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同人)秦始皇在西游当唐皇—— by故国有虞
故国有虞  发于:2024年06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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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将自家阿耶身份替代了的秦皇,不管是意志还是心灵都似乎是强得可怕。如果说此前的、那叫李治从世人记载与史书工笔里了解到的秦皇无疑是存在着那诸多种种的不足与破绽,是可以被积蓄力量而后战胜。
那么眼前这秦皇......
有那么一瞬间,李治于眼前这熟悉且陌生的身影之上所见到的,是不可逾越的高山,是不可跨越同样不可被战胜的深渊与河流。
恰如同蜉蝣抬首见青天,自知其广博与自身之渺小,却无以窥得那全貌。
然而那帝王的话语却仍还在继续,落到李治的耳中,在其心湖之间,带起层层动荡与涟漪。是难得的,这帝王在重要却又不重要的人面前将想法显露,做出指导与提点。

第124章
那因赵高、李斯等人矫诏而死的扶苏,昔日里偌大帝国的长公子,自然并不是什么全然愚孝且没有任何思想的。又或者说恰恰是因为其有思想,因为想的太多,所以方才有了那父子之间的不谐,有了政见的相左与不一。
有了那以后的、将君父以恶意而揣度的悲剧。
扶苏仁孝吗?自然是仁孝的。只不过嬴政也好当日同在那边疆大营里接到伪诏的蒙恬也罢,俱是不曾想到,这刚毅勇猛的帝国长公子之所成全的,最终竟然仅仅只是自身的仁孝,是对那所谓君父诏书的遵从。
“你扶苏若当真是如此懦弱,如此孝顺君父,怎生平日里不唯唯诺诺,不做朕之政策的应声虫。偏生要在朕死后束手就擒,要去信那分明是叫你去死的诏书呢?”
“朕要你往东,你要往西,朕要杀了那只会空谈而没有实干的儒生,你偏生要相救。以法治国,以儒治国,呵,连法治天下儒之教化的道理都未曾真正看懂。怎么,朕叫你去死,你便当真是死了?”
“你置那站在你身后的蒙恬、蒙毅兄弟及蒙氏一族于何地?置大秦江山于何地?又置朕......于何地?”
若是有机会,嬴政自然是有话语要对扶苏去说去做出反问的。当然这一切之种种重要却又未曾有想象中重要,儿女情长以及个人情感与需求对这帝王而言,从来便非是被放在那第一位。
便如同那价值连城的随侯珠、和氏璧也好,珍宝珠玉也罢,是陪衬,是装点,是工具,是手段。但若是要这帝王因此而将利益让出,而将所要勾勒与实现之蓝图毁去,那自是不可能。
所以纵使李斯、蒙毅甚至是蒙恬等人再回来,所有的一切仿佛是于此时空中,再相遇和重逢。然而自始至终,嬴政并未曾主动去问过八百年前自身暴毙之后的种种,更未曾询问过那有关于扶苏的答案。
甚至于在蒙恬主动将那话题提起之时,这帝王选择岔开,而非是做出那寻找及探寻。那昔日之大秦长公子若是归来便罢,便是未曾归来,又如何?
又同这帝王、同那于冥府中再归来的帝国有何相干?
这帝王似乎远较之以想象中的更加无情和冷漠,而在这帝王所想要实现的目标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暂时的隐去和搁置。即便是秦皇自身。
因而某些念头与想法不过是一晃而过,并没有太多停留。而嬴政口中所说的,同样是与此并不相干的部分,是将那原本的、同李治之间的话题继续。
是嬴政开口,道是纵使一切之种种俱是被斩断,俱是失去又如何?
月色之下,灯火辉煌的大明宫中,明亮的烛火照耀之下,属于这帝王真实的样貌、身形与灵魂仿佛是要从那属于大唐贞观皇帝的躯壳中显露出来。给李治以无形的压力和压迫。
于是极是自然又仿佛再是下意识不过的,李治开口,有话语未经思考一般被吐出道:
“可是会觉得不甘与遗憾?可是会......”
明知不可为而为,这自小便是在原身跟前长大,深受帝王宠爱与天下供养的皇子。纵使外在表现得再如何的仁慈与良善,但没有任何疑问的,却又同样是在珠玉锦绣堆里长大且对那世间种种并没有太多共情的。
自不会真正的为谁考虑太多,抑或者感同身受,替谁人去谋划和着想。
至少现阶段的李治是不会的。所以遵循着本心开口,这本应当再是擅长于隐忍不过的大唐皇子,似是带了几分被宠坏了的不管不顾与无所顾忌一般,对着这分明是将其阿耶身份占据了的帝王道:
“既然明知那或许是会亡,或许会是将覆辙重蹈,又为何要做?为何不去妥协和寻找时机,等待一击致命?”
这心思深沉的、分明是在内心里压抑了无数情绪及想法的大唐皇子终是破防,终是将内心深处的恶意与想法不加遮掩的显露。恰如同那潜藏在阴影里的蛇一般露出獠牙,以瞳孔中呈现出冷漠且没有任何机质的色泽。
然而这一切之种种于嬴政面前却又无疑是稚嫩的,早在嬴政的目光之下。并不曾超出这帝王的预料。所以李治的张牙舞爪也好情绪暴露与破防也罢,俱是不足以对这帝王产生任何影响,在这帝王内心深处掀起任何波澜。
原本按在那写着字迹的纸面之上的指尖收回,嬴政侧目回首,以目光静静的望向这仿佛是将要破碎,又好似是具有极顽强之韧性的少年。所散发与显露出来的,自是再强大无匹不过的自傲与自信。
是恍若看那庭前花开花落,任凭天外云卷云舒的散漫与自然。
恰如同那停留在纸面之上,属于嬴政握着李治的手所写下的字迹一般,蕴含着刀枪、利刃与野心、锋芒之外,这帝王却又无疑是雍容且不拘泥于任何形式,更不受任何拘束的。
“朕既然是来此天地之间,当然是为天地立法,使那后继之众生,循着朕所走过的路。而非是拘泥固守,行在那叫人所定下的规则之内。”
这自是早在踏足到那此方天地之前,抑或者说八百年前尚未曾接触到那所谓仙神之世界的嬴政,早便已经存有并且流淌在心中的意愿及想法。即便彼时之种种对嬴政而言或许并不明晰。
那帝王昔日里所见到的天地,同今时今日之间又有所不同。
但,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再者,仰头见明月,抬首见青天。从这八百年后的时空里再醒来——
“谁告诉你,那一切便是失败,便是亡了呢?”
嬴政口中这话语说的无头无尾,仿佛是没有任何来由。以致于那极是聪慧与聪颖不过如李治,似乎同样听得云里雾里,以致于无法做出更多的、任何与之相关的反应。
然而四目相对之间,嬴政目光之下,李治却又仿佛是一点点的反应过来,读懂了这帝王潜藏在那其中的、未尽的言语。
在真实的历史也好既定的事实也罢,大秦自然是亡了的。而秦皇所想要达成之目标与野望,那未尽的功业,同样随着八百年前沙丘行宫这帝王的暴毙而走向不谐。恰如同那梦幻泡影,终是随着这帝王的死亡而被埋葬。
人亡政息,甚至是被扭曲和篡夺,这是所有的凡人们,甚至是自认为算无遗漏且寿命悠长如那二郎显圣真君,无法更改和避免之局面。
但那一切却又并非是失败、并非是亡了的。至少在这八百年后再醒来,重临到此世间的大秦皇帝陛下看来,一切却又似乎并非是表面所看到的、世人所以为的那般模样。
社稷倾倒宗庙頽毁,偌大的帝国二世而亡,又如何算不得亡?
算不得失败?
尚未曾真正成长至一定程度的李治不解,望向嬴政的目光当中,自是不加以任何遮掩的疑惑及不解。伴随着淡淡的、几不可见的羞恼。重重伪装与表相褪去,从这一刻开始,这于宫廷中长大的皇子仿佛才终是存有了几分这年纪的少年,所应该存有的情绪。
非是如同那一举一动,每一步都好似是在内心里不断演练及算计了一般,戴上那再是可怜弱小与无助不过的、恍若羊羔与白兔一般的面具。
心思其实并不开朗的少年人目光之下,早便已经过了那个年纪、同样未曾在其儿女中见到过这般表现的嬴政开口,负手而立唇角微微翘起,对那说出的话语做出解读。
“秦虽亡,秦制未亡。纵使神州陆沉沉沦百年,但,华夏还在,这片土地还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还在,不是吗?”
于原身身上再醒来的秦皇自没有想象中高尚,更没有想象中的遵循那所谓的道德、规范与准则,愿意接受那大秦二世而亡,自身乃至于祖辈们的心血俱是付诸东流等种种的。
甚至于长安街头,那酒肆茶楼之上,当这帝王将眼睑垂下,望过那众生芸芸,新生的国度与王朝将原本的种种占据和抹消之时。嬴政心中,未尝不曾有过阴暗且将那一切毁灭,使所有之种种俱是在自己掌握的心思。
人治的社会里,倾天下之力而供养的帝王本就是冷血且无情的政治生物,是要揽天下入怀,将众生至于其控制与统治之下,为满足其理想与蓝图,抑或是私欲的工具。
顺者昌逆者亡,这帝王本当并不吝惜于任何民力,更不当对这八百年后的生民,有过多情感及思考。属于嬴政的国与家早便已经被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而这片土地之上的,是汉人,是唐人,却并非是秦人。
谁又能说清楚,在这帝王那最是阴暗不过的思维与想法中,不曾动过那逆转死生,使那被湮没在历史洪流里的帝国于这阳世之中再归来的心思呢?
长安,咸阳。
对大秦皇帝陛下而言,孰轻孰重,本当是再明显不过的,不是吗?

第125章
这亦是为何在那最初始的阶段里,在李淳风、袁天罡等知晓嬴政的真实身份,知晓眼前的是秦皇而非是唐皇之后,这两人会如此忌惮甚至是暗生警惕的重要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那对帝国、对原身的忠诚。
更因为在这两人的内心之中,同样有着隐忧,有着害怕这帝王会丧心病狂,想要逆天而行使那早已经湮灭的帝国再回到人间的疯狂。即便就某些方面而言,这帝王最终所定下和想要做的,似乎更加疯狂且更加的不可思议。
足以将那众生带到深渊。但不可否认的是那看似平静的表相之下,这于八百年后再醒来的帝王便如同那不知是何时将要爆发的火山一般,充斥了种种不稳定的、足以给世间带来灾难的因素。
遑论这帝王于史书工笔里也好世间的传说里也罢,从来便非是什么善类。更不是什么有所顾忌之人。
八百年前的秦皇同八百年后的众生之间,本不当有过多的牵连。而嬴政自然是本不应该对这生民,有过多的思虑的。
刻薄寡恩而虎狼心,这样的秦皇纵使放任那内心之阴暗滋长,做出再如何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又有什么是不可思议的呢?
高高在上的帝王同那三尺神台之上的神佛一般,本不当对这世间的众生有太多的共情。是独夫,是民贼,是本应当如同那所谓的圣人一般,应当被抹去和消灭的存在。
那又是为何会做出改变,又是什么使嬴政将那诸多种种阴暗的心思按下,而非是付诸实践呢?
“秦人,汉人,唐人。”
是嬴政临窗而望,望过那来往的商贩、行人,而后在那内心深处,有什么念头与发现愈发清晰。而后在李治的目光之下,终是将那未曾同任何人说道的言语问出。
“那么以稚奴你看来,今人同古人,又有何不同?”
有何不同?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在那之后的时空中,终是有天上谪仙人给出答案。但以手摊开,以目光望向那窗棂之上透出的月光,嬴政开口,却是自行将回复做出道:
“在朕看来,那夜空里的月轮与月光,自是没有任何不同的。”
时光荏苒岁月转换,夜幕苍穹之上的那一轮明月,于嬴政而言,自然尚是八百年前的那一轮。而这世间的生民,至少于嬴政在这大明宫的宫内与宫外之所见,在长安城中......
“恰如同一个轮回,似是故人再归来。”
以手掌再收回,似有意似无意一般掠过李治的头顶,这帝王的面色与眸光间似有几分温暖和温柔。仿佛是有什么极有意思的、足以叫嬴政为之而感到欢喜和愉悦的事情于眼前倒映。
那自是嬴政从原身身上再醒来之后看到的种种,是这长安城内外,这已经不再是属于昔日秦皇的国度同天地中,那一切之种种,对嬴政而言陌生却又未曾有想象中陌生,分明是有什么源远流长的东西尚未曾被断绝。
深埋在骨髓,浸透在灵魂。不管是秦人,汉人还是唐人,俱不过只是换了一个名头而已。当嬴政于长安街市之上,在那茶楼酒肆之间以目光望过,那过往的行人同八百年前,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不同。
甚至显而易见的,这帝王可以从那一张张面容之上,看到过往的特征。
君王的手回落到袖中,有什么似是叫其从那袖间拿出,以手掩住,而后放置在李治掌中。
是以木头雕刻而成的小人,是形神兼备,盔甲武器等一应俱全,面目与神情栩栩如生并且被等比例缩小的木雕小人。
缕缕发丝,纤毫毕现,那面容与衣饰之间,甚至被涂抹上了亮丽的色彩。望之恰如同生人,同李治所见到的绝大多数汉人、唐人之间,并没有任何本质的不同。
“这是......”
李治开口,握住了那木雕小人的指尖下意识的收缩、用力,隐隐泛白。在李治那仿佛是一团浆糊,又好似是再清醒与理智不过的脑海中,有什么呼之欲出,将要给出答案。
“是八百年前的人,秦人。”
嬴政的目光与语气中,似有几分再是冷淡与一本正经不过的幽默与戏谑。以手负在身后,这帝王在长身玉立,渊渟岳峙气度沉凝间开口,将事实陈述道:
“在那个时代,虽然有赵人、楚人、齐人等种种,但最终,都归于秦人。”
“在大秦治下的,自然是秦人。”
“六国是,百越是,甚至那后来的汉太·祖高皇帝,同样是。”
事实上并未曾完全将自身冷静下来的李治原本是要下意识的发出嘲弄与讥讽,做出反驳的。毕竟纵使秦一统六合大家俱是秦人又如何?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最终被深入到神州大地之上并且将那主要群体占据的,是汉人而非是秦人。秦之一统,所持续之时间并不长久。最终将这天下占据的,同样并非是秦人。
然而自觉或不自觉的,李治的指腹却又落在了落在了那木雕小人的眉眼间。有分明是经过了一寸寸打磨的触感,被传递到李治的手指,传递到这八百年后皇子的脑海与内心深处。
心思并没有想象中开阔、高远、乐观与阳光的大唐皇子,其实很难去理解与形容那一瞬间的观感,只是恰如同嬴政所言一般,这手中的木雕小人、那八百年前的秦人同今人之间其实是并没有太多的区别的。
甚至可以说是同那某些叫李治所见过的面目相重合。
所以......
“你看,自朕之后,这片土地上总归是有什么被绵延和流传下来的。”
“秦制如是,秦人如是,朕所铸造之至高权力,同样如是。”
“甚至于百年,千年,朕的理想与蓝图,并不会被断绝。”
李治目光之下,那将自家阿耶身躯占据了的秦皇似是在开口,似是在说出言语。然而不管是那面容也好还是那身形也罢,似乎俱是在模糊,在将其真实的面容与身形显露。唯有那仿佛是极沙哑又仿佛是再具有穿透力不过的声音,不断传入到李治的耳。
并没有那想象中高尚的李治对这一切无疑是理解却又不理解的,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李治想要开口,去抨击这帝王的自欺欺人。嗤笑,为那消失在历史尘埃里的帝国。
然而在那某一瞬间里,李治却又不得不承认,一切便如同嬴政所言一般,似乎是如此。
恍若是再是有理有据不过,使人信服。
然后莫名且自然而然的,李治想到了“愚公移山”,想到了“九世之仇”,想到了那“华夷之辩”与“传承”等种种。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仙神的存在与否其实重要又不重要,这世间如果有仙神,那么相较于仙神与长生种而言,人生之区区百年无疑是短暂且渺小的。并不足以做出那过多的事情,更不足以同天地、同造化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相对抗。
但从上古传说里禹接替鲧治水开始,到夸父逐日,人定胜天等诸多种种思想和传承,甚至在那更早之前,这片大地之上的人族,却又似乎是并不甘于如此的。
又或者说人没有虎豹的爪牙,没有狮子和老虎的力量,之所以是天地主角,之所以能够将那一众猛兽甚至是异类精怪的生存空间挤压,便在于......
在于什么呢?于此时刻,这来自于八百年之前的秦皇,似乎对李治展示了答案。
“思想,制度,传承。”
便如同商君虽死,商君之法却是叫秦穆公之后的诸位国君所继承和运用下来,使秦富国强兵,横扫六合。那秦皇所争的,自然不是一时、一世,而是十世、百世而至千万世。
不见沧海,无以知其广大、宽广与辽阔。纵使李治心中,尚且存在着那诸多种种的复杂与疑惑。然而这似乎将一切同嬴政之间说开却又未曾说开的大唐皇子开口,却又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提出疑问道:
“这木雕,可是阿耶使宫中匠人所做,雕刻而成?”
月色及那大明宫中辉煌的烛火照耀之下,嬴政的身形似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原本极是闲适的、分明是将一切尽在掌握的气息与神态中,同样具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紊乱。
行止有度,一举一动俱是充满了雍容及威仪的帝王将那写着“天下一国,神州永安”字迹的纸张捏在指尖,任凭着其被案上跃动的烛火席卷,一点点燃烧,转瞬成灰。方才是开口,恍若是以原身的口吻做出回复道:
“你当去睡、去休息了,稚奴。”
某些真相被心照不宣的揭开,却又将表面的和谐与平衡维持。彼此俱是故作不知,故作不察,只道是一切恰如同往常。君父那似乎是带了几分严厉的口吻之下,李治打了个哈欠,仿佛是终于感觉到了那迟来的睡意和困倦。
然而便在李治老老实实的告辞,转身离去的那瞬间,嬴政却又开口,仿佛终是对那原本的话题做出回复与解答道:
“事死如生。以泥土烧制,以色彩填充,于朕而言,每一尊俑人,自是有不一样的意义。”
“当然,那是八百年前,是被深埋在朕的皇陵之下做为陪葬的。至于你手中的这木雕......”
嬴政话语于此停顿,而后于李治僵硬的、仿佛是头皮发麻的目光与神情中,慢条斯理的将那未尽的话语补足道:
“是朕近日削减、雕刻而成。”

第126章
有那么一瞬间,这尚且稚嫩的大唐皇子其实很难想清楚,嬴政那看似简单的话语中所潜藏的含义。又或者说尚未曾经历过衰老的少年是无法同那些求长生者共情,更无法真正理解死亡所代表的究竟是什么的。
所以究其内心,只能够简单粗暴的将一切同那八百年前的帝王求长生而不得的种种遗憾联系起来,做出解读。
明显便偏离了轨道的解读。
但这一切又同秦皇口中的俑人、同这帝王亲手所雕刻的木雕小人之间有何关系呢?
不过是以念头转过,这少年却又分明是极清楚和明白,并非是这样的,更非是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那这却又究竟是怎样的?
或许是这再是隐忍老成不过的少年面上的疑惑实在是过于明显,又或许是在那不知不觉中,嬴政同样受到了原身记忆的影响。看似冷硬的面容之下,并没有想象中的将人拒之于千里之外。
嬴政开口,以指点过虚空,似是在以指为笔,勾勒和临摹。
本属于原身的面容同样在变得模糊和悠远,好似是被那香炉里升腾而起的青烟迷雾所遮掩,又好似是有时光岁月的长河降临,将嬴政及李治带到那过往的、八百年前的过往中。
“周共主天下八百载,春秋和战国。礼崩乐坏列国伐交频频,自然是有很多被禁止的东西又卷土重来了的。便如同人殉。”
俑的本意便是人殉,人殉这一流传自古老社会的习俗究竟是何时死灰复燃尚不好说,只不过秦自秦献公之时,却又是将其废止了的。当人殉渐渐淡出视野,俑便成了墓葬中陶塑、石雕、人像的专有名词。
食利者如秦皇,那将神州大地上最至高与集中不过权柄铸就在一身的嬴政,自不会认为自己是什么悲天悯人之辈。更不屑于因此而套上一层道德仁义的枷锁,为民请命的外壳。
又或者说这君王骨子里其实是受法家逐利思想所影响的,这天下与众生甚至是自己,俱是工具,是机器,是本应当没有过多喜怒与哀乐的,将目标达成的一环。
这同人性并不相符合,但——
“陛下使人建造俑人最初始的目的,除了遵循旧俗,以陶土烧制的俑人代替活人殉葬以外。更重要的,当然是......”
是什么呢?那是冥土惨白的月色之下,终是再见面的李斯、章邯在那闲暇之余碰头,将过往提及,话语停顿,好似是发出幽幽的感叹。
秦亡之后那太史公的记载也好,嬴政口中所说到的言语也罢,自是不曾告诉李治,在那骊山皇陵之下究竟存在着多少陪葬品,存在着何等样规模的、做为始皇帝陪葬的俑人的。
从那尚未曾佚失的、只言片语的记载里,你或许可以看到、可以知晓在那地宫皇陵之内,具有着长明不灭的灯烛,存在着大量水银浇筑而成的日月与星辰,潜藏着天下、六国王室上百年的积累。但......
谁又能知晓,那骊山皇陵之下,沉睡在那泥土之下的从来便不是百具、千具,而是......是昔日大秦横扫天下之铁骑,是大秦军功爵制之下,那立下汗马功劳的,普通且平凡却又并不平凡的一个个秦人之样貌与形态留存。是......
“生前死后,都是在追随着陛下的,不是吗?”
秦皇的意难猜却又没有想象中的难猜,舍去想要求长生,想要十世百世而至千万世,抑或是此去泉台召旧部,于亡者的国度中再起一番风云将所有的一切落在自己掌控等虚无缥缈的目标以外。
那一个又一个形神兼备色彩鲜明的、被埋藏在骊山皇陵之下的俑人,又何尝不是一种铭刻与纪念?
青史无言,或许会被漫长的时光岁月所潜藏和掩埋,甚至是扭曲和篡夺。然而在那无数个千年之后,终是会有什么从泥土里透出,于天光之下带给世人以震撼。
“人的一生中有三次死亡。”
当十殿阎君叫嬴政收服,当古老的阴魂于秦皇的召唤之下再归来,当纷繁错杂却又浩如烟海的冥府典籍、记载、卷轴等种种俱是被大秦的文官们掌握。蒙毅以手扶了额,从那如山一般的纸片中抬头,却是由此而发出没有任何来由的感叹。
重于泰山也好轻若鸿毛也罢,生与死从来便是世间的凡人们所无法逃脱和逃避的议题。而当蒙毅在八百年后再归来,接触到有关地府的种种以后,不管这地府的阎君、判官、阴神们究竟是怎样的尸位素餐抑或者平白将位置占据。
聪颖且颇具智慧与理解能力如蒙毅,却又是能够从中体会与领悟到不一样的感想及感悟的。
第一次死亡,是躯体的死亡。呼吸消逝心脏不再跳动,生命的迹象与特征停止。灵魂同肉身相分离。
第二次死亡,是你死亡的消息被传出,世人知晓了你不再人世的事实。是社会层面的死亡。
“所以你不难看到,有人死了,却不知道自己死了,仍留存在世间,一切如常,恰如同在生之时。直至眼前的迷雾被揭开,自身死亡的真相被叫破。”
蒙毅如是言,于姚贾等望过来的目光之下给出定义,做出解读。手中纸张扬起,所记载的,恰是曾在凡尘间发生的一则趣闻,被记载阴间的文书中。做为记录。
讲述的正是那南北朝之际,神州陆沉魑魅魍魉并出,妖魔四起,诸多种种神奇诡异之事件生出。其中有一项,便是有旅者外出归来,行走坐卧,同家人相处间同过往并没有任何不同。
只除了其人似乎生出了奇异的病症,变得畏光等种种。当然,纵使其家人心中奇怪,却似乎并不能造成太多的影响。
直至有同乡归来,道是其人早便已经被盗贼所杀,死在外间。
于是那一刻,原本鲜活的□□在一瞬间变得腐朽苍老直至风化,本是同生人无异的旅者在最后时刻、在众人目光之下发出如梦初醒一般呕哑嘲哳的言语与轻叹。
“原来我早便已经死了啊。”
这便是人的第二次死亡,是你自己、是你身边的人,意识到你终是死亡。至于那第三次死亡,则是所有的典籍、文字、记载与痕迹被销毁,你于世人、于周遭人的印象中,彻底消失。
被完全彻底的、叫这世界所遗忘。
所以就某种程度上而言,纵使这并非是一个仙神显世具有着诸多种种神通术法的时代,可只要你的名在被传诵,你的事迹在被流传,那么你便不会迎来最后的、彻底的死亡。
获得某种意义上的长生。但那似乎是帝王将相,是那些圣人、大德大善,于世间有大声望的生灵的特权。千年万岁之后,不管或藏或否,世人或许记得秦皇,可又有谁知晓,那帝座之下,累累白骨,曾经为那功业而做出贡献的普通人呢?
记得疆、午这些微不起眼的人名?
“陛下在,大秦便在,不是吗?”
章邯轻笑,以言语反问过李斯。问出那分明是于彼此内心中,分明是早便已经有了答案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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