全回答得模棱两可,“你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有人想复仇,咱们只是遇上了,搭个顺风车而已。”
大约因为凛冬消失在公众的视野,刘晴的心思都在凛冬身上,没有催着她去自首。那几天,她花了很多时间陪在刘晴身边,听她述说对凛冬的担心,旁敲侧击地提到霍烨维,刘晴果然上套,发泄似的吐槽霍烨维。
她愈加反感这个沉浸在饭圈恩怨中的妹妹,后悔当年没有抛下刘晴一走了之。几日后,霍烨维果然回到“微末山庄”,她对刘晴的刺激却有些过头,刘晴居然在大庭广众下袭击霍烨维,差点毁了她的计划。
除夕白天,她再次向刘晴提到霍烨维,说真想给霍烨维苦头吃的话,就悄悄去霍家,拍点霍烨维的秘密出来。
刘晴去了,此后就是警方已经掌握的部分。
“我不后悔。”刘熏忽然直起了腰背,无声地掉泪,“我后悔跟了金孝全,但我不后悔杀死刘晴。她就是来找我讨债的。我这辈子都毁在她手上。”
审讯因为刘熏情绪崩溃而中断了两次,陈争和李疏轮流上阵。李疏审问的时候,陈争在监控器里安静观察着刘熏,思索金孝全为什么会选中她。
她其实是个很普通的人,有着普通人的犹豫、懦弱,有高远的梦想,却也放不下身旁的牵绊,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握不住。
也许金孝全需要的正是她这样的人?她的“lake”比吴末的南风制药更容易操纵。
刘熏交待,金孝全背后还有很大的势力,他似乎有个姐姐,但她从未见过金孝全的姐姐。“lake”的制毒工人全是郑飞龙找来的,郑飞龙是金孝全的重要手下,制毒的原料、配方全部由郑飞龙提供,卖给哪些人也是郑飞龙说了算。
刘熏说,金孝全需要的毒品并不多,只有一部分拿去出售,另一部分则是用来控制人。“碧空教”就是金孝全折腾出来的组织,这个组织瞄准有生理和精神病痛的人,他们往往因为贫困或者别的原因无法得到妥善医治,病痛时时刻刻折磨着他们,他们知道自己好不起来了,所求的不过是减轻痛苦。而“lake”生产的“黑印”对他们有奇效,代价则是严重上瘾,沦为药物的奴仆。
自从成为金孝全的傀儡,刘熏的香水生意便蒸蒸日上,甚至在J国、K国、东南亚打开了市场。她时而沉浸在虚无的快乐中,被成就感包围,时而在噩梦中醒来,浑身冷汗。清醒的时候,她知道有一天自己一定会被反噬,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了。如果她想要和金孝全划清界限,郑飞龙一定会将高纯度的毒品注入她的身体。
陈争说:“我记得几年前,你们‘lake’出现过一次公关危机。”
刘熏张了张嘴,苦笑,“我是个半吊子,我一边作恶,又一边希望有人能来救赎我。所以我向外传递了那么一个信号,但还不等金孝全警告我,我就害怕了。”
陈争说的是“lake”当时推出的新品,克岚阿斯。这款香水本身没有任何问题,是比较清淡的男香,但它的名字是诞生在拉美的一种毒品,因为十分小众,离华国又远,所以刚推出时,没人知道。
不久,有测评者扒出克岚阿斯是毒品,怀疑“lake”有引导消费者对毒品产生好感的嫌疑,掀起一波舆论风暴。“lake”立即下架了克岚阿斯,刘熏及管理团队亲自道歉,解释团队里的每个人都不知道克岚阿斯是毒品,纯属巧合。
风暴持续了一段时间,不少博主深扒“lake”的其他香水,没有再发现问题。这事才不了了之。
“我那时希望有人能来把这一切都毁了,不管是什么结局,我都认。”刘熏摇着头,“但我只是做到一半,又缩了回去。金孝全看出我的真正打算,带我去了湖天酒店。”
陈争问:“所以你知道那下面埋着六具尸体?”
刘熏点头,双眼无神,“他让我知道,和他作对是什么下场。”
陈争沉默了会儿,“‘量天尺’的事你还知道多少?”
“只知道金孝全和他姐姐,他们是其中的一派,这个组织很乱,金孝全制毒也是作为和其他人对抗的一种手段,他养着‘碧空教’,就是为了让这些人在需要的时候帮他杀人。”刘熏顿了下,“他有个很怕的人。”
陈争忙问:“谁?”
刘熏却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猜。他和那个人之间好像是合作关系,但也互相利用。他说过南风制药是他手上的筹码。”
陈争心中的线越来越明晰,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梁岳泽,也只能和梁岳泽对应上。
金孝全拿捏南风制药这一点也对得上,有云泉集团那笔注资,南风制药制毒,云泉集团就必然被卷入。
因为金孝全和梁岳泽的紧密关系,金孝全才知道梁岳泽要派“杀手A”对霍烨维动手,提早转移走了“lake”里的毒品,并且让刘熏劝刘晴自投罗网。
陈争在极快的思绪中皱起眉,以前他和鸣寒分析过,梁岳泽或许早就和“量天尺”中的一股势力结盟,他们有共同的目标,也互相猜忌利用。现在看来,梁岳泽的这个结盟者就是金孝全。
金孝全,在加上那个神秘的姐姐,他们和梁岳泽的分歧越来越大,金孝全想利用南风制药,让警方来干掉梁岳泽,梁岳泽故意提出帮金孝全逃脱,半途让“杀手A”当着警方的面杀死他。
那梁岳泽的下一步是什么?
陈争感到血正在一点点激越,他几乎看清了真相,但现在金孝全死了,郑飞龙不知所踪,警方还是只能高度怀疑梁岳泽,没有找到能够一锤定音的证据。
刘熏在审讯结束之后昏迷了过去,她对陈争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请判我死刑。”
根据刘熏交待的情况,居南市局制定了对郑飞龙等人的追踪计划。一天后,一处垃圾处理站报警,称发现腐烂的尸块。经DNA比对,尸块属于失踪的会计顾姐。她果然已经遇害了。从腐败情况看来,她的死亡时间在十天以上,郑飞龙等人大概率已经离开函省,出境的可能性很大。
陈争在回洛城之前,再去见了何美一面。她目前正在接受调查。
她不再穿着高跟鞋与西装,头发也没有打理,不施粉黛,陈争却觉得,她终于摘下了面具。
“陈警官。”何美带着淡淡的微笑,那笑容里竟是有一丝释然。“我一直觉得我是个活得很通透的人,什么爱情、友情,都不过是我往上爬的垫脚石,我不爱别人,独爱自己,爬到现在的位置,我太不容易了。”
何美低下头,玩了玩手指,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
陈争说:“你还是做了。”
何美惊讶地抬起头,几秒后苦涩地叹了口气,“是啊,得到很不容易,放弃却很简单。我这么多年的奋斗,好像都白费了。陈警官,我也没别的能交待的了,我听说你们要给祝依迁坟?到时候告诉我一声吧,我想去看看她。”
洛城这边,梁岳泽不松口,机动小组对云泉集团的调查进展也不大,局面陷入胶着,下一步到底怎么走,卢贺鲸、唐孝理、余星钟还没有商量出个结果。
陈争比说定的时间提前半天回到洛城,没直接去机动小组,路上跟周决打听鸣寒的情况,周决马上来劲了,正事还没说,就把他和鸣寒夜里和金孝全上演死亡飙车添油加醋说了一遍,特别提到隧道里的那一炸。
上次鸣寒差点被汤小万炸死,陈争现在听不得爆炸,周决却越说越夸张,“陈哥你终于要回来了,鸣寒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就等着你去看他了!”
陈争赶到医院,还没到病房就听见鸣寒的声音:“这个拆了,没事了都,我马上要回家。”
“哪个拆了?”陈争问。
“就这个啊……”鸣寒一愣,“哥!”
护士一看有人来,连忙道:“你是他哥?正好,病人不配合治疗。你来说说他。”
鸣寒说:“哥,你不是晚上才回来吗?”
陈争捞起鸣寒的胳膊一看,上臂一条口子,触目惊心,上次视频,鸣寒想瞒他,只给他看了右臂的小伤。
“怎么回事?”陈争皱着眉问。
鸣寒尴尬地咳了声,“哥,外人在呢,你给不给我面子?”
陈争说:“人家护士是救你治你的人,什么外人?”
护士小声说:“就是!”
鸣寒无法,“那护士妹妹,你快给我换药,我这还有事呢。”
护士说:“不拆了?”
鸣寒:“哎……”
陈争说:“别听他的,该怎么弄就怎么弄,我在这盯着他。”
“好叻!”护士立即给鸣寒处理伤,工具叮叮当当,鸣寒叽叽咕咕。
护士在,陈争也没多说,一尊佛似的戳那儿,直到护士宣布这次的药换完了,两天后再来,鸣寒都老老实实没挪窝。
陈争看了看床头的名字,问:“他这是住着院,自己跑了?”
护士解释:“也不算自己跑了,他这种情况是允许的,白天来输液,没问题可以回家住。他这个伤是上次的老伤,裂开了,有点感染,他自己又没重视,昨天有点严重,今天已经好些了。”
鸣寒想打断,陈争一看他,他又乖乖闭嘴。
护士看出鸣寒的克星来了,也大胆起来,“你还想狡辩啊?这伤虽然不是什么大伤,但不认真处理的话,小心节肢!”
鸣寒连忙抱拳,“谢了谢了活菩萨!”
护士笑着走了,病房只剩下陈争和鸣寒。另一张病床是周决的,这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陈争将房门关上,站在病床边看鸣寒。
鸣寒望着他,“哥,你关门干啥?”
陈争再次抬起鸣寒的手臂,护士已经给他包扎好了,这会儿倒是已经看不出什么。
陈争说:“这是上次来救我时受的伤。”
鸣寒想把手臂收回来,但陈争握得紧,他有点儿不敢动,索性示弱:“哥,你把我捏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