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直白的话语,又因为过于真诚的语气而不带任何旖旎调情的意味。
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突如其来的话让林郗淮有些意外,拿着房卡的手渐渐地垂了下来。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的男人,又觉得这话好像由对方说出来不是那么让人意外。
“非常清楚。”房卡微锋利的边缘有些割手,林郗淮随意道,“不能再清楚了。”
秦洲晏很轻的笑了声:“你这么说,我的话就没办法接下去了啊。”
林郗淮静静地看着他,面上看不出来什么。
越是遇到严重影响他情绪的事,他往往越是冷静。
走廊的光线昏黄,壁灯的暖光投映在人的脸上,显现出交错的光影。
秦洲晏看着他,声音虽有些低,但在寂静的走廊仍很清晰:
“那你在担心什么?担心所引来的欣慕都不是真心,是算计?”
林郗淮只感觉自己僵直的背脊陡然一松,后倚在了门板上。
这个人又什么都知道了。
“那样的情况非常极端,并不多有。”
“退一万步来讲,假的又怎样,别有用心又怎样。”
“只要你愿意,‘不能再清楚’自己魅力的林先生无法使之变成真的吗?”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心脏被重重的敲击了两下。
半晌后,他笑了出来:“你自己狂也就算了,怎么连带着我也要一起?”
很多事情就像是他的睡眠,不是想睡就能睡着的。
不可能因为这几句话就能立马改变,已经造成的伤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愈合。
但他突然觉得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秦洲晏觉得自己能做的其实很有限,他不知道事情具体原委,不是当事人,无法感同身受。
很多话说出来会显得太轻飘飘,归根结底还是得本人自己去解决,于是唯一能帮的大概也就是调整一下心态。
他看着人,突然道:“你知道伏霄以前有把我们介绍认识的念头吗?”
林郗淮这倒是有些意外:“为什么?”
“有机会你可以去问问他。”秦洲晏没有直接说。
“好。”林郗淮应了下来,周围的空气也就此安静。
半晌后,他才缓缓开口:“今晚谢谢你,我……就先回房间了。”
“嗯,晚安。”
看到林郗淮回房间后,秦洲晏也转身开门进去,边拿出手机看了看。
他这才发现大概是他还在酒馆的时候,伏霄给他发了一个视频。
【伏霄:这是以前我们大学摄影社团一起出去玩时拍的时光胶囊,那时候郗淮好像20岁吧】
时光胶囊是以前网络上很流行的一个活动,对十年后的自己说一句话或写一封信。
因为他们是摄影社团,就以视频的形式进行了记录。
秦洲晏将视频点开,一打开的画面有些晃,但也能明显看清镜头中央的青年。
对方穿着一件款式简单没有任何花纹的白衬衫,清瘦修长。
周围的环境像是在山顶。
声音有些嘈杂,还是拿着摄像机的人吼了一声:“好了好了!要开始了,其他人别说话了!”
青年带着明显的笑意看向镜头,是比现在更青涩的模样。
但依旧容貌昳丽,抓人眼球,带着山顶清风般的干净明朗。
“你好,我是……”
话音刚起,镜头外就响起了F4出场的bgm,然后周围同伴做作搞怪的尖叫声迭起:
“天啊!那是林郗淮吗!!”
“好荣幸居然能在这座山头看到郗淮哥哥,这山头不得跟别的山头炫耀死!!”
“郗淮能给我抛个飞吻吗!我接的贼拉准!”
“呜呜呜呜郗淮哥哥笑了,我的氧气罩呢!!呼吸机呢!!”
于是镜头中央的青年也说不下去了,偏头笑了半天。
山风拂过,将他额前的碎发向后掠去,衬衫勾出清瘦的身形。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有人冲上去给他送了一支不知道从哪里摘的花。
然后就有了第二人
第三人……
直至最后,青年手里的花成了一大捧。
拿着摄像机的人似乎也在笑:“你们神经啊!让郗淮说话!”
青年这才回过头来,再次笑着开口:
“你好,我是20岁的林郗淮。”
——是敞亮明朗、笑起来卧蚕明显,被热闹簇拥在人群中央20岁的林郗淮。
8年前录制的画面像素并不是特别好,但热闹与生机仍毫无阻拦的溢出屏幕。
秦洲晏坐在沙发上,将手机里的这个视频投放在电视上。
大屏幕带来更强烈的冲击力,青年笑起来时眼下的卧蚕愈发明显,给他过于秾丽的外貌添上了几分纯稚。
没有看到过,秦洲晏从来没有看过林郗淮有卧蚕的模样。
对方平时笑得不多,就算有笑也大多是极浅的转瞬即逝,难以蔓延到眸子。
尽管被周围人起哄,他也并不显羞赧扭捏姿态。
很大方的侧头朝人笑着朗声道:“要签名吗?”
“啊!!要!!”
叫完一群人再次哄笑出来。
似乎是闹够了,周围的同伴不再打断,彻底安静了下来。
林郗淮的所有注意力也回到了镜头前,开始说话:
“你好,我是20岁的林郗淮,在看的应该是30岁的林郗淮吧。”
“30岁的林郗淮,我想想,你现在应该生活的很幸福,事业有成,身边有相爱的恋人,朋友很多。”
“你总是有点忙碌,但这就是生活,你能很好的处理好一切,而且总有些东西的存在能让你饱含对明天的期待,没有也没关系,你能自己创造。”
“20岁的林郗淮对你很有信心,我们十年后见。”
说完,他自己首先就笑了,手拍了一下做打板的模样:
“杀青。”
于是周围再次活跃起来,人群从四面八方朝着他的方向涌去,围着他说笑。
他的手里还捧着一把野花,这幅场景倒还真有点像拍完个人杀青照后的模样。
其中一个女孩子笑着扭头面对镜头道:“不是说身边有相爱的恋人,30岁的郗淮是一个人在看视频吗?”
林郗淮也不隐瞒,直白道:“好吧,虽然会有点羞耻,但30岁的林郗淮会拉着他一起看。”
女生笑容明媚:“那郗淮不知姓名的恋人在看吧?希望你现在能准备一个小惊喜,成为郗淮对明天期待的理由,不要让他自己去创造。”
说完她就用手肘怼了怼林郗淮,惊慌捂眼道:
“天啊!30岁的你和他亲起来了,你们没听到我说的话!”
林郗淮笑了半天,然后问道:“那个吻看起来怎么样?”
“八个机位的吻,你说呢?”
山顶的阳光明媚,给人身上笼罩了一层温暖的橙黄色明光,他好像就没有不笑的时候。
镜头再次晃了下,摄影师已经继续寻找下一个时光胶囊采访的人。
林郗淮洗漱后仰躺在床上,举着手机看着这一段视频,镜头已经转向了别人。
热闹嘈杂的背景音仿佛盖上了一层防尘罩,所有的声音都离他很远。
林郗淮不禁有些失神。
他的手机里有个单独加密的相册,里面保存了很多他的视频和照片,都是他大学和研究生时候的。
可以说,在父母去世后,那段学生时代几乎是他唯一觉得快乐的日子。
或许是父母去世前他无比幸福的生活过,脑子有着美好到极致的记忆,以致他对那种美好有着强烈的渴望。
就算是后来经历了那么长一段痛苦的岁月,他也没有就此变得颓丧堕落、愤世嫉俗。
他过早的成熟,变得圆滑世故。
所以只要不是像叔叔婶婶一家那样天然对他带有恶意的人,大多数人都会喜欢他。
林郗淮太想过得更好了,他的未来得是光明灿亮的。
这几乎是他的执念,他不要永远待在泥沼里。
于是他很努力的朝着这个方向走,努力克服过往那些不幸给自己带来的影响。
事实上,那时候一切都很顺利。
他摆脱了叔叔一家,学业有成,未来规划明晰。
也遇上了一群很不错的朋友,能让他放下戒备和虚与委蛇真诚以待的朋友。
他好像一直都牢牢的攥着自己人生的方向盘。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导航出了错,他开向了前路未知的泥泞单行道。
出神间手不自觉的松懈,林郗淮低低的痛呼了声,手机掉了下来砸在了脸上。
正好在鼻梁的位置,一阵酸意传来。
他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一手轻轻的碰着自己的鼻子,另一手拿起手机退出了视频。
这个加密相册他已经很久没有点开了,如果不是今天秦洲晏提到了伏霄。
这么想着,林郗淮蓦地觉得心脏有些难受。
还没等情绪蔓延,敲门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郗淮一愣,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这时候来找他的大概也只有秦洲晏。
林郗淮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果然是这人。
对方似乎洗漱完不久,穿着深色的睡衣,黑色发丝还带着几分水汽,尽数向后,露出清晰的眉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着随意,还是深夜过于寂静,他垂眸看人的样子带着几分触手可碰的温和。
看到林郗淮有些泛红的鼻子,秦洲晏愣了一下,又看向他的眼睛。
“我是不是打扰你了,要私人空间吗?”
林郗淮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伸手碰了碰:
“手机砸的,没哭。”
秦洲晏笑了。
“有事吗?”
林郗淮开口问道。
“要不要泡温泉?”
秦洲晏难得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今晚不应该戳破“正视感情”这件事。
不是不应该说,而是说的时间不对。
夜晚说了那些话题,以林郗淮那个敏感多思的性子估计是要想一晚上的。
“这个点吗?”
秦洲晏点点头。
林郗淮想了想,住进对方家里以来,除了第一晚在影音室还有第二晚一起出门外,他没再找过对方。
也没有在夜晚去过影音室。
两个晚上就算了,还让对方和自己一起熬夜他会有些过意不去。
正思虑的时候,面前的人道:“我准备去泡,你要和我一起吗?”
“如果我不去的话……”
“我也会去。”秦洲晏接着他的话。
林郗淮知道对方是让他不要有负担的意思,于是也不再纠结:“行,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他们俩的房间都有私人汤池。
“我的吧。”
说到这里,秦洲晏补充道:“不过你不能完全下水,泡腿可以,你背上还有些伤口没有完全恢复,以防感染。”
“如果你觉得这样没意思的话,换别的活动也行。”
“……”林郗淮也懒得折腾了,“你留个门,我晚点过去。”
听到对方应了声,林郗淮才转身进屋,换上浴袍后拿过手机朝着对方的房间走去。
两人房间的格局一模一样,但可能有了另一个人的居住痕迹,于是又有些不一样了起来。
光线比他房间的更亮,林郗淮推开玻璃门到温泉区。
汤池生腾出白色的雾,周围的所有摆置沾染上潮气。
秦洲晏已经在里面,背对着林郗淮胳膊搁在岸边。
不知道在做什么,手臂小幅度的轻动着,背部的肌理也随之轻动。
平时对方穿衣服的时候只觉他修长挺拔,又长着一副斯文的面容,看起来温文尔雅。
但林郗淮知道,这人的身材非常好。
不是那种特意练出来的非常夸张的模样,而是每一寸都恰恰好。
肌理分明又带着强大力量感的。
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声音,秦洲晏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招招手:“这边来坐。”
林郗淮绕过岩石走到人的面前,就看到秦洲晏原来正在涂绘本。
“……需要我提醒一下,你今年30了,不是3岁了吗?”
秦洲晏笑了声:“这还真是我今天在度假村从一个3岁小姑娘的父母手上买来的。”
“你买这个干什么?”
林郗淮直接坐在了温泉的边缘,将腿放了进去。
距离有些没有把握好,碰到了一旁人的身子,他又若无其事的往旁边挪了下。
秦洲晏将涂画书和彩铅往他的方向推了推,没有直接回答他:“试试。”
林郗淮没有拒绝,直接抽了一支彩铅出来,微伏下身子,正准备涂色。
却忘了刚刚手碰过温泉水,没有完全擦干净。
剔透的水珠顺着手背滚落,砸在刚刚秦洲晏涂过的地方,水珠迸溅开。
“抱歉。”
“没关系。”
秦洲晏从一旁石块上的餐盘里抽了一张纸,林郗淮伸手去接。
对方却已经径直把纸巾蹭过他的手背,将那点水擦干。
林郗淮愣了一下,秦洲晏的已经将绘本上的水拂去:“继续吧。”
“嗯。”
涂画本摊开在石块上,两人一人涂一边。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汤池里轻微的水流声。
绘本里的图案线条繁复交错,需要完全的集中注意力。
直到林郗淮感觉这样伏着身子腰有些酸后,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有一会儿。
他突然有点明白了秦洲晏的用意。
大概和心情不好的时候做家务一个道理。
注意力集中在别的事上就会无瑕想更多的东西,时间也会过得更快。
特别是他在深夜睡不着又容易思绪泛滥的时候。
林郗淮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对方的胳膊随意的搭在池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为了涂画两人本来就离得近,这一抬头他几乎可以看到对方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你在观察我吗?”
“你觉得呢?”
“从你敲门看到我的时候,你好像就一直在看我的眼睛。”
林郗淮也不闪不避的看着他的眼睛。
里面的潮气重,对方又一直泡在温泉中,漆黑的眼睫湿黏。
“和人讲话看着对方的眼睛不正常吗?”
林郗淮笑了笑,对方不想说他就不再追问。
他不再纠结颜色,选了一个大片的区域机械性的涂抹着,开口问道:
“伏霄和你说了有关于我的什么吗?”
“他说你的脾气很好。”
林郗淮的手一顿:“看来有人不认可。”
里面的空气有些闷热,他扯了下领口,浴袍的前襟微微散开。
“我也没说你的脾气差。”
“那是什么?”
林郗淮看着对方伸手到自己的衣襟处,将散开的地方交叠得严实了些。
“或许用难搞更合适。”
秦洲晏边收回手边说道。
因为除了上次在车里接到电话那次,秦洲晏基本很少见他直白的宣泄。
大多数时候,他都不会以明显的话语来展现自己的情绪。
特别是身边稍熟悉的人惹到他时。
沉默的抗拒,消极的不配合,很多东西需要别人自行去领悟。
这就代表着对和他打交道的人来说,对眼力见和敏锐度的要求很高。
秦洲晏不确定以前的林郗淮是如何,但他认识的林郗淮是这样的。
他的话音落下,就看到面前的人直直的看着他,神情依旧看不出来什么。
然后随手再次拨散了刚刚交叠好的衣襟。
秦洲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笑了。
看,就是这样。
“生气了?”
林郗淮挪开视线:“别人可以说我难搞,你说不了。”
有什么事情对他来说是难的?
对方向来游刃有余,好像任何事情都很简单。
他那么自如的和他相处,却说他难搞。
就像是满分的学霸评判这次考试太难了,带着股调侃戏谑感。
秦洲晏想了想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开口道:
“等等,以防万一,我确认一下。”
“我们的理解应该互相没有偏差,你知道我说的‘搞’没有其他意思吧?”
空气安静了下来。
林郗淮:“……?”
对方在温泉里,就在林郗淮的腿边。
整个人的身位都低于坐在岸边的林郗淮,讲话的时候需要仰头看他。
但就算是这样,也并不显弱势。
他本身就是一个心理非常强大的人,并不会因为外物的形态动作而影响到他本身。
“你不是从小在国外生活?”
秦洲晏反问道:“所以呢?”
“中文的几层意思你倒是研究得透彻,都能举一反三了。”
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他们大多时都用母语交流。
秦洲晏没介意他的嘲讽:“虽然大的生活背景是在国外,但家里有个小的语言环境,我家里人交流都用中文,而且我也常回国。”
林郗淮垂着头,感受温热的泉水流过自己的腿:
“你们排挤你外公啊。”
秦洲晏没忍住被他的说法逗笑,然后噙着淡淡的笑意想了想,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我外公的中文很好,是以前为了追求我外婆学的。”
他没有说很多,继续问道:
“所以呢?你还没给答案,我们说的应该是一个意思吧。”
林郗淮侧头,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现在不管是哪个意思的‘难搞’你都没有资格说了。”
“……”秦洲晏举手做了下投降的姿态,然后笑道,“看来是我想太多。”
林郗淮适时的转开话题:“你对以前的我很好奇?”
听到伏霄对秦洲晏的那个形容,他大概能猜到对方大概是说了以前和他有关的一些事。
过去对于现在的林郗淮来说是一件难以伸手触碰的时光,甚至他自己都不敢时常回忆。
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学生时代的那些人了。
再加上这些年他一如既往的习惯和人周旋往来,和过往好似没有任何区别。
几乎很少人会发现他逐渐萎靡颓败的内里。
在决定暂时离开那个环境的时候,他的心理咨询师建议道:
“如果你决定要‘逃’,那不妨逃远点。”
“没有人认识你,不用再和人虚与委蛇的打交道,不想笑的时候就不笑,你可以冷漠甚至可以没礼貌,反正你遇到的人以后都不会再见。”
“就算展现出不被人喜欢青睐的模样也是可以的,这些本应该是你的权利。”
于是这次出国,他短暂的释放出了那个疲惫不堪、颓丧低迷的自己。
而这样的他却全方位的展现在了秦洲晏面前,偏偏又有人和他讲了以前的一些事。
林郗淮觉得自己被拿来和任何人比较,他都不会产生多余冗杂的情绪。
独独与过往的自己,怅然、迷茫又无措。
但他面上却不显,只是随手再抽出了一支彩铅,垂头随意的涂画着。
秦洲晏看着他涂出了线外的颜色,缓缓开口道:“和以前还是现在没有关系,我只是对你好奇。”
林郗淮的手一顿,没有接那句话,只突然道:“可惜了,你的运气好像不是很好。”
在遇到他的这件事上。
不是在最敞亮明朗的学生时代,也不是在国内他还能伪装出友善亲切姿态的时候。
他们两认识时,是他状态最糟糕,最抗拒和人接触的模样。
甚至到现在已经算是熟悉了,他也没有变得多好。
他所有负面的那一面几乎都展现在了对方的面前。
想到这里,林郗淮甚至想说一声抱歉。
可到底也没多说,只叹了一声可惜。
秦洲晏也没问他具体什么意思,低笑道:
“是吗?我的运气向来不错,我总是能意外获得别人得不到的,或者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
“比如这样的林郗淮应该只有我算是长久的相处过,打过交道。”
林郗淮的手停了下来:“这是幸运吗?”
秦洲晏端起瓷杯喝了一口茶,他静静地想着。
别人需要抽丝剥茧才能看到的更真实的那一面,只有他能直接触到,难道不算幸运吗?
温沉的目光落在近处的人身上,他以一种更平和委婉的话语缓缓开口道:
“当然,因为‘只有我’三个字象征着独一无二。”
“只有我接触到了你的这一面,意味着你为我造就了一个新的独一无二。”
“所以,谢谢。”
林郗淮突然感到自己握着笔的手有些发麻,内心那个一直隐隐与过去自己较劲的小人温驯了下来。
沉默孤直的站立在黑暗的心房,和林郗淮一起抬眸看向眼前的人。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找到这种特别角度看待事情的能力。
林郗淮不知道这是天生赋予还是后天养成,但毋庸置疑,都是稀有且珍贵的。
在他的心底的静湖投下了一颗更大的石块。
林郗淮开口道:“是我该说谢谢。”
谢谢他刚刚说的一番话,也谢谢他主动的告知了他有关伏霄的事。
温泉蒸腾出更浓重的雾气,里面的温度愈发高。
不能再待下去了。
林郗淮从温泉里出来,成股的水流顺着他线条流畅的小腿落下,水滴串接连落入温泉中。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嗯。”秦洲晏垂头将涂画本合上,彩铅放进盒子里,“这个你带……“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突然迎面扑来,“哗啦”水声陡然升起。
顾不及手里的东西,秦洲晏伸手把落水的人接了一个满怀。
林郗淮被托抱着,身位略高于抱着他的秦洲晏,他垂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刚刚意外落入温泉,他被扬起的水花尽数打湿,水珠顺着额前的黑色发丝滴在秦洲晏的脸上。
林郗淮看到有一滴水珠滴落在了对方眼睫的周围,惹得人闭了一下眼。
两人看着对方,都明显的有些错愕。
林郗淮的手撑在对方的肩上,突然就觉得掌下的皮肤温度更高了些。
“地上的鹅卵石沾了水。”林郗淮声音很低,“滑。”
水珠滴到脸上有些痒,秦洲晏一手托着人,另一只手将对方额前搭落下来打湿的发丝尽数向后捋去,露出清晰秾丽的眉眼。
现在没有水能滴到脸上了。
他微轻哑的嗓音才缓缓响起:“嗯,明天会反映给度假村的工作人员。”
林郗淮眼神不闪不避的看着人,直至鼻尖轻触、呼吸相闻之际,搭在人肩上的手很轻的点了两下。
林郗淮能感觉到对方的身子微不可察的顿了顿,随即距离被拉开。
他被人抱回岸边坐着,秦洲晏仍眉目温和的看着他:“起来的时候小心点。”
“好。”
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郗淮这次好好的站了起来,将一旁已经被打湿的涂画本捡起来,
“那我回房间了,你早点休息。”
“晚安。”
林郗淮转身,蓦地垂头无声笑了出来。
回到房间,林郗淮将涂画本用吹风机吹干后,才去洗了个澡换上睡衣躺在床上。
他将灯熄灭,突然感觉平静。
从在塔楼那晚开始,熄灯就已经是让他感到安宁的一件事了。
房间的温度、湿度让人感到舒适,鼻尖萦绕着很轻的绿植香。
林郗淮伏在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门被敲响的时候,林郗淮去开了门。
看到门口的秦洲晏,他说了声:“早。”
“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不错。”
对林郗淮来说,算是很不错的一觉了,睁眼的时候是快早上六点。
秦洲晏看了眼他的身上的衣服:“很适合你。”
林郗淮轻轻“嗯”了一声,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墨蓝色的毛衣,看起来很柔软。
这个颜色衬得他的皮肤愈发白,干净得没有一丝瑕疵。
——这衣服是秦洲晏的。
来之前秦洲晏问过他有没有厚衣服的时候,他说有。
林郗淮原本也觉得自己的那些衣服能应付过去,反正大多数时间应该也是在室内。
但临行前对方看了看他的行李箱,然后就拿了自己的厚毛衣和羽绒服给他。
“没穿过的。”
林郗淮没有死犟,知道度假村这边的温度大概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低,于是收了下来。
对方衣服的尺寸要大一些,但冬天的衣服,松一些也无所谓。
林郗淮拿过一旁挂着的外套,两人一起出了门。
弗罗莱尔度假村附近其实有很多娱乐项目,滑雪、雪上乐园、演出活动等。
但林郗淮背后的瘀伤没有全好,于是两人主要是以观景为主。
这边有个咖啡厅就在弗罗莱尔湖的旁边,两人坐在外面的椅子上。
一人手里捧着热牛奶,一人喝着咖啡,看远方的湖泊和雪山。
来过伊塔伦纳这么多次,林郗淮从来没有这么近的看过这湖,它远比自己曾经遥遥望过的模样还要好看。
在阳光下,微风拂过,波光粼粼像是盛满了星辰。
林郗淮倚在靠背里,头一次感受到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浪费时间的魅力。
他们就这样在度假村待了5天,无所事事,但又什么都很有意思。
林郗淮走的时候还有些遗憾,秦洲晏笑道:“要是喜欢就继续待呗,没有必要现在就走。”
林郗淮摇了摇头:“一次性住够了以后就不想来了,留点期待给下次。”
秦洲晏自然随他,没有影响他的决定。
两人又回到了别墅里,也回归了之前的生活。
林郗淮穿着舒适的衣服盘腿坐在地上,在手机上查询航班信息。
之前在酒馆里和乔克说的话也不是胡说,他确实在看离开的时间。
他的伤已经不影响活动了,自然没有理由再待在伊塔伦纳。
伊塔伦纳不是一个航空业很发达的国家,没有直达国内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