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闲扯了一会儿,Amber拉着男生回去跳舞了。沛诚绕甲板转了五圈,终于做足心理建设、回到舞厅。他远远瞧见森泽航站在人群之中聊得热络,对方也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立刻抬起手招呼他过去一起玩。
沛诚脚下灌铅,沉重地挪了过去。
“在干嘛?”他气若游丝地问。
“没有酒精的喝酒游戏,我教你。”森泽航说,“每次输的人决定下次的主题和动作,大拇指表示……”……
不料接下来的整个夜晚,森泽航都没有再说什么奇怪的话或者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但沛城一直“等着”,猜不透他接下来要闹哪出,实在心力交瘁。
弦月高挂之时,圣诞舞会结束,众人排队等着下船,森泽航甚至还奇怪道:“你今晚总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噢天,你居然还敢问我!但沛诚也不能主动问,只觉得精神十分疲惫。他叹了口气道:“没什么,想睡觉了。”
“累了的话晚上早点休息。”森泽航随口说,先一步迈下楼梯。
沛诚瞪着他的背影,甚至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幻听了。
但当时在场的也不止他一人,果然,Amber从背后悄悄摸上来,关心道:“后续如何了?”
沛诚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后续。”
Amber满脸不信,沛诚怒道:“是真的!”
Amber却理解地点点头:“这里人多,不适合说这些。”
“刚才放一首歌,所有人都跑去跳舞了,就剩我们俩,”沛诚说,“他拉我过去,我以为要和我说什么呢,结果是看一个猫跳衣柜摔下来的视频!”
Amber满脸麻木地看着他:“猫摔下来,你笑了吗?”
沛诚:“……笑了。”
Amber:“男生真的好幼稚。”
沛诚摇头:“猫摔跤真的好笑。”
“总之,他只是还没准备好,时机成熟了就会来的。“Amber拍拍他肩膀,宽慰道。
沛诚下意识点点头,忽觉不对劲:我本来也没有期待他做什么啊!为什么我现在非得要这么郁闷啊!
第83章 像我像他
新年过后转眼进入了考试周,沛诚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担心其他事,全因他功课学得着实辛苦。他好些年没有这么用功地埋头读书了——由于看英文教材的进度太慢,他基本要到考试当天凌晨才能勉勉强强准备好。于是他白天严阵以待地去参加考试,下午回宿舍倒头就睡,傍晚起来吃个晚饭,醒醒神,再次奋战到凌晨。
文史类的科目他还能这样恶补,但逻辑科学类的如果没有人讲解的话进度就实在太慢了,森泽航在此刻发挥了他的巨大功能——他不但叫上沛诚按时吃饭,不至于一觉睡昏过去;还敦促他尽快进入学习状态,而非晕头晕脑地刷半天手机浪费时间;更重要的是对方讲题深入浅出、直切重点,十分好理解,简直就是天降救星。
两周地狱般的生活过去,沛诚对于森泽航的警惕消除了不少,毕竟对方一直举止正常自然,仿佛那天在游船上的口误只是一场误会。于是沛诚彻底放下心来,反而对他升起了革命战友般的情谊和感激。
等到最后一堂考完,沛诚卷子一交,直接扭头冲出教学楼,像个傻子般张开双臂站在喷泉边,开心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只想歌颂自由的美好。数分钟后,森泽航和几个同学跟在他身后,沛诚听见他们口中的只言片语,立刻捂住耳朵大叫起来:“你们不要在我面前对答案,我不想听!”
森泽航走上来,把他撂在教室的书包递给他,问:“你不回去睡会儿?”
“不睡了!都考完了还睡什么!终于考完啦哈哈哈哈哈!”沛诚猖狂地仰天大笑,根本听不进去。
“好了,你今天早上四点才睡,现在回去眯一会儿。”森泽航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捏了捏,而后将他整个人翻了一圈,推着往前走,“吃饭的时候我叫你,晚上再出去玩。”
“哦!刚考完试就要去浓情蜜意啦!”同学们在后面揶揄地起哄。
沛诚现在和他们也算相熟了,知道他们没什么恶意,只是随口开玩笑,便头也不回地竖了个中指,众人乌泱泱一通笑,又商量起考完试去哪儿嗨。沛诚虽不太愿意回屋睡觉,但更不想和他们出去玩——毕竟熬夜让他头重脚轻,整个人晕乎乎的,只不过此刻考试结束的兴奋盖过了疲惫。
森泽航冲他们摆摆手,示意不去了,又接着说:“下周回国了就没办法单独给你过生日了,这周末提前给你庆祝一下。”
“哦好的,还有这茬呢。”沛诚道,“可是为什么,回国之后就不能见面了?”
“当然不是,”森泽航笑了一下,“可住家里总归没有住学校见面方便对吧?”
“嗯,也是。”沛诚不疑有他——午后的太阳一烤,暖烘烘的,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露出一截白皙的肚皮。
他晃晃悠悠地走了几步后,回过头问:“你又跟着我干什么?”
森泽航点头说:“我陪你一起回宿舍,顺便把我的书拿回去。”
“好吧。”沛诚无所谓道。
事实上这两周他俩天天互相窜门,东西经常落在对方屋里已经算是常态,反正宿舍都是密码锁,进出也很方便。沛诚自顾自回了宿舍,开了门便把包往地上一放,鞋一踹,仰面躺在床上。
“你睡吧,吃晚饭的时候我叫你。”森泽航站在窗边低头看了他一眼,帮他把窗帘拉上了。
沛诚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困得眼泪都冒出来。他拽着被子一转身,迅速将自己裹成一个饭团卷,而后沉沉睡去。
几个小时过后,沛诚悠悠转醒,他面对着墙壁蜷成一团,睡得嘴角都是口水。他眼角余光感知到些许来自背后的暖光,在被子里蛄蛹了两下转过头,发现森泽航竟然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亮着一盏小灯在看书。
窗帘拉着,屋里只有这一点光源,森泽航大部分的身体都隐藏在阴影中,只有侧颜和手中的书是明亮的,他安静得像一副温馨的画,仿佛凝固了一般,而后他缓缓挪动指尖翻了一页,纸页摩擦的柔和音色融化在暖黄的灯光中,又消失于一室黑暗之中。
沛诚呆呆地看了他好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嗯?”
森泽航抬眼看他,又落回到书页上:“你醒啦。”
“你怎么在这,现在几点了?我都睡着了。”沛诚揉了揉眼睛,十分茫然。
森泽航手腕细碎的银光一闪,看了一眼淡淡道:“六点半了,饿了没?”
“唔,还好。”沛诚仍有些发懵,“你没回去吗?我以为你拿了书就走了呢。”
“嗯,刚回来。”森泽航说,“想着时间差不多了,正准备叫你吃饭呢。”
沛诚趴在枕头上,又看了他一会儿,少年平日里总是神采飞扬、表情活泼,鲜少有这样沉静的时刻,沛诚又有了那种感觉——这个人他很熟悉,他的年龄虽然不一样了、外貌也略有不同,但灵魂却从未改变。他的记忆虽然重置,他们二人的过去也尚未发生,但是那些真实的经历依旧留下了些什么,或许就是藏在细微静溢之处的默契。
“考试都结束了还看书?”沛诚又开口道。
“就是因为考试结束了才看的,”森泽航竖起书给他看封壳,“是本小说,我之前看了一半的,早想看完了。”
“哦。”沛诚坐起来,他胸前的被子乱糟糟地团着,身上的T恤睡得歪七扭八,森泽航看了笑起来:“你怎么每次睡醒都这幅样子。”
沛诚下意识觉得这句话有些怪,只“嗯?”了一声,没有多想,缓缓下地穿上拖鞋,慢吞吞走去洗手间。
洗了一把脸后,沛诚总算清醒了一点,同时肚子也后知后觉地饿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全然没有陌生和异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岳望锡五官中原本那些棱角分明的地方变得柔和,不知道是不是看顺眼了的关系。
上一世也是这样,一张脸看得久了,总是越来越像自己。
沛诚自嘲地笑笑——逻辑关系反了,应该是看得久了,自己和壳子就越来越难以分开吧。
“终于考完了。”
“可不是嘛!”沛诚迷瞪过一觉之后,整个人精神了不少,两人来到餐厅——这次是森泽航选的,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格,虽然沛诚总觉得这种昂贵餐厅的光线太暗,他有时候都看不清菜长啥样。
两人在屏风后落座,旁边是美丽的高空夜景,沛诚撑着头,意外地发现这样的景色他已经有些习惯了。
果真是由俭入奢易!
“我……等了很久,因为怕影响你考试。”森泽航忽然没头没尾地蹦出一句。
沛诚此刻尚且毫无察觉,随口应了一声:“嗯,什么?”
森泽航却不说话,他顿了半晌,又清了清嗓子,颇为庄重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沛诚闻言心猛地一紧,放水杯的手抖了抖,磕碰在盘子上发出清脆声响。他赶忙正襟危坐,瞪着对面的人如临大敌:“你,你要说什么。”
森泽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鼓捣了半天,掏出一个细长的盒子递给他:“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哦哦,”沛诚悬着的心又一沉,接过来说:“谢谢。”
拆开丝带,打开礼盒,沛诚一眼先看见的是一支玫瑰,额头的筋再次跳了一下,定睛一看,玫瑰旁边躺着一支精美的钢笔,玫瑰只是装饰。
这一番情绪过山车,他的心率都快不齐了。
仔细打量这支漂亮的钢笔——笔帽和尾端是银白色,笔杆呈六边形的切面,笔身从深蓝到浅蓝一路过渡,上面用彩色宝石镶嵌着鸢尾花和四叶草,如同一扇扇微型的教堂彩绘玻璃窗,近看更是美丽得不可思议,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哇,好漂亮!”沛诚由衷地感叹道,“像艺术品一样!”
“嗯,你喜欢就好。”森泽航淡淡地说,“我想了很久送你什么,但是无论怎么想都不满意,我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够配得上给你做生日礼物,什么东西能够既特别、又有意义。在纠结的过程中,时间都过得差不多了,最终只能买了钢笔。”
沛诚却依旧沉迷于这只钢笔的美貌:“真的好精致,是不是很贵啊。”他问,“这支笔多少钱?”
“七十万。”森泽航说。
“什么!”沛诚差点破音,周围几桌人隔着屏风看过来,他连忙又压低声音叫了一次:“七十万!一支笔?你疯了!”
森泽航点点头:“我知道,它一点也不特别,不过是稍微贵一点的钢笔罢了,和小行星根本没法比。”
“不是……陨石没多少钱的,你……我……”沛诚结巴了,连带着手也快拿不稳,赶忙把钢笔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里,他神情恍惚,整个人摇摇欲坠:“七十万!天呐……穷奢极欲,穷奢极欲。”
森泽航不说话,只静静看着他,沛诚意识到他今天真是反常的安静,不由得开口安慰:“你这么大压力做什么,这个钢笔就很漂亮啊!不对,七十万一支笔也太贵了!”
“礼物不特别的话,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就更难开口了。”森泽航说。来了。
沛诚脑子里“嗡”的一声,只有这两个字,果然来了,果然还是来了!
他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钢笔,脖颈僵硬,不敢抬头,嘴上还在嘻嘻哈哈地试图打岔:“你好严肃哈哈哈,不会是买了钢笔没生活费了吧哈哈哈……”
森泽航根本不为所动,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这话我想和你说很久了,圣诞舞会的时候就像和你说,但是当时环境和气氛都有些仓促,我还没准备好。”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真被Amber猜中了?沛诚脑内开始万马奔腾,一部分理智在提醒他不要自作多情地胡乱猜测,更大部分的情感在大脑里乱喊乱叫。
“过去两周我一直忍耐着,因为怕影响你复习考试,但又不能再拖了,毕竟再晚几天就要放假回国了。”森泽航继续说。
沛诚干笑了两声:“你这是干什么,这样我会以为谁得绝症了。”
森泽航忽然探出身子,抓着他的手,沛诚登时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手指捏着钢笔的盒子,用力到指节发白。
“我喜欢你,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达摩克斯之剑就这样落下来,从天灵盖把沛诚劈成了两半。
但表面上他一动不动,就像被石化了一样,死死盯着面前一小块桌子。他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成了真空,阵阵耳鸣,什么旁的也听不见。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目前是个什么心情,明明已经半真半假地为这一刻的到来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准备,真到了发生的时刻,却还生硬得像块石头,一块被烈日炙烤、一碰就碎的脆石头。
“你能抬起头看着我吗?”
森泽航这样说,沛诚只得一寸寸抬起目光,可眼神刚一交汇,他就被对方眼里的炽热烫得一躲,迅速移开了视线。
“啊……谢谢,”他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我也很喜欢你。”
森泽航不满意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作为朋友喜欢你,虽然这也有一部分,但我还想拥抱你,想亲你,想和你没事儿就牵着手,想和你接吻,想和你……”
“好了!”沛诚满脸通红地打断他,心惊肉跳地抬头看了一圈,道:“你别说了。”
“你讨厌我这样吗?”森泽航问,“会觉得我恶心吗?”
“不会。”沛诚回答得毫不犹豫。
森泽航嘴角勾了勾,睫毛一眨,仿佛有粘稠的情意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洒出来:“那你对我的喜欢也是这样吗?”
沛诚吞了好几次根本不存在的唾液,努力直视对方长达三秒,而后摇了摇头:“不是。”
森泽航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沛诚接着说:“你也……可以再考虑一下,人青少年时期很容易对关系好的同性产生好感,这其实只是荷尔蒙和多巴胺……还是肾上腺素什么的,总之是一种生理性的错觉。”
他终于把自己背了很久腹稿的内容完整说了出来,顺利得一听就像是彩排过千百次。
“错,觉?”森泽航一字一顿,以反问的语气重复了最后这两个字,眼睛危险地微微眯起。
“对,你仔细想想,你真的喜欢我吗?还是只是偶尔感到的某种……冲动。”沛诚硬着头皮说,“怎么可能你都认识我那么多年了,以前都相安无事,最近忽然就喜欢上我了。”
“我的喜欢不是什么错觉,岳望锡你抬头看着我,不要东看西看地到处乱躲,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什么心情。”十六岁的森泽航身上还是第一次散发出这种不容拒绝的气势,他认真道,“就算你现在还不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你,也别胡乱给我的感情下定义。”
可我也不是岳望锡啊……沛诚苦涩地想,你这一番话对着这张脸说出口,有多少因素是因为这幅面具的主人和你家世相当、青梅竹马?又有多少因素是因为这幅皮囊英俊漂亮?而面具下面的我又当如何理解。
他偷瞄了一眼森泽航,对方表情十分严肃,与其说是在告白,简直像是在决战。
两人就这么互相瞪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沛诚眼睛发酸,率先败下阵来。
“好吧,”沛诚妥协了,“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的?”
森泽航愣了一下,身体向后靠了靠,终于不再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死死抓着他的手了。
“体能测试的时候。”森泽航说。
“啊?”沛诚诧异道。
“体能测试的最后一圈,我当时摔得头晕眼花,痛得要死,整个人直接摔懵了。朦朦胧胧之间只知道有个人把我从地上拽起来带着跑,拉着我的手,那个人的手心又热又汗,但是莫名其妙的,我一下就十分安心。”森泽航说。
沛诚瞪大了眼,眨巴了两下:“就这样?”
“对。”森泽航点点头,“当时我看着你的背影,一下子就觉得特别喜欢你。”
沛诚哑口无言。
“然后你还带我去医务室,骂了欺负我的人,我就更喜欢你一点。你心疼医生给我上药手太重,直接和他急眼了,我又更喜欢你一点。然后你抓着我脚腕和小腿,给我上药,脸都快贴在我膝盖上,我当时直接受不了了。”森泽航有点害羞又有点淘气地笑了笑:“你没发现吧?幸好运动裤宽松。你还扛着我回教室,我一直扒在你身上,一直硬着,所以回教室前我让你先送我去洗手间来着。”
沛诚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半张着嘴:“你……你……”
他脑子里尖叫的内容又换了一茬——亏他还以为对方是纯洁的可爱小狗,想不到从那么早开始脑子里就在想龌龊事了!
“后来的每一天,我都更喜欢你。你带我尝试新东西,不管是跳跳糖还是肉骨茶,你还送我小行星,你记得我喜欢的和不喜欢的所有东西,一样不差,全都记得。”森泽航说着又凑上来,“所以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呢?你一定只是还没意识到。”
“呃……”沛诚语塞——那是因为我做了你好几年的助理,记得你喜好是我分内的工作,是肌肉记忆的一部分!
“但是也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考虑,接下来是假期,你也不需要天天面对我,没有压力。”森泽航勾起一个笑,“我很体贴吧?”
沛诚哭笑不得:“这话不应该留着我夸你吗?”
“哎,你夸我总是慢半拍,我还是自己来吧,”森泽航说,“你趁着这个寒假,好好想想我体贴的、可爱的地方知道吗?然后如果你愿意让我做你男朋友,我还会更体贴、更可爱的。”
他洋洋得意笑着的样子宛如狗爪在他心口上挠痒痒,沛诚掩饰般地咳了两声:“我寒假的这两个月,搞不好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最多只记得你小时候被我整了之后那副出糗的倒霉样。”
森泽航怔了一下,旋即狡猾地笑了一下:“不会让你忘记我的。”
两日后,沛诚第一次回“家”。
这是他成为“岳望锡”之后第一次回到这个城市,曾经作为闵效禹他已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重游旧地的感觉相当微妙。从机场出来,出租车沿途路过他曾经居住的老破小区,路过森久科技未来将进驻的商圈,朝着城市的另一头驶去。
他的目的地是一片别墅区,原来就知道这里房价不菲,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住进来。沛诚马上要线下见到岳望锡的父母,心中略略有些紧张,但转念一想,就算他表现出来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应该也会被系统自洽掉,就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饶是如此,岳望锡的母亲从房内迎出来,眼见十分高兴,亲昵地想要给他一个拥抱。沛诚饶是做足了心理建设依旧很不适应,显得十分尴尬,双臂横在中间,一脸不情愿。但岳母并不在意,揽着他的胳膊将他带进屋——想来也些表现恰好符合岳望锡青少年时期爱装酷那副人嫌狗弃的拽样。
他先是被围在客厅里嘘寒问暖了一番,他把准备好的话术讲了一遍,还被夸奖现在长大懂事了。岳母兴致高涨,一会儿问他学校生活这些老生常谈的话题,一会儿又反复和他念叨给他准备了好多他喜欢吃的菜——沛诚不太清楚岳某的口味,只希望晚饭不要演得太辛苦。
虽然热情又唠叨,但这样的妈妈他并不讨厌,只是一种偷了别人妈妈的微妙心情总是挥之不去。沛诚打了个哈欠,说自己坐飞机累了,想要先回屋休息,岳母连连点头说好。
岳望锡房间内一看就全是他青少年时期会喜欢的东西——豪车的杂志和模型,星球大战的乐高……沛诚在房间里光是坐着就十分局促,简直感觉像是在住一个陌生人房间。
虽然事实的确就是如此。
他没有太多和家人相处的美好记忆,自然更称不上熟练,接下来的几天只能尽量少说话,多睡觉。没事就在房间里呆着,要么谎称和朋友出门,实则跑去熟悉的街道逛一下午。岳望锡的父亲挺忙的,除了第一天回家时和他吃了一顿晚饭,之后大部分时间也就只有早饭能见着——沛诚在家起得比在学校还准时,因为家里的规矩是必须要下楼一起吃早饭,等到他爸出门之后就没人管他,他再打着哈欠上楼补觉。
刚回家的那几天,说实话,他的确松了一口气——不用每天与森泽航朝夕相对,不用紧迫思考自己应该如何面对他、回应他,森泽航也信守诺言,非但没有催他,除了回家后保平安之外连消息都没发几条,势必要践行自己“体贴”的宣言。但是过了几天之后,他就发现自己无论是躺在家里床上、走在路上还是坐在街角的咖啡店发呆,他脑中反反复复想着的只有一个人、一件事。
每一天,自从森泽航和他表白之后的每一天,但凡他有一秒钟精神能够闲下来,对方那张脸就会控制不住地出现在他眼前。
时而是笑意盈盈的,时而是一脸无聊的,时而是兴高采烈的,最后都会变成那晚饭桌对面在暖黄灯光映照下含情脉脉的样子。”喜欢你。“”喜欢。“幻觉中的森泽航反反复复说着这几个字。
按说沛诚终于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日子,却完全享受不了一点——森泽航这样高强度地出现在自己脑子里,日以继夜,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就当沛诚第无数次摇头晃脑地试图把森泽航赶出脑海,烦躁无比到甚至想要把脑子里的人拖出来揍一顿的时候,更为炸裂的事情出现了。
花,森泽航送了一束花到他家。
虽然这束花没有任何落款和留言,但会知道他家地址还指名道姓送花给他的人,根本不做他想!
沛诚打开门,瞪着笑得一脸灿烂的外卖员,再看他手中的花,仿佛对方手里抱着的是一只有毒的蟾蜍。森泽航好歹尚存一丝人性,没有送红玫瑰这种骇人的玩意儿,而是几支橘黄色和浅紫色的虞美人。沛诚头皮发麻地接过花,同手同脚的从门口走回来,抬眼便见全家人齐齐站在客厅里盯着他。
沛诚:“……”
每个人都仿佛被石化了一样,岳母下巴掉在地上,而住家阿姨险些没把滚烫的茶水倒在她手上。
岳母眼神中透出纯然的疑惑,她嘴巴开开合合,最终不太确定地问出一句:“小望,这……这是你买的?”
“呃……”沛诚硬着头皮点头道:“嗯。”
“别骗人了!这很明显是别人送你的,对不对?”岳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噔噔”几步走过来,兴奋道:“怎么回事,小望你谈恋爱了?怎么还有人送花给你?”
“哎,没有,恶作剧的。”沛诚拿着花想要快速离开,一屋子人却将他团团围住,根本不让他走。
“等等啊,和妈妈说说,这是谁送你的,”岳母小小一只仅有他肩膀高,拽着他胳膊的手力气却很大,“同学?你们班上的?妈妈认识吗?”
“不认识,你怎么会认识,好了都说是恶作剧,没什么好八卦的。”沛诚一个头两个大,胡乱搪塞道,“别翻了,没有卡片,也没有谈恋爱!”
“咦?这是什么?”岳母忽然说。
沛诚定睛一看,花束间居然真的插了一张卡片,由于卡片很迷你,他之前都没发现!
他瞬间激出一身冷汗,但是岳母已经眼明手快地将卡片抽出,看了一眼却更是不解:“嗯?什么也没有写。”
卡片背面是纯白的,一个字也没有留,但只有沛诚知道,重点其实是卡面上灰色的行星照片。
沛诚一把将卡片抽回来,板起脸不悦道:“就说了别乱翻了,你看,谁谈恋爱会送这么一个灰突突的石头照片,好了好了,我要回屋了。”
众人见他生气了,便也不好多说什么,沛诚竭力板着脸回到房间,锁上门,立刻破功,背靠着墙大喘气儿。
他心道——幸好岳望锡往日就是这么个老大不高兴的样子,不然要他和长辈发脾气还真的很难出口。
做贼心虚的四处看了一圈,沛诚再次小心翼翼地把小行星照片拿出来翻看,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他拿出手机来回想了想,但还是忍住没有发消息。不能鼓励他。
往他家里送花,这家伙怎么想的!
嘴上虽然这样念叨,但沛城还是找了个瓶子把花养了起来。
然而他很快就又笑不出来了。
他的担心变为现实,从这天开始,每天下午都会有一束花固定送到岳家门前——有时候是单只向日葵,有时候是桔梗,有时候是冬青……总之每天一束雷打不动,每天不重样,而花束中也都会夹着一张小卡片。卡片有时候印着星云团雾,有时候是星座的图案,有时候是月亮的照片,有时候甚至只是一个卡通的小星星,卡片并没有统一的格式,从不留名也不留言,却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
连着几日过去,全家人都懵了不说,这事儿连隔壁邻居都知道了。沛诚每天开门的时候都见隔壁院子的大妈和他欢乐招手,害他只敢匆匆接过花就关门逃走。不过这样一来,沛诚的“恶作剧”说再也无法成立,但他咬死不松口是谁送的,岳母就算好奇得抓心挠肺也没办法。
直到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花瓶能用,沛诚终于忍不住给森泽航发消息,勒令他出来见面。
第86章 麻烦事
沛诚定了前些日子逛街时发现的咖啡厅作为约定地点,他早早来到这里,找了个角落的卡座,抱着一杯热咖啡,苦大仇深地盯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今天一定要让他打消这个疯狂的念头,至少也要让他明白自己的态度……再不济也不能让他继续送花到家的雷人事迹了。沛诚表面冷若寒霜,内心戏却丰富无比,他的理智分裂成两个人格来回对垒,直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门口。
虽然只是短短几日未见,沛诚却感觉自己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但又时时刻刻不在看见他。今天森泽航穿着一件他没见过的浅驼色风衣,剪了头发,露出利落的额头和漂亮的眉眼,一进门就与其他人完全不同,叫人完全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