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如果跟宗主一起闭关,更能随时领命。
“是。”穆弈果断答应。
闭关之前,楚轻云先把事务安排好。
主殿和主峰的事交给吉镜。
在逃魔修的事交给吉瑞去传达吩咐。
按照沈辰帆给的信息,魔修作乱的位置主要集中在凌云宗及其周边,除了何卫坤,无双宗并无魔修或者死伤事件上报。
而何卫坤又跟那藏头露尾的魔修关系不大,也就是说,那魔修跟无双宗关系不到,很可能是出自凌云宗。
楚轻云只要注意着,别让那魔修跑到无双宗来作恶就好了。
能做的只有这些,之后他就带着穆弈闭关。
“小黑屋”他不喜欢,但有穆弈陪伴,就没那么无法忍受了。
楚轻云闭关后,吉瑞做完宗主交代的任务,再次百无聊赖。
好在这回有吉镜陪伴,能陪他唠嗑。
“姐姐,宗主这次什么时候能出关啊?”
“平安无事就好。”
吉镜每天都要检查主殿在职弟子的工作,确保宗主不在的时间,也一切正常。
“那倒是。”吉瑞感叹道,“但是好想出去玩啊!以前宗主经常领我去玩,但穆弈来了以后,都好久没带我去玩了!”
吉镜赶紧阻止弟弟胡说八道:“慎言。”
“我没有说穆弈不好啦!”
吉瑞已经能坦然提起穆弈了,甚至还夸奖道:“你不知道,我发现,穆弈对宗主忠心耿耿,比当年橙风长老养那只灵宠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久以前,橙风真人养了只灵宠。
灵宠身体四肢像凡间的狗,但有翅膀会飞。
因为是只母兽,额间有条红印,橙风真人叫它“红瑶”。
真人十分喜爱红瑶,红瑶也忠心护主。别人的召唤红瑶一律不应,别人给的吃食也从来不吃。真人在宗内,它就跟着真人寸步不离;真人不在,它趴在栖霞峰入口,一心等待。
橙风真人养红瑶养了一百来年,时不时地也带红瑶出门历练。
结果在一次历练中,真人遇险,红瑶为了保护真人殒命。
那以后橙风真人再也没养过灵宠,也极少出门了。
这事儿无双宗内门都知道,都为红瑶的死惋惜,这都几百年过去了,提起来还是唏嘘。
吉镜沉默半晌,摸了摸吉瑞的头:
“我倒是觉得,你更像红瑶。”
“我才不是灵兽!”吉瑞急道,“不对,我又不是母的!不对,我不是……”
吉镜忍俊不禁,吉瑞发觉姐姐在跟他开玩笑,气急败坏地跑了。
左右无事,他也不能总闲着。
绕着主殿转了一圈,他决定去监督一下内门弟子的功课。
宗主经常教育他,不能因为他在主峰长大,就自觉高人一等,对其他弟子视而不见。
他占据了主峰绝佳的修炼资源,帮助他修为晋升。
内门弟子可能没有他的运气,进步就慢一些。
所以他对下面的弟子要有教导之心,偶尔空闲,可以指点一二。
楚轻云话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自己偷懒,让吉瑞干活儿。
但吉瑞却觉得宗主说的有理,一直践行宗主教诲。
内门的主要大课堂设在朔平真人的月竹山。
一路过去,遇到的弟子都与吉瑞打招呼。
吉瑞爱热闹,也爱交流,每个人跟他说话,他都能聊几句。
所以这段路程,他走了老半天。
就快到月竹山时,一个内门弟子御剑而来。
“见过吉掌事。”弟子跟吉瑞打招呼。
“嗯。”吉瑞应声后,问道:“怎么没在上课?”
他瞧着对方眼生,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无双宗以器修为主,出门习惯御风而行。
但也有些许剑法出挑的习惯御剑。
因此他只当对方是入门晚,他认不出是正常的。
这弟子也是个圆脸,笑起来两个酒窝。
闻言毕恭毕敬地回答:“今日早课内容深奥,长老让我们各自揣摩。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练习。”
练功时都是如此,吉瑞以前也常常一个人练。
所以他没怀疑,点点头:“好好练,有问题记得问。”
以他的眼力,能看出弟子修为不高,只在筑基后期,但隐隐有突破之相。
能进内门,定是天赋上乘吧。
说完,吉瑞就要走。
“掌事留步。”弟子叫住吉瑞。
“何事?”吉瑞毫无戒备地看了过去。
弟子身量与吉瑞相似,视线平行相撞,吉瑞看着弟子棕色瞳孔,只觉脑袋眩晕。
“掌事怎么了?”弟子虚扶一把,关切问道。
吉瑞直起身,目光逐渐浑浊。
“无碍。”
说着,他目视前方,御风而去。
密室内,楚轻云先一步康复。
毕竟修为比穆弈高一大截,好得快也是应该。
但他结束入定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借着密室里微弱的光线,打量起穆弈。
尽管相识许久,前世也相伴百年,楚轻云还是觉得,看不够。
平时身边总有人,就算没人时,穆弈被他盯着也不自在,现在无人打扰,穆弈有双眼紧闭,不是绝好的机会吗?
其实那日见到魔主的仆从,他第一反应是:
咦?这人跟穆弈有点像呢!
但没有穆弈好看!
修真界不以高大壮硕为美,穆弈过分的身高并不讨喜,加上修为低,总让人觉得憨憨的,不好看。
可相处下来,楚轻云对穆弈越看越顺眼。
密室里有许多打坐用的蒲团,楚轻云索性悄无声息地飘到穆弈对面,大大方方地瞧起来。
穆弈的五官比魔主仆从强多了,起码端端正正,浓眉大眼。
穿的也多。
楚轻云的视线,从穆弈紧闭的眉眼,一点点下落,划过高挺的鼻梁、凌厉的唇峰、突出的喉结,来到平整的领口。
视线进不去了。
但楚轻云知道,那里有他栖身过的伴生玉。
他赖以生存的方寸天地,竟是离穆弈这样近。
也就是说,他贴着穆弈的皮肤,活了很久很久。
他们曾那样亲近,感觉现在反而疏远了?
穆弈的身材应该比魔族那个仆从好多了。
楚轻云盯着穆弈的领口胡思乱想:
那个仆从穿太少,有伤风化。
胳膊肩膀又过于壮硕,哪有穆弈这样恰到好处。
既有线条,又不夸张。
但话说回来,穆弈并不适合过于文雅的装扮,粗犷反而是他独特的气质。
就像大漠的孤鹰,深林的虎豹,本就不应以寻常审美视之。
等出关后,得让制衣局给穆弈重新做衣裳,有点创新。
想完没用的,楚轻云的思绪又往回飘。
明优和尚说的“煞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和心魔有关吗?
和刀有关吗?
他的话,是在暗示穆弈容易走火入魔吗?
天罚……
会以这种形式降临吗?
楚轻云也察觉到,结丹后的穆弈,戾气比之前重了许多。
尤其战斗时,那六亲不认、杀伐果决的冲击力,连他都吃惊。
如果任由其发展,他日真的入魔,穆弈就会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狂魔。
坚决不能发生!
就这样,楚轻云一会儿担忧穆弈,一会儿想给穆弈换衣裳。
那把刀还没有名字,他还得让穆弈给刀取名……
思绪无边无际,楚轻云还没理出个头绪,突然觉得掌心一痛——
宗主法印灼烧起来。
有人擅闯藏书阁!
藏书阁法阵与楚轻云的宗主法印相同,有任何异样,他都能察觉。
楚轻云刚要出去,就看穆弈额角渗出冷汗,原本平静的面容也蹙起眉头。
入定有异?
刚才还在担心“入魔”的事,马上就像要应验。
楚轻云不敢走了,可法印的温度不断升高,他又不得不去看看。
于是他分出一缕神识,钻出密室。
吉镜要镇守主殿,他没找到吉瑞,干脆就自己前往。
尽管只是一缕神识,分神修士的能力也不容小觑。
他去去就回,无需惊动其他人。
藏书阁外,楚轻云果然见到一个身影。
因为藏书阁禁制特殊,弟子巡逻,都是在外围,起一般防范作用。
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有寻常弟子跑去藏书阁的。
所以楚轻云发现是吉瑞是试图穿进禁制时,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吉瑞,你干什么呢?”
问出声时,吉瑞半个身子已经进入禁制。
因为没有实体,吉瑞茫然四顾,也看不见楚轻云。
但楚轻云却清晰地看见吉瑞眼底,有复杂的符文闪动。
大胆狂徒,竟敢跑来无双宗!
楚轻云素日习惯偷懒,却从不是胆小怕事之辈。发现吉瑞被算计,心头火气,当即出手拍去。
“砰”!
法印和禁制贴合,禁制瞬间闭合,把吉瑞弹了出来。
不等落地,楚轻云抓住吉瑞的天灵盖,毫不留情地往外拽。
竟是要把附身在吉瑞的“东西”拔出来!
“啊!!”吉瑞吃痛,惨叫起来。
“忍着!”
楚轻云另一手在空中画符,接着把符文打入吉瑞体内。
吉瑞是他身边人,楚轻云下手虽狠,却也能立竿见影,保住吉瑞性命。
很快,那造次的东西被他抓到手心。
竟然也是一缕神识。
能用神识进入无双宗,还一路畅行无阻附身到吉瑞身上,绝不是普通修士。
楚轻云有了计较,更加用力地拖拽。
只待脱离吉瑞,就一把业火烧成灰。
管他什么大能,让他有来无回!
“啊啊啊!”吉瑞疼哭了,大力挣扎着。
楚轻云按住吉瑞,跟小贼较着劲,另一边还要关注穆弈的状况。
穆弈看起来不太好,冷汗越冒越多,甚至牙齿也开始打颤。
“阿弈。”
楚轻云本能地想去呼唤,却怕打扰穆弈,反而对穆弈不利。
但他又不能袖手旁观。
迅速思索之后,他探手搭上穆弈手腕。
菁纯灵气马上顺着指尖,流进穆弈灵脉。
也就是这一分心的功夫,楚轻云只觉掌心的小贼挣脱了他的控制,又回到吉瑞体内!
楚轻云:?
不等他生气,一股大力卷上他的手腕。下一刻,他也被拽了下去!
廉烁独自留在海川院,顾贤允离开时答应他快点回来,可他等啊等啊,顾贤允仍不见归来。
上官冰和董志带着弟子舞剑修炼,课都上完了。
不用给掌院请安,弟子们结束联系后,就三三两两地离开。
上官冰和董志送走他人,便开始清扫院落。
热闹的院子沉寂下来,隔着拱门的垂帘,廉烁望着外面。
“下雪了。”他说。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而降,把世界连成一片。
董志抬头看看天,眉开眼笑地跟上官冰说:“师兄,下雪了!”
没人理会廉烁。
因为没人听见廉烁。
雪幕中,青砖黛瓦的院落更显纯净。红梅在枝头怒放,娇艳更甚,国色天香。
上官冰也喜欢雪,伸出手掌,让雪花落在掌心。
“我们堆雪人吧!”董志提议。
“师尊不在,不可顽劣。”
上官冰身为大弟子,行事总是稳重。
“没关系吧,师尊不会因为个雪人责怪我们。”董志笑嘻嘻的,俯身团起个雪球,“嗖”得扔向上官冰。
“小孩。”上官拂去身上的雪球印子,笑意浮上眼底。
廉烁在帘后看着他们,两个人的笑声,比无边无际的孤寂,还要难以忍耐。
他也好想去玩雪啊!
他跟远之说好的,待功成名就,就助他摆脱剑身。
现在不是已经功成名就了吗?
为什么他还要等待?
董志:“师兄,师尊何时能归?”
上官冰:“不知。你想做什么?”
董志:“不做什么,师尊不喜欢踩雪,我们得在师尊回来之前,清理干净。”
上官冰:“有道理。”
董志:“但现在,嘿!”
两人终究还是打起了雪仗。
廉烁:“……”
太刺耳了。
他喜欢踩雪!让他去踩雪!
凭什么天下之大,只有他不得自由?
凭什么只有他,活得生不如死!
他要一个身体!
必须要!
现在要!
廉烁挣脱剑身,飘到帘子前。
银装素裹的美景,终于清楚地落入眼中。
他是不能离剑身太远的,也不能在天光中久待。
但外面的世界,他好想去啊。
董志和上官冰还在院子里玩雪,廉烁定定地看着。
他是认识上官冰和董志的,毕竟是顾贤允最认可的徒弟。
那他作为顾贤允最亲近的人,用一下,不过分吧?
楚轻云猝不及防见到顾贤允,颇有些瞠目。
他甚至一时不知,是惊异于顾贤允潜入无双宗的小人行径,还是他们在吉瑞内府相遇的荒谬。
他优先查看吉瑞昏厥的灵体,松了口气。
像是安抚,顾贤允解释道:
“放心,吉瑞性命无忧。”
楚轻云越发看不懂顾贤允,以顾贤允的傲骨,不应该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啊。
“掌院这是何意?”
他挡住吉瑞,警惕地望向顾贤允。
哪怕他们两个都是神识,但若不控制灵气波动,吉瑞就直接废了。
顾贤允却闭嘴了,只是目光幽深地盯着楚轻云。
楚轻云无法放松,只能迎视回去。
但毕竟不是玩乐,顾贤允盯得他浑身不舒服,思绪也逐渐清晰。
藏书阁无法随意进出,顾贤允理应清楚。
但顾贤允未曾表现过对藏书阁的兴趣。
曾经两人感情最盛时,顾贤允就算有查阅古籍的需求,也是请他代劳,从未主动要求进入。
以前楚轻云将此视为顾贤允对他宗主身份的尊重……
现在怎么突然偷偷来了?
除非,藏书阁里有顾贤允想要的东西。
能让堂堂掌院鬼鬼祟祟行事,这藏书阁里的东西,看来也不足外人道。
有了结论,楚轻云浮起笑意,故意嘲讽一句:
“掌院来我无双宗可是有事相求?直说便是啊,本尊会卖你这个面子的。”
顾贤允总是冷若冰霜的面容并无被激怒的变化,像是听不懂般开口道:
“你瘦了。”
楚轻云:“?”
顾贤允视线不移,丰神俊逸的掌院竟然自嘲一笑:
“我不这样来,你会见我吗。”
自然是不能的。
楚轻云没有说话。
同时他还有一个疑问。
顾贤允凭什么觉得,一缕神识就能破解藏书阁阵法?
未免太过自大!
这疑惑很快揭开。
顾贤允道:“我只能这么找你。”
楚轻云:!
中计了!
此刻确实骑虎两难。
吉瑞的小命攥在他们手里。
“无论掌院意欲何为,速速离去,本尊就当无事发生。”
楚轻云不想跟顾贤允掰扯,总归是别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呵。”
这回换顾贤允冷笑。
楚轻云:“……”
顾贤允放松下来,好整以暇地环顾四周,直到楚轻云的秀眉不满地蹙起,他才慢悠悠道:
“轻云,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为什么执意离开我。”
他反手一挥,变出一把椅子。
接着,他一扯袍子,坐到椅子上。
“今日,我便要一个答案。”
有病啊!
楚轻云极少骂人,但顾贤允这番动作,他是真的很想破口大骂。
以前怎么不见顾贤允如此执着?
难道是被甩伤自尊?
总觉得顾贤允此行与剑灵有关,可楚轻云百思不得解。
莫非剑灵和顾贤允还在惦记自己这具肉身?
贪得无厌!!
楚轻云单手背在身后,偷偷以术法护住吉瑞灵体,防止万一。
他绝美的容颜则仍旧挂着笑脸,直言了当道:
“我不爱你了,这就是答案。”
“我不信。”
顾贤允斩钉截铁。
楚轻云都要炸了。
他已经想不起当年的自己到底看上顾贤允什么,甚至怀疑顾贤允是不是给自己用了什么幻术。
现在他醒了,只留厌烦。
“那你到底想怎样?”楚轻云问,“你想鱼死网破不成?”
顾贤允凝视着楚轻云,闻言浅浅地勾了下唇,身体瞬间消失。
楚轻云反应极快,第一时间要转移吉瑞。
但顾贤允比他更快,他还未转身,就被突然出现的顾贤允止住动作。
顾贤允离他极近,毫无从前的礼仪和分寸。
危险的气息也随之而来。
楚轻云身后就是吉瑞,退无可退,他只能向后弯腰避让。
一肚子谩骂刚要冲出口,便听顾贤允道:“我想继续合籍大典。”
“做梦!”
楚轻云终于骂出口:
“顾贤允有病吧?我说得不够清楚吗?我不爱你了。懂?还是你苦苦纠缠其实另有所图?放不下荣华富贵,还惦记无双宗?”
他直视顾贤允的眼睛,锋利的目光图穷匕见:“告诉我你真正想要的,我可能会同意呢。”
刚才的讽刺顾贤允不当回事,这会儿近在咫尺,楚轻云却看见那眼底翻涌的怒火。
顾贤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两人互相使力,谁都不肯退让。
“我想要你。”
顾贤允几乎咬牙切齿:“我只要你!”
是了,从闪现那些画面开始,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自始至终,他要的只有楚轻云。
当然,他的感情从前也很复杂,有对楚轻云天之骄子的妒,有对无双宗财富的谋,也有稳固地位解决剑灵威胁的忧……
但他不得不承认,亲眼见识计划成功的结果,他只有惊吓和恐慌。
他原来想,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把楚轻云的身体让给廉烁,自己再为楚轻云夺舍便是,左右都是相伴。
可他没想到,廉烁顶着楚轻云的脸,是那么恐怖的事。
他只想要原来的楚轻云,天下无双的楚轻云!
“你疯了。”
楚轻云见顾贤允的眼神逐渐癫狂,鉴于自己处于下风,便转变态度,循循善诱:“你放开我,就算要聊,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聊。”
“我没办法心平气和。”
顾贤允直视楚轻云的眼睛,声音狠厉:“我想你想得快疯了,怎么心平气和?!”
他有备而来,楚轻云的反应也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测。
于是他阴鸷一笑,握住楚轻云的手。
“你很看重你的徒弟,是吗?”
楚轻云:!
只错愕了一瞬,他马上冷静下来。
轻敌了。
顾贤允此行的目标真的不是藏书阁,是他。
楚轻云不再开口,沉默地盯着顾贤允。
果然顾贤允胜券在握一般,语气也放松下来:
“轻云,你可以有新玩具,但人总不能玩物丧志。我不怪你打破曾经的承诺,但你也别再逼我,好吗。”
“你重情重义,对侍从也很好。”
恨意丛生,楚轻云差点给自己憋出内伤。
到底是谁打破了承诺?
是他吗?
争吵无益,楚轻云不得不承认,顾贤允押对了。
穆弈是他的软肋,他不能让穆弈受到任何伤害。
“我竟不知掌院也有卑劣一面,拿别人的性命威胁我?”
咽不下这口气,楚轻云却只能揶揄。
顾贤允却笑笑:
“宗主见谅,我只是开个玩笑。”
他还是抓着楚轻云的手腕,迫使楚轻云手背的皮肤摩擦自己的脸颊。
然后说道:“我们和好吧轻云,我受不了了,你赢了。”
他音调下降,温柔至极,哄情人般低语:“如果你喜欢收徒,我可以帮你,教导徒弟多辛苦,我帮你代劳,让你做最好的师尊。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是什么,想去哪里玩我都陪你。”
楚轻云闭上眼睛。
曾经梦寐以求的温情和让步,如此不合时宜的得到了。
再睁眼,他对上顾贤允的视线,直白地问:“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不会的。”
顾贤允放开楚轻云,笃定地留了句话。
穆弈紧紧蹙眉。
他直觉自己在做梦,可这梦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冷汗涔涔,他快虚脱了。
【救我,救救我。】
穆弈胸前发热,再次听见伴生玉中的声音。
【救救我。】
脖颈挂着的玉牌就是块未经雕琢的玉,从来没有出现任何异样。
穆弈把它当护身符,从没想过有一天玉会发声。
“谁?”穆弈仔细去听,疑惑发问。
【救救我。】那微弱的呼声却只是重复,并不回应。
穆弈深入怀中,指尖探上玉牌。
确实是玉牌滚烫。
心念一动,穆弈的神识便钻入玉中。
他筑基修为,放出神识这种能力,是很弱的。
但玉是他自己的,与他相伴已久,容易控制得多。
这一看不要紧,穆弈吓得差点跪下。
“宗主?!”
不明白自己的玉里怎么会有宗主的倩影,但这个“宗主”,显然也不对劲。
“他”一身雪白,仓皇地在一片虚空中走来走去,眼神没有聚焦,只是不断地重复:
“救我,救救我。”
怎么回事?
疑窦升起的刹那间,穆弈眼前场景变化,变成藏书阁禁地。
法阵显现,宗主的声音再次从玉中响起:
【大乘修士不好对付,但他有弱点,就是他的剑灵。】
【帮我报仇,我许你荣华!】
【你知道吗?生剖元神,真的很疼。】
【我好恨!我真心待他,他却让我生不如死!】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我好难受。穆弈,你叫穆弈吗?谢谢你帮我。】
【穆弈,我好疼啊。】
【你帮我,你会有好报的。】
穆弈只觉时光流转,眼前出现了一个又一个闻所未闻的法阵。
他似乎是在不停修炼,除了修炼,就是在凝视“宗主”。
确切说,那是宗主魂魄,寄生在他的玉牌内。
他不敢出声,唯恐惊扰楚轻云。
他也不敢现身,怕亵渎了神明。
从那些零零碎碎的语言中,他拼凑了一个真相。
那位高高在上的掌院,把宗主害成这样。
一缕意识不清的残魂,一个势必报仇的执念,高不可攀的天边月,竟落魄至此。
但穆弈仍旧自残形愧。
脚底泥如何与明月面对面。
所以他只能日复一日地看着,心疼着,痛不欲生。
顾、贤、允。
穆弈无数次默念这三个字,杀意自心底滋生,渐渐把整个人淹没。
杀了他。
杀了他!
杀!!!
“阿弈。”
一声呼唤拉回了穆弈溃散的神志,他茫然侧耳,就又听见一声:
“阿弈。”
“宗主!”
穆弈猛地睁开眼睛。
胸廓剧烈起伏,穆弈喘着粗气,对上楚轻云关切的视线。
“师尊!”
思绪回到现实,穆弈差点喜极而泣。
楚轻云还活着,太好了,还活着!
要不是身份有别,他很想把楚轻云抱起来转圈!
但这也不影响他从坐姿“腾”地改为跪姿,只为把楚轻云看得更真切些。
楚轻云满脸担忧:“阿弈,你被心魔困住了?”
穆弈抿着唇,摇了摇头。
他没办法说。
太奇怪了,他总不能告诉楚轻云,我做了个梦。
我看见你变成魂魄,栖身在我的玉牌里,精神状态不太好。
他也不能说,他每天趁人之危,鬼鬼祟祟地环视你、守着你。
楚轻云笑了笑,不再追问:
“舒心丹,从现在开始,每月服一颗。”
“好。”
穆弈很听话,拿出那珍贵的丹药,服下一颗,运转灵气,消化掉。
这次没有耽搁太久,很快就结束了。
楚轻云等穆弈调息完毕,再次对穆弈笑:“阿弈,你进步很大。”
“谢师尊教诲!”
穆弈急忙谢恩。
“但我觉得你太急躁了。”
楚轻云话锋一转:“欲速则不达。阿弈,你该停一停。”
“师尊我没事!我不能不练功,我…”
穆弈本就迫切变强,他知道楚轻云是担心他入魔,可他并不想因此停步。
楚轻云却制止他:“没说不让你练功。”
“我帮你联系欧阳锦,去她那里参悟一下阵法,换换脑子吧。”
穆弈想起刚才梦境里出现过的那些诡异阵法。
楚轻云把穆弈的沉默当成抗拒,不禁揶揄道:
“不去找欧阳锦,那去找明忧也行,听他念经也大有裨益。”
穆弈果然被绕进去了,惊恐的睁大眼睛,顺着话题说道:“我去找欧阳前辈。”
“嗯。”
楚轻云莞尔,满意地点点头。
他要对付顾贤允,不得不支开穆弈。
胜负难料,穆弈在身边一天,就有一天风险。
他不能拿穆弈赌。
顾贤允收回神识,才从他日常打坐悟道的山顶离开。
山顶离主峰有段距离,因为不想被打扰,也没带佩剑。
回到主峰时,红梅枝头堆着雪,院落里却干干净净。上官冰和董志给煮好了茶,香雾缭绕。
“你们去休息吧。”顾贤允说道。
顾贤允素来喜静,不像楚轻云总要那么多随从伺候。
平时负责顾贤允杂事的弟子就两个,就是上官冰和董志。
“是。”上官冰和董志同时应声,退了出去。
雪早就停了,等两个徒弟一走,银装素裹的院落更显肃静。
顾贤允见过了楚轻云,心情不错,端起茶碗,慢悠悠地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