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温热有干燥的手掌在他头顶作乱,指尖扫过他的耳尖。
说罢,森泽航便站起身说:“不和你废话了,下楼吃饭,希望今天菜里全是胡萝卜!”
留下沛诚坐在原地,盯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耳根发烫。
第25章 镇南神庙
次日清晨,沛诚睁开眼,看见已经日渐熟悉的老式木梁屋顶,呆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仍然身处草莓镇。
怎么回事,按理说不应该已经穿回去了吗。
“咦?”沛诚撑着胳膊坐起来,正要发问,却发现一览无遗的屋内只有他一人,森泽航已不见踪影。沛诚脑子瞬间“嗡”了一声,他速速穿好衣服下楼,跑过空旷的大厅,却正迎上森泽航从外面回来。
“您去哪了?”沛诚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焦急,“我一睁眼发现您人不见了,窗户还半开着,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的,我还以为是我昨晚没锁好。”
森泽航本要说些什么别的,还没来得及开口,被他劈头盖脸给问愣了,下意识解释道:“我醒来还早,看你还睡得香,就出去跑了一圈。你不是不爱吃胡萝卜吗,我想说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种类的早饭。至于窗户……因为是白天了嘛,我就开了一个缝透气。”
沛诚没料到森泽航说明得如此细致,一时察觉自己刚才失态了,镇定下来说:“哦……哦,我昨天闭上眼都是那匹马诡异的眼珠子,一觉起来没睡醒,有点……”
“没事。”森泽航倒是并不在意,晃了晃手中的油皮纸袋,“果仁面包,硬邦邦,但是面包店刚烤出来的,我闻着挺香。”
“嗯。”沛诚低声答应,神情恍惚地和森泽航在桌边坐下了。白日的赌场大厅一如既往地萧条,连拖地的老头儿都倚着拖把睡着了,头一点一点的。
沛诚还有些呆头呆脑的:“怎么今天一个人都没有。”
“都去镇北神庙了。”森泽航狡黠地冲他眨眨眼,沛诚这才想起昨晚他们在草莓镇内的大肆造谣,今天居然还真的全镇出动去修复神庙了?
森泽航掰了一半面包递给沛诚,又很不客气地自行去吧台后面烧上了水壶,他手指点了点台面,忽然笑起来:“你刚才的样子,好像被主人扔在马路上的小狗。”
沛诚面皮发烫,还嘴硬:“您都认识什么人啊,把小狗扔马路上。”
森泽航没多说什么,沏了两杯花草茶就干面包。他慢条斯理地将面包撕成一小条往嘴里放,细嚼慢咽的,心情仿佛不错。
吃过早饭后,二人决定亲自前往南部的神庙一探究竟——这一夜詹姆斯又没有回到赌场,他要么是真的神通广大,找到了安全的落脚之处,要么就是人已经没了。
沛诚不情愿地倾向认为詹姆斯大概率是凶多吉少。
两人在出镇之前,先上铁匠铺去转了一圈,一人买了一把匕首小刀,都是普通的生铁淬炼打造的,并无任何驱魔辟邪的方法,但留在身边防身总好过两手空空。然后又去杂货店买了两个火把——沉船的木头做的握把,上面缠紧了用油浸过的布,再揣了两块打火石——两人此前其实从来没有用打火石打燃过,但总而言之这就是他们全部的装备了。
道路笔直地通向镇南的出口,走近便能看见延绵不绝的森林重影,走出草莓镇的大门——镇南神庙似乎受地震影响的损坏略轻微一些,并未见毁灭性的坍塌,但被植被侵蚀的程度却非常严重,几乎整个建筑都被茂盛的枝条、藤蔓和苔藓重重包裹,像一座会呼吸的绿色有机大三角块。
“好吓人,而且里面看起来好暗。”沛诚伸着脖子朝里面望。
森泽航却指着入口几处被踩塌的草叶说:“有人已经来过了。”
“詹姆斯?”
“应该是。”
“但是马不见了,”沛诚四下打量,说:“没有拴在外面,按照入口的大小,马应该也是进不去的,那怪马难不成自己跑了。”
森泽航摇摇头,沉思片刻说:“还是得进去看看。”
沛诚去拢了一些细树枝和干掉的枯叶拢在一起,将两块打火石凑在上方,“咣咣”地敲撞,完全不得章法。森泽航蹲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忽地叫道:“有火星子!”
“哦哦哦哦!”沛诚也激动起来,没留神一口气把火给吹灭了。
森泽航:“……”
沛城露出肉眼可见的沮丧神情。
以前也有新进员工刚入职场时,因为工作失误挨了批评而掉眼泪,面对这种情况森泽航向来是无动于衷的。因为他的身份,不方便越级向下去干涉团队的管理,他也认为必要的挫折是人成长的一部分。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之前“被丢在马路边的小狗”这个意象所影响,眼前这小孩儿只是耷拉了嘴角,他便忍不住出声安抚道:“没事没事,你已经会了,加油。”
沛诚叹了一口气:“哎……”
两人围着落叶鼓捣了半天,总算燃起一小撮火,森泽航赶紧点燃了火把举在手中,说:“我现在感觉自己好像奥林匹斯女神。”
沛诚绷不住乐了,森泽航垂目勾起嘴角:“可算笑了,从刚才起就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沛诚抬头看那黑洞洞的神庙入口,又发起愁来。
“走吧。”森泽航举起火把走在前面,不知是不是幻觉,洞口的那些藤蔓遇见火光好像瑟缩了一下。
沛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虽然火把发出了温热暖黄的光芒,但在视野不好的狭小空间里他还是把握不好距离,频频撞上森泽航后背,或者踩到他脚跟,但这次森泽航什么也没说。
“格局是一模一样的,”走了一段路后森泽航说,“神庙的内部构造。”
“是吗?”沛诚说,“我感觉就在坑里一直走一直走,左转右转、晕头转向的。”
“是一样的。”森泽航非常肯定,“下一个拐角向右之后,应该就能看见供奉神像的广场了。”
果然,道路的尽头是朝右的甬道,尽头却不见丝毫光亮——按理说神庙的中央广场是露天的,此时又是正午时分,应该会有太阳照进来啊。
二人俱是满腹疑惑地走上前去,火把移出窄小甬道的一刹那,火光扩散开来,盈盈照亮整个空间,两人顿时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原本古老圣洁又静溢的神像广场,此刻已经被遮天蔽日的植物全部缠满,形成了一个新的穹顶,使得整个神庙中央全部陷入永夜。而这些植物仿佛受了什么感染,枝干粗壮无比,上面布满结疤,好像黑暗中蛰伏的无数双眼睛。
那些枝条藤蔓宛如尖爪,嵌入每一块石裂砖缝间死死抓住,所有叶片都遍布倒刺和尖利的锯齿,每一片上都有豁口,像一张张锋利的嘴。
而当森泽航举着火把向前一步后,沛诚发现自己古怪的感觉不是空穴来风,因为感受到火热的光源后,头顶所有的叶片悉数抖动起来,那些尖利的小嘴齐齐发出高频的尖叫,贯穿耳膜,响彻整个洞穴。
第26章 放火烧山
在一个密封的穹顶型空间里,这么多片叶子同时尖叫起来的效果非同凡响,刺耳的音频再叠加回声,震荡激昂,沛诚当下控制不住退了一步,捂住耳朵。森泽航却回手一把拽住他的手将之拉近,说:“别离太远!站在火光的范围里。”
沛诚费力的点点头,只觉得头痛欲裂,满眼白光,耳朵都要出血了。
森泽航一手高举火把,一手攥着沛诚,朝前迈了一步,尖叫的声浪顿时又增强了一个数量级,沛诚几乎痛得睁不开眼。
“就是这里。”森泽航的声音不知怎的,仍能从这些滔天的音浪之中稳稳地传递过来,“你看。”
沛诚努力朝前看去,吓得差点没叫出来——满墙的藤蔓之中,隐隐露出被紧紧缠绕的森白骨骸,有马匹牛羊的,还有……人的。那些遭遇怪物袭击的可怜人和家畜,全都被囤积在此处,作为养料被寄生、被吞噬、被消解。
“森泽航,”沛诚小声叫,“咱们能不能……?”
“嘘……”森泽航示意他别说出声,“我懂,咱们可以试试。”
沛诚知道他明白了,于是把自己背上的火把也解下来,凑在森泽航的火把前点燃。这下火光的范围和亮度都乘以二,那些树叶反而因为畏惧而小声了些,万千藤蔓只不停绞紧,令人牙酸的声响回荡在四周。
如果说太阳光是地球生命的万物之本,那么火种就是人类文明的立足之基,怪物对于二者都很忌惮。可沛诚更担心的是……截至目前他们只看见了些充其量是被感染或者影响的变异植物,那个能在一秒之内吞噬一匹马的黑影还不见踪迹。
森泽航拉着沛诚,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伫立女神像的广场前,女神像已经完全被植被吞噬、看不见原貌了。火光所及之处,枝条都畏缩地收了回去,森泽航照着前方,沛诚照着后方,防止被偷袭。
森泽航高举火把凑近神像,变异的枝条们忙不迭地抽离退去,层层叠叠之后,总算见到一点原本石头的材质。可火光但凡移到其他地方,那一小块空隙立刻就会被填满,如同病毒不断复制再生。
这下就很清楚了,这些变异植物亦或是操控着变异植物的力量一定非常忌惮于神像显出原型,沛诚和森泽航对视一眼,猛地同时将火把怼了上去,顷刻间,整片枝条燃起熊熊烈火。
最为爆裂的一浪音频山呼海啸般袭来,仿佛无数生灵被扔下油锅,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沛诚都能感觉到森泽航也不淡定了,抓着他的手骤然收紧,但仍然坚定地四处放火。
“别烫着……”沛诚拉着他往回拽了拽。
这些植物外观看起来虽是墨绿色、一派茂密的景象,燃起来的架势却仿佛毫无水份的枯枝,瞬间火焰滔天,整座神像瞬间被赤红的火焰所包裹,热浪拂面,上窜的火舌已经舔舐到穹顶。
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整整一山洞的植物,无数藤条从四面八方同时向二人袭来,沛诚挥舞着手中的火把想要抵御,没料想那些藤条速度飞快,被一把缠住了手腕。他吃了一惊,连忙往回收胳膊,却发现那力道大得不可置信,猛一收紧几乎要把他弄骨折。
“啊啊啊!!!”沛诚忍不住痛叫起来,手一松,火把落到地上,立刻烧焦了地面的一块植物,但更多枝条不怕死地覆盖上来,将火把硬生生扑灭了!
“怎么了?”森泽航听他大叫猛地回头,却也被趁机卷住了胳膊。眼看两处火源都要熄灭,森泽航当机立断,松开拉着沛诚的手,从腰间摸出匕首抬手一挥,一些略细的枝条被切断,溢出猩红色的液体,刀刃却卡在了尤为粗壮的枝干里。
就这一刻的变故,更多藤蔓齐齐向二人刺来,森泽航果断冒着烧着自己的风险用火把点燃了二人胳膊上的枝条,藤蔓不得不松开了对他们的钳制,沛诚不需要他多说,拔腿开跑。
可来时的路也已经被完全堵住,现在二人只有一只火把,包围圈越缩越小,这点光亮随时会被扑灭。
此刻沛诚忽然耳尖地听到一声脆响,这清亮又微弱的音色在各类混乱的嘶鸣之中显得及其违和。他回头一看,见被烧秃了半边身子的女神像中落下一根闪闪发光的物件,心头灵光一现,立刻冲了上去。
“闵效禹!”森泽航着急地大叫,连忙举着火把跟上,“你小心点!”
但沛诚已从焦黑的灰烬中拾起一柄银白色的长剑,那剑造型优美,质地古朴,光泽很是熟悉,沛诚一眼便认出这也是一柄银剑。
“詹姆斯的也在这!”他随即又惊喜地叫道。
他高举银剑迎头劈下,枝条瞬间被齐齐斩断,腥臭的红色浆液即刻喷射出来,淋了二人一头一脸,另一柄银剑应声而落,上面血迹斑斑,正是之前詹姆斯背在身后的那一把。
“拿上!走!”森泽航一声令下,以火把指路,沛诚双手握剑,奋力砍切着堵住洞口的植物。
这头森泽航小心地护着他的背,将每一枝试图偷袭的藤条精准切掉,但植物生生不息,即使顶着烈火仍在不断生长,实在是太多了。
“快一点!”森泽航说,“扛不住了!”
“好了!”沛诚大喊一声,抓住森泽航握火把的那只手将自己刚砍切出来的洞口燎了一遍,好像小时候用打火机给尼龙绳卷边一般,烧出了一个堪堪能由一人通过的空间,两人立刻一头扎进甬道里没命狂奔。
“哇啊啊啊啊——”沛诚边跑边叫,声音在通道里回荡,森泽航凭借出色的记忆力拉着他在甬道中快速地左右漂移,说:“别喊啦!”
“我害怕啊啊啊啊!”沛诚大叫道,无数变异植物攀附在潮湿的石壁内部飞速追来,后面猎猎风声,鞭子般的藤条抽打在他耳边的石砖上,他完全是凭着直觉左右偏头,躲过一次又一次的袭击。
“你刚才怎么不害怕!”森泽航拉着他又转过一个弯。
一根尖锥状的树枝猛地扎进了他脑袋一秒前刚出现过的地方,沛诚顷刻间狂喊起来:“刚才也害怕,但是现在不用憋着啦啊啊啊啊!”
“别喊了,到了!”森泽航拉着他跑出最后一道弯,耀眼的洞口就在眼前,沛诚一见立刻欢欣鼓舞——太好了!
可下一刻,一根枝条卷上他的脚踝向后猛地一拽,沛诚向前一扑重重跪在地上,森泽航跑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连忙回身来帮他。
两人手忙脚乱地砍断那些瞬间就将沛诚整条小腿全部缠住的藤蔓,沛诚小腿抽筋,一时之间还有些站不起来,森泽航二话不说,将火把朝洞穴深处一扔,双手从身后从腋下架起他的胳膊,将人连抱带拽地拖出了神庙。
耀眼的日光奢侈地照耀着整片大地,所有变异藤蔓硬生生停在洞口,少有的几只冲太快的,刚探出洞口立刻被烧成了烟。
两人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满脸都是汗,沛诚浑身脱力,手臂和脚踝隐隐作痛,肺部快要炸掉。抬头看去,神庙顶部冒出缕缕灰烟,不知道里面燃起的火势是否已经熄灭,女神像又露出了多少面积。
歇了一会儿之后,森泽航站起身来,伸出手说:“走吧,回去了,这个点儿,镇北神庙的村民估计也有带回消息来的了。”
沛诚都快忘了还有这茬,疲惫地点点头。
“我们没有看到詹姆斯诶。”他又想到,“他的剑在那里,但是没有尸体,按理说就算作为植物的养分也不能那么快就变成白骨。”
森泽航思索了片刻,说:“至少我们把他的剑带回去了。”
他手中的银剑全是猩红的粘液。剑刃布满缺口,沛诚抬头看着他,忽然露出一口白牙,笑说:“好像每次去神庙都会被弄得披头散发、一身湿淋淋地回去。”
“可不是。”森泽航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又扶了一下,见沛城吃痛的表情,便撸起他的袖子查看——胳膊上出现了好几道触目惊心的痕迹,红肿中隐隐透着青紫,说:“得赶紧回去把这些玩意儿洗掉,谁知道有没有什么腐蚀作用,别回头我俩也变异了。”
沛诚闻言顿时毛骨悚然,立刻顾不得疲累,随森泽航一脚深一脚浅地快步回了赌场。
第27章 空虚
两人回到赌场时,大厅已聚集着不少人,各个灰头土脸,但情绪相当激昂,一看便是从镇北神庙修复石像归来的。当森泽航和沛城二人踏入大堂的一刹那,空间中瞬间安静了,而后整个大厅轰然都是窃窃私语。
沛诚知道自己的模样实在狼狈又怪异——两人拎着剑,满身腥臭的暗红色污迹,其实是那变异植物的浆液,说不好也有它消化吸收了的死尸,想到这里他便止不住地犯恶心。但就这样也根本没法直接去泡温泉,于是乎,固然天气已十分寒冷,但二人还是先将衣服鞋子都脱掉,在后院的棚屋里用冷水将身体冲洗了一遍。
沛诚自然又是没几分钟便冻得牙齿打架,嘴唇青紫,像一只被拔了毛的鹌鹑瑟瑟发抖,赶紧抱着胳膊来到地下室温泉。
进到热水之后,他再一次爽得头皮发麻——他恍惚间能看见自己头顶有绿色的小字冒出,写着“+1”、“+1”,整个人在缓慢地回血。
没过一会儿,沛诚便昏昏欲睡,顺着池壁不住往下出溜。最后他是如何被森泽航从池子里拎出来,又如何用毛巾裹着扛回了房间,他一概不知道。
这一觉醒来,沛诚总算回到了“闵效禹”的小出租屋内,但身体沉重得好像刚跑了马拉松,浑身肌肉和关节都在痛。
周一沛诚难得无力早到,只踩点来到公司,他满脸倦容,站在茶水间盯着咖啡杯发呆,引得同事们都围着他不住关心。沛诚没法解释自己和老板杀了一周末的触手怪,只得苦笑解释说自己没睡好。
来到森泽航办公室后,他发现对方也不太精神,正巧谢行来说公事,沛诚盯着那张和詹姆斯一模一样的脸,默不作声,心情复杂。
“越和那个虚拟偶像的项目前期测试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会全平台邀请两组用户试用,每组15人,实时监控记录反馈,这件事我会负责。”谢行见两个人都精神不济,哈欠连天,不太高兴道:“我说的你听见了吗?”
“嗯,知道,”森泽航表现得兴致缺缺,“周三峰会的发表我去呗。”
谢行看不惯他这副懒散的样子,扬眉道:“对,那种抛头露面、花里胡哨的事情正适合你,总之产品的预告可以宣传一下,技术的细节不用说太多。”
“我懂我懂。”森泽航摆了摆手,百无聊赖地冲沛诚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订行程,伸出食中二指比了个耶。
“两间房是吗?”沛诚会意点头,“您和贺助一起。”
不料森泽航却摆了摆手指:”Nonono,你和我一起去。“沛诚愣了:”啊?“”非必要的情况下,出差尽量不安排女儿奴,你录一天调休,回头找时间用掉。“森泽航说。
”哦哦好的。“沛诚答应下来。
回到工位上,沛诚习惯性地查看了一下兔子APP的积分状况——经过一整个周末的生死患难,信任果然又增加了5点,但见着这个结果他也并没有想象中兴奋。他昏昏沉沉地思考着:这次在梦境游戏里的时间又延长了——第一天进入荒野大表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夜晚一过就回到了这里;第二次进入的时间点是清晨,然后在草莓镇度过了一个完整的白天;第三次则是两天两夜,那么下一次……
沛诚忽然想到——如果草莓镇的主线任务一直完不成,他们会不会被困在梦境里的时间越来越长?虽然对于自己来说,困在闵效禹的身体里和在草莓镇都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一日后。
沛诚虽是在神志恍惚的情况下预定的机酒行程,但没成想出错的却是酒店系统。两人周二夜里九点过才赶到出差城市,站在酒店前台的时候,却被告知系统错误,房间被重复预定,而且另一组客人已经入住了。
森泽航一个周末没休息好,一时间忘记切换社交花蝴蝶的友善模式,他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前台妹妹,手指在入住柜台上不慎耐烦地轻轻点击。前台妹妹额头冒汗,连声说抱歉。
前台小姐打电话请示了一圈,又下来一个经理,带来的结果是将两人免费升级到顶楼套间——这也是酒店今夜剩下的最后一间房,还是个大床房。
森泽航表情有些无语,前台有点紧张地看着他:“实在不好意思,确实没有别的房间了,另间房的差价会原路退回的。”
事已至此,一时间也没什么其他更好的解决方法,森泽航也懒得为难前台小姑娘,只能说:“行吧,时间也晚了,还有明天演讲的材料没准备完呢。”
沛诚看了他一眼,迟疑道:“可是……只有一张床。”
森泽航却毫不在意:“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沛诚愣了一下,意识到森泽航说的是草莓镇的事……那虽然是全息全影、身临其境的经历,但和现实总归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啊……这也不是现实啊。他忽然又扫兴地想到。
于是沛诚没再说什么,却见前台小姐半张着嘴,眼神来回再两人身上兜,撞上沛诚的视线后立刻挪开了视线装忙:“那我这边帮您办理入住,麻烦身份证提供一下。”
上电梯的时候,森泽航忽然笑了一声。
沛诚纳闷地看着他,森泽航冲他笑笑:“你是不是命里犯旅馆,怎么跟着你住店老出这种问题。”
沛诚也笑:“哦不是,搞不好是沾光睡了更好的房间呢。”
房门之后的套间环境确实比游戏里的小破旅馆条件好了不知多少——进门先是一个休闲客厅区,旁边是宽敞的办公桌,甚至还有一个客卫。里间卧室一侧的落地窗外车水马龙,繁华的都市尽收眼底。浴室的面积快赶上沛诚公寓大了,宽敞的双镜双台盆洗手池背后又是奢侈的落地窗夜景。
这时候,沛诚忽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细致,且如此广大。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和自己原本的世界毫无区别,但又却有着细微的差别。
之前同事们还说团建去了泰国,那么那个“泰国”和自己世界里的“泰国”重合度又有多少呢?
或许,这个世界才是真实的也说不定。
他站在窗边想得出神,森泽航并没有注意他,已经把笔记本拿出来放在办公桌上。他打开屏幕修改润色着演讲稿,看了一会儿后,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眼镜盒子,取出一副无框眼镜戴上。
于是沛诚回过神来看到的就是领带半松、目光认真、斯文又富有侵略性的森泽航,他美貌的杀伤力瞬间上升了N个级别。
沛诚从来不知道一副眼镜有这么神奇的效果。
或许是反差带来的震撼,眼前这个森泽航完全戳中了他的审美死穴,沛诚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注意到他的目光,森泽航抬眸问:“你怎么了?”
那副长长卷卷的眼睫毛根本就是搔刮在沛诚心脏上,他说话都结巴了:“我,没,啊?”
森泽航微微蹙眉,从眼镜上方看他:“到底怎么了,刚还在发呆,现在又结巴。”
“不是,我……没见过您戴眼镜,有点陌生。”沛诚前言不搭后语。
“哦,这个?”森泽航不太自然顿了一下,“之前不是看电脑觉得不舒服吗,原来是有点散光,就配了一副眼镜。”
见沛诚依旧一脸痴呆,森泽航难得怀疑自己,推了推眼镜框,问:“很怪?”
“不,不怪!很好看,很帅。”沛诚真心实意地说。
年轻人的目光直白又炙热,但眼底直达灵魂深处的地方,又笼罩着一丝常年不散的忧郁,他周身萦绕着一种相当复杂的氛围。
森泽航愣了半瞬,又被他的实诚逗笑——并非是他惯常露出那种公关社交笑,而是温柔的、甚至带着一丝宠溺的笑意,搭配无框眼镜,立刻透出一股子衣冠禽兽的气质。
沛诚又不受控制地半张开嘴巴。
“别傻愣着了,你把那个ppt的几个细节按照今天说的改好,然后就早点洗洗睡了,明天还要早起。”森泽航收回目光,淡淡地说。
“好……”沛诚一开口,惊觉自己嗓音都劈叉了,连忙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重新应了声:“好。”
过去几个月里,沛诚通过脱敏疗法,原本以为自己对森泽航的脸早已免疫,可眼下毫无预兆地解锁了新皮肤,叫他不由得频频偷看,又欲盖弥彰地死盯着电脑屏幕。陌生都市的空中楼阁之中,暖黄的室内灯光映照在夜景上,直白地反射出他杂乱无章的内心。
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改好ppt后,沛诚只觉浑身燥热,他脑子一抽,借洗澡的机会躲进浴室里忍不住干了次坏事。他把水声开得很大,但仍心虚自己肮脏的心思会随喘息声泄露出去。
近一个小时后之后,他总算裹着毛巾溜出浴室,森泽航已经全部收拾好,眼镜也摘掉了。
“慢死啦……”森泽航打着哈欠站起身来去洗漱。
沛诚根本不敢看他,眼神躲闪,磨磨蹭蹭地爬上Kingsize双人床的一角。
发泄过后总是感觉十分空虚,一些久远的回忆袭上沛诚心头。
他上学的时候就总喜欢上这种人——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弱智,喜欢的总是学校里最帅的、最耀眼的那个人,学习好又帅的,或者体育好的。他从未暗恋过混混类的坏男人,好像是骨子里被这种天生闪闪发光的人所吸引。
这可能是一种吸引力法则,他如此平凡,无论是长相、性格还是头脑,都是最普通的那个。他这辈子从未因为任何事备受瞩目,对此他并非嫉妒,甚至谈不上羡慕,反而还有点害怕成为焦点。但对于那些能够成为焦点,并且还能像一颗棱镜一样把聚光灯折射成五光十色光芒的人,他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注视。
这样的注视总是从一个安全距离出发,但也不是从未触及过危险的范围。高二的时候,他和暗恋的男生分到了同一个寝室,作为室友,两人关系好了起来,很快便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那人既帅气又优秀,是大众意义上很受欢迎的人,能和自己这种毫无优点、学生时代还相当阴沉的人做朋友已经是很好。对方把他当朋友,自己却存着别样的心思,久而久之,这种亲近变成了一种折磨,而那种心思,也越来越难不露出马脚。
后来同学几个一起出去玩,那男生有了暧昧的女生,沛诚便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嫉妒的丑陋心思,对方也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异样。虽然沛诚最终以半开玩笑的方式糊弄过去了,对方也没有追问到底,但总归生出了一丝怀疑的隔阂。
对方很快交了女朋友,非常自然地和他疏远了。
虽说人都是朝着更美的事物看齐,可他总是爱上那种和自己不在一个世界、万众瞩目、耀眼发光的人,这种日子实在是了无生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