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挣—— by初禾二/初禾
初禾二/初禾  发于:2024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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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陈争如何审问,金孝全都一口咬定,从未参与制毒和贩毒,不认识吴末,更不知道什么“碧空教”。他在境内的项目着实干净,仅靠阿护的证词,不足以给他定罪。
“陈警官,你们耽误的不止是我一个人的时间,大家都等着出国开始新生活。”金孝全笑了笑,“你们也不想被自己的百姓恨吧?”
陈争说:“你一个外国人,还挺会上高度。放心,你的嫌疑洗清了,我自然会放你回去。”
在拘留的48小时内,机动小组并未找到其他证据,金孝全在省厅门口伸了个懒腰,一副十分惬意的样子,接他的车已经到了,鸣寒站在离他不远处。
“鸣警官。”金孝全笑着打招呼,“当警察的日子不好过吧?什么时候想通了,来找我,或者找小杜也行。”
就在调查陷入胶着的时刻,卢贺鲸忽然收到一条情报,居南湖东侧的湖天酒店,埋藏着六具尸骨。
陈争迅速赶到卢贺鲸的办公室,唐孝理、余星钟已经在那里了。卢贺鲸在电话中语焉不详,既不说尸骨的身份,也不说情报是从哪里来的。
陈争一路上设想了许多种情况,此时此刻直接传到卢贺鲸手上的情报必不简单,居南市刚出了大事,而藏在湖天酒店的尸骨有六具,对应的刚好是湖韵茶厂失踪的六个小孩!
陈争盯着卢贺鲸,心中隐约已有答案:“谁的情报?”
卢贺鲸眉头紧锁,也看着陈争,几分钟后道:“韩渠。”
陈争深呼吸,血液鼓噪起来,“他……”
卢贺鲸知道他想问什么,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神情凝重,“我暂时无法判断这条情报的真假,韩渠这次没有露面,有可能是别人正在用他的身份与我对话。”
余星钟说:“这就可能是诱饵。”
唐孝理笑道:“余局还是这么谨小慎微。”
余星钟皱了皱眉,“我向来是那个给你们兜底的人,怎么,现在看不惯我了?”
唐孝理摇头,“知道你付出多,但现在情势不同了。”
余星钟不赞同,“韩渠失联多时是事实,这正好和凛冬前阵子带回来的情报相吻合,他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已经成为‘量天尺’的一份子。现在他突然传回消息,跳板重重,九成九都是给我们设的圈套!”
唐孝理说:“老余,你这九成九也太夸张了。当年老卢将任务交给韩渠,就允许他用任何他认为合适的方式传回情报,他现在处境也许比我们想象的更艰难,难道非要不设防地传递情报,在你眼中才可信?”
余星钟叹了口气,看向卢贺鲸。卢贺鲸的视线却停留在陈争身上,“你怎么看?”
“让我们内部产生分歧,‘量天尺’误导凛冬的目的不就达到了?”陈争冷静道:“如果凛冬没有回来,也没有说韩渠已经暴露,为了救他而牺牲自己,那韩渠现在传回的情报是不是可信的?”
卢贺鲸没有说话。
“当然可信。”陈争双手撑在桌上,“但凛冬这么一搅合,后续韩渠无论再发回什么情报,都显得可疑。而我们因为分析这些情报,必然陷入无休止的内耗。”
卢贺鲸说:“你还是没有说你自己的判断。”
陈争在手机上搜索湖天酒店。调查“微末山庄”诸案时,虽然他在居南湖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居南湖分为东西两大区域,他几乎没去过东区。
网上的资料显示,湖天酒店是居南湖景区东区最受欢迎的酒店之一,占地广阔,服务到家,修建于八年前,在东区的酒店中算是开门营业得比较晚的,但口碑已经超过了其他老字号。
“八年前……”陈争说:“湖韵茶厂的连环失踪案也是在八年前发生。情报有没提到,是谁的尸骨?”
唐孝理说:“没有,情报非常简练,只提到了湖天酒店藏有尸骨。”
陈争皱眉,走了几步,“就算我们相信这条情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很难去湖天酒店调查。这个酒店……”
这时,敲门声响起,鸣寒的声音传来:“是我。”
陈争打开门,鸣寒连忙说:“哥,这个酒店我查到点东西!”
居南湖周边的开发商多是居南市土著,湖天酒店最早的老板却来自东南亚,名叫阮兴杰。此人早年来到华国,专门在三四线城市搞地产投资,狠赚一笔。但他在每个地方都不会待太久,撬完第一桶金就换地方。三年前,他将湖天酒店转手给居南湖东区另一家酒店的老板。
陈争问:“阮兴杰现在人在哪里?”
鸣寒说:“前年就回东南亚了,说是告老还乡,具体在哪里还得继续调查。”
陈争思索道:“东南亚的商人,做的还是房地产投资……这个阮兴杰说不定很迷信。”
“是。”鸣寒说:“还不是一般的迷信,湖天酒店当初开建的时候,阮兴杰找人来算风水、做法,折腾了半个多月。更早之前,他在别的地方投资,也会走相似的流程。总的来说,投资越大,项目越大,他整的活就越多。”
陈争说:“那对阮兴杰来说,拿人来献祭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如果埋在湖天酒店的尸骨真的属于湖韵茶厂失踪的孩子,那就是阮兴杰拿他们来镇湖天酒店?”
办公室安静片刻,陈争摇了摇头,“不对,什么风水需要六个孩子?不一定是阮兴杰主动将他们埋在那里。”
“合作?”鸣寒道:“阮兴杰需要尸体来完成他的风水仪式,而有人需要让这六具尸体消失,双方一拍即合,又或者阮兴杰被利用,或者受到某种胁迫。其实从阮兴杰之前的经历来看,他在华国混得如鱼得水,好像没必要回老家。他之前转手手上的项目,一般是已经过了高峰期,赚够了,但转手湖天酒店的时候,湖天酒店还在上升期。”
陈争说:“那六具尸骨让他不安,他预见到了可能出现的麻烦。”
鸣寒说:“看来我们得找个理由,调查湖天酒店了。”
唐孝理说:“这好办,湖天酒店归居南市管,地方警力在调查地方企业时有优势。他们很容易就能找到理由。”
陈争思路一转,“地方企业好查,外国商人就得机动小组出手了。金孝全不能放走。”
“我们暂时限制了他的行动,他现在不能出境。”余星钟说:“不止是机动小组,刑侦局也在想办法。但你们得抓紧时间,一周内如果还是没有重大突破,人我就拿不住了。”
唐孝理笑起来,“看看我们老余,嘴上天天打退堂鼓,关键时刻是真上。”
余星钟白了他一眼,离开办公室。
事不宜迟,陈争再次前往居南市。鸣寒本想一同前去,却被卢贺鲸拦住,“湖天酒店让陈争去想办法,你留下,有别的任务。”
鸣寒向来是给什么任务执行什么任务,此时却有些着急,且不说机动小组收到的这条情报有可能是陷阱,就算不是陷阱,前方也危机重重,他怎么可能放心让陈争一个人去?
卢贺鲸说:“居南市的调查进展也许会直接影响到‘量天尺’和‘碧空教’,不然你猜为什么情报会在这时出现?梁岳泽、金孝全都在洛城,你这个机动小组的中队长,确定要跟着陈争去居南市?”
鸣寒皱眉,眼神冷下来。卢贺鲸在警界纵横数十年,气场自然是小辈们难以企及的。须臾,鸣寒正要再次开口,手却被抓住。他回过头,陈争不知什么时候去而复返,“来,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走廊上无人,鸣寒被陈争牵着,一路走到了消防通道里。里面光线比外面暗淡,陈争一脚将隔离门踢上。
鸣寒挑了挑眉,“哥?”
“其实我也想带你去居南市,留在这边显然更危险,你已经遭遇过一次危险了,而我没在你身边。”陈争玩着鸣寒的手,渐渐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但洛城需要你,金孝全的反应已经说明他一定有问题,他现在那么嚣张,不就是认准我们手上没有证据,奈何不了他?”
“至于梁岳泽,我对他的在意超过金孝全,我无法时刻关注他,这个重担就落在你身上。还有,别忘了卜阳运现在音讯全无,G国那边随时可能传回新的消息,你得有所准备。”
鸣寒绷着的肩膀轻轻放松,目光也柔和下来。陈争说的话其实和卢贺鲸是一个意思,但陈争就是有本事安抚他,他会顶撞卢贺鲸,但不会和陈争吵架。
“哥,你以前也是这么跟你们支队的人说话吗?”鸣寒晃着陈争的手,像个讨要好处的大孩子。
陈争想了想,笑道:“当队长的,首先得学会坑蒙拐骗。”
“你这样不好。”鸣寒说:“你知不知道你有种让人愿意为你冒任何风险,甚至去死的魅力。”
陈争愣了下,用力掐住鸣寒的手心,“别说这种话。”
鸣寒点点头,“好吧,不代表你的队员,仅代表我。”
陈争抽回手,在他腰上一拍,“好了,车在下面等我,你别跟老卢闹脾气。”
鸣寒问:“为什么?”
陈争说:“还要问为什么?纪律学到哪里去了。老唐是不是每次考试都让你作弊?”
鸣寒说:“不关老唐的事。只有纪律吗?”
消防通道逼仄,灯光又暗淡,鸣寒的身影连同目光一起将陈争罩住。
鸣寒微微低下头,声音沉了些,“只有纪律吗?”
近到呼吸相触,陈争凝视着这个还是在闹脾气的大个子,索性伸手按住他的后颈。
亲吻这种事,何必试探这么半天?
陈争松开鸣寒时,看到鸣寒耳朵和脖子都红了,但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显得不那么明显。
“别跟老卢闹脾气,不止因为纪律。”陈争说:“别气咱舅,更年期的老头子也不容易。”
隔离门打开,陈争若无其事地下楼,像是刚才只是和不听话的队员随便聊了两句。鸣寒却在消防通道里多待了两分钟,出来时还下意识摸了摸嘴唇。
和陈争一同前去居南市的是文悟,还在路上,陈争就接到李疏的消息,湖天酒店目前的老板有问题,得知市局上门调查,居然带上情人跑路——当然,居南市警方已经在高速上将他拦截下来。
唐孝理说地方警方在调查地方企业时有优势,事实的确是这样。机动小组告知居南市局的情报自然不包括情报的源头,仅提到湖天酒店在修建时可能进行过违法的封建仪式,镇有尸骨。
黎志身为副局长,年轻时专门负责过清除封建迷信的活动,居南市有哪些风水先生、哪些企业至今还信风水,他一清二楚。
湖天酒店老板小钟是个富二代,本身没什么本事,厉害的是他父亲老钟,但老钟前些年患病卧床,小钟捡了落地桃子。钟家和不少风水先生都有往来,钟家父子深信其道,只是这些年没有搞出什么事来,警方也没有动他们的由头。
这次黎志仅仅提到接群众举报湖天酒店,核实酒店买尸体镇风水,小钟就吓得当即跑路,情报坐实了一半。
“人已经抓回来了,吓得话都说不清楚。”黎志指着走廊一侧的审讯室说,“陈队,你这刚到,要不要休息一下?”
陈争摇头,“黎局,辛苦你们了。”
黎志带他去审讯室,“客气,我当副局长这么多年,现在是居南市最乱的时候,但乱不是现在才开始,种子早就埋下来。我没能早些察觉,是我的失职,幸好有你们机动小组支援,不然单靠我们一个市的警力,要对付那些人,难呐!”
小钟缩头缩尾,紧张地望着陈争,“你,你又是谁?”
陈争坐下,“我们接到举报,跟你核实情况,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跑什么?你这一跑,不就显得你心虚?你们酒店下面真藏有尸体啊?”
小钟脸色惨白,“不关我的事!有问题也是我家老头子的问题!你们查他去!”
陈争笑了声,“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你家老头子是什么情况,你不比我更清楚?他都中风了兄弟,我怎么查他?”
小钟搓着手,“那,那这也不是我说了算?谁他妈举报的?”
“我还能跟你说谁举报的?”陈争说:“你就当是热心群众。行了,你既然坐在这儿,该说的不该说的,你恐怕都得说了。尸体是怎么回事?”
见面前这警察气场忽然凌厉起来,小钟一个哆嗦,差点滑到桌子下面去,“我说,我说!我真是冤枉的!”
钟家世代富裕,又只有小钟这个独苗,他是在万般呵护下长大。小时候,老钟就告诉他,今后不需要他奋斗,纨绔子弟越是奋斗,家业败得越快。他每天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做个守成的废物就行了。
在老钟中风之前,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花天酒地,情人不断,从不管公司和家庭。老钟出事后,他不得已接手部分事务,其中就包括湖天酒店。
这是他自己选的,他玩归玩,但并不傻,家里哪些项目赚钱,哪些亏本,他心里有数。早在湖天酒店还不归他们钟家管时,他就知道这是一家特别能赚的酒店,阮兴杰这种外国人就像嗅觉灵敏的大鱼,闻到味儿就来了,比本地人会赚钱得多。
所以阮兴杰将湖天酒店卖给老钟时,他就难掩兴奋。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他管理湖天酒店了。
钟家迷信,老钟中风得十分突然,除了常规的治疗,钟家还找来几个“懂行”的看看老钟是不是招惹上了什么。其中一位“大师”得知老钟最近的一项大买卖是拿下了湖天酒店,于是提出去湖天酒店看看。小钟陪同。
说到这里,小钟哆嗦起来,冷汗直下。
陈争问:“你们‘看到’了什么?”
小钟恐惧道:“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但‘大师’说,说酒店拿,拿人来镇过风水!”

第166章 争鸣(18)
小钟不像老钟那么迷信,要不是家里长辈一定要请风水先生,他是懒得搞这么一出的,平时拜拜神佛也就得了,拿人来镇风水这种事,他想都不敢想。
“大师”言之凿凿,说酒店的上一任主人之所以卖出酒店,恐怕就是因为造孽太多,镇不住了,这才找了他们钟家当接盘侠。老钟中风,也是那些枉死的人在作怪。
小钟吓坏了,问怎么办才好?人不是他们钟家杀的,也不是他们钟家埋的,为什么要他们钟家来承担后果?小钟想了两个办法,一是报警,让警察来将尸体挖出来,二是干脆把酒店卖出去,亏钱也认了。
但“大师”说都不行,钟家现在是那些冤魂的主人,就只能顺着供奉,千万不能倒行逆施。
“那怎么办?”小钟都快急哭了。
“大师”说,他可以做法,帮忙安抚冤魂。
当然,这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小钟虽然觉得“大师”可能是个骗子,但也不得不照做,因为冷静下来之后,他想明白了,报警挖尸体这种事绝对不可行,一旦真的挖了,湖天酒店就算是赔进去了,钟家再多钱,这个窟窿也不够填的。
小钟恨死了阮兴杰,但此人早就溜到国外,他鞭长莫及。所幸“大师”作法之后,老钟的情况还真的稳定了下来,酒店的经营也一切正常。小钟想开了,就当这是舍财免灾。
“‘微末山庄’出事那段时间,我吓得够呛,当时就差点跑了!”小钟坦白后镇定了许多,甚至跟陈争抱怨起来,“你们不是在西区搜查吗,我就担心啥时候搜到我们东区来。”
陈争问:“你知道尸体埋在哪里?你说的‘大师’是谁?”
小钟支支吾吾:“他,他不是凡人,他大致给我指过位置。”
此时居南警方已经控制了湖天酒店,但酒店实在是太大,在不知道尸体具体位置的情况下,挖掘起来还是有难度。
陈争立即说:“走,马上去湖天酒店。”
小钟脚都是软的,“我,我也要去吗?”
陈争说:“案子破了,算你提供线索。”
小钟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跟在陈争后面,一到酒店就招呼起来,“‘大师’说,是这一片,到这一片。”
陈争看了看他指的地方,是酒店靠北的那块地,就在主楼的正下方,这要开挖,主楼整个都得废掉。
小钟苦着脸,“都被举报了,还能有什么办法?我当年就想挖,要不是那时买酒店还亏着钱,早就挖了。”
陈争说:“现在赚得差不多了?”
小钟承认,酒店已经回本,主楼挖了就挖了,大不了对外说是重装升级。
开挖建筑不是说挖就能挖,黎志通知消防来定方案,其间陈争继续和小钟聊天,主要是想从他口中套出“大师”的身份。小钟一问三不知。
陈争不信风水,隔行如隔山,这一时半刻想要找到这个“大师”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师”和这次机动小组收到的情报有没有关系?进一步,“大师”和韩渠有没有关系?如果没有,韩渠是从什么途径得知湖天酒店下有六具尸体?
3月7号傍晚,挖掘正式开始,明亮的灯光将现场照射得如同白昼,但在如此光明之下,逐渐浮现的却是阴森诡异的往事。
10点多,第一个用于镇风水的棺椁找到了,其上覆盖着原本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符咒、封条。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8号凌晨,位于相对方向的另外三个棺椁也被挖了出来。它们整齐地摆放在高功率射灯下,棺木腐朽,上面的斑斑污渍就像是从里面淌出来的,不甘的血泪。
小钟到底是敬畏风水的,从第一个棺椁被挖出来,他就不断说觉得冷,浑身止不住发抖,此时已经吓得躲到警车上。
陈争也感到冷,但这冷却来自尸骨背后冰冷的故事、险恶的人心。他和法医、痕检员一起将棺椁打开,尸体早已腐烂,身上的衣物变成了遗骸同样的颜色。
陈争停留在其中一具尸骨前,忽然想到了死在养老院爆炸中的胡长泉。老胡没有找到自己的儿子,最后还被丧心病狂的赵知利用,在爆炸的中心落得四分五裂的下场。躺在这里的会是老胡的孩子吗?他们不应该以这种方式团聚。
尸骨被包裹、抬上警车,小钟一眼都不敢看,背对着警车,直到行驶的声音消失不见,才睁开眼睛。
这必然是居南市局的不眠之夜,尸体早已白骨化,确定死因已经成了次要工作,当务之急是确认他们的身份。市局保存着湖韵茶厂所有失踪孩子的DNA样本,天光即将破晓时,最后一具白骨的身份也确认了。
他们是周霞的女儿严屏,曾红的女儿徐新馨,龚小洋的儿子龚宇,卢峰的女儿卢曦薇,汪万健的儿子汪世勋,以及胡长泉的儿子胡明宇。
周霞和曾红跌跌撞撞赶到市局,汪万健在她们身后,颤抖得走不动路。停尸房里,他们的孩子早已面目全非,而和他们一同寻找孩子的伙伴,也几近凋零。在这应当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他们终于得到了迟来八年的真相。
周霞一头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法医确认,六名被害人在遇害后不久就被放入棺椁中,棺椁中检验出了毒品成分,他们的死因很可能是短时间内被注射大量毒品。
毫无疑问,这是个令人惊心且寒心的结论,六人都在花季,生命如同灿阳,当年他们失踪之后,警方做了大量的排查走访,却未找到他们。原来在警方、家人为之努力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于毒品。
真相呼之欲出,在他们失踪前,湖韵茶厂陷入困境,吴末等一批干部试图从茶厂中分出南风制药,以此来自救。周霞曾经是吴末的追随者,向来如小棉袄的严屏却阻止她去南风制药。
不久,严屏六人失踪,看似是被拐卖,但人贩子为什么要拐卖即将成年的少男少女?为什么拐卖集中在一个时间段,往前往后都再无孩子失踪?
云泉集团向南风制药注资非常蹊跷,南风制药制毒已经是事实,尚未确定的只有时间——他们到底是从八年前就开始制毒,还是从三年前开始?
如果八年前南风制药没有制毒,严屏等人被注射的毒品是从哪里来的?这些可怜的孩子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事?生前被毒品折磨,死后还要被用来镇风水!
“他们发现了吴末、南风制药的秘密。”陈争皱着眉,拳头轻轻砸在桌上,“所以被灭口。”
居南市局的气氛着实有些压抑,这个事实就连黎志这样的老警察也有些难以接受,它过于残忍,也过于阴暗。
“陈队。”黎志叫住陈争。
“黎局,进一步化验毒品成分,和现在南风制药生产的毒品做比对。”陈争说:“我去见杜辉。”
杜辉和南风制药的高层正被拘留调查,没有途径知道外面发生的事。陈争来到杜辉面前,他紧张不已,还未说话就开始流汗。
“上次我问过你,知不知道失踪的那些孩子去哪里了。”陈争说:“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失踪?”
杜辉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吗?找,找到他们了?”
陈争冷笑,“什么人贩子,有钱到能给他们注射毒品?”
杜辉猛然瞪大双眼,一动不动,如同一座长满青苔的石山。
“怎么了?”陈争说:“没想到我们能查到这一步?”
“不,不是……”杜辉回过神来,低下头,双手频繁地动作,“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已经六神无主了?”陈争说:“那你猜猜,下一个问题我会问你什么?”
杜辉汗流浃背,“陈警官,我不知道啊,什么注射毒品?他们吸毒吗?这……这怎么可能?”
陈争说:“杜秘书,你跟着吴末干了这么多年,他被灭口,你还好好活着,可见你是个聪明人。但你现在怎么突然不聪明了?来,我给你分析一下。南风制药制毒,被抓现行,你是知情者,也是参与者,你已经难逃法律制裁。”
杜辉咽下唾沫,下意识想狡辩,陈争却抬起手,示意他听自己说。
“这时候你不想着配合调查,提供更多线索,还想着给已经被灭口的吴末打掩护?你傻不傻啊?他会活过来给你顶罪吗?他才是你们南风制药的话事人,而你身为秘书,是他的白手套,他做的每一件事,你都应该知道。这时候不说,再晚,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杜辉张了张嘴,仍在犹豫。
陈争又道:“实话给你说吧,那六个失踪的孩子我们已经找到了,是我低估了吴末的狠毒,他不仅杀死他们,还把他们拿去镇风水。”
杜辉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真相几乎写在他的脸上。他不断抓着自己的大腿,面白如纸,“吴总,吴末说,说他们发现了,如果他们不死,我们,我们就完了!”
陈争点头,“所以,南风制药确实从建立的一开始就在制毒?”
杜辉沉沉地靠在椅背里,气喘如牛,“我只是个秘书,要是我不听他们的,那死的就是我!”
八年前,湖韵茶厂的多事之秋,吴末联合一批年轻干部策划转型,杜辉原本就是吴末的手下,自然跟着吴末干。茶厂大部分人并不看好制药厂,认为吴末是在自掘坟墓,然而吴末偏偏拉来了云泉集团的投资。这下,一些人看吴末的眼神变了,觉得他有能耐,比茶厂那些迂腐的老领导有本事得多。
杜辉起初很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但不久他发现吴末似乎并不只是想救茶厂。制药厂的存在,似乎是为了掩饰别的生意。他的怀疑引起吴末的注意,吴末没有瞒着他,说制药厂正在研发一种特殊的药物,将来会赚大钱。
特殊的药物?杜辉没能第一时间理解,吴末索性带他去当时还未建成的工坊看。只一眼,他就明白了那是什么,吓得摔倒在地,连滚带爬想要离开。
但是拿着枪的保安挡在他的去路上,身后是吴末的笑声,“小杜啊,你是我带出来的,难道我还会害你?你孩子读的小学学费不低吧,你老婆全职在家,他们要是失去你,该怎么办呢?”
杜辉脑袋嗡一声响,变得一片空白。他坐在地上,看着吴末一步步朝他走来,那熟悉的笑容变得陌生而寒冷,保安的枪口抵在他的头上,他明白,自己已经上了贼船,不可能再下去。
吴末给了他一个滑稽的职位:工坊主任。他的工作便是时不时到工坊来视察一圈,有人来收货的时候,把成品交给对方。至于钱和原料,都不经过他的手。
他变得异常麻木,吴末给他开了海外账户,承诺哪天他不想干了,可以去国外安度余生。
他每天都抱着侥幸心理艰难度日,吴末则继续在湖韵茶厂给工人们画大饼。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他和吴末都没想到的事。
南风制药的厂区正在建设,制毒工坊就在厂区最深处,保安们打扮成民工的样子巡逻,就算有工人闯进来,也不会发现工坊里生产的是什么。
然而有一天,一个男孩闯了进来,保安险些给男孩一枪,杜辉看清男孩是谁,连忙阻止。他认得男孩,那是龚小洋的蠢儿子龚宇,厂里有名的傻子,就算让他坐在工坊里看,他也只会没心没肺地傻笑。
要是龚宇在工坊失踪,那才是大问题。杜辉和保安假装没有看到龚宇,他在周围转了两圈,就自觉没趣地走了。
杜辉松了口气,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但一周后的深夜,工坊又出现不速之客,这次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龚宇、胡明宇、严屏、徐新馨。
杜辉再也坐不住,龚宇是个傻子,但胡明宇和严屏绝对不是!这两人非常聪明,且是理科学生。他们为什么会这个时间摸到工坊来?难道龚宇上次发现工坊有问题,严屏等人是他找来的帮手?
无需保安动手,杜辉已经颤巍巍地抓住了枪。事实已经摆在他的面前,这群孩子发现了药厂的秘密,他们不能离开这里。
但一只手却按在杜辉肩上,杜辉回头一看,是吴末。他紧张得无以复加,“吴,吴总,我,我,是我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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