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窗,洞里由长明灯照明。
暗淡硬朗的光线没有使洞内温暖,反而加深了阴冷的气息。
踟蹰片刻,穆弈放出了何卫坤。
何卫坤在阵法之上的造诣,确实强于他。
但他的确不能恐惧。
如若他连一个魔修都恐惧,还有什么资格留在宗主身边?
穆弈和何卫坤对阵十日。
何卫坤知道穆弈有悟性,进步很大。
但没想到这么大。
他发觉自己没在无双宗后,其他打败穆弈逃跑,好几次险些成功,都被穆弈化解了。
“你就放我走吧!”何卫坤好无语。
穆弈言简意赅:“休想。”
“啊哟!”
何卫坤跟穆弈交手太多次,熟悉得很。
穆弈为了用他磨炼功法,也不再收他回法器。
他便自熟稔地往软榻上一躺,翘着腿:
“那算了,我们聊聊天吧,怪无聊的。”
穆弈打坐疗伤,不接何卫坤的话茬。
“你金丹已成,是不是有心魔啦?”何卫坤问。
穆弈不吭声。
何卫坤观察穆弈,继续问道:“心魔可是修道之上的最大阻碍,你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穆弈习惯了何卫坤的聒噪,倒也平心静气。
他淡然道:“你已入魔。”
魔修要传授别人如何控制心魔,这谁敢学?
何卫坤却不气馁:“我这不就是没有抵御住心魔嘛。”
他心情不错的样子,讲起自己的往事。
“我嘛,急功近利,一心想要崭露头角,为我们符修争上一争。”
穆弈无动于衷,并不相信。
何卫坤还在说:“这不就是欲速而不达,我越想超越,越意识到自身的局限。结果被阵法反噬,唉,悔时已晚啊!”
穆弈也知道入魔没有回头路,不知如何安慰何卫坤。
不过何卫坤现在还活着,已经不错了吧。
何卫坤看穆弈还是没什么反应,卖惨失败,又躺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掀起话题:
“你师尊为什么让你来这里?”
“悟道。”穆弈简而言之。
“你在无双宗不是也能悟?”
像是想到了关键,何卫坤“腾”地坐了起来。
“你师尊也知道,你在阵法符箓上有点子天赋吧?”
不等穆弈回话,他自顾自兴奋道:“该不会,你师尊让你另入师门?!”
“不会!”穆弈斩钉截铁地否认。
“有可能啊!”
何卫坤不依不饶,“其实我也觉得你改练阵法很好,器修有你师尊压着,你很难有所突破,走到头也不过是无双宗一个赚钱工具。但阵法一脉就不同了,阵法一脉是讲究缘分的,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你现在这个水平,就是缘分极佳,练下去,肯定大有所为。加之符修少之又少,你功法大成,必然响彻三界,到了那时,你可就跟你师尊平起平坐,岂不快哉?”
穆弈近来刻意不想楚轻云,未有受益,哪敢轻言思念。
可何卫坤一口一个“你师尊”,把穆弈的脑袋都搅和乱了。
算起来也只分别半月,为何像离别半生?
楚轻云的一颦一笑不断在脑海中闪耀,穆弈心乱如麻,根本没听进去何卫坤的话。
宗主说过来看他,怎么一直没来?
跟欧阳前辈联系了?
知道他进度了?
那也不对啊。
他们识海互通,不应该舍近求远啊。
楚轻云在干什么?
穆弈越想越难耐。
何卫坤却仔细打量穆弈的表情,见穆弈神色庄重严肃,觉得自己说到了点子上。
就是说啊,哪个男人不想做出一番大事业?
喜上眉梢之际,他刚要继续洗脑,却见穆弈反掌向上,拿出铜板。
“喂!”
反对的话来不及出口,穆弈已经把何卫坤收回法器。
好想楚轻云啊。
穆弈心口闷胀。
与往常的想念不同,他这会儿心怀惴惴,总觉得有事发生。
楚轻云为什么把他一个人放置在这里?
这个问题第一次出现在穆弈脑海。
轻抚怀里的刀和领中的玉,穆弈迟疑片刻。
既然楚轻云不来,也许,他可以去看看?
再也按捺不住,穆弈闭眼进入识海。
楚轻云并不理会顾贤允的话,入了夜他就打坐。
顾贤允来了,见状也不好意思影响楚轻云上进,候到天明,不见楚轻云睁眼,便自行离去。
如此过了几日。
楚轻云不能总躲着顾贤允。
论道大会接近尾声,他们还开会商讨了上次魔修作乱的事。
从那以后,魔修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次论道大会,沈辰帆也有所布置,企图对魔修一网打尽。
可魔修依旧没有露面。
临别在即,顾贤允问楚轻云:“你和我回海川院,还是我和你回无双宗?”
沈辰帆听不下去,虞恒早早离去,他一个人格格不入,干脆先行离开。
“回海川院吧。”楚轻云道,“好久没见过我那几棵梅花了。”
顾贤允松了口气,笑着同意:“它们都很好。”
实际上,顾贤允确实没费力气。
廉烁极力反对顾贤允和楚轻云合籍,他已经不想要楚轻云的身体了,况且发觉自己能短暂地附身在他人身上,他就更不想因为自己,再让顾贤允和楚轻云有瓜葛。
因为旁观着顾贤允和楚轻云恩爱,他心如刀绞。
即便他没有“心”。
但顾贤允有恰当的理由。
再没有哪里,能比无双宗更适合“复生”廉烁。
如果这个世上真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术法,那必然是藏在无双宗。
加之无双宗珍宝奇材无数,对廉烁大有裨益。
廉烁知道顾贤允说的有道理,只能偃旗息鼓,忍着厌恶接受楚轻云。
再次踏上海川院,楚轻云从各个角度恍如隔世。
终年严寒的玉华峰似乎又下了雪,顾贤允出门,上官冰和董志也不在,无人踏足的院落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踩上去嘎吱作响。
顾贤允给了上官冰一个眼色,上官冰和董志赶忙去打扫。
“不用扫。”
楚轻云宾至如归道:
“畅叙幽怀举一觞,才倾盏盏蕊含香。小冰小志,去煮茶来。”
前世他对顾贤允的弟子,和对自己的弟子一般。
但他们并不领他的情,从来只和顾贤允站在一处。
既然如此,他使唤使唤,也不过分吧。
上官冰和董志先看向顾贤允,顾贤允点了头,他们才默默退后。
心中有所不愿,却也不敢多说。
白雪压着红梅,楚轻云走到他亲自栽种的梅花树前,轻轻吸了下淡香。
芬芳与冷气钻入鼻腔,让人无比清醒。
顾贤允抬手,佩剑像认路一样,“嗖”得飞入屋中,看不见了。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件厚实的大氅,给楚轻云披上:
“玉华峰不比琼华,小心着凉。”
修士不畏严寒酷暑,一般不会受外界温度变化,也无需添衣减衫。
但玉华峰不同。
风霜雨雪皆是顾贤允为修行所化,有强大的力量融入其中。
这里的温度,寻常修士受不了。
上官冰和董志的功法与顾贤允一脉相承,又常年待在山上,已然形成习惯。
楚轻云却吃不得这苦,每次来都念叨着冷。
紧了紧领口,楚轻云接受了带着温度的披风。
“怎么把剑丢了?”他调侃道,“掌院也偷懒嫌重?”
顾贤允比楚轻云高一些,闻言笑了笑。
从楚轻云答应他和好以后,他似乎总忍不住笑。
这时上官冰和董志回来,在檐廊下摆上茶桌竹椅。
楚轻云也不客气,走过去就坐下,喝了口茶,说道:
“我不在,海川院的茶都难喝了。小冰小志,改天去无双宗拿些过来,别苦了你们师尊。”
上官冰僵硬地点头称“是”,董志则表情不忿,不住瞄向顾贤允。
但顾贤允显然顾不上他们:“你们去忙吧,不用在这儿候着了。”
“是。”上官冰和董志如蒙大赦,急忙退出院子。
离得远了,董志才终于发泄:“师兄,你看他!”
上官冰绷着脸:“师弟慎言,那是无双宗宗主。”
“那又怎样?”董志不服气道,“我看师尊色令智昏,非要找个祖宗伺候。”
“休得胡言!”上官冰吓到,赶紧呵斥董志。
楚轻云坐在桌旁饮茶赏花,并不能听见上官冰和董志的议论。
院落清净下来,碧天如洗,白云如盖,积雪在阳光中闪着亮晶晶的光斑,搭配着红艳艳的花瓣,甚是好看。
过了一会儿,顾贤允不说话,楚轻云只能没话找话。
“贤允,你真的想好了吗?”
顾贤允也难得悠闲地坐着,笑道:
“不管你问我多少遍,我都不会改变心意的。”
楚轻云索性摊开讲:“如果我还是不愿意,你真的会伤害我徒弟和吉瑞吉镜吗?”
两人对话,很少如此直白。
但楚轻云想知道答案。
顾贤允侧首看向楚轻云,四目相对,顾贤允还是没有正面应答: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强扭的瓜不甜。”楚轻云不遗余力。
顾贤允四平八稳:“那要尝尝才知道。”
“顾掌院,执念太深,可不利修行哦。”
楚轻云粲然一笑,语气轻佻。
“呵呵。”
顾贤允心情大好,伸手握住楚轻云的指尖。
楚轻云指尖冰凉,顾贤允掌心温热,刚好互补。
楚轻云不挣扎,视线落在交握的手指上。
“贤允,”他又道,“你一直不肯用元神养剑,是不是不喜欢这把?不如,我把它熔了,重新给你炼一把?”
话题莫名回到剑上,顾贤允好似听出外音,疑惑地看向楚轻云。
楚轻云刚好抬眸,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他知道了?
顾贤允浮起荒谬的猜想。
楚轻云肌肤莹白胜雪,睫毛漆黑如墨,如画的美眸清澈无尘,顾贤允盯了半晌,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不可能的。
幻境里的画面并没有发生,楚轻云怎么会知道呢?
顾贤允自嘲。
大乘修士并不觉得一个化神修士能未卜先知,但他笑了笑,好脾气道:
“我随意,你喜欢就好。”
“甚好。”楚轻云却突然站起来。
对顾贤允的住处非常熟悉,他抬脚进了拱门。
佩剑就摆在正堂之上。
楚轻云边走边大声说:“我今天就把它拿回去熔了。”
剑灵虽是灵体,却也耳聪目明,他不信剑灵听不见。
廉烁的确听见了。
他难以置信,发出尖鸣:
【他要把谁熔了?!】
廉烁其实并不依附于器皿本身,早些年,在楚轻云还没有给顾贤允炼剑时,他是栖身在顾贤允从前的剑身上的。
后来楚轻云赠剑,他才换了个“窝”。
但话虽如此,经了楚轻云的手,剑身各处都不再是普通凡品可比,光是材料本身,就对剑灵有很大滋补,廉烁就算不承认,他在这把剑里,比在其他器物中,舒服多了。
他和剑身融合太多时光,剑身就像他的身体一样。
楚轻云还没“进门”,就要熔他身体?
这怎么忍?
顾贤允也以为楚轻云是开玩笑的。
以楚轻云的性子,好逸恶劳才是他的常态。
嘴上说要闭关炼器,说十次也不见得实践。
怎么可能突然认真呢?
楚轻云没等触碰到剑,突然脚步一顿。
顾贤允从背后抱住他。
耳边是廉烁的喋喋不休,顾贤允收紧怀抱,贪恋地吸了一口楚轻云发丝上的花香。
“轻云,”他在楚轻云耳边低声问道,“你今日为何与剑过不去?”
难道楚轻云真的知道了什么?
顾贤允再次猜测。
“我……”
楚轻云就是想气气剑灵。
如果能提前图穷匕见,当然是最好的。
只是他话刚出口,识海深处,就突兀响起一声:
【师尊。】
楚轻云:“!!!”
顾不上挣脱顾贤允的怀抱,楚轻云分出一缕神识,进入识海一看。
还真是穆弈。
只不过穆弈此时面色凝重,冷冷开口:“师尊,您在做什么?”
穆弈虽然纠结万分,却抵不过思念,还是大胆利用宗主留下的“后面”,跑来打扰。
结果刚来就撞见这一幕。
他虽然身在识海,却与楚轻云五感相通。
楚轻云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能“听”能“看”。
为什么,又是顾贤允?!
楚轻云没料到穆弈已经有如此胆量,敢于闯入他识海。
当日他在识海做印时,只是安抚穆弈,并不认为穆弈能用。
看,成长了不是?
楚轻云颇感欣慰,此时却不是说好的时候。
“阿弈,你进步了!”
给出肯定后,他接着道:“为师还有事要做,你先回去,我随后寻你。”
穆弈却纹丝不动,眼神掠过楚轻云,望向虚空。
杀意像苏醒的猛兽,摇晃沉重的枷锁。
顾贤允。
他要杀了他。
“阿弈?”
楚轻云看出穆弈状态不对,脸上不见往日的恭顺和卑微,周身还散发出若有似无的黑气。
“轻云?”
顾贤允也发觉了楚轻云欲言又止的心不在焉,疑惑中,抬手触碰楚轻云的额头:
“你不舒服了吗?”
楚轻云急忙挣脱顾贤允怀抱,转身面对顾贤允,心脏砰砰直跳。
丰神俊朗的身姿映入眼帘,心底却恨意丛生。
这不是他的感受。
楚轻云惊觉。
“我没事。”楚轻云收敛心神,淡淡一笑:
“可能有些累了,你累了吗?”
“我不累。”顾贤允再次朝楚轻云伸出手掌,“我带你去休息吧。”
楚轻云还未动作,识海中的穆弈,手中突然闪现大刀。
刀锋寒光流露,穆弈杀气腾腾,当即就要冲出去。
“别!”
楚轻云来不及解释,情急之下,索性扑上去,抱住穆弈道:
“醒醒!阿弈!”
他在穆弈的眼中看到狠厉和失控,这是从未有过的。
穆弈比顾贤允身量高,肩膀也宽厚,楚轻云为了阻止穆弈,抱住穆弈脖颈,双脚就离了地。
还好穆弈眼疾手快,当即拦腰托住他。
这是他们两辈子第一次拥抱。
穆弈一手持刀,只能用另一手拥住楚轻云。
即便如此,那膨胀的满足感却瞬间抵消了无处安放的恨。
“师尊。”
穆弈愣在原地,大刀消失,他脸红心跳地尴尬至极。
可楚轻云抱得那么紧,他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嘘!”
楚轻云更紧地搂住穆弈。
他没有伸手让顾贤允牵。
有穆弈看着,他突然放不开。
不知道为什么。
顾贤允手掌落空,却皱了皱眉。
刚要去捉,耳畔却听到廉烁急迫的呐喊:
【阿远!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揉了揉眉心,顾贤允疲惫道:“轻云,你想在这里休息,还是回琼华峰?”
“回去吧。”楚轻云立即说道,“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
他不能同时应付两个。
顾贤允这回没有挽留,楚轻云叫来凤车,独自坐车离开海川院。
等到安静下来,他才专心面对穆弈。
松开怀抱,楚轻云看向面红耳赤的徒弟。
“你胆子大了,”他不悦道,“为师的命令也敢违抗了。”
“弟子不敢!”
穆弈立刻俯首下跪。
他只慌神片刻,就马上心有不甘:
“但师尊为何和顾掌院在一起,弟子不明白。”
顾贤允配不上楚轻云,他不服啊!
“为师的所作所为,还需要交代你吗?”
楚轻云不想解释,只能拿身份压制穆弈。
“弟子不敢。”
穆弈又重复。
“我看你很敢。”
楚轻云并不是真的凶,说完就放缓了语气,把穆弈拽起来:
“我暂时有事要做,你好好待在欧阳锦身边,我会去接你的。”
“可是……”
穆弈担心极了。
顾贤允不是良善之辈,宗主若是被算计怎么办?
若是梦境变成现实怎么办!
“去吧。”
楚轻云柔声说道。
虽然他语气柔和,态度却十分强硬。
指尖搭上穆弈眉心,穆弈只觉巨力袭来,一睁眼,他竟然回到山洞内!
“师尊!”穆弈坐不住了。
欧阳锦本来在专心致志地研究新阵法,忽然收到楚轻云千里传讯,极为不情愿地打开:
【困住穆弈,不得归来。】
“啧。”
欧阳锦拿人手短,虽然不愿掺合无双宗的事,但对无双宗的藏书阁还有贼心,就只能继续帮楚轻云。
她对自己洞府的每一处都熟悉,知道穆弈出了洞,正在往外出,她也不着急。
洞与洞之间蜿蜒曲折,她慢悠悠找到穆弈时,穆弈还没走到真正的出口。
“去哪儿呀?”
欧阳锦明知故问。
穆弈朝欧阳锦作揖,礼貌并坚定道:
“欧阳前辈,弟子实在记挂家师,想回去看看。”
欧阳锦明说:“你师尊不让你回去。”
越是如此,穆弈越归心似箭:
“对不起前辈,我必须回去。”
欧阳锦虽然冷淡,对他却还算客气。穆弈表明立场,便不再多言,抬脚要走。
“唉。”
风中飘来一句若有似无的叹息,穆弈耳畔嗡鸣,发觉不对,却来不及了!
脚下一空,他直直往下坠去!
“好好参悟,你有潜力!”
欧阳锦的声音从上方远远传来,穆弈仰首却看不见欧阳锦身影。
实际上,他连睁眼都费劲,凌乱的罡风卷着他下沉,他连方位都辨不清!
楚轻云回到无双宗,好好睡了一觉。
等到日上三竿,他才爬起来梳洗。
吉瑞吉镜和穆弈都不在,他换了个侍从服侍他。
这弟子正好是楚丹雪。
“还适应宗内生活吗?”楚轻云问道。
他前世对楚丹雪没有印象,每一次仙门招新他都没参与过,有天赋上佳的弟子都被顾贤允安排了。
楚丹雪点头应“是”,接着给楚轻云梳头发。
她来无双宗有一阵日子了,上回拜师被拒,她就被长老安置在内门,让她先在内门当职,跟着内门修炼,以后再酌情拜师。
就这么过了一阵子,轮班轮到了主峰,她才又来了。
也正巧赶上吉瑞和吉镜不在。
与她同来的弟子没有服侍过宗主,都跃跃欲试又不敢轻易上前。
她胆子大,她先来。
楚轻云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漫不经心地问:“今日宗内有何事发生?”
楚丹雪轻轻梳理秀发,闻言恭敬道:“宗内一切正常,只听闻海川院派了弟子前来,与各位长老商议大典事宜。”
“嗯。”
楚轻云淡淡回应一声,没说什么。
可远在他处的几位长老,就没有楚轻云那么轻松了。
橙风真人看着前来交涉的海川院弟子,心累地招待着。
大典在即,许多之前废弃的安排又要捡起来。可人员早已变动,又要重新安排。
博铭真人拿到那一长串器物名单,也很头疼。
海川院送来的聘礼他才刚收纳入库,回礼要重新整理,大典的布置也处处要用钱。
两位长老不约而同地跑去找朔平真人诉苦,朔平真人刚送走海川院弟子,正生气呢。
“海川院越发放肆!”
朔平长老吹胡子瞪眼,“刚才不仅要我重新给海川院弟子排课,还要求把之前落下的补回来!”
早上来的是上官冰和董志,上官冰去找的博铭真人,董志来找朔平真人。
朔平真人最重礼仪尊卑,被个晚辈要求这个要求那个,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是啊。”橙风真人虽然对海川院弟子印象尚可,但一时还没转变心态。
“算了。”博铭真人道,“宗主主意已定,我们就忍忍吧。”
在距离更远的自在阁,吉镜和吉瑞也在寝食难安。
论道大会上,楚轻云差遣他们和虞恒离开,是吩咐他们到自在阁取丹药。
但他们到了自在阁,虞恒又说丹药还在炼制,让他们等一等。
左等右等,也不见丹药出炉。
“姐,我怎么样感觉怪怪的。”
吉瑞私下问吉镜,“就是心里毛毛的。”
吉镜来过自在阁很多次,丹修的地方虽然杂乱,但乱中有序,很有一套别人不理解的步调。
这回却不一样,她察觉到自在阁的弟子没那么悠闲自在,反而人人有种说不出的匆忙。
“我去问问。”吉镜说完,就去找虞恒。
虞恒听楚轻云的交代,严密保证吉镜和吉瑞的安全。
但他并不是个撒谎高手,尤其面对吉镜。
于是他总是装出忙活的样子,避免与吉镜独处。
反正自在阁有禁制,吉镜和吉瑞跑不了。
只是没想到,吉镜发现的这么快。
“阁主,”吉镜找到他,立马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宗主到底要我们取什么丹药?”
“呃,”虞恒支支吾吾,想摆架子又不敢:“不能告诉你们。”
吉镜见状,言简意赅道:“那我们走了。”
“不行!”虞恒马上阻拦。
这要是让吉镜吉瑞离开,出了什么事,他没法跟楚轻云交代,也没脸面对吉镜。
“看来有事。”
吉镜懂了,宗主是故意支开他们。
“哎哟,楚轻云堂堂宗主,能有什么事嘛!”
虞恒说道:“他之前取消大典,现在又重启大典,不想你们跟着受罪,所以就让你们来我这里偷懒,有什么不对。”
他瞎编起来自己都信了:“他让我给他准备丹药,大典上赠予掌院,你们就跟我一起咯,到时候不就见到楚轻云了。”
吉镜静默地看着虞恒,很有耐心地听完,行礼说道:
“告辞。”
“哎!”
虞恒见劝不住,又不想吉镜硬闯结界而受伤,伸手就要去拦。
结果吉镜像等着他似的,反手便抓住他的胳膊,狠狠按到背后:
“阁主,得罪。”
“啊啊啊你冷静!”
虞恒的叫喊听起来更不冷静,他又不能真跟吉镜动手,于是十分被动,只能继续尝试劝说:“你抓我也没用呀,我不会让你们走的!”
吉镜秀丽冷淡的面容勾起一抹笑,看了眼虞恒:
“你跟我们一起走。”
挟持阁主是吉镜临时起意,没有虞恒同意,他们自然无法通过自在阁结界。
但她赌虞恒能同意。
吉瑞是无条件支持吉镜的,见吉镜把阁主抓了来,当即拿出佩剑,要和吉镜一起突围。
见到两人要硬碰硬,虞恒大无语。
心里骂楚轻云,嘴上还坚持道:“我不能让你们走,放弃吧。”
吉镜也抽出佩剑,搭在虞恒脖子边:
“我们不回无双宗。”
虞恒:“?”
吉瑞:“?”
吉镜:“我们去找穆弈师弟。”
她回过味来,楚轻云其实早有准备,提前把穆弈支开了。
虞恒不明白,却还是说:
“你知道他在哪吗?要不我派人去找?找到带他来自在阁?这样你们就不用出去了。”
吉镜摇摇头。
虞恒越留他们,她越不放心。
“我猜,他在欧阳锦那里。”
“好,你们又不知道欧阳锦在哪里,我知道,我这就派人去。”
虞恒夹住剑锋,往外推出一寸。
他知道吉镜不会伤他,但这个姿势,总归不太好。
吉镜却收回利刃,架在自己脖子上。
吉瑞大惊:“姐!”
吉镜只盯着虞恒,稍一用力,脖颈出血:
“你带我们去。”
“你干什么呀!!!”
虞恒差点发出鸡叫,手忙脚乱地拿出药膏投降:“去去去,现在就去!”
虞恒和沈辰帆一起去拜访过欧阳锦多次,尽管对方冷漠,但对他们还算是客气的。
拒绝加入仙盟,但也给仙盟面子上的尊重。
所以虞恒知道欧阳锦地盘,带着吉瑞和吉镜,就直奔其中。
因为吉镜着急,他也没敢耽搁,风驰电掣地走了半日,就到了。
用阁主法印对接结界,欧阳锦亲自迎接。
“阁主好久不见。”
虞恒还挺纳闷的,欧阳锦的尊重只限于简单交流,并没那么注重礼节。
像迎客这种事,以往都是交给木头傀儡的。
“前辈别来无恙。”
虞恒受宠若惊,但还是直接道明来意:
“叨扰前辈,还请前辈见谅。此次前来,只想问一下前辈,有没有一位名叫穆弈的无双宗弟子,在此处修行?”
“有啊。”
欧阳锦非常配合:“你们找他啊?跟我来。”
没想到如此顺利,几个人的表情都有点懵。
欧阳锦已经转身回到洞内,他们也干脆跟上。
洞内机关无数,有欧阳锦带路,倒也通行顺畅。
七拐八拐地到了一处山洞,欧阳锦说道:
“他就在里面,我进去叫他。”
“多谢前辈引路。”虞恒做足礼节。
吉瑞和吉镜跟着虞恒,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快要见到穆弈,只觉不太真实。
这么顺利吗?
疑窦刚起,他们便脚下一空!
“镜!”
虞恒反应极快,先去拽住吉镜。
罡风皱起,拉着他们往下坠落,他们眼前漆黑,上下看不清路。
只有欧阳锦的声音,远远地从头顶传来:
“你们一起玩吧,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