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都说,茶厂可能维持不下去了,倒闭之前会大规模裁人。这对在茶厂干了半辈子的工人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周霞和丈夫老严商量,要不要主动离职,拿补偿金,出去学人做生意。
老严叫她先别着急,他打听到吴末等高层准备搞一个药厂,分担茶厂的压力,说不定能把茶厂盘活。周霞不懂,但只要有钱赚,她就愿意尝试。
果然,不久后吴末搞药厂的事传出来了,吴末和另外几个茶厂的高层到处给工人做动员,承诺第一批加入药厂的工人全部有分红。周霞觉得继续待在茶厂也是死路一条,积极响应,比老严行动得还快。
在其他工人眼里,他们这些愿意跟着吴末干的都是异类,她没工夫管别人的眼光。说到底,大家虽然都是工人,但路是不一样的,等她将来赚到钱,这些人羡慕她都来不及!
她和老严都没想到的是,屏屏居然也反对他们去药厂工作。
那个周末,周霞特意买来一只鸭子,做了严屏最喜欢的酸萝卜老鸭汤。严屏本来吃得开开心心的,得知父母成了药厂的工人,严屏脸色顿时就变了,“爸,妈,你们千万别去药厂!”
周霞不解,“为什么啊?闺女,你是不是也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别信,他们就是自己没胆子,还要拖咱们后腿!妈跟你说,茶厂以前是挺好的,但早就不行了,继续在茶厂干,咱们一家都得喝西北风!”
严屏着急道:“妈!你就听我的吧,药厂真的不能去!茶厂实在不行,那就换个工作,反正药厂不行!”
周霞脾气上来了,“你个女娃子,不好好学习,还管起你老娘来了?这药厂啊,我和你爸还去定了!你也不看看,你的学费生活费是谁出的!”
严屏少见地顶撞道:“是你们出的又怎么样?你们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你!”周霞气得扇了严屏一巴掌,老严连忙将两人拉开,护着女儿,冲周霞吼:“你这是干什么啊!”
周霞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打了严屏不久就后悔了,敲开严屏的房门,给她削水果,耐心地问:“屏屏,你今天是咋了?为啥不愿意爸妈去药厂啊?”
严屏双眼通红,半天没说话,“妈,你别去,真的别去,我听说药厂很危险。”
周霞心顿时软下来,“药厂能有啥危险的。”
“都是,都是化学品。”严屏说:“我们学校有人上周做实验,把眼睛都炸了。”
周霞安慰女儿,“不会的,那是你们小孩儿没有安全意识。”
最终周霞也没有听严屏的。严屏失踪后,周霞非常自责,全副心思都放在寻找严屏上,哪里还顾得上去药厂工作。
陈争听完,觉得这其中问题不小,“严屏以前激烈反对过你们做某件事吗?”
周霞有些茫然,“没有,她一直很听话的。”
陈争接着去见了曾红。
“我……我也想过去药厂,周霞一直在劝我去,说能赚钱,但我这个人没他那么干脆,我怕适应不了,如果去了没做好,我肯定也回不到原来的岗位了。”曾红说,她从来没和徐新馨聊过工作上的事,徐新馨不大爱说话,性格随她,在家里顶多说说考试成绩。
曾红非常不安,“陈警官,你忽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新馨有消息了?”
陈争本以为在徐新馨身上能找到和严屏相似的疑点,但并没有。他又找到汪万健,汪万健的情况倒是和周霞差不多,早早决定去药厂工作。不过他的儿子汪世勋在失踪之前,并未就此和他发生争执。汪世勋似乎根本不关心他这个父亲做什么工作,只要按时拿钱就行。
查下来,失踪的孩子中,只有严屏对药厂反应古怪,而依照她和父母的正常相处模式,她应该坦率地和周霞交流,她那个“化学品不安全”的理由像是临时找出来应付周霞的。真正让她不安的是什么?她为什么一反常态,不肯说出来?
这边的调查看似有了突破口,却再一次陷入僵局,另一边,警方从南风制药取样的药物已经经过了第一轮检验,全部合规。
“这……”李疏皱着眉,“南风制药真的没有问题?”
鸣寒说:“不急,还会继续送检,他们要是真的这么干净,那些保安是怎么回事?”
机动小组自己也没想到,这次到居南市突击调查和云泉集团关系暧昧的南风制药,最早查出蹊跷的居然是南风制药的安保团队。
像南风制药这种规模的企业,门卫、保安要么是职工内部转岗,要么是哪个领导的亲戚,再从社会上招聘几名退伍兵以应付特殊情况。
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南风制药居然成立了一个安保公司,鸣寒和陈争在南风制药看到的那些牛高马大的门卫全部来自这个安保公司。
安保公司平时并不承接其他业务,训练有素的保安们仅仅只是在南风制药巡逻,保障工人的安全。
这就太不同寻常了,没有哪个同体量的企业会这么搞。
继续往深处挖,这些保安的来历也十分可疑。他们全部不是居南市本地人,一半来自东南亚,会华国语,但说得并不流利。另一部分虽然是华国人,但都有在东南亚工作的经历。有人甚至承认,曾经在东南亚当过雇佣兵。
这人名叫阿双,自称出生在西南边境,小时候家里穷,父母双亡,跟着同族的叔伯偷渡出去讨生活,被卖到当地的武装分子手里,十几岁就学会了怎么用枪,参加战争,差点死在战场上。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鸣寒问。
阿双黝黑的手挠了挠后脑,“遇到金老板了呗,他给我们饭吃,让我们给他当保镖,他要来华国,我们就跟着他。”
鸣寒问:“哪个金老板?”
阿双答不上来,“就是金老板啊。”
鸣寒给他看了看金孝全的照片,他茫然摇头,说不是这个金老板。
鸣寒心说这简直是捅了姓金的窝了。继续审问,阿双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南风制药当保安,金老板安排他们过来,他们就过来了。
说着,阿双咧出一口黄牙,得意地说,这儿的工作太好做了,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打打杀杀,也没有人需要他们保护,每天轮流站个岗就完事了,有的是时间打麻将。
其他人也陆续交待,情况和阿双差不多。
鸣寒从看守所回到市局,“南风制药像是一个据点,工人们倒是在正常生产,但这些保安随时随地都在监视他们。”
陈争想了想,“杜辉怎么说?”
鸣寒朝问询室抬了抬下巴,“太忙了,还没来得及。”
随着调查推进,杜辉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一见陈争推开门,连忙站起来,“陈警官,你们到底查完了没有啊?什么时候可以放我回去?”
陈争示意他坐下,“不急,还有点事想和你核实一下。”
杜辉一脑门的汗,“你,你说。”
“南风制药下面的安保公司是怎么回事?”陈争说:“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们一个规模不算大的药企,有什么必要单独搞一个安保公司?而且你们找的这些保安背景都很了得,连在国外当雇佣兵的都有。”
杜辉张了半天嘴,擦着汗道:“这个我真的不清楚啊,都是吴总的主意。”
“但你说过,你是办事的人。”陈争说。
杜辉急忙解释:“是这样,你们别看我们厂规模不算大,但这几年医药行业出事的不少,有同行窃取机密的,有病人家属来闹事的,一般的保安根本奈何不了这些人,我们厂虽然没有遇上,但难保将来不会。所以吴总他们才决定花一笔大价钱,组建自己的安保团队,这样才放心。”
陈争说:“未雨绸缪是好事,但杜秘书,你解释了半天,还是不能说服我,你们有什么必要从东南亚找前雇佣兵?”
杜辉不安地转着眼珠,“这……”
“他们根本不是你们主动找来的人吧?”陈争说:“有人将他们安置在南风制药,成立安保公司也是为了让这些人有个合法的身份。”
杜辉脸色苍白,“没,没有的事,真不是。”
陈争问:“金老板是谁?”
杜辉身体忽然一僵,“我,我不知道。你们还,还是去问吴总吧。”
吴末住在南山市的五星级酒店,程蹴带着重案队的人守在酒店内外,一方面是监视吴末,另一方面也是防止出意外。
吴末本该去参加交流会,但事出突然,他只得让同行的刘总代替他去交流会。
吴末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中,上午11点短暂离开,去餐厅用餐,12点10分回到房间,此后未再出来过。下午1点,周决等机动小组成员到达南山市,程蹴松了口气,赶紧领着他们去吴末的房间。
然而敲门却无人应。周决以眼神询问程蹴,程蹴也很不解,监控中,吴末明明已经回到房间,此后无人从房间里进出,吴末为什么不开门?难道出事了?
程蹴立即用酒店提供的备用房卡开了门,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空调运作的声响。程蹴和周决都把枪拿了出来,小心地来到卧室,只见吴末趴在床上,一动不动,面部下方的床单被血染红。
“不好!”程蹴暗骂一声,连忙将人翻过来,“这人……”
周决也大吃一惊,“这不是吴末!”
人已经死了,是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身形和吴末非常相似,衣着也和吴末一模一样。吴末从房间里出来时,戴着帽子,他由于头发稀疏,常年戴帽子,并不可疑。
程蹴确定,出来的吴末还没有换人,因为在监控中看得到脸。但酒店的监控并不是全方位覆盖,后来这个回来的“吴末”背对监控,没有露过脸。
程蹴愤怒地将枪拍在桌上,“妈的,让人跑了!”
周决检查着床上的尸体,“那这个人是谁?”
谁也没想到现场会出现一具陌生尸体,程蹴没有带法医过来,赶紧联系法医和痕检师,先确认死者身份再说。
周决说:“程队,借点队员给我,吴末可能还在酒店里!”
程蹴冷静下来,“对,酒店就那么几个门,都有我们的人,刚才走是自投罗网,他恐怕是想趁乱离开!”
第163章 争鸣(15)
得知机动小组要的人不见了,还出了命案,吴展赶紧调派队员,酒店迅速被管控起来,外面停满了警车。
不少客人聚集在大堂和休息区,议论纷纷。酒店经理被叫到出事的20-5,看过尸体后眼睛都不敢睁,“这,这好像是我们的一个客人!”
程蹴起初以为她说的是吴末,但她摇头,说不是吴末,没记错的话这人住在25楼,今天凌晨才入住。
酒店全部监控已经调出来了,死在20-5的男人登记的信息为向仁刚,五十八岁,南山市本地人。3号凌晨2点,他提着一个旅行包来到酒店前台,说要办理入住,当时他穿的还不是这一身,并且没有戴帽子。
前台觉得这人有点奇怪,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半夜来住五星级酒店的人。他喝了酒,说话有浓重的酒气,前台害怕遇到闹事的,叫来经理。向仁刚倒是没有闹事,完成入住流程后拿过房卡,翻来覆去看了几次,有点高兴。经理也是因此对他这张脸印象深刻。
今天10点,男人从25-9离开,穿的仍旧是夜里那一身,他在餐厅吃饭,又去喝了咖啡,在酒店各个能去的场所游荡,像是第一次住酒店,按捺不住好奇。接近11点,他去了位于空中花园附近的卫生间。
程蹴连忙按下暂停,“就是这里!”
在吴末进入卫生间之前,向仁刚一直没有出来,但早前警方的注意力在吴末身上,并不能及时注意到向仁刚的蹊跷。11点40分,向仁刚出来了,穿过空中花园,来到20楼。此时,他已经换上吴末的衣服和帽子,手里也拿着吴末的房卡。
12点,真正的吴末离开卫生间,戴着假发,穿一身黑色的运动服。
这是监控最后一次拍到吴末,他避不开卫生间门口的监控,但他似乎知道其他位置监控的盲区,他躲在这些盲区中,消失在警方的视野里。
看完整个监控,程蹴沉浸在巨大的失落中,“所以他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完成了这出身份调换?这个向仁刚主动为他去死?”
机动小组的搜查还在进行,法医完成了对尸体的初步尸检,他死于中毒,但不是回到房间后自行服毒,中毒时间在10点到10点半,也就是当他去餐厅进食的时候。有人明目张胆在他的食物中下了毒。
痕检师立即去餐厅取样,经理吓得面如土色,说他们绝对不可能干出这种事。餐厅的监控显示,向仁刚吃的是自助餐,他在门口拿了餐盘和夹子,像是没吃过饭似的,每种食物都拿,还顺走了吧台上一瓶没开封的小酒。
经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那是什么?我们这儿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她说的正是那瓶小酒,酒店虽然提供酒水,但那瓶小酒不在提供之列。
餐厅当班也说不出小酒是怎么出现的,它混在各种调料中,轻易发现不了,也没有人会拿走它。
向仁刚将它藏进口袋里,直到快吃不下,才拿出来喝了一口。因为拿得太多,向仁刚最终没有吃完,将剩余的食物连同空瓶子一起放在门口的回收箱。
餐盘已经被清理,程蹴在待处理的垃圾堆中找到了监控中的瓶子。
周决迟迟未能在酒店中找到吴末,就在警方不得不想到最坏的可能——他也许已经以某个难以想象的方式离开酒店时,一声闷响传来,接着是人群的惊叫和溃散。
酒店三楼咖啡店的平台上,从天而降的人摊开一张血饼,颈椎怪异地折向一边,躯干断开,四肢还在做最后的抽搐,看上去极其渗人。
坠落者的面部已经摔得无法辨识,但他身上的衣物程蹴和周决都十分眼熟,这不就是吴末离开卫生间之后穿的那一套?
他始终躲藏在酒店里的某个地方,为了逃走,他设计让向仁刚给他当了替死鬼。但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候从空中花园掉下来摔死?
两具尸体都已经被转移到市局,经过DNA比对,确认摔死的是吴末。周决和程蹴心情非常糟糕,仿佛被一双犯罪的大手翻来覆去玩弄。
吴末坠楼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回居南市局,陈争听完顿住了,几秒后才吐出两个字:“什么?”
详细情况南山市局和机动小组也还未全部掌握,周决在电话中说了吴末找人顶替自己的事,空中花园及同一楼层搜索过,当时吴末根本不在那里,他是在警力离开空中花园之后进入空中花园。
唯一拍到吴末的监控显示,他很惊恐地奔跑,朝后面看了三次。他坠落的地方只有他自己的足迹,他是自己翻了出去,但不排除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人看着他。
“这也太怪了。”鸣寒难得地紧蹙双眉,“我倒是考虑过吴末会出事,南风制药有问题,他又是南风制药的决策者,他人在外地,可能逃走,可能被灭口,但怎么还拖进来一个局外人?”
目前向仁刚的背景已经基本查清楚了,这人原本是塑料厂的工人,但四十多岁时失业了,老婆带着孩子离开他,他和老父亲住在破旧的老房子里,找不到工作,靠着低保和老人微薄的养老金度日。
他性格懦弱,优柔寡断,亲戚、熟人都不大瞧得上他,他自己也很自卑,平时没什么交际,不过将老父亲照顾得挺好。
警察来到向家时,老人在床上咿咿呀呀喊着向仁刚的名字,他已经老得糊涂了,说儿子说好只在外面待一个晚上的,为什么现在还不回来?
痕检师在向家没有找到陌生痕迹,老人也说不出向仁刚夜里为什么要离开,他老泪纵横,像是已经知道儿子已不在人世。
向仁刚是怎么和吴末牵扯上,还有待调查。
“吴末以为自己可以逃走,他准备了,或者有人给他准备了向仁刚这个后手。”陈争分析道:“向仁刚缺钱,爱占小便宜,可能是第一次住五星级酒店,对危险几乎没有感知能力。有人给他钱,让他在规定的时间去规定的地方,完成了吴末的调换。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被下毒,死在吴末的房间。他以为这是个肥差,回房间睡一觉,醒来就可以退房回家了。”
这似乎是吴末行为最合理的解释,周决没有判断错,吴末没有在脱离警方的视野后第一时间离开酒店,要么他知道那时候离开很容易被锁定,要么有人让他再等一会儿,他身上还有某件必须在酒店解决的事。
“在向仁刚的尸体被发现之后,吴末可能都胸有成竹,警方的调查被打乱了,越乱越好,他逃脱的机会正在增加。”陈争凝神思索,“但他没想到,他和向仁刚一样成了弃子,他看到的人向他提出他不可能接受,也无法拒绝的要求,他被逼到了空中花园,然后跳下去。”
“不还是灭口?但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鸣寒说:“南风制药的秘密已经被我们抓住了,吴末必须死,他要是活着,就会提供对某些人不利的情报。”
陈争看向鸣寒,毫无疑问,此时他们想到了同一个人,梁岳泽。
吴末断裂的尸体转移到南山市局,居南市这边也有了新的进展,机动小组在南风制药3号仓库找到的一种晚期镇痛药经过特定提纯,能够合成出“黑印”。
杜辉彻底慌了,汗流浃背地说:“这都是吴总干的!和我没有关系!”
“所以你知道他在制毒?”陈争问:“你们的合作者是谁?”
杜辉的恐慌一半来自警方掌握了证据,一半来自吴末死在南山市。他不断擦拭着汗水,声音颤抖,“只,只有吴总知道那些人是谁,我真的不知道,吴总也不会给我们说!”
据杜辉交待,南风制药前些年顺风顺水,效益很好,但从三年前开始,行情变得越来越不好,利润大幅下滑。吴末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法让人看到希望。后来,吴末去东南亚谈业务,回来后给几个心腹开会,说是拿到了一个海外的订单,做得好的话,一定能让公司起死回生。
以前南风制药也会接受国外的订单,生产的药品不在国内销售,有严格的进出口流程。杜辉起初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立即组织生产。但他很快意识到,厂里的保安全部被换了,吴末还成立了一个安保公司。而参与这个订单生产的工人全是吴末从外面招来的。
杜辉觉得不对劲,观察了一段时间,终于忍不住问吴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末是他的老领导,在一起工作了几十年,他第一次在吴末眼中看到癫狂,这样的吴末太陌生了。
大约知道这事不可能瞒住他,吴末向他交了底,那个东南亚的单子不是正常订单,他们生产的也不是正规药物,这件事非常冒险,但利润也非常丰厚。
他听明白了,吓得腿软,“吴总,我,我们在制毒?”
吴末赶紧捂住他的嘴,到门边看了看,“你以为我愿意?已经没有办法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厂就这么垮掉!”
“可是……”他的思维已经转不过来,“这是犯法的啊,要是被抓到,就得蹲监狱,不,会判死刑!”
“不会被抓到。”吴末却忽然平静下来,“工人们都是分开的,还有新的保安,出了货有人来收,后续往哪里送,就不是需要我们操心的事了。只要你不说出去,警察就不会注意到。”
这话简直是将他架在了火上,他敏锐地在吴末眼中看到了威胁,他已经是知情者、参与者,假如他有任何动作,在警方知晓之前,一定有人会来收拾他。
“我是被迫的!我知道的时候已经上贼船了!吴总说我也是毒贩,我要是敢报警,我和他一样,都得吃枪子儿!我的家人也会完蛋!”杜辉呜咽,“早知道这样,我当年就不该跟着他干,我真的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除了吴末,警方还控制了十多名南风制药的高层,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拒不承认参与制毒,另一部分态度和杜辉一致,都表示自己是被吴末逼迫。至于吴末的合作者到底是谁,他们每个人都说自己不知道。
制毒生产线在春节前已经停止,工人也已离开,不知所踪。在南风制药的财务账目中,没有这批工人的工资记录。杜辉说,这笔款并没有放在南风制药结算,而是走安保公司的账。这查起来就更加费劲,因为吴末有个海外账户。
南山市局法医完成了对吴末、向仁刚的尸检,确认吴末的确是自己从空中花园翻下去摔死,但他的血液中有大量“黑印”,有人在操控生命最后一刻的他。
周决和程蹴将酒店搜了个底朝天,仍是没有发现这个将吴末推向死亡的人。他利用向仁刚逃脱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成为一个费解的谜。
陈争看完南山市传来的尸检报告,靠在座椅里陷入沉思。现在看来,吴末一定是被灭口,没有第二种解释,但南风制药制毒疑点非常多。
他和鸣寒盯上南风制药,有个极其关键的点,那就是云泉集团向南风制药注资。南风制药有问题,那这问题应该和云泉集团有牵连。
但是现在的线索指向的却是那张只有吴末知道的东南亚订单,且时间是从三年前开始。吴末为了自救,接下国外的制毒订单,在药厂的掩护下开辟一条新的生产线,所生产的药物乍一看是正规的镇痛药,得经过专业提取,才会变成“黑印”。
现在东窗事发,吴末必须要死。
幕后黑手或许给了他能够逃脱的假象,但最终他走向的却是最后一个陷阱。陈争眨了眨眼,忽然有些明白向仁刚存在的意义。
向仁刚不是吴末准备的替身,而是幕后黑手准备的。当吴末得知事情败露,他面前有两条选择,一是走向警方,二是鱼死网破。每一种选择都十分艰难,吴末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选,幕后黑手也不确定他会怎么选。万一吴末选择前者,那些迷雾中的罪恶就会被拉出冰山一角。
吴末必须死,但警方关注着吴末,轻易无法下手,而吴末也是个心机重的人,他绝对不会主动走来。这时候,就需要幕后黑手亮明态度。
向仁刚就是他们为吴末准备的态度。他们告诉吴末,你选择警方,等着你的只有死路一条,但我们给你准备好了退路。看到这个人了吗?他和你的身形非常相似,而且很容易控制,我们一早就为你准备好了这个人,他会成为你的替身,死在你的房间里,而我们将在酒店中接应你,让你摆脱警察。
吴末很清楚自己犯下的罪行不是自首就能了结,他的犹豫在于,他害怕黑暗中的那些人会抛弃他,让他消失。但他们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亮出了牌,他欣喜若狂,这才选择主动从警方的视野中消息。
而一旦警察看不到他,幕后黑手的机会就到了。
陈争捏住眉心,问题的核心回到幕后黑手的身份上,他们和“碧空教”有关,和东南亚有关,和“量天尺”的金先生有关,那么云泉集团注资和吴末制毒有无关系?
陈争还有种不太能落地的感觉,他们这次来居南市查案,似乎太“顺利”了。怀疑南风制药,就真的找到了“黑印”。制毒的工人在春节前被吴末遣散,说明他、他背后的人嗅到了某种危机,那为什么不处理这批毒品?
那些看似唬人的保安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非要说的话,他们的存在让南风制药显得更加可疑。此外,这一系列调查像是被按了加速键,飞快一划到底,结局就是知道所有真相的吴末死了。
这时,陈争手机响了,李疏的声音和异常嘈杂的背景音一同传来,“陈老师,周霞带着一帮人围在南风制药拉横幅,要我们给个说法!”
陈争立即赶到南风制药,厂门紧闭,里面的生产已经停下,特警在厂门外维持秩序,早前拉着的警戒带已经被踩到地上。
周霞举着扩音器,声泪俱下地喊道:“南风制药,还我女来!还我女来!”
她的身后站着曾红和汪万健,两人亦是双眼通红,挥舞着拳头,“把孩子换给我们!”
他们周围围着上百人,声势浩大,很多人举着手机直播,还有人将酒瓶扔到厂门里。
“他们有的是药厂的职工,和周霞曾红认识多年,也看着那些失踪的孩子长大,有的是药厂外的人,家里的孩子也丢了,周霞当年拉扯的那个互助小组帮他们把孩子找回来了,现在周霞一呼吁,人全来了。”李疏说:“我们这不是调查南风制药吗,你之前也去找过周霞他们,南风制药涉毒的事根本包不住,职工里一下子就传开了。周霞思女心切,马上就把我们前前后后的行动联系起来,认定是南风制药的毒贩害了那些孩子。”
陈争看向周霞,周霞一边痛哭一边喊:“屏屏啊!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该不听你的话!你早就知道吴末那群人都是禽兽了对不对!”
陈争眼皮跳了跳,他上次之所以会去找周霞等人,本就是考虑到一种可能——除开梅瑞,其余六个孩子的失踪可能没有警方早前料想的那么简单,原因一是时间过于集中,二是他们的年龄都不小了。周霞更是提到,严屏非常反对她去南风制药工作,这和严屏的性格不一致。
周霞此时联想到失踪的孩子被毒贩所害,几乎可以说是顺理成章。但有个问题是,线索显示,南风制药最早从三年前才开始涉毒,严屏等人却是在八年前失踪。那时南风制药就有问题了吗?
那之前,也正好是云泉集团注资的时间。
陈争大步朝人群走去,周霞看到他了,哭声更加凄厉,“陈警官!陈警官来了!”
所有人都向陈争看来,周霞原本站在花坛上,此时颤巍巍地下来,腿脚不稳,被曾红扶住才没有摔倒。这两个失去孩子、家庭破碎的女人都泪眼婆娑,尽力支撑着彼此。
“陈警官,你上次来找我,就知道了是不是?”周霞哭着说:“南风制药的人都是毒贩!我女儿是被毒贩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