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诚没办法,只得配合地掏出纸笔。
森泽航原地转了一圈,嫌发挥空间不够,又说:“你回头弄个白板回来。”
原来这人对presentation的热情和能力是天赋的一部分,沛诚心想,嘴上敷衍道:“嗯嗯,再说吧,你能不能不要追根溯源地讲,直接把考试重点划出来可以吗?”
森泽航十分响亮地“啧”了他一声,不满道:“什么考试重点,你要是没有将内容彻底理解,到时候知识论文怎么写?你态度端正一点。”
“好好。”沛诚只得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森老师请开始。”
等森泽航终于把半学期的国际政治跟沛诚拉通过了一遍之后,窗外夕阳已将天空染成血色,头昏脑胀的沛诚满眼冒圈儿,被森泽航拽下去烘干衣服,又洗上新的一锅——这次他操作已经基本熟练,然后便留着洗衣机自己工作,拉着人上食堂吃饭去了。
周末的校园十分清净,新加坡是个小地方,本地学生大部分趁机回家,就算是住校生也出门玩去了。于是两人乐得清闲,慢慢悠悠地买了餐,沛诚顺手带了两瓶饮料回来,找了个能看电视的位置坐下。
“咦?你怎么帮我买了这个。”森泽航接过饮料,食指一弯,气泡发出呲呲的悦耳声音。
“你不一直都喝这个吗?”沛诚下意识说,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补上一句,“还是我记错了?我随手拿的。”
森泽航摇了摇头:“没有,就这个挺好。”
沛诚低头一看桌上——两人各自拿了些菜,摆在中间分着吃,他又习惯性地将森泽航喜欢吃的东西摆在了他面前。
这是什么身为助理的肌肉记忆吗?沛诚自己都震惊了。
所幸森泽航并没有发现异常,看起来还挺高兴。
“之前周末都好无聊,刚来的时候出去逛过几次,也约着一起出去玩儿过,但连续几周都出门就觉得没意思了,来回就是那些事儿。”他说,“还不如学洗衣服。”
对消遣类的社交不感兴趣,他从以前就是这样了,沛诚心想,只不过学洗衣服是什么鬼?
沛诚乐道:“那明天学什么?”
“明天你要陪我去做社会实践的!”森泽航立刻说。
沛诚笑笑:“你倒记得挺牢。”
“那当然,”森泽航道,“纸巾递给我一张谢谢。”
沛诚拿了两张纸巾递到他摊开的手里,忽然又迅速抽走,森泽航不明所以地偏过脸,发出一个问号。
“这是什么?”沛诚盯着他手心问。
“这个?”森泽航攥了攥手指,又将十指舒展开,露出掌心一块月牙形的红色痕迹,“胎记,从小就有的。”
沛诚瞪着那块痕迹,十分意外——以前森泽航手上有这个胎记吗?他不记得有啊。
“怎么了?”森泽航奇怪地问他,“虽然是胎记,但这里摸着有点硬硬的,你摸。”
他把沛诚的手指拉过来,放在掌心那月牙形的红痕上——触感温暖干燥,且确实比周围的皮肤稍微坚硬一点。
一股奇妙而难以名状的情绪从沛诚心底浮现出来,异样的,但虚无缥缈的,还未成型就散去了,好像一团朦胧的雾气。
在当沛诚的手接触到那一块印记时,森泽航也怔愣了一下,两人对视片刻,均是一头雾水。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沛诚茫然地问。
“我还想问你呢。”森泽航显得也同样茫然。
作者有话说:
讲个冷笑话,如果塑料日语,森老师读起来会是森森森
第68章 因果律
沛诚出神地抚摸着那处月牙般的红痕,森泽航忽然触电般地收回手,肩膀还抖了一下,沛诚迷茫地看着他:“怎么了?”
森泽航笑嘻嘻道:“你摸得我好痒。”
“哦,”沛诚收回手,目光情不自禁频频落在那处胎记上。
“晚上做什么?”森泽航又问。
“晚上?你想做什么,”沛城心不在焉地答应,忽然警惕起来,“等等,你不会还要给我讲课吧,我真听不动了。”
“你这人!我讲课还没说累呢!”森泽航竖起眉毛,“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出去逛逛?”
“你不是不爱出去闲逛吗?”沛诚把盘子端到森泽航面前,示意他叉走最后一块肉。
“也是,但主要和他们没意思。”森泽航说。
“算了吧,明天还出门呢,晚上要不要……”沛诚心思一动,“要不要看电影?”
“哦好啊!”森泽航半边腮帮子嚼着肉,“那天电影课有提到一部我还挺想看的,叫做……克莱默夫妇。”
“什么?”沛诚愣住了。
“克莱默夫妇,达斯汀霍夫曼和梅丽斯特里普演的。”森泽航说,“上次讲剧本叙事的时候有举过例子。”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沛诚开始混乱了——又是这部电影,为什么,难道只是巧合?
“怎么了?”森泽航问。
“没……我,我看过了。”沛诚心说,跟你。
“哦,这样啊,那我再找找。”森泽航不疑有他,翻手机去了。
此时沛诚忽然有了一个大胆且荒唐的假设——当时那个周末自己因为风雨半推半就地困在了森泽航家,选电影看的时候对方曾说自己很早以前就想看那部电影,但是一直没机会。难不成……难不成是因为高中的时候本来要一起看的人拒绝了吗?
可沛诚此刻拒绝他是因为在十年以后和他看过,也就是说,“拒绝的结果”发生在了“拒绝的原因”之前?怎么会这样?
还是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两件事本就互为因果?
我又不是一束光,怎么还能呈现波粒二象性,沛诚的思维又开始不着边际了,他一下午本就被森泽航摧残得差不多的脑细胞进一步噗噗噗地死亡,眼睛里转圈圈。
“你想什么呢?”森泽航说,“你怎么老发呆。”
“因果律。”沛诚说。
森泽航看着他:“啊?”
“我在思考因果律。”沛诚干巴巴地说。
森泽航看了他一会儿,评价道:“以前没发现,你这人有时候其实还挺奇怪的。”
他发表这个感想的语气十分平淡,不带一丝恶意,反而补了一句:“还挺有意思的。”
“那你以前对我的印象是什么?”沛诚忽然有点好奇。
“没什么特别的,朋友家的儿子,态度不好,莫名其妙老看我不爽,我又没惹你。”森泽航傲娇地说。
沛诚理解地点点头:“但家长老把我们凑一块儿玩,所以还挺烦的吧?”
“还行,”森泽航转念一想,警惕道:“你烦我?你果然不喜欢我!”
“没有!”沛诚觉得简直和他没法交流,“而且我喜不喜欢你重要吗?都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了,多我一个少我一个重要吗?”
森泽航对这个避重就轻的答案不太满意,但也想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没趣地继续找电影去了。
“那你呢?对我的印象。”他低着头,佯装不在意地问。
“和你一样。”沛诚随口道。
森泽航横眉冷对:“不许敷衍我!”
“好吧好吧,”这小孩儿好麻烦,沛诚心想,张口胡说道:“我小时候看你漂漂亮亮的以为长大了是美女呢,结果变成了一个大老爷们儿,我就因爱生恨,出离愤怒了。”
森泽航怀疑地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是在开玩笑,不屑道:“变态。”
他转瞬态度一转,挑眉凑过来:“不过我小时候的确很漂亮吧?”
沛诚实在给他整笑了:“这也值得嘚瑟吗?你一直都这么爱自我表扬吗?”
“那不然呢?没人表扬你的时候,自己不得先夸夸自己?”森泽航理所当然道,“你夸得多了,别人才会跟着一起夸你。”
沛诚笑起来:“原来是阿Q精神胜利疗法,我真服了,电影选好没?”
“选好了,看这个吧。”森泽航将手机递过来——是一部小成本的悬疑片,网上评价很高,沛诚看了一眼便说:“行。”
沛诚原本以为“看电影”是回宿舍去,在电脑上找一个免费片源,然后两人挤在椅子上看——毕竟他自己的大学生活就是这样的。结果森泽航扭头就往校园外面走,原来这片子正在学校附近的影院上映。
沛诚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些年没有进过电影院了。
两人刚吃饱喝足,于是什么也没买,双手揣兜一身轻松地溜达着,却不料在大厅忽然遇到了同班的学生。对方原来是森泽航一个社会实践小组的人,带着女朋友来约会,一照面不免尴尬。
森泽航倒是无所谓,瞥见来人之后挑眉点头扭脸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表达了“我看见你了所以和你打个招呼但多一个字也不想和你说”这种复杂的社会信号。沛诚更是与那人毫无交集——毕竟他才刚到这个世界一周时间,与他有关且唯一有关的人就是眼前这个乐不颠颠的16岁漂亮男高中生,其他人一概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里,更何况是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经过上次的经验,沛诚非常深刻地认识到了一件事——和NPC建立感情是毫无益处的,无论好坏,就算他们看起来再真实鲜活也一样。
许是森泽航外型惹眼,那男同学的女朋友将他看了又看,同学脸色更加阴沉,态度不佳地说了她句什么,于是对方也不高兴了。本来买爆米花和饮料的队伍就长,好容易排到他们,两人却在吵嘴,无论是收银员还是后面的客人都显出不耐烦来。
森泽航本来已经几步走到检票口,对这边发生的事一概不知也不关心,只看着沛城,问:“怎么还不走?里面也有洗手间。”
“我不是要……”沛诚想了想,说:“没事,进去吧。”
两人选了倒数第三排中间位置的座位,正值周末,影院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两人要说话只能将脑袋靠近些小声耳语。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森泽航说。
“嗯?”沛诚将耳朵贴过去一点。
“这个电影好像没有字幕,只能练练你的听力了。”
沛诚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故意的!”
森泽航眼睛都笑弯了,闪烁着狡猾和得逞的光:“不是不是,我真是忘了,刚才反应过来。”
“还悬疑片!我能看得懂吗!”沛诚气不打一处来,压低声音吼他。
“哈哈!”森泽航没心没肺地笑,“没事呀,我给你解说。”
说话间,影院熄灯了,沛诚一肚子想骂他的话只得憋回去。森泽航忽然鬼鬼祟祟地凑到他耳边说:“现在在放广告。”
“我他妈看得懂这是广告!”
森泽航本来快要笑死,被一拳狠狠锤在大腿上,五官扭曲地闭上了嘴。电影开始了。
故事讲述了一名中年女性清晨在自家床上醒来,面对声称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她却什么事都想不起来。在她的认知中,自己尚才二十出头大学毕业,哪里来的结婚六年的丈夫。可面对镜子,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皮肤已经松弛、眼角布满细纹,已经确确实实是一个中年女人,而过去十几年的记忆都消失了。
女人的丈夫似乎对她频繁失忆的事已经习以为常,男人耐心地和她解释了两人的关系、她失忆的症状和缘由——车祸,并帮她把早饭和药都准备好,而后出门上班去了。
女人虽然依旧满腹疑问,但有了丈夫的解释,满眼惊惶好歹稍微消退了一点。只是身处这个理应是她家却看起来如此陌生的环境,她内心仍然充满不安。吃过早饭后,女人在卧室里兜兜转转,找寻着属于自己的痕迹,她端详喝水的杯子,抚摸着衣柜里的衣服,又打开首饰抽屉细细查看,试图回想起一点细节,就在这时,她发现内衣柜的底部放着一个笔记本。
丈夫出门前,曾对她说她有写日记的习惯,为了训练记忆,所以她会时不时试图记录些发生过的事,也是医生建议她这样做的。可丈夫所说的那个日记本就摆在梳妆台上,刚才她已经翻看过了,都是些无所谓的琐事,日期也不连贯,有些日子里只有寥寥数句。那么眼前的这本是什么?
她翻开本子,看见扉页上属于自己的熟悉笔记:不要相信他。
看到这里时,沛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悄声问森泽航:“谁?她老公?”
森泽航瞪着眼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
女人翻开下一页,上面又写着:不要相信你的丈夫。
“嘶……”沛诚抽了一口气,“果然是他?不对,‘他’和她老公不是一个人吗?那刚才那人是他老公吗?”
森泽航:“不知道。”
女人又翻开下一页,现出更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不要相信你的医生。
影院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沛诚又悄声道:“可她刚才吃了药诶,那个药是不是导致她失忆的源头啊?”
森泽航双目圆睁:“我觉得你比电影还吓人。”
沛诚不满意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说要给我解说吗?”
森泽航叫苦不迭:“我是可以解说英文,不是解说剧情!”
前排一个大哥转过来剜了他一眼,两人同时闭上嘴,森泽航像犯了错的小学生,委屈瞪他一眼,用口型说:“都怪你。”
沛诚挥了挥手,表示:看你也没什么用,退下吧。
第69章 柠檬糖和跳跳糖
电影的开头悬疑感拉满,中期节奏慢了下来,结尾居然还挺温馨,沛诚不甚满意,出来之后满脸不爽瞪着森泽航。
对方也很冤枉:“我好心好意邀请你一起看电影,你对我各种暴力相向。”
沛诚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高中版本的森泽航看着就很欠,总忍不住想欺负他。出门的时候,冤家路窄,又遇到了那个男同学,对方看着比他俩还觉得晦气,前脚送走他女朋友,后脚立刻朝反方向快步走了。
“他倔强什么,不都得回学校么。”沛诚有点好笑。
森泽航干脆压根没看见人家,已经步伐轻快地跑去隔壁便利店买水喝——他长大后尚且保持着乐观积极、开朗自信的模样,小时候就更是无忧无虑、快乐得过分,好像无论什么不开心的事儿都只能在他身边停留一秒钟,然后在阳光普照下尽数散去。沛诚和他隔着一排货架站着,中间是琳琅满目的各种商品——两人因为个头太高,脑袋从货架上方冒出来。森泽航举起一个花里胡哨的包装,问:“这是什么?”
沛诚看了一眼:“跳跳糖吧。”
“哦。”森泽航把糖放回去,沛诚又问:“你没吃过跳跳糖?”对方摇头。
也对,他记得这人都二十好几了还没喝过奶茶呢。
沛诚心念一动,伸出手道:“给我。”
森泽航把跳跳糖又取下来,从货架上递给他。
两人从便利店里出来时,沛诚拎了满满一口袋零食,一边走一边拆,说:“张嘴。”
森泽航疑惑地转过来:“啊?”
“嘴张大,仰头。”沛诚抬了抬下巴示意他。
森泽航虽然纳闷,但还是配合地照做。沛城往他嘴巴里倒了些跳跳糖,说:“闭上嘴。”然后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果然,在短暂的茫然之后,森泽航的眼睛睁得老大,眉毛也惊讶地高高挑起,他手舞足蹈,但又张不开嘴说话,只能发出“唔唔”的无意义声响。沛诚哈哈大笑,也往自己嘴里倒了些跳跳糖,舌头上立刻噼里啪啦地跳起舞来,两人站在学校门口一通比划,外人看着就像两个弱智。
“你还买了什么?”森泽航好容易重新张开嘴,朝他塑料袋里扒拉。
“你来。”沛诚在学校里找了一处长凳坐下,递给他一块黑乎乎的甘草糖。森泽航满脸期待地塞进嘴里,眉头紧蹙,表情逐渐扭曲,一副要呕不呕的样子。
沛诚笑得更欢了,拿包装纸袋接着:“快吐出来。”
森泽航低头把糖吐在他手心里。
“好难吃,一股八角的味道!”森泽航立刻告状,狗一般伸着舌头,似乎这样就能把干草的味道散去。
“再来试试这个。”沛诚拆开粉色的条状软糖,扯下一截递给他。这次森泽航面露警惕,迟迟不肯下嘴。
“这个是甜的,”沛诚哄他,“我小时候很喜欢吃的,以前才几毛钱,我放学都会买的。”
于是森泽航认可了,他费力地嚼着,口齿不清道:“我牙齿都被黏住了!”
沛诚也用牙齿咬了一截,廉价糖精的味道溢满口腔,根本说不上好吃,完全无法理解自己以前为啥要拿本就少得可怜的零花钱去买这个。
可森泽航却说:“这个糖我喜欢。”
沛诚扭脸过去一看,他竟然把糖果条拉来拽去,扯成各种形状,这是玩儿上了!
“哎!你弄得满手都是黏的!我真服了。”沛诚伸手到兜里去找纸巾,森泽航却张开十指嘿嘿笑地凑近,要弄他的脸。
沛诚立刻从长凳上蹦起来,用胳膊肘架着他的手腕:“别别别!你躲开点。”
可对方根本不听劝,执意要把一手糖浆糊在他脸上,沛诚只得拔腿开跑。
“哈哈哈哈!你别跑啊!”森泽航追在后面,高举双手,像个快活的丧尸。
沛诚满校园绕圈跑:“站住!你给我站住!别闹了!”
两人在学校里疯跑了一阵,沛诚一手撑着腰,摆手道:“不跑了不跑了,跑不动了。”
森泽航也满头汗,气喘吁吁地举着胳膊,沛诚带他到一个喝饮用水的小水池边,压着笼头给他洗手。
两人回到长凳边,找回一塑料口袋的幼稚零食挂在胳膊上,沛诚拆出一盒酒心巧克力,若无其事地喂给他。
果然,外层的巧克力一化,森泽航又开始闹了:“啊!这是什么!咳咳咳,好浓的酒味。”
沛诚觉得给他喂食实在太好玩了,简直不亦乐乎——这人什么都没吃过,每一样东西都是新的尝试,于是紧接着又开始拆一袋超级酸的柠檬糖。
可是这次森泽航说什么也不吃了,沛诚只能把柠檬糖先塞进自己嘴里。他竭力管理表情,口是心非地评价道:“酸酸甜甜的。”
森泽航不相信,凑过来观察他,沛诚把柠檬糖咬在门牙处,口齿不清道:“你看,这个是正常的。”
两人凑得很近,呼吸间的确能闻到柠檬淡淡的清香,沛诚十分自然地递出口袋,仿佛在引诱一只怕生的流浪猫,森泽航拿起一颗举在路灯下左右观察,终于还是剥了塞到嘴里。
“啊!好酸!”他果真再次上当,五官都皱到一起,沛诚忍了半天也实在扛不住了,面露狰狞,肩膀胳膊乱扭:“好酸酸酸!”
“我再也不相信你了!”森泽航被酸得原地转圈,“你这个坏人!”
所幸柠檬糖只有外层是超级酸的,待坚持到了内核的甜味,两人复又冷静下来,晃晃悠悠地往宿舍走。
“还有什么?没了?”森泽航问。
“哦,你还吃上瘾啦,”沛诚笑道,“没了,今天就买了这些,明天继续。”
森泽航连连拒绝:“不用了。”
“明天继续啊,我看到好多国内没见过的吃的,想试试呢。”沛诚说。
“我看你是想拿我来试吧!”森泽航指着他控诉道。
沛诚乐不可支:“我对你多好啊,知道你家不给你吃垃圾食品,帮你体验体验生活还有错了。”
森泽航鼓着脸瞪了他一会儿,最终接受了这个解释:“行吧。”
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沛诚忽然惊醒:“糟了!”
森泽航也吓一跳:“怎么了?”
沛诚大叫一声:“衣服!”
两人惨叫着冲到地下室的洗衣间——先前烘干的一锅衣服已经被人嫌占地方给取出来了,孤零零地被抛弃在篮子里,毕竟学生们洗衣服都是趁周末。另一锅已经洗好甩干的衣服仍然堆在洗衣机里面,玻璃门上满是水汽。
沛诚打开门,取出一件T恤闻了闻,说:“还没馊。”
森泽航的表情一言难尽。
“没事儿没事儿,烘干很快的,我们别乱跑了,就在这等着吧。”沛诚帮他把烘干机打开转上,扭头发现人又没了。他出门一看,森泽航居然跑到了隔壁的学生活动室里,还胆敢兴高采烈地招呼他:“诶!你看这有乒乓球台!”
沛诚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带孩子的老妈,小孩儿精力过剩到处乱跑,但做妈妈的已经累了。他根本劝不住,只能眼看着森泽航去一楼前台借了乒乓球拍,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你会打吗?乒乓球。”沛诚无奈地问。
“不太会,怎么了,你很厉害吗?”森泽航将球击了过来——白色的小球在桌面上高高弹起。
“我也很菜。”话虽这么说,沛诚手上却不含糊,他蹬腿转腰,“啪!”地一声把球铲了回去。森泽航懵了。
沛诚奸诈地笑:“在我们小区那一片儿算是前三名吧。”
小时候他没什么朋友,家里环境也压抑,没事儿他就爱在小区附近的街心公园和陌生小孩、大爷大妈一起打乒乓球。这项运动全民普及率之高,全得益于场地要求之低,但凡有个桌面摆几块砖头就能玩。
“等等等等。”森泽航不死心地捡球回来,再次发球。
沛诚伸手一搓,球高速转动着飞了回去,森泽航拿拍子一碰,小球便弹飞了。
沛诚欺负他不会,变着花儿地虐他,森泽航根本没打着两拍子,光顾着满场捡球。半小时后,他终于被遛累了,放下拍子举手投降。
沛诚也放下拍子把球压住,满意道:“好了,消停一会儿吧。”
沛诚往活动室的沙发上一躺,双腿直直伸着,又摸出一袋跳跳糖来吃。森泽航坐到他身边,用手指自己张着的嘴,活像个傻子,沛诚满脸无语地给他倒了些。
“你来这边之后觉得适应吗?”沛城问,“我知道你语言和学习都没问题,其他的呢?”
“还行吧,”森泽航说,“你呢,想家吗?”
沛诚摇摇头:“就是吃的没有国内好吃。”
森泽航笑起来:“那你等着去英国吧,黑暗料理之国,够你受的。”
“啊……”沛诚想起一系列网图——馅饼上张着嘴的鱼头、巨大的包满羊肉的肠子、黏黏糊糊的豆子,嘴里的糖顿时不香了。
“实在不行可以自己做嘛,”沛诚说,“我这么大一个人,还能被饿死不成。”
“你会做饭?”森泽航震惊地瞪着他,“为什么?凭什么?怎么会?”
沛诚长久以来被森泽航处处压一头的过往在今天彻底翻篇,他虚情假意地安抚道:“没事,你也会洗碗嘛,我们是一个很完整和谐的闭环。”
第70章 出门遛弯儿
等到烘干机停转,宿舍楼里已经基本没其他人在走动了。森泽航抱着堆到下巴的衣服,香喷喷、暖烘烘的,心满意足。“我明天要给我妈妈打电话。”他说。
沛诚困得打了个哈欠:“说什么?”
森泽航一脸骄傲:“我会洗衣服了!我又多了一个技能,我现在会洗碗,还会洗衣服……”
沛诚打断他:“别数了,一共就两个技能,你衣服连洗带烘有一半都是我帮你干的!”
“嘿嘿,我不管,你回头不要和我妈妈拆我台。”森泽航充耳不闻,“对了,明天早上九点我来找你。”
“九点!”沛诚瞌睡都吓醒了,“这么早是要干什么!”
“当然是去做作业啦!”
沛诚这辈子还从没听过谁把“做作业”说得这么兴高采烈。
“我的天哪,放过我吧!”他哀嚎起来。
“哪里早了!你九点起床,洗洗涮涮,然后我们去吃早饭,出门,到那边正好十点。”森泽航计划得明明白白,“我已经联系好了,是一个社区中心,你跟我一起也可以顺道积累一些志愿分数和社区活动时间。”
“然后中午我们就在社区吃饭,下午回来路上城里逛逛,买点东西,然后……”
“等等等等……”沛诚不得不再次打断他,“还要逛街?”
“你不是说你来了之后都没机会去市里转转的吗?”森泽航说,“那天去吃饭的车上,你趴在玻璃上眼睛都直了。”
沛诚没料到自己那副没见识的样子被人看在眼里,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啊,没有关系啦。”
森泽航笑眯眯地看着他:“是没关系啊,你来这边也没什么朋友吧,我陪你出去玩啊。”朋友。
这两个字猛然刺痛了沛诚的神经,对哦,是啊,他来这里的确是要做森泽航的朋友,可上次闵效禹的经历令人简直连光是回想都胸闷气短,来到这个世界后,他还一次都没有打开过兔子APP查看任务和积分,大脑本能地抗拒抵触着这个事实。
又要来一次吗?他又要和这个人亲近起来,然后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冷面以对,对他做尽残忍的事,说尽无情的话?
森泽航见他脸色不对,原本高涨的劲头也消退了些:“也不是一定要去的啦,你要想休息的话我自己去也没关系的。”
别这么善解人意啊,你不应该是被家里惯坏了的娇气少爷吗,沛诚面色复杂地看着他,森泽航又找补道:“而且城里我都逛得不爱逛了,之前跟小组那些人一起,活一点没干呢,吃饭唱歌倒是去了三次,一群人在那边尬聊,难受死我了。”
森泽航越是这样说,沛诚越是不忍心了。
“什么?你不带我去转悠了?”他刻意换上一副轻松的语调,“晚上我不想吃食堂了,我们去城里找个川菜吃。”
“哦!好啊,我爱吃辣的。”森泽航复又高兴起来,“那我来搜一下有什么好吃的餐厅。”
沛诚心不在焉地走回自己宿舍门口,正准备开门,回头看着森泽航,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森泽航迷茫地抬起头:“啊?”
“我回屋睡觉了,你跟着我干什么,”沛诚又说了一次,“回你自己屋去。”
森泽航这才意识到自己抱着衣服低头查手机,竟然不知不觉跟回沛诚宿舍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