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艾德听完立刻炸了:“那件事我有什么错?小组作业本来就是整个小组一起完成的,他本就没做什么,我提交的成品里也没放他的东西,为什么要写他的名字?”
“当初组队的时候,你主动邀请的他,又自顾自地选了作业题目,并没有和他讨论,这也就算了。实践部分他参与了,就算你觉得他产出的内容不符合你的期待,在完成报告的阶段你也可以和他沟通说明你的想法,负起基本的责任来不是吗。还是说你与他沟通了,但是他不愿意配合?”沛诚此刻的英语竟然极为流畅,他甚至嫌森泽航挂在身上影响他发挥,把人靠墙放在一边,又向前逼了两步,“我问你呢,你是不是和他沟通了,但是他态度很差,拒不配合?”
沛诚虽然在职场里惯常给人留下好相处、易沟通的印象,但那也只是他为人处世的方式方法,不代表他没有原则或不辨是非。且在森久加码培训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个人能力和标准都有所提高,对待这些温室高中生小儿科的实践作业,理解程度上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艾德烦躁地挪开眼神,快速道:“没有。”
“那就对了,你既不和人沟通,别人怎么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你不满意呢?”他质问道,“小组讨论的‘讨论’这一环节被你省略到哪里去了?你不是组长吗?你不合理分工,协调组员,反而满大街哭哭啼啼的抱怨。”
“我什么时候哭哭啼啼了!”艾德下意识反驳道。
“夸大其词地说闲话,抱怨自己如何倒霉,你还不哭哭啼啼,我还得夸你吗?”沛诚冷笑道,“所以你做这些事到底什么目的?不管是贬低别人抬高自己,还是在一个普通体测中动手动脚的就为了跑第一,找存在感?博取关注?你就这么缺自信吗?”
艾德被他说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脸都憋红了只冒出一句:“我没有犯规,真是……没注意,撞上的。”
“哦,没注意,所有人都知道要从外圈超车,就你没注意,冲刺转弯的时候贴着人从内道挤,不摔才奇怪吧。”沛诚说罢也不给他解释的时间,回头拎起全程看戏的森泽航说,“算了,别和他计较,走了。”
“我也没计较……”森泽航刚小声说了几个字,就被沛城一把掐在腰上:“你给我闭嘴。”
两人回到森泽航宿舍关上门,沛诚忽然叉着腰开始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森泽航满脸惊悚,惊疑不定地左右打量,但这个空间里只有他们俩,无人可以求助。
“我早想骂他了!简直太爽了。”沛诚放声大笑,“怎么样,哥今天帮你讨场子了,是不是出了一口恶气?”
森泽航有些好笑:“我本来也没有计较他,都跟你说早就不郁闷了。”
“胡说八道,那你今天为什么和他卯着劲赛跑?”沛诚说。
森泽航声音忽然小了下去,嘟嘟囔囔地:“就是看他跑我前面感觉特别不爽。”
“哼哼,还嘴硬,早看出来了,”沛诚说,“就爱装酷装大度,回头躲被窝里悄悄哭。”
森泽航脸红了:“谁悄悄哭了,我才没有。”
“哎没事儿啊,我不会笑话你的。”沛诚刚才一顿输出十分爽快,拍着森泽航肩膀,一副“大哥罩着你”的做派。
“不过你刚才好厉害啊,把艾德那傻子都说懵了,”森泽航说,“刚才他的表情,我简直要笑死。而且你怎么讲英语忽然这么顺,我都惊呆了。”
“哎,正常发挥,常规操作。”沛诚这句话还是以前和森泽航学来的,现在又说回给他听,惹得对方一阵乐。
“好吧好吧,我承认之前是有些不开心,但后来你陪着我,作业和报告不都顺利解决了吗?”森泽航坦诚道,“不过看他吃瘪确实有点过瘾。”
“不聊他了,先吃饭吧,”沛诚说,“你屋空调开好低啊,我都起鸡皮疙瘩了,遥控器在哪?”
正当他絮絮叨叨满屋找遥控器的时候,森泽航忽然又开口道:“岳望锡,谢谢你。”
沛诚顿了片刻才回过头,微笑道:“小意思。”
森泽航又说:“你刚才好帅!我就说你对我好嘛,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嘿嘿。”
以前那是岳望锡,他烦你烦得紧呢,沛诚心想。
森泽航仍在继续论证:“你陪我做小组作业,给我吃跳跳糖,还帮我上药,还帮我骂欺负我的人……”
沛诚也不好意思起来,掩饰般地挥手打断他道:“别肉麻了,快吃饭。”
第74章 Dog & Puppy
下午森泽航来到教室,果然收获了大量关心,所有人都围着他的膝盖看来看去,说太可怜了,还不断有人发出看见小狗淋雨的不明音效。森泽航笑嘻嘻地一律回复道:“没什么大事,见过医生了,只是被岳涂药涂得太夸张,看着有点吓人。”
沛诚无所谓地耸耸肩——临近年底,期末考试近在眼前,他上一世穿越好歹还能靠着社畜经验混一混,这次就没那么好运气。别说高中知识他已经忘了大半,现在学的内容和他原来高中的教案也很不相同,更何况还是全英文。
虽然森泽航信誓旦旦和他保证会帮他复习,包教包会,但沛城仍不放心。岳望锡的父亲听说是个十分严厉的人,对儿子要求很高,这份期待曾经也成为了禁锢岳望锡半生的束缚。要不是家族的使命过于沉重,沛诚并不认为纯粹凭他自己的主观意愿会做出某些选择。
不过沛诚目前只和他的便宜家人通过一次电话,父亲还没露面,他十分担心自己考砸后寒假回国会挨一顿棍子。
他已经三十岁了,要是还得挨家长的揍,属实接受不了。
艾德进教室后瞥了一眼人群,眼神又不小心和沛诚对上,而后迅速挪开了,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座位上。沛诚根本懒得理他,却不料为之后的生活埋下了一个波澜的隐患。
起因是他从某一天开始敏锐地注意到周围的气氛变了。
这种变化十分微妙,但沛城本就是心思细腻、对周围人态度敏感的人,毕竟他自小在家里就夹着尾巴、胆战心惊地做人,所以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
他平时和森泽航一起上下学时经常能收获到一些额外的关注和目光,说来已经很习惯了,但最近这种目光和窃窃私语逐渐嘈杂,有了某种更为具象化的指向。
拿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去找森泽航求证是没有意义的,这人对周遭的关注向来十分迟钝,最多只能得出“人见人爱”这种结论,他用脚指头都能预想到。
但变化不止来自学校里的陌生人,还来自同班同学的态度。虽然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和他说话,但只有他和森泽航两人的时候,旁人却会刻意的避开,仿佛是在意着什么。
这个困惑直到某一天他迟到踩点进教室时,听见有人问森泽航“你们家岳呢?”
沛诚额角青筋浮现——谁们家,说谁们家呢。
可荒唐的是,森泽航非常自然地答道:“睡过头了吧。”
对方半开玩笑地问道:“那你起床怎么不叫他?”
森泽航居然还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他也没让我叫他啊。”
沛诚怕他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黑着脸踏进教室,见他脸色不对,那同学也不多问了,吐吐舌头转了回去。沛诚坐下后,左右想了想,发消息问Amber道:最近关于我和森泽航是不是有什么传言?
Amber看了一眼手机,立刻开始激情打字,沛诚没来由地一阵紧张。
Amber:我的老天爷,你总算发现了,我一直想和你说,又不是怎么开口才合适。
Amber:我不想冒犯你。
沛诚:早就有感觉了,一直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Amber:反正就是传你和森泽航是一对呗,全学校都传开了。
沛诚两眼一黑:全学校?
这所学校可是他们借读的校园,大部分同学都是新加坡本地的学生啊,这种无聊的玩笑有必要传播范围那么广吗!
Amber:对啊,你们两个平时走一起本来就很惹眼嘛,你们是一对的流言传开之后,大家特别迅速地就接受了。沛诚:???
Amber:说到这个……我要向你道歉。沛诚:?
Amber:这个传言可能也有我的一份帮凶。
Amber:之前大家聊起你们俩关系好的时候,我就随口提过一句之前在黑珍珠餐厅吃饭的时候遇过你,我当时真没别的意思,但传出去就变成是你们俩在校外约会的时候被我撞见了。
Amber又连发了两个道歉的emoji,沛诚虚弱地打字道:没事,不怪你。
Amber又发消息道:不过你最好小心艾德,他好像挺不爽你们的。你们俩之前约会的时候也撞见过他?也太不小心了。
沛诚打字的手都抽筋了:我们没有在约会!!!
沛诚:我们也不是一对!!
沛诚:我们是纯洁的同学友谊,平时搭伴看个电影或者吃个饭,怎么会传成这样的!
Amber:冷静。
Amber:没关系的,我依旧祝福你们纯洁的同学情谊。
沛诚:不要祝福啊!
Amber:这也不怪大家,你看平时他多黏你,你但凡有十分钟不在,他就到处找你。
Amber:好像一个puppy。
沛诚头疼地捂住脑门:他不是puppy,是stupid dog,傻狗。
好容易挨到下课,沛诚十万分警觉地盯着森泽航,看他是不是下课一没事儿就来找自己说话,所幸对方似乎还在研究什么题目,暂时安静老实。
“岳,这个还给你。”一个女声响起在沛城头顶,他抬头一看,是Jess抱着一个塑料袋。
“什么?”沛诚疑惑地接过来一看,原来是运动服的外套,“哦哦,我都忘了,最近太热了根本想不起穿外套。咦?这是新的?”
Jess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你那件我弄脏了,有点洗不干净,就算洗干净了还是觉得不太好,就买了一件新的给你,尺寸和牌子都是一样的。”
“太破费了,”沛诚说,但还是收下了外套,“而且也没什么干不干净的,人之常情,你也不用太在意。”
Jess闻言就明白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愣了一下,又笑起来:“嗯,你说得对。”
这边刚放松警惕片刻,森泽航就凑过来,他好奇地看沛诚手中的袋子,问:“什么东西?”
“跟你没关系,”沛诚推他的脑袋,“stupid dog,这里没有你的零食。”
Jess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脸红扑扑的,沛诚对她无奈地摇摇头,Jess笑得更开心了。
“什么什么?”森泽航好奇得不行,“什么dog?”
周围立刻有几个同学转过来了,自以为隐秘但十分明显地观察他们。听到“dog”这个关键词,好几人露出了那种“哇塞你们真会玩”的表情。
“你离我远点,以后和我保持距离,”沛诚没好气道,“没事儿别和我说话。”
“为什么啊!”森泽航觉得自己冤极了。
第75章 你到底是谁
回宿舍的路上,森泽航习惯性地来等他一起走,但两人只要一靠近,沛诚立刻拉开两步的距离。森泽航又快速追上,他再次试图拉开距离,最终二人越走越快,几乎在校园里竞走。
可能原本还有些没注意到他们的学生,这会儿也频频侧目,疑惑地看着这个奇妙的组合。
于是沛诚觉得更加羞耻了。
快到沛诚宿舍门前,森泽航一个箭步冲到前面堵住门,沛诚刹车不及时,好险没撞在他身上。猛地抬头问:“你干嘛?”
森泽航反问道:“你干嘛?”
“我怎么了,我回宿舍。”
“你跑那么快干嘛?”森泽航盯着他。
沛诚憋了半天,蹦出一句:“我尿急。”
于是乎,进了宿舍以后,沛诚只能先到洗手间里去呆了一会儿,装模做样地洗了个手出来,看见已经熟门熟路坐在他桌边的森泽航,说:“你怎么还在,回你自己屋去。”
森泽航却不回答,指着他拎回来的口袋问:“这是什么?”
沛诚道:“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森泽航这才拿起袋子查看里面,奇怪道:“运动服?你的?”
“嗯,之前借给Jess她还我的。”沛诚说。
“哦,”森泽航放下东西,又问:“你躲着我干嘛?”
“没有,都跟你说我尿急。”沛诚在床沿坐下,“倒是你,追着我干嘛?”
“那你之前还让我没事儿别和你说话。”森泽航一副“我记得很清楚你休想糊弄我”的表情。
“这个事儿,怎么说呢,”沛诚头疼起来,左右想了想,还是说:“你有没有感觉到,最近周围人看我们的眼神不太一样了?”
森泽航果然摇头。
沛诚没办法,把事情和他一说,森泽航听罢反而更困惑了:“为什么在意别人怎么说、怎么想?”
沛诚看着他,忽然有种打在一团棉花上的感觉:“这……这话是没错,但是……”
“但是?”
沛诚想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以后想做什么?”
森泽航一时间没明白,问:“什么时候?今天没别的计划了啊。”
“不是的,以后,大学毕业之后,你长大了想做什么?”沛诚又问了一遍。
森泽航下意识道:“不知道啊……”他停顿片刻,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按道理来说,我应该要回爷爷集团里,估计会先安排我在基层干一段时间,观察下来还不错的话,去一个小的管理岗,再在公司里找个老师带着我。之后看情况给我分一部分业务,应该不大可能把我直接拉到我爸身边去。”
“嗯,之后如果一切顺利,你是森久的太子爷,你爸退休的时候你接他的班。”沛诚点点头,“你觉得这个路线怎么样?”
森泽航耸了耸肩:“当然是很好了,比起普通人家而言,这种充满确定性的机会已经算是开挂了吧。”
这就是他喜欢森泽航的理由之一——他非常清楚地认识自己所拥有的特权和运气,从不过分夸大自己的努力和成就。
“但是吧,我一直有所怀疑,”森泽航继续说,“一方面我觉得,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最终接手了集团的经营,我真能做好吗?我能做到何种程度?是维持这个本就运转良好的机器继续向前?还是能有所突破?”
沛诚本想鼓励他两句,森泽航又说:“另一方面而言,就算是这样顺顺利利地走下去了,顶多只能证明我不是个废物罢了,路都铺到这份上了还能搞砸,那养个我也太浪费钱了。”
沛诚想笑又笑不出来,继续引导他:“所以呢,刚才说的是按道理的路线,那不按道理的话,你想做什么?”
“那么第二条路就是自己单干、创业,”森泽航说,“就像所有自视甚高的富二代小孩儿一样,拿着家里的启动资金,要么赔光之后老老实实回家呆着,要么做出了一点成就,和本家的集团规模根本比不了不说,出门说自己‘白手起家‘的时候还会遭一顿嘲笑。”
“你这不还是在意别人的评价嘛。”沛诚道。
森泽航思索了片刻:“或许是吧,但我更在意自己的评价。”
“首先,你如果自己创业运气好成功了,规模和森久集团没法比也是正常的,”沛诚说,“且不论经济周期和时代机遇,森久经过了几代人、发展了多少年?”
“怎么我创业如果成功了就是运气好?”森泽航不高兴地看着他。
沛诚笑起来:“单纯运气好不能成功,但是运气不好就很难成功。不过你一向运气很好,所以没问题的。”
森泽航“哼哼”了两声,算是接受了。
“那么针对你说的第二点,我也能理解,比如特朗普老对外吹嘘自己是如何将地产集团打造为后来的商业帝国,但世人只会念叨他是在自己老爸的基础上开金手指。”
“不是,咱们非得举这个例子吗?”森泽航一脸纠结。
“那就卡戴珊……”
森泽航连连摆手:“我懂了我懂了,你别再举例了。”
“所以呢,这么盘下来,岂非两条路都挺憋屈的。”森泽航道,“那我该怎么选?”
沛诚摊开手:“我怎么知道,这得问你自己啊。第一,把一个本就声势浩大的项目做得更大更强,是一个挑战,而且要面临集团内部本就已经无比错综复杂的人物和利害关系。第二,从头开始建设一个属于自己的盘子,完成从0到1的转化,也是一个挑战,就看你觉得哪个对你而言更有吸引力了。”
森泽航表情复杂地看着他:“当然是第二个更有意思了,可是问题又来了,创业的话我要做什么呢?”
“这就不是当前的重点了,科技发展时代进步,你自己也会成长,会逐渐意识到自己擅长什么、喜欢什么,对什么事业有热情、有想法,然后你会开始准备。这种准备或许一开始只是思想上和知识上的,也可能需要物质上的。除此之外,你还需要等待一个契机。”
“什么契机?”森泽航问。
“不知道啊,比如投缘的合作伙伴?比如政策和市场的机遇?”沛诚说,“不过言之过早,现在讨论这些也没用。”
“那你为什么不能做我的合作伙伴?”森泽航问。
沛诚开玩笑道:“你连想法都还没有呢,就要拉我入伙,我才不去呢。况且你刚才分析的这一大通,难不成我就没有同样的烦恼吗?”
“而且我也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啊,这个到时候再说吧。”沛诚说。
森泽航有些郁闷:“我觉得你挺好的啊。”
沛诚摆摆手:“那么话说回来,无论你未来是选择哪一条路,就不能不在乎别人对你的评价和想法。因为你的个人声誉和名声将和公司与集团的品牌形象强挂钩,可能会导致你得到或失去合作的机会,最终会直接影响到经济利益。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面对面和你沟通、了解你再信任你,所以完全不在乎是不可能也是不明智的。”
“哦,绕了这么大一圈是要说这个。”森泽航道。
沛诚点点头:“差点就被你带跑偏了。”
森泽航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最终开口道:“好吧,承认你说的有点道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沛诚悠哉地举起水杯:“你说。”
森泽航认真地看着他:“你不是岳望锡,你到底是谁?”
沛诚猝不及防,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森泽航猝不及防被喷了一头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对对对不起。”沛诚连忙站起来拽着袖子给他擦脸,“我呛了一下,对不起。”
“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森泽航自己抽了一张纸巾随手擦了擦,“你水都喷我嘴里了。”
沛诚心虚地把袖子攥在手心,拿不准主意森泽航刚才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仅随口说说?还是意有所指?
不可能吧,正常人就算感觉到身边人性格变化了,也不可能想到什么穿越换芯的奇幻方向,尤其这会儿的森泽航还没有受老刘手机短视频小说的影响。
“我说啊,你到底什么时候趁我不注意思考了这么多事。”森泽航说,“为什么感觉你突然一下变得……好成熟?”
“啊……没有,我随便瞎说的。”沛诚听后略放心了一点,道,“你就随便听听。”
“总感觉你就是变了,虽然我们以前也没有到很熟吧,但总觉得也太奇怪了。”森泽航说着忽然跳起来扑他,“让我看看你人皮面具下是谁!”
“哇!”沛诚应对不及,直接被迎头撞翻,仰面倒在床铺里,森泽航的狗爪在他脸上一通乱摸,沛诚哇哇乱叫。
“不要闹!住手……啊哈哈哈哈好痒!”沛诚严肃的脸没崩一秒立刻破功,疯狂大笑起来,“别闹了,哈哈哈哈!”
被从肋骨到侧腰一顿咯吱,沛诚像一条脱水的鱼癫狂地挣动,单人宿舍的小床发出吃力的声响。
“救命!救命!哈哈哈哈!”
森泽航见他都笑出眼泪来了,终于停了手,但人还骑在他身上,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干嘛呀,起开,重死了。”沛诚小声嘟囔着推他。
“你说外面人都觉得我们俩是一对?”森泽航不知怎的忽然又跳回到了这个话题。
“对,反正就是一连串谣言和误会,越传越歪,话说你能不能从我身上起来再说话?”沛诚又伸手推了一把,对方还是纹丝不动。
“可我们俩都是男的,一般就算关系好也很难往那方面联想吧。”森泽航不为所动,继续发表着看法。
“哦,我怎么知道舆论舆情为何如此魔幻,况且你不是说不在乎吗?”沛诚关节被压着实在没法发力,干脆双手一瘫放弃了。
“不在乎,但好奇。”森泽航又露出那种无聊的表情,眉毛放松,眼神散漫,一副欠揍的样子。
“你就嘴硬吧你。”沛诚好笑道。
“总之,一定是你有什么奇怪的表现或者言论,所以给人造成了这种错觉。”森泽航垂目俯视着他,口出暴言。
“恶人先告状是吧,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姿势。”沛诚说,“你应该庆幸这是一个单人宿舍,要是这时候要是有别人进来,那真是这辈子都解释不清楚了。”
闻言,森泽航低头看了看二人的姿势,比起暧昧,古怪的成分更多一些。
他眨了眨眼,整张脸骤然放大——他本来以跪坐的姿势压制着沛城,现在弯下腰来,几乎是趴在沛诚身上,双手垫在他胸口,好像一只霸道的猫找到了舒服的软垫,支着脑袋凑近了观察他。沛诚本来和他闹着玩根本没多想,这一下被他弄得屏气凝神,不知怎的也不敢喘气儿了。
少年的皮肤很好,睫毛浓密而卷翘,因为离得过近,瞳孔里映射出另一张泛着蠢相的、年轻的脸。
自从来到这个新的世界,沛诚鲜少能把这个十五岁的森泽航和二十五岁之后的版本联系在一起,毕竟眼前这人还只是个高中生小屁孩。但此时此刻,少时的森泽航稚嫩的脸庞和他记忆里的人逐渐重合在了一起,好像开了某种延时特效。
他们是一个人,这个看来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到了今时今日沛诚才第一次有了实感。
如果我是一个四维的高级生物,从森泽航人生的时间轴线中抽出随机的切片排列在一起,会不会就是这种感觉。沛诚抑制不住开始不着边际地发散思维,如果我对十五岁的他做些什么,留下的痕迹会出现在二十五岁的他身上吗?比如一个纹身、比如一个耳洞、或者一个习惯亦或一个喜好?
然而这一切复杂的脑洞过程在现实中只过去了短短的几秒钟,森泽航眉毛古怪地动了动,咕哝了一句:“有什么好解释的,非得解释吗?”
说罢他忽然腿一抬,从沛诚身上起来了,站在床边理了理衣服的下摆,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回宿舍做作业去了,拜拜!”
“哎!你怎么说一出是一出的……”沛诚叫道。
可森泽航已经已经关门离开了。
晚上,沛诚再次接到了来自家里的视频电话,这次还见到了自己的便宜老爹。这时候的岳氏风头正劲,处于激进发展扩张的阶段,岳峥,也就是他爸,看着完全是个成功企业家的模板——面容坚毅、眼神锐利、不苟言笑、眉心微微蹙着,是个国字脸、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岳峥只是例行公事般地问了几句他学习上的事,交待他一定要努力奋进云云,但其实沛诚感觉他连自己在哪学、学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问他为什么大冷天穿这么少。
沛诚苦笑着一一答了,他走神看着前置摄像头里自己的脸——经过一段时间后,他不再觉得这幅面孔膈应,渐渐有些看顺眼了。仔细对比一下,这张脸的确和岳望锡爹妈的五官有一丝挂像,但也只是一丝罢了。岳望锡五官更为立体,眼角略有些下垂,鼻尖挺直,不笑的时候看着总有点不近人情。
沛诚这时候才意识到,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长什么样了,他能回忆起的至多是闵效禹的脸,而非他自己。
沛诚回过神来,岳母已从丈夫手中接过手机,问他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出发去英国等。
沛诚心不在焉地答了,忽又问:“妈,我小时候经常欺负森泽航吗?”
不料岳母立刻道:“你自己也知道!我就奇了怪了,航航那孩子那么乖,你怎么就不喜欢他呢?他小时候带着玩具到家里来找你玩儿,你们俩可以在屋里自己玩一下午,睡午觉还牵着手呢,你不记得了?”
沛诚不置可否地摇头晃脑,岳母看了更来气:“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不待见人家了,我记得有次航航专门带了什么新的模型飞机还是无人机的来找你一起玩,你愣是不理人家,自己出门了。”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沛诚问,“然后呢?”
“然后航航在家坐了一会儿,陪妈妈聊了天就回去了,表面还假装自己不在意、不失落,那小模样妈妈看了都心疼。”
沛诚:“……”
“现在你们在一块儿上学,都是异国他乡的,互相照顾着点听见没?不然妈妈也不放心。”岳母嘱咐道,“你爸爸虽然也很希望你和森家搞好关系,但妈妈只是单纯觉得航航是个好孩子,你们能一起长大是缘分,知道吗?”
又不是我的缘分……沛诚心里想,但还是点点头。
岳母继续说:“上次玲姐给我打电话了,说到新加坡去看你们俩去了,还说你们俩现在关系挺好?”
“嗯,挺好的。”沛诚说,“妈妈你放心吧,我以后不欺负他,我对他好着呢。”
新加坡的十二月,街上充斥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首先临近圣诞新年,无论是商圈店铺还是小街住家,都已经喜气洋洋地摆上了圣诞树和各种节日装饰,可这个城市四季如夏,沛诚看着这些假雪的造景和圣诞树上的白色泡沫,再看外头绿意盎然、阳光满地的景象,怎么都觉得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