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争说:“那当你看到都应他们,你就猜到他们也收到了‘邀请’?”
司薇点头。
同样的问题,其他三人给出了相似的答案。都应说,她其实早就知道祝依已经死了。
陈争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
都应轻声道,她在离开律所之后,颓废过一段时间,后来打起精神找工作,运气不错,在现在的公司遇到一个赏识她的领导。工作稳定之后,她的心态也好了不少,想到祝依,心中不免愧疚,想问问祝依现在是什么情况,但那时她和实习生们都早已不联系。
她是个比较内向的人,比起向别人打听,不如自己去一趟圆树乡。可想到祝依的叮嘱,她又怕自己贸然到访会坏事,于是去了当年停留过的圆草乡。
圆草乡归戈子镇管辖,但和尖丫乡很近,是实习生们回律所之前最后去的村子。可能因为艰难的普法任务就要结束了,大家都比较放松,来到圆草乡之后几乎没有说过村民们不爱听的东西,打不过就加入,混够时间就回去。
都应和一户姓孙的村民关系不错,这家的家庭氛围没有其他户糟糕,夫妇俩的婚姻虽然也是包办的,但生活得比较幸福。都应打着看望孙姐的名义来到圆草乡,住下来,想找个机会跟着孙姐假扮村民去圆树乡,然而听到孙家的男人回来说,圆树乡之前出了件大事,李家从外面搞来的媳妇被带走了,警察到处查。
李家的媳妇?那不就是梅瑞?都应立马绷紧了神经,梅瑞被救的话,那祝依呢?村民不是傻子,肯定知道是祝依干的。次日,孙姐要去尖丫乡赶集,都应跟着一起去,集市上人声鼎沸,她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易磊!
易磊为什么在这里?也是来赶集?但易磊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来赶集的,他似乎很紧张,东张西望,朝一条巷子走去。都应跟孙姐说自己要上厕所,立即跟上。易磊一边走一边往后看,她跟踪得心惊肉跳。
不久,易磊来到村子边缘的一个小院子,有个男人从屋里出来,仗着周围无人,大声说:“你什么时候把那女的弄走?”
易磊压低声音,“弄走?不可能,警察还在圆树乡,你想我坐牢?”
他们进入土房,声音听不见了。都应吓得腿软,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发出声来。他们说的“女人”是谁?祝依,一定是祝依!梅瑞回去了,祝依暴露,所以被易磊弄到了尖丫乡?
她早已见识过这些落后乡村女人的处境,祝依完了,没救了!她落荒而逃,连跟孙姐道别都来不及。
陈争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当时易磊担心有人会来救祝依,除了囚禁祝依,还没有做出其他禽兽不如的事来。如果都应报警,一切都还来得及!
“你……”陈争问:“你什么都没做?”
都应的神情再次变得冷漠,“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的生活刚刚稳定下来,你们凭什么让我搅合进那种事?我被报复了怎么办?谁来救我?”
陈争说:“她好歹是你的朋友。”
“朋友?”都应冷笑起来,“只是碰巧在一个律所实习而已。你想说,我如果报警,祝依就不会死,是吗?那我岂不是危险了?她没有死,就等于易磊会被轻判,易磊仅仅是囚禁了她。易磊一出来,我怎么办呢?我就被疯狗盯上了啊!陈警官,我在法律这个圈子里,我比你更清楚法律根本不能约束疯子。祝依敢豁出命救人,我不敢,我是个懦夫!”
也许因为当年对祝依不存在主观恶意,张品是四个人里情绪相对稳定的,“其实我也很想知道,祝依身上发生了什么。那条信息叫我来,我就来了。”
李仁愁眉不展,“有人在向我们这些人复仇?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死的是董京?应该是他向我们……”
陈争说:“董京向你们复仇?”
“不然还会是谁?”李仁到底和董京当过室友,对他的了解是实习生里最深的,“你们不是说过,订民宿的是董京?那他早就计划好了向我们复仇。他还是喜欢祝依,比喜欢司薇更喜欢。但他为什么没有救祝依?”
李仁摇着头,眼中茫然,“啊对,他没多久就出国了,他救不着。总不能朱小笛是凶手吧?他和祝依的关系最淡了。朱,朱小笛人呢?”
这也是陈争很在意的地方,失踪的除了董京,还有朱小笛、龚小洋、卢峰。他们和祝依、梅瑞的关系已经足够明确。董京的尸体被发现后,专案组加大了搜查力度,这三人却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董京很像是那个组局的人,可首先被杀的为什么是他?
冬季的居南市大雾弥漫,从市局的阳台往外看去,对面的马路都看不清楚。一如此时的案情。
当地人说,居南市多雾是受到居南湖和地形的影响,那么大一片湖水,就等着冬天散发雾气。
陈争独自沉思,手机忽然震响,是鸣寒打来的。
第141章 无依(25)
鸣寒还在洛城,霍曦玲起初是警方的重点怀疑对象,半途却查到她是霍烨维的生母。她似乎掌握了凶手的线索,却始终和警方打太极,鸣寒用“量天尺”来试探她,她的反应耐人寻味。
鸣寒一时走不开,但和陈争的通讯就没断过。
鸣寒听完陈争的转述,道:“现在除了董京和朱小笛,其他人都解释了当初是以什么心态将祝依推向火坑。董京说不定对祝依余情未了,回国之后想找祝依,却得知祝依惨死。何美的婚礼对他来说是个好机会,他们这群人因为匿名信息被聚到一起,没人主动提到匿名信息,每个人都在猜测是谁发的信息,他假装自己也是收到信息的人。但他还没有开始实施计划,或者刚杀害了朱小笛,就被另一个人干掉了。”
陈争说:“杀死他的可能是都应这四人之一,也可能是朱小笛反杀,然后逃离。”
鸣寒说:“这群人再怎么强调自己当时的苦衷,都无法掩饰他们对祝依的恶意。都是成年人了,他们想不到祝依一个女人会遭遇什么?他们可能早就想到了,但因为身边的人都在怂恿祝依,所以他们觉得平分到自己身上的恶微乎其微。我猜,在婚礼上见面的那一刻,他们就在思考怎么让自己脱身。其实现在想想,他们最容易猜到董京就是那个发信息的人,因为董京阻止过祝依,喜欢祝依。”
“所以先下手为强……”陈争回忆每个人的证词,18号下午,他们就已经是单独行动了,董京死在18号夜间,他们每个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但杀掉董京也不是万事大吉。”陈争说:“警方一旦开始调查,还是会查到祝依。还有龚小洋和卢峰也没找到人。我刚才想,一边是有人在为祝依复仇,一边是有人在为梅瑞报仇,他们之间是不是沟通过?或者干脆就是同一个人?”
鸣寒问:“梅锋有消息了吗?”
陈争按着太阳穴,“暂时还没有,李队和黎局正在想办法,梅锋失踪得很蹊跷,要说有谁对龚小洋这群人最仇恨,那必然是梅锋夫妇。他的失踪很可能是为后面的事做准备。”
鸣寒想了想,“哥,那按照我们现在的想法,有人正在为祝依和梅瑞的死付出代价,复仇的可能性最高,但为什么找到的只有董京的尸体?这不合理。”
陈争也被这个问题困扰,不久前文悟向他汇报,易磊打算在杀害了谢舞铭和许川之后,将他们分尸喂狼,他还特意联想过发生在“微末山庄”的失踪案有没有这种可能。
但“微末山庄”虽然坐落在山上,但山中森林并无猛兽踪迹,且霍烨维案一发生,警方就封锁了整座山,尸体真被野兽分食的话,一定会留下痕迹。
“哥,需要我回来吗?”鸣寒语气不知不觉间变得温柔。
陈争立即回过神,“你有你的任务,卜阳运有消息了吗?”
鸣寒待在洛城,一方面因为要盯着霍家的动向,一方面因为机动小组已经将对“量天尺”的调查摆到了明面上。卜阳运的失踪如果和“量天尺”有关,鸣寒就是非常重要的一张牌。唐孝理生怕他像在南山市那样再有闪失。
“卜阳运的嗅觉很灵敏,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他这个人,最擅长保护自己。”鸣寒说:“不说他了,我心里有数。哎,好不容易去一趟居南市,最有名的居南茶没喝到,最有名的居南鱼也没吃到。”
陈争脑子里忽然闪过稍纵即逝的东西,鸣寒还在一边伸懒腰一边哔哔赖赖,陈争打断他:“等下再联系,我有件事马上要跟李疏说!”
鸣寒盯着几秒钟手机,唇角一压,自言自语,“什么好事给李疏说不给我说……”
居南湖冬天本是旅游旺季,很多住在周边的人愿意拖家带口来度个小假。但案子一出,正常的游客都不敢来了,还赶着来订房的几乎都是自媒体,想挖到警方的一手消息。
陈争之前来居南湖时,都是从“微末山庄”一侧开进去,这次却绕了个大弯,往居南湖的南边开去。
人们一般将居南湖分作东区和西区,不分南北,但实际上还是有南北,南边被并入东区,开发得早,酒店比较旧了,但设施相对完善。东区不止有大量酒店,还搞鱼类养殖。
鸣寒没来居南市的时候就说想吃居南鱼,但要不是刚才那通电话,陈争不会忽然想到,能吃掉尸体的不止是狼等山里的猛兽,还有看似没有战斗力的鱼。鱼是吃肉的,当成群结队的鱼赶来,连骨头都能啃干净!
南边的养殖区归东区管,但在位置上和西区的“微末山庄”紧挨,“微末山庄”主要在北边开发,南边有规划,但还未动工。
陈争将车停在养殖区附近,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不时有运送水产的货车进进出出,整个湖区的旅游生意都受到了命案的影响,但这里不和游客打交道,生产照旧。
陈争想进去,却被拦了下来,门卫是个固执的老头,说什么都不让他进去,“这里是养殖重地,警察也不能说进就进的!谁知道你是真警察还是假警察,万一你弄死了里面的鱼,我跟谁交待去?”
陈争立即联系李疏。得知陈争和养殖区的老大爷争执起来了,李疏连忙带队赶来,老大爷见到他这张熟面孔,这才狐疑地放行,“咋了?你们查案查到我们这儿来了?我们这儿游客都没一个的!”
李疏问陈争,“陈老师,你想查什么?”
腥臭的冷空气扑面而来,陈争看着被雾气笼罩的湖面,感到有什么即将从潮湿的阴霾中显形。
“李队,我们一直找不到龚小洋这三人。如果他们死了,这里就是最好的埋尸处。”陈争转向李疏,“鱼会帮凶手清除掉他们存在的痕迹。”
李疏倒吸一口气,手臂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多日过去,警方对居南湖东区西区的搜索和调查已经足够细致,唯一遗漏的就是这个养殖区。养殖区管理非常严格,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不止他,专案组的其他人也先入为主地忽视了这里。
“我们立即封锁养殖区!”
陈争拿到了养殖区的工作人员名单,负责人心急火燎地赶来,说养殖区绝对不会有问题,不可能有外人进来搞事,“我们去年出过投毒的事,竞争对手搞的,害得我损失了上千万!我们的管理比‘微末山庄’都严格!”
陈争说:“外人进不来,但内部人员是不是畅行无阻?”
负责人愣住了,如遭雷击,“什么意思?难道出问题的是我的员工?”
陈争此时还无法下定论,但排除各种可能,凶手就藏在养殖区的可能正在升高。
1月25日,天色更加阴沉,痕检师在湖边发现了大量血迹。
养殖区非常大,发现血迹的地方靠西,已经被封锁,负责这片区域的员工暂时被控制起来,蛙人正准备下水作业。员工们面面相觑,都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名组长说,他们每个人有不同的工作,那里的确是下饵料的地方,但一般是专人管专区。
陈争拿着工作人员名单核对,发现似乎少了一个名叫李贤安的人。“李贤安,李贤安在吗?”
工人们都很紧张,在人群中张望,也跟着喊李贤安的名字,有人说:“奇怪,我好像有几天没看到李哥了,他是不是回家探亲了?”
陈争立即问:“回家探亲是怎么回事?他老家在哪里?”
工人挠着头发,生怕自己说错话,“他,他前阵子就说,在这工作很久了,一次也没有休息过,攒了很多假,想在过年之后请个假回去。”
组长慌张道:“但他没跟我请假啊!”
陈争拦住组长,“你先别急,有没有李贤安的照片?或者你带我去调监控。”路上,陈争又问:“李贤安是什么时候来工作的?”
组长回忆道:“两年前,应该就是两年前!他年纪大了,其实我不想要他的,但是刘老板来给我做工作,说他老婆生了病,他一个人出来找工作也不容易,农村人吃得苦,要得也不多。我就答应让他试试。哎,老李这人啊,确实能吃苦,兢兢业业的,从来不抱怨。”
陈争问:“刘老板?哪个刘老板?”
“就那个香水厂的刘老板啊,她打小就在这儿长大,我跟她爸妈也都认识,哎,她也算有本事。”组长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那个明星的案子,真是她家小妹搞的啊?”
陈争想起来了,组长说的是“lake”的老板刘熏。
霍烨维出事之后,刘熏的妹妹刘晴就不见了,一直没找到人,专案组内部有两种声音,一种认为刘晴撞见凶手行凶,被灭口,一种认为刘晴是凶手的同谋,和凶手一起逃走。刘家上下疑云重重,现在又冒出来新的线索,刘熏给养殖区介绍的人失踪了。
陈争问:“刘老板是怎么认识李贤安的?”
组长皱着眉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我猜啊,应该是给她打过工的,后来不适合继续给她打工了,就弄到我这来。你别看刘老板是个年轻女人,她啊,老早就出来混了,路子广,什么人都接触过。”
陈争和组长一起来到监控室,组长捣鼓了半天,指着显示屏说:“喏,他就是李贤安。”
摄像头在高处,拍不到正脸。李贤安穿着灰色的工作服进进出出,花白的头发不剩几根。陈争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个李贤安很像照片里的梅锋。
他立即点开相册,递给组长,“你看他是不是这个人?”
照片是梅锋的正脸,组长一看就大叫起来,“这就是老李啊!你怎么有老李的照片?他真的犯事了?”
李贤安就是梅锋,他负责的区域找到了大量血迹,而蛙人又在湖底发现了少量骨骼,他的身上有重大嫌疑,专案组立即展开对梅锋的追踪。
陈争随组长来到梅锋的住处,养殖区在东西各有一栋宿舍楼,一般是两人一间,但梅锋独自住着一间,原因是他打呼太厉害,没人愿意和他睡一屋。
宿舍有两架上下铺,最多能睡四人,但组长解释,现在都不兴这么住了,上铺是用来堆放杂物。梅锋的床在右边下铺,被子没有叠,上铺放着衣服,对面的上下铺也放着棉被、大衣之类的东西。桌上摆着洗漱用品,盆里还有水,看上去住在这里的人似乎并没有离去太久。
痕检师提取生物检材和各种痕迹,陈争在柜子里翻翻找找,梅锋并没有留下诸如妻女照片之类的东西,留在这里的全是他自己的生活痕迹。
组长找来一个姓胡的工人,胡工人和梅锋是搭档,两人轮流上夜班,平时交集比较多。
胡工人矮胖敦实,紧张地说,梅锋经常帮他的忙。他和媳妇是外地人,在居南市郊区安了家,媳妇在餐馆里打工,他经常想回家看看媳妇,梅锋就连同他的工作一起做,他过意不去,每次回来都给梅锋带媳妇做的菜。
梅锋羡慕地by訁訁。说:“能和家人多团聚,就多团聚吧。我反正是一个人,也没地方去,不干活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陈争问:“他有没说过他的家庭?”
胡工人说:“我问过,但他好像不愿意说,他老婆不知道生了什么病,应该需要很多钱吧。他孩子,我觉得他是有孩子的,但他提都没提过。”
胡工人想起来一件事,去年,他女儿高考,分数还行,上不了那些名牌大学,但他和媳妇已经满足了。梅锋知道后也很开心,和他一起喝了很多酒,眼里泛着泪光,说他们把女儿教育得好啊,他们是开明的父母,又说什么为人父母的不该将自己的愿望强加在子女身上,不然就是个悲剧。
陈争问:“最近这段时间,李贤安有什么异常吗?”
胡工人点点头,“他有点事,前阵子跟我换了几次班,我从前天开始就没见到他了。不过李哥帮我这么多,我也该帮他嘛。”
从胡工人给出的排班计划来看,1月18号、19号这两天本该他上夜班,但梅锋主动提出调换,而最近三天本该梅锋上夜班,实际上上夜班的却是胡工人。
蛙人作业继续进行,更多的骨骼被打捞起来。第一批被送回市局的血迹样本出了比对结果,和龚小洋、卢峰、朱小笛的都比对上了。
“怪了,怎么还有朱小笛?”李疏眉心紧周,“梅锋向龚小洋和卢峰复仇,居然还牵扯上了朱小笛?难道朱小笛当年在圆树乡和梅瑞发生过什么?”
得知朱小笛可能遇害,并且尸体被鱼啃食殆尽,他的父母在市局走廊摔倒,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之前董京的尸体被发现,他们非常坚定地相信朱小笛一定没事,为此还差点和董京的家人打了起来。董京的父母一口咬定是朱小笛害了董京,畏罪潜逃,朱小笛的父母则说朱小笛命好,逃脱了凶手的毒手,很快就会回来。
而此时,他们无法承受失去儿子的痛苦,朱母晕厥后被送往医院,朱父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
打捞还在进行,整个养殖区似乎被血腥味所笼罩。陈争驾车来到“lake”门外,这座香水工坊大门紧闭,已经停止营业多时。
陈争敲门,保安以为又是霍烨维的粉丝来闹事,只开了一道缝,发现是警察,慌忙道:“又,又要查什么啊?”
陈争问:“刘熏在不在?”
专案组已经去过刘家,刘熏不在,保姆说自从刘晴失踪,刘熏就没再回来了,住在厂子里,拿工作麻痹自己。
“刘总在的。”保安战战兢兢指着作坊,“刘总一直将自己关在里面。”
从腥臭的湖边来到被香气笼罩的作坊,陈争感到自己的嗅觉快要失灵了。刘熏还是上次见到的打扮,工作服、头套、眼镜。
“陈警官,我妹妹有消息了吗?”刘熏语气平静,疲惫感难以掩饰。他比陈争上次见到时憔悴许多,但情绪似乎一直很稳定。
“刘晴没消息,但那几位失踪者有消息了。”陈争盯着刘熏,“你不知道?”
刘熏愣了下,有些茫然,“什么?”
陈争看了看她的工作台,“你这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刘熏叹气,“我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待在这里,和我的作品为伴,我心里会好受一些。陈警官,到底出什么事了?”
陈争直接将梅锋的照片放在她面前,“你认识这位?”
看清照片里人的一刻,刘熏张开嘴,眼神一顿,“我不……”
陈争说:“你的反应已经替你做了回答。”
刘熏皱着眉,别开视线。
“在你妹妹刘晴失踪的那天晚上,‘微末山庄’有四名游客也不见了,最新消息是他们都已经遇害,其中三人的血迹、尸块在养殖区找到。而负责那片区域的工人李贤安就是你介绍过去的。现在,他也不见了。”
刘熏扶着桌沿,缓缓坐下,摘下眼镜,长时间没有言语。
陈争说:“你和李贤安是什么关系?或者,你更熟悉他的本名,梅锋?”
“我……”刘熏声音颤抖,“我不知道他叫梅锋。”
陈争点头,“也行,那我还是说李贤安。你怎么认识李贤安?为什么要介绍他去养殖区工作?”
刘熏再次沉默,“李叔,李叔以前在我这里工作。”
刘熏讲述的和组长猜测的差不多,但有更多的细节。两年前,“lake”扩大经营规模,需要更多工人,应聘者里来了个和招聘要求不符的人。“lake”到底是时尚品牌,需要年轻人,梅锋却头发花白,垂垂老矣。
按理说,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到“lake”工作的,但刘熏觉得他肯定有故事,于是单独和他聊了聊,这才知道他的独生女过世了,以前她很喜欢“lake”,他思念女儿,想来这里试试。
刘熏很感动,却也很为难,厂里没有适合梅锋的岗位,梅锋连忙说不打紧,他做不了别的,但守守仓库,看看大门还是没问题,而且他有驾照,需要送货司机也可以用他。
刘熏一步步打拼过来,最懂普通人的心酸,决定将梅锋留下来,安排点杂事。居南湖周边的商家有不少群,里面聊八卦的有,发招工信息的也有,刘熏偶尔进去看两眼,正好看到养殖区在招工人,包吃包住,工资还不低。
刘熏站在梅锋的角度考虑,梅锋在她这里干,还不如去养殖区,那边他是真正被需要。她跟梅锋一说,梅锋也愿意,对她很是感激。
“李叔下去之后,和我联系就很少了,我听说养殖区的工作很辛苦。”刘熏低着头说:“我确实不知道他家里的事。”
陈争观察刘熏片刻,她的一些细微反应似乎说明,她并没有完全说实话。
“你最后一次见到李贤安是什么时候?”陈争问。
刘熏想了会儿,“好像是月初,我们在湖边遇到了。”
“湖边?”
“嗯,我有时会去湖边走走,找找灵感。”
刘熏说,那天见到梅锋,她也很意外,她去的是“微末山庄”这一侧的观山湖区,和养殖区隔着一段距离。梅锋说他休息,来居南湖这么久,居然还没有好好游个湖。他们并没有聊太多,梅锋走了会儿,就说腿脚酸痛,要歇一歇,让她先走。
陈争说:“你认识梅瑞吗?”
刘熏眼角牵了一下,“……是李叔的女儿吗?”
陈争说:“他没有说过女儿的名字?”
刘熏摇头,“我也没问,感觉是他的伤疤。”
目前陈争掌握的线索并不能证明刘熏和梅锋有更深层次的关联,陈争对她的问询点到为止。
警方还未追踪到梅锋,养殖区的监控最后一次拍到他是1月23号下午,他穿着深棕色的棉服,提着一个塑料口袋离开,之后再未回来。
周霞的声音响彻市局走廊,“老龚和老卢真的死了?是梅锋干的?你们怎么还不去抓他?他的女儿死了,他就要我们来偿命!可是他的孩子好歹回来过,我们的孩子从来没有回来过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事!他是不是也想杀掉我?”
周霞过于亢奋,被带到休息室,黎志请来了心理专家来给她做思想工作。和她相比,汪万健和曾红虽然也惊魂未定,但好歹能够回答问题。
第142章 无依(26)
曾红坐在明亮的灯光下,面色惨白,脸上的皱纹一览无遗,将她衬托得像一尊布满裂纹,仿佛下一瞬就要碎裂的雕塑。
陈争将梅瑞的照片放在她面前,她顿时一个激灵,别开脸,不愿看。
陈争问:“她是怎么死的?”
曾红下意识道:“不是我害的!她是自杀的!”
陈争说:“好,她是自杀的。那她是怎么自杀的?你和梅家是邻居,还记得那天的细节吗?”
曾红发着抖,不断强调梅瑞自杀和她没有关系。
“那就是和龚小洋和卢峰有关系?”陈争说:“所以梅锋杀了他们。你和龚小洋、卢峰关系都不错,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他们跟你说过什么和梅家有关的事没有?”
曾红终于扛不住,“梅锋是不是想杀了我们所有人?”
陈争说:“为什么?”
曾红说:“周霞就是这么说的!他只是还没有找到机会!”
陈争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都不清楚,我要怎么回答你的问题?”
“我,我……”曾红哭了起来,开始断断续续交待那从小孩丢失绵延至今的悲剧。
曾红曾有个和睦的家庭,女儿徐新馨成绩好,性格又开朗,是家里的小棉袄。她和丈夫无数次憧憬女儿的未来,说好了送女儿出国读书。为此,他们经常争取加班机会,省吃俭用,女儿在学校时,他们只吃馒头和咸菜,在外人看来虽然很苦,但对他们来说,这一点苦可以换来未来的甜。
但女儿的失踪打碎了他们的未来。起初,曾红每天跟打了鸡血似的四处找人。周霞来找她,说他们这些丢失孩子的家庭要团结起来,集中力气找孩子,只要找到一个,其他孩子就有希望。
曾红回忆那时的情形,眼中泪光闪耀,她说那时她是真的觉得有希望,他们是一个团结的整体,一起豁出命找孩子。周霞和梅锋、李苹特别积极,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跟着他们,她就像被卷入了洪流。
后来茶厂不再有孩子失踪,南风制药也搞起来了,工人们的生活再次有了着落,也渐渐不担心自家孩子走丢,陆续不再帮助他们,看他们的目光也充满怜悯。
曾红甚至听到一个过去和她关系不错的姐妹对小孩说:“少往你曾姨面前凑,要出事!”
她愣住了,什么叫“要出事?”
那位姐妹说:“你曾姨的孩子丢了,可怜是可怜,但也可怕呀,谁知道她会不会抓你去给她孩子作伴?”
她五雷轰顶,对方和她视线对上,尴尬地拉着孩子就跑。她不理解极了,她的女儿丢了,这些人不帮忙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说风凉话?她怎么可能抓别人的孩子?别人的孩子和她有任何关系?
当时没有想明白的事,在梅锋和李苹将梅瑞带回来后,她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