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苏执聿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算是缓和了一点语气,又很卑鄙地说:“我用手碰你怎么了?”
他装模作样的,故作自然地说:“不是更过分的也用过很多次吗?”
这样讲,好像是浑身上下不知道被苏执聿碰过多少遍的方时恩故意矫情了,但是方时恩知道自己经历的不只是这样,但是是什么样呢?
方时恩愚笨又哭蒙了的大脑没有办法很好地描述出来,苏执聿让他脱光衣服检查这件事带给他的伤害,绝不仅仅只是用手碰他这样简单。
苏执聿故意把这件事做色情的曲解,轻描淡写地说:“你身上是我哪里没有碰过的吗?”
蹙眉看方时恩的眼神好像在说方时恩这样真的很不懂事。
方时恩知道不对,但是他张了张嘴:“可是……可是……”他连说了好几个可是,他贫瘠的大脑里无法思索出来具体的词汇来表达他,感受到的伤害。
窗外这时候突然响起来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这次是真的在下雨。
苏执聿不知道这样下去方时恩会不会要闹到天亮,又在听到雨声的时候发现方时恩身体明显地一颤,一双红肿的眼睛也骤然紧缩一瞬。
“好了。”苏执聿脸上神色收敛,朝他伸出手,“过来我抱。”
苏执聿看到方时恩睡得距离自己很远,几乎是紧紧贴着床沿,脸边的被子已经被他哭得湿透,他蒙住脸这样看起来很容易窒息。
方时恩却摇了摇头,拒绝了苏执聿,说什么也不肯挪动,在那里缩着脑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已经红得不正常。
苏执聿怕他贸然伸手拽他,已经情绪崩溃的方时恩被吓到,摔下床去,于是那只胳膊僵在半空,停顿一会儿后,苏执聿收了回来,他好像很无所谓地说:“那你不要后悔。”他看了无动于衷只顾沉浸在自己幼稚的悲伤世界的方时恩,嘴里毫不留情:“最好以后都别让我抱。”
苏执聿说完这一句,伸手按掉了床头灯,躺下来继续睡起来。
苏执聿对他置之不理,方时恩的哭声渐渐微弱,可能是彻底哭累了,大概二十多分钟过去后,苏执聿听到方时恩的哭声终于止住。
房间里陷入一片静默,只能听得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苏执聿终于看到方时恩从被窝里半撑起来身子,水盈润过的眼睛在黑暗里散发着微微的光亮,苏执聿发现方时恩在观察了自己。
过了一会儿,可能是确定眼睛只露出来一道缝隙,呼吸平稳的苏执聿已经睡着,然抬后起来胳膊,用手背将眼泪擦干净了。
方时恩拱起来身子,动作轻轻地从自己的那边爬了过来,钻到了苏执聿怀里。
苏执聿感觉到方时恩温热潮湿的脸颊,贴到了他的胸口位置。
只是这轻轻一贴,苏执聿心头像是被谁拿了个小锤子敲了个窟窿,郁气散了一半,方时恩有诸多的不好,可是苏执聿也不得不承认,方时恩比从前已经乖很多。
就算记性不好,也有记得苏执聿对他说,不哭就抱,于是擦干眼泪,停止哭泣的时候才敢过来。
苏执聿看着窗边天色渐亮,听到方时恩的呼吸声变得不复之前的平稳和急促。
六点钟苏执聿从床上起来,拧开床头灯,伸手摸方时恩红扑扑的脸颊,入手的温度告诉他,方时恩果然不出预料地起了低烧。
苏执聿在很久之前就想到过,方时恩这样猫崽子一样的身体,可能是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根基没有打好,长大后才会像现在这样。
苏执聿起床找退烧贴,揭开包装贴到了方时恩的额头上。
方时恩的眼睛红肿紧紧闭着,在睡梦里眉头还紧紧蹙着,不知道是低烧带来的不适还是梦里没有梦到好事。
苏执聿从卧室里走出来,走到门口弯腰将方时恩昨夜脱到地上的沾满了烟酒味的衣服捡起来,丢到洗衣机里去。
苏执聿回到厨房做饭,煮简单的粥,炖了鸡蛋羹。
七点半,苏执聿将鸡蛋羹端到卧室里去,看到方时恩已经半坐起来,醒了过来,头发乱糟糟的,一双眼虽然睁开,但是还是很迷茫,看到苏执聿推门进来,脸色明显地一变。
苏执聿没什么表情地走过去,坐到了床边,把手里的碗放在床头柜上,然后看着方时恩额头上的退热贴另外半边有点儿要掉不掉的意思,于是想要伸手帮他重新贴好。
然而苏执聿才刚刚一朝方时恩伸手,方时恩的整个人就非常明显地往后一缩,眼神也很警惕和一些苏执聿不能确认的东西,像是害怕,又像是厌恶。
跟方时恩这样的眼神对视上一瞬,苏执聿心里莫名一闷,他的手僵硬在半空,停顿了一下,苏执才重新恢复了表情。
他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说:“既然醒了,你自己起来洗漱后,把饭吃了吧。”
苏执聿明显想要对于昨晚的事情翻篇,但是方时恩却并不买账,可能是因为生病,心绪变得更加脆弱的方时恩一听到苏执聿讲话就立即又红了眼眶子,他眼睛看了苏执聿一眼,嘴唇很倔强地抿着,和苏执聿说:“我不吃。”
苏执聿也有点烦躁:“不吃饿死。”
方时恩听到苏执聿这样寸步不让的话,情绪崩溃地带着哭腔突然喊:“我恨你,你只会虐待我!我永远恨你!”
苏执聿看方时恩骤然崩溃的表情,听到他这样刺耳的话语。
无论如何,苏执聿都没有想到过,对方时恩付出了这么多的自己,在听到方时恩感恩戴德地对自己说“永远爱你”之前却先听到了他在这里泪眼纵横的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伤害那样对自己说什么永远恨。
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方时恩就真的是这样天生养不熟的货色?
苏执聿一张脸越来越冷,可是此时的方时恩又重新钻回被窝儿里,像是重新缩回壳。
苏执聿看了一眼窗外,窗外雨停了,于是方时恩对自己用完就丢了,对自己毫不在乎地说出来这些尖锐刺耳的话。
苏执聿的手机振动起来,他走出来接听电话,听到是他出差时随行的同事。
苏执聿昨天是提前赶了回来,他认为合同的具体条款已经一一敲定,后续的收尾随行的同事也完全有能力应对,没想到这个时候接到部分条款信息遗漏的问题,继续苏执聿将备份重新调整发送。
与普越的合作项目是创谊的今年的重头戏,苏执聿必须交上去一个完美的答卷,才可以令胡跃春名正言顺地让自己彻底顶替掉刘达亦的位置。
苏执聿离开前,看到方时恩躺在床上,眼睛盯着自己,却又在自己看过去的时候很快移开。
看起来身体不舒服又伤心欲绝的方时恩很需要苏执聿,又很讨厌苏执聿。
苏执聿最后看了他一眼,还是离开,语气生硬地说,“我已经帮你和你们店长请过假,你好好休息,别再胡思乱想。”
苏执聿回到公司里,把合同备份发送给过去,接过助理送来的咖啡。
在创谊公司的高层,苏执聿在办公室里,调取家里的视频录像,看到方时恩在自己离开之后从卧室里出来,略过厨房里已经温好的早餐,看起来很憔悴,失魂落魄地走到饮水机旁接水。
刚喝了一口下去,他就整张脸皱起来,看起来极为不适地捂着肚子,然后奔向了卫生间,过去的途中还把脑门儿上的退热贴跑掉了。
苏执聿听到方时恩呕吐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动静消失,苏执聿看不到卫生间的画面,在这样长久的静默里,情绪也逐渐起了变化,方时恩昨天喝了那么多酒,又在发烧,会不会在卫生间因为没有苏执聿的照顾而晕倒?
好在苏执聿伸手想要打一通方时恩的电话时,终于听到马桶抽水的声音。
三分钟后,终于看到面色苍白的方时恩脚步虚浮地从卫生间走出来。
苏执聿看着家里卧室重新关上的门,然后手里鼠标移动,调取出来家中在他此前出差时的视频录像,将进度拉在方时恩每天下班的时间前后。
苏执聿真一帧一帧仔细查看,发现在此之前方时恩每次都在八点四十前到家,八点半是他晚班下班的时间点。
方时恩到家之后会把厚重的外套脱掉,摸一会儿泡泡,又会打开电视看自己常追的综艺节目。
因为天气变得寒冷,进入冬季之后,方时恩就很少再骑小电动车,因为滋美鑫距离他们家确实很近,方时恩都选择步行上下班。
而后,苏执聿很快发现,方时恩坐在沙发上一边摸着狗脑袋一边看电视时,随着时间推移,偶然会像是听到什么声音那样,从沙发上弹起来,跑到窗户口,往下望一眼。
苏执聿意识到他可能是在看是不是自己的车回来了。
方时恩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是这样的孤独,每天会有两三次的这样的举动,伸着脑袋往窗户外望完,或失望地又或者欣喜地从窗口回来。
好像没有苏执聿的陪伴,每天饭也会食不下咽。
一连很多天,苏执聿看到方时恩一个人在家里,单调地重复来往窗口探望的动作,在他出差的日子里,深更半夜里出来翻找助眠药。
好像直到此刻,苏执聿才意识到,自己不愿意空出时间陪伴方时恩又故意想要把他和别人阻隔开的做法是怎样的残忍。
毕竟方时恩是很脆弱的,没有办法靠自己就可以独自生活的人,
方时恩在哪里,苏执聿随时随刻都可以从手机上查看到,可以从家里的视频录像里看到他,但是方时恩想要见到苏执聿,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等待,听取窗户外的汽车发动机驶过的声音,像在探听某种苏执聿归来的讯号。
时间是最公平,最不分贵贱高低的,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鸟语虫兽,又或者自以为聪明又或者天生笨拙的人,它都给予二十四个小时。
苏执聿的二十四个小时里大概有十四个小时在忙工作,剩下的十个小时还要分掉一半给睡眠,而方时恩只可怜地得到苏执聿的四五个小时。
尽管苏执聿对于方时恩有诸多的阴暗想法,比如希望方时恩只和自己说话,只和自己笑,只和自己做亲密的接触,但是又心知肚明这些想法是没有办法付诸实现的,法律也不会允许。
可却还是在偶然得知陆霄的休息日是在周五和周四的时候,苏执聿便故意将方时恩的休息日安排了与陆霄错开的时间,以减少陆霄会带着方时恩瞎胡混的可能。
但是苏执聿自己也是鲜少拥有完整的周末的,能够陪伴方时恩出去玩的时间少之又少。可是苏执聿又是这样自私的,不愿意陪伴,又不愿意别人占据方时恩的时间,宁愿方时恩空白等待,也不愿意方时恩在旁人身上寻得半点儿欢愉慰藉。
苏执聿看完这段时间的录像,也终于确定方时恩没有做出过背叛自己的事情。
情绪冷静下来,想到昨天自己为什么会发那样大的火,无非是因为他对方时恩没有办法信任,又被顾辛突然点破一些事情。
从前的方时恩很糟糕,好像除了自己不会有人会接手这种麻烦精,可是如今的方时恩每天按时上下班,这个月甚至做到满勤和不迟到,好像是有点儿从天真愚蠢小假花,摇身一变成为了艰苦励志小白花的意思了。
这很难保证不会有一些心怀不轨的人看到方时恩时不会被吸引。
如果苏执聿没有办法做到合格伴侣应该给予的陪伴,又要限制方时恩,方时恩会不会真的在某一天,经不住诱惑投入他人的怀抱?
“嘀嘀嘀,呼叫小方,收到请回复,嘀嘀。”
陆霄的消息弹窗出来,方时恩回复“?”。
“确认状态,安全存活,over。”
方时恩“陆霄,我的身体虽然毫发无伤,但是我心灵上遭受严厉的殴打。”
“怎么了?”
“他羞辱我,他不正常,他疑心病,”方时恩说:“他怀疑我偷人!”
方时恩悲愤不已:“为了打我个措手不及,他还故意告诉我要出差一周,结果提前回来诈我!”
陆霄闻言,回复说:“妈的,跟他离婚!”
一个下午,方时恩拖着病中的身体和陆霄说了一下午苏执聿的坏话,期间在陆霄的帮助下,找到一篇标题名为“那名疑心病的丈夫”的短篇文章。
方时恩阅读发现,故事里讲述了一名总是怀疑妻子出轨的男人,因为巨大的疑心,为了试探妻子到底会不会出轨,分饰两角,一边扮演尽职的丈夫,一边在外面用别的身份勾引自己的妻子的故事,故事的结局并不美好,这件事被妻子发现后,他落得了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方时恩看着这十分具有警醒意义的故事,看完后,立即转发给了苏执聿,希望他及时改正。并且对昨天对自己犯下的罪行郑重道歉。
下午五点半,方时恩突然听到了泡泡小爪子在地板上嗒嗒嗒跑的声响,然后是客厅门开开的声音。
苏执聿回来了。
苏执聿走到卧室门口,拧了一下门,发现门被方时恩从里面锁上了。
苏执聿闭了闭眼,感觉到方时恩没完没了的同时,又回忆起来早上他朝方时恩伸手时,方时恩看向自己的眼神,那种让他心口一闷的眼神。
苏执聿再怎样自以为是,也终于意识到,在“伤害”这件事上,不管是怎样的避重就轻,想要一笔带过,玩文字游戏,但是其实并不存在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聪明手法。
就好比捅了一刀之后,凭借语言说服对方,这其实捅你的是一把玩具刀,对方就算是迫于不善言辞,被说服,却还是会在低头看到自己血淋淋的伤口时崩溃。
很多时候,苏执聿感觉自己拿方时恩很没有办法,比如生气发火故意说难听的话,只是希望方时恩长教训,以后做合乎自己心意的事,而不是对苏执聿哭泣,生病,对苏执聿说恨。
苏执聿敲了敲门,突然说:“对不起好吗,我和你道歉,我不应该那么说你。”
听到苏执聿道歉,里头的方时恩过了很久,才慢吞吞从床上下来拉开了门。
门敞开一道缝隙,方时恩一张小脸从缝隙里张望,看到苏执聿的身影,又故意板着脸说:“我没有办法轻易原谅你。”
苏执聿轻声问:“那要怎样才能原谅?”
过了一会儿,苏执聿才看到方时恩泛红的一张脸,然后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从门缝里递给苏执聿自己的手机。
苏执聿低头看一眼被他攥在手里的手机屏幕,看到是方时恩的购物车页面。
苏执聿没有说话,接过来,又拿出来自己的手机,三两下帮他清空后,又将手机还给方时恩。
方时恩收到自己的手机后,突然“叮”的一声,手机上方又发送出来一条航班信息,是在元旦前一日起飞。
方时恩抬眼望了苏执聿。
苏执聿说:“不是不陪你去,只是改了一下时间。”
晚上,方时恩故作淡定地吃饭,又时不时打量突然回心转意的苏执聿,方时恩想,他肯定是看完了自己分享给他的那篇文章,才幡然悔悟,痛改前非。
方时恩的情绪总是来去匆匆的,说永远恨苏执聿,其实也没有记恨很久过,夜晚两人躺到一张床上,在苏执聿在床上看书时,他玩手机时发现他没有收到回程的航班信息,于是又故意试探:“是玩三天吗?”一般来说苏执聿节假日很难休完全。
苏执聿垂着眼皮说:“你想玩几天都可以。”
方时恩看起来并不太相信,又问:“四天也行?”
苏执聿:“嗯。”了一声。
“五天呢?”方时恩问出口的时候都开始感觉自己有些过分。
苏执聿将手里的那本《家庭婚姻经营手册》合上,然后转头看向睁大着双眼瞅着自己,好像是在估量是否能够再继续得寸进尺的方时恩,将手里的书放在床头柜上。
“我不是说了吗?几天都可以。”
方时恩这时候脸上终于不再克制,坦然露出中彩票一样的欣喜,欢天喜地在被窝里蹬了一下腿,但是他很快就又想到了什么:“可是店长可能不会同意给我批这么久的假。”
苏执聿眼神微妙地变化,没有想到方时恩会真的在乎这一份工作,他顿了顿,而后说:“是吗,你前段时间都没有再迟到,表现这样好,你好好和店长讲,我想他不会为难你。”
这一年的末尾,苏执聿终于实现承诺,带方时恩飞离燕塘市,以今年以来最高的价格买入去往欧洲的机票,带方时恩飞离燕塘市。
在乘坐飞机的时刻,苏执聿望着窗外掠过的白云,身旁的方时恩吃饱喝足后又一歪脑袋正在呼呼大睡。
苏执聿看着方时恩依旧稚嫩的脸庞,神思飘忽地想到方时恩那天被自己伤害后的方时恩跟自己说分手,可能也是以为是在和自己恋爱。
如果苏执聿不能带方时恩去乘坐他心心念念,带有一同乘坐过的情侣会恩爱一生的传闻的巨型摩天轮的话,这对家庭的稳定是有很不利的影响的,而且天真的方时恩向往和总在包容他的苏执聿恩爱一生,是情有可原,是不应该被拒绝的愿望。
飞机抵达的第三天夜晚。
方时恩在苏执聿的陪同下,排了长达两个小时的队,终于如愿以偿地乘坐上了可以俯览整个城市夜景的巨型摩天轮。
摩天轮旋转的速度比步行还要缓慢,窗外是灯光闪烁的城市,夜晚烟花不断,城市里有很多人齐聚街头庆祝,空气里弥漫着新的一年开始的欢乐气氛。
方时恩坐在苏执聿身边,先是趴在窗户上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像是安静不了一秒那样,拿出来手机“咔嚓咔嚓”狂拍一通,拍完夜景又开始找角度拍自己。
苏执聿漫不经心地瞥过一眼,看到方时恩将手机高高举起,以一个非常的刁钻的,体现不出来自己真实样貌一半水平的角度,按下拍摄按钮。
是个过度美颜后,眼睛变得更加不成比例的大,嘴唇嫣红,脸色磨皮到和白墙一样没有血色的模样。
苏执聿没理会他,看到他在一旁把自己拍得跟个小鬼似的,自己还在那抱着手机欣赏个没完,感觉自己可美呢。
终于,等方时恩找个各种角度给自己拍完,又开始将目光转移到了苏执聿身上。
“哎。”方时恩用胳膊肘轻轻碰了苏执聿一下,又叫他:“执聿哥。”
苏执聿原本望向玻璃窗外风景的视线收回,看到举到自己面前的,方时恩半弯曲起来的手,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来那是做出来半颗心等待苏执聿拼凑完整的手势。
苏执聿面无表情地说:“这很无聊。”
方时恩总是这样,爱让苏执聿做出来一些很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话音落下,苏执聿又被方时恩的胳膊肘杵了一下:“哎呀,快点嘛。”
摩天轮已经走完三分之二,再等一会儿他们就要下来了。
苏执聿看起来像是很不情愿,但是最后还是伸出了手,比出来和方时恩同样的手势,准确无误地和方时恩的那半颗心拼凑到了一起。
方时恩按下快门,手机里的画面定格,苏执聿的手比方时恩大一圈,比出来的那半颗心也比方时恩的那一半更大更饱满一些,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左半边心比右半边心发育得更好的心。
拍完,苏执聿听到方时恩嘟囔:“我手都酸啦……”
两人到凌晨才回到酒店,平层套房里,苏执聿抱着方时恩接细细密密的吻,因为明天白天还有行程,只做了一次,苏执聿就让方时恩休息了。
在这五天里,苏执聿按照方时恩从网上找来的网红旅行路线,带着他游览了一遍,方时恩留下珍贵影像近一千张,苏执聿在此期间担任他的方时恩的翻译,导游,买单人。
可能因为是在异国他乡,看起来已经如常人无二的方时恩虽然一路上叽叽喳喳,对很多东西都感到好奇,但是一路上都紧紧抓着苏执聿的手,像一只又粘人又想飞走的鸟。
到临回程的前一天夜里,方时恩窝在床上p图,要想在一千多张图里挑选出来九张,对他来说是一项很难轻易搞定的大工程。
苏执聿没有去打扰他,在房间的沙发那里坐着回复邮件。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苏执聿将工作相关的页面关闭,抬头望了一眼床上,然后用手机点进了自己微博里的最近访问。
方时恩的九宫格已经发了,九张图片里面中间的是那张发育的有点不协调的心,别的图就是一些风景照和出入高端酒店餐厅的美食照,配上的文字是“第三年。”
微博发布没多久,下面就开始出现了一些评论和赞,苏执聿已经为方时恩的微博账号长期续费。
苏执聿浏览完他的照片,在方时恩的主页发现他这个账号的粉丝除去他帮忙买的那些,也逐渐有了一些真的粉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涨起来的。
苏执聿看完后滑出来,却没有想到,看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小心碰到,在那条最新发布的“第三年”的微博上点了一个赞。
没等苏执聿想好是取消赞还是直接退出,毕竟这么多赞里多他一个也不见得会引起方时恩的注意,却在下一秒看到他的微博消息栏亮起来消息提醒。
方时恩的私信发来“变态!视奸我是不是?”
苏执聿眼皮一跳,还没等做出来回应,就发现方时恩把自己拉黑了。
翌日一早,两人回到国内,苏执聿马不停蹄回到公司。
任谁也没有想到苏执聿会在这样即将升迁的关口提出辞职,要离开创谊。
这件事的风声一经漏出,公司上下都非常吃惊,都以为苏执聿被别的公司用高薪挖走了,又纷纷猜测是谁开出了怎样的天价。
胡跃春这之前曾极力挽留,以为是苏执聿不满自己对刘达亦太过优柔寡断,又提出如果苏执聿真的着急,在农历新年前,燕塘创谊新的人事调动报告可以出现在全体员工的邮箱。
但是苏执聿语言上虽然谦和,却又态度很坚决地回绝。
辞去在创谊的职务并不是临时起意,是苏执聿权衡过做的决定。
他目前所有的积蓄来看,交给他的职业经理人每年能够赚取的资金足够覆盖他和方时恩的整年的日常开销。
胡跃春人还年轻四十多岁,正是极力想要矿长公司规模的,苏执聿如果真的如计划升至刘达亦的位置,他能想象,那几乎是一个全年无休的位置。
如果工作是为了家庭生活,就算是方时恩花钱不知收敛,愿望成串,苏执聿的钱也已经多到可以为他买足够多的名牌包挂满他的四肢。
苏执聿是一个从不给任何人添麻烦的人,在离开创意之前,他非常负责地为公司与普越的合作方案收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尾,将手头的工作一一交接完毕,在月底才算是彻底完成离职。
方时恩是在一个周末,发现了苏执聿辞职这件事的。
那天是苏执聿要带方时恩去那家心理诊疗诊断中心的时间,方时恩这两年来虽然药已经减到不剩什么了,但是这样的心理疏导还是每周都来做。
方时恩和医生都已经是老熟人,闲聊了一些近况和心情之后,方时恩就离开了诊疗室。
方时恩和医生只聊了半个小时,苏执聿却在他出来之后,进去了近一个小时才出来,左右方时恩自己感觉最近状态没有出过什么差错,不然真的以为自己有什么严重的病症出现,苏执聿才会和医生沟通这么长时间。
从心理诊疗中心回来后,苏执聿没有去上班,方时恩还惊奇于他临近年关按往年惯例该是加班加到不着家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苏执聿竟然看起来不紧不慢。
等方时恩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才得知苏执聿已经离职的消息。
苏执聿辞职之后各方投来的橄榄枝并不少,他这时候还在按照自己的条件筛选燕塘市的公司。
这日,苏执聿在面试完公司回来的路上,突然电话响起,他拿出来手机发现是滋美鑫店长的来电。
“怎么了?”
对面传来非常焦急为难的声音:“老板啊,那个方时恩,方时恩不知道怎么看到了别的员工的工资条了,他发现了别的员工工资都是七千五,只有他是五千五的事情了。”
苏执聿闻言止不住皱眉,这时候再去追究店长的失误也没有了意义,于是又问:“他找你了?怎么说的?”
店长心虚地说:“他说要我把之前少的那部分补给他,不然他就要去别的店工作,不在这里了。”
“老板……小方虽然看起来并不是特别聪明,但是毕竟智力上不存在问题,燕塘市的蛋糕师傅普遍什么价位,他万一去别处打听,到时候也是隐瞒不住的。”
店长虽然一时不慎,闯下大祸,但是心里却一直觉得这古怪的老板对待自己的弟弟撒这样的谎,也根本不是长久之计,早晚都会露馅。
苏执聿深深吐出来一口气,最后握着手机说:“算了,这件事我自己想办法,按照他说的,把之前的钱全部补给他,另外下个月把他的工资按同事的数额调整。”
晚上八点三十五,下班回来的方时恩看到在家里已经将饭煮好的苏执聿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方时恩换掉鞋子,又去卧室换睡衣,出来走到桌边坐下吃饭。
晚饭后,方时恩突然被苏执聿叫住。
“方时恩,我有事要和你说。”
方时恩闻言停住走向电视机的步伐,转头望向苏执聿,问他:“怎么了?”
苏执聿面不改色地编造谎话:“我辞职的事你也知道了,就算是再就业也极大可能会降薪,这套房子的房贷还没有还完,我需要一些你的帮助。”
方时恩闻言一愣,好像从未想象过有一天苏执聿也会需要方时恩一样,更别提帮助,苏执聿看起来是不需要任何人的。
说不清楚心思的,方时恩试探问:“需要多少?”
苏执聿说:“两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