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曾经大肆寻仙访道,寻求长生的帝王,莫不是当真求到了那长生不成?
杨戬以目光静静回望过这将身份揭晓的帝王,原本存在于内心当中的、因嬴政身份而存在的疑惑似乎就此消散。转而是一派恍然。仿佛所有的种种,都俱是因此而有了答案。
此世之间第一位一统六合且以皇帝自称者,纵使只是世间凡俗,是普通凡人,亦是特殊且不同的。纵使存有了那么几分玄妙莫测的手段,亦在这仙神可以理解的范围之内,并不会因此而生出过多的惊奇。
更不必说杨戬曾以李冰之子李二郎的身份行走人间,同那大秦之间,多多少少有那么几分并不紧密的渊源。
但秦皇又何以会出现在此,而非是投入到轮回?秦皇身上,又为何会具有那上古神明的神力留存?
几乎只是在嬴政话音出口,将自身身份揭露的那瞬间,杨戬便自然而然的将其认可,并没有任何怀疑。又或者说相较嬴政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而言,更叫这二郎显圣真君、昔日司法天神感兴趣的,是这人间帝王的遭遇。
是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与变故,方才会叫这帝王再重返这人间。
还是在这样的时间,以这样的形式。
但这种种重要却又未曾有想象中重要,杨戬目之所见的,是凌霄宝殿之上,众仙弯腰俯首,齐诵玉帝圣明。沉香等人老老实实谢过玉帝恩典,而后便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至于新天条——
“这新天条中,莫不是便只记述了准许神仙谈情说爱这一项不成?”
仿佛是一点点回过味来,意识到不对的孙悟空开口,将那金箍棒从耳中取出,置于手中。一口气吹过,使其放大成成人大小棍棒模样,有一遭没一遭的在手中舞过,开口,仿佛是再是顽劣不过一般,并不怎么认真的做出提醒道:
“俺老孙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不过照你们说来,既然事关那上古大神女娲娘娘,当诚心以待,将其抄录落实下去才是。又怎可......”
“嘿,猴哥,你这就不懂了吧。”
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抑或者当真是老实憨厚,看不出这天庭里那一众仙神们那看似恭谨态度之下的敷衍。俨然是成为净坛使者的猪八戒开口,一指那凌霄宝殿上空的五彩石,将孙悟空话语截断道:
“正是因为这是女娲娘娘遗留,同女娲娘娘相干,所以大家伙才要慎之又慎,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对不对?你们说俺老猪说的对不对?是不是这个理?”
猪八戒一脸老实憨厚的笑意,以目光望过,似是在寻求认同。而这猪头目光之下,众仙神则是纷纷回神,如梦初醒一般开口,做出附和。
“净坛使者言之有理,正是如此!”
“此事关系重大,我等自当恭谨应对,从长计议。”
“事有轻重缓急,这新天条既然是因刘沉香刘小英雄而出,当是女娲娘娘预料到了小英雄劈山救母一事,被这母子情所感动。所以陛下先将那仙凡不得结合的禁令废除,再谈其他,又有何不可?”
“是极是极。旧天规虽然是腐朽落后,但想要将其更易,同样非是一日之功。大圣好心,那迫切之情,我等自然是知晓。暂且稍待便是。”
...... ......
伴随着猪八戒话音落下,有仙神起头,不断有人发出言语。于是原本威严庄重的凌霄宝殿当中,一时间竟是如同乱糟糟的凡间菜市场一般,仿佛是有苍蝇在不断叫唤。没有个体统。
又或者说这天庭也好那所谓的天宫与神仙威严也罢,于不少人而言,本便是不存在的。
孙悟空目光微闪,抓耳挠腮无端生起诸多烦躁且不去说。杨戬冷不丁的开口,落在国灵之身耳际的语音中,自是带了些许的飘忽与恍然。仿佛是将那久远的回忆从时光长河里找出,有什么于眼前再现。
是什么呢?是昔日的桃山之下,杨戬的母亲云华仙子叫玉帝以十日晒化,那早在沉香之前便劈山救母,意图将母亲救出少年持了手中武器,一路打上天庭。
“仙神与凡人,其实并没有太多区别的,不是吗?”
杨戬似是在因此而对着嬴政问出疑问。只是恰如同嬴政此前的话语,所说的并不仅仅是当下,是杨戬被“打倒”之后,留存下来的安排与意志所将面临的困境一般。杨戬此刻的言语与疑问,同样是不需要任何回答的。
仪容清俊的二郎显圣真君以唇角笑意收敛,天生便再是多情不过的眉眼里,一派讥诮与寒凉。隐隐现出几分冷峻。
恍若是那威严冷肃的司法天神再归来。
以手伸出,轻轻点过,有路线途仿佛是因此而被勾画。杨戬开口,继续道:
“从那桃山之下至此处,再至此处,再到那南天门......”
有如玉石一般冷硬的,却又好似是带着几分虚幻光芒的指尖点过。轻描淡写间,昔日杨戬于母亲云华仙子陨落之后,白衣染血一路杀至南天门下的身影仿佛是因此而浮现。个中之痛苦、仇恨与艰难,自是隐藏在那平淡的话语间,并没有任何波澜。
“那南天门,自然是毁了的。不仅仅是南天门,甚至于这天宫......”
过往之画面与场景等种种仿佛是再重临,杨戬看似平静的话语间,嬴政仿佛是因此而得见那其中的血雨腥风,得见那隐藏在这二郎显圣真君身上的、不为人知的过往。
身怀家仇的少年举起了手中的利刃,恍若疯魔一般一路神挡杀神,将这渺渺天宫与天庭的威严践踏在脚底。世俗之所谓的仙神,自然从没有那想象中的高高在上,更并非是不可战胜。
纵使是曾帮助天庭要将那孙悟空捉拿,但这二郎神同天庭之间的关系亦未曾有想象中的和谐。这嬴政在原身身上醒来,翻阅过那《西游记》之时,便已经知晓的。
然而那彼此之间仇怨与牵连,竟然曾到了这等地步吗?
嬴政不免因此而生出几分兴趣与好奇。只不过很可惜,恰如同那孙悟空大闹天宫,却最终被关押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一般,杨戬很显然却又是失败了的。
若非是如此,这天地早便已经被改换。又何至于有杨戬之苦心孤诣的图谋与算计,以及那一腔心血东流?
于是杨戬将那指尖最后于那凌霄宝殿之前停留,将手收回,开口,对着嬴政道:
“如你所想,我止步在此之前,被打落下凡间。”
但很显然,相较于五行山下被压了五百年的孙悟空而言,杨戬却又无疑是幸运的。这幸运并非是因为杨戬是那玉帝的外甥,其母亲云华仙子同玉帝之间有着兄妹关系。而是杨戬背后的师门,是昔日里再是鼎盛不过的阐教。
从教主玉清元始天尊开始,护短从来便是阐教习俗。更不必说杨戬是阐教三代首座弟子,是那一辈的门人弟子,天资与根骨、心性等最是优异者,是受伏羲大神与女娲娘娘一众上古大神青睐的后辈。
只是纵使是如此,一切却并非全无代价。但......
“这天庭也好,天规、天条与仙神,又哪有什么神圣的呢?”
杨戬似是在问自己,又似是在问一旁的嬴政。又或者说这仙神心中早便有了答案。只是洞悉人心与权术的帝王或许读不懂仙神,读不懂那所谓的天规与天条,却是清楚那人世间之变革等种种的。
“徙木立信,从先祖孝公启用商君之法开始,至朕一统六合,奋六世之余烈。”
这帝王并不讳言,自己是站在了前人的肩膀之上。只不过,嬴政自有其骄傲与狂妄所在。
“朕本以为朕当可以立万世之制,建万世不灭之王朝的。”
恰如同杨戬自以为可以算计好一切,让所有的种种俱是向着他想要的方向而发展。
“天命。”
嬴政轻笑,终是回忆起沙丘行宫里生命突然消逝的无能为力,回忆起那生老死病席卷,人生之无常。
回忆起那凡人所不能突破之枷锁。
“朕错了。”
嬴政为那过往给出陈述。
第116章
嬴政似乎是为此而认错为此而后悔了的,昔日帝国之种种,以及那死后大秦的二世而亡,这帝王自然当付有其所应当承担的责任,并为此付出代价。
只是过往成灰所有的种种尽数被掩藏在历史的尘埃里,唯我独尊刚愎自用到极致的帝王,又怎会有错呢?即便是有错,错的不会是自己,而是天下,是世道,是那所谓的天命。
所以嬴政言语与态度间,一片平静,并没有过多波澜。恍若是未曾将那教训吸取,更未曾因此而有任何悔悟。但立在嬴政身侧的杨戬清楚,若是重来......
若是重来,嬴政应当会如何且不去说。以指尖摩挲过腰间剑柄,墨衣袀玄的帝王眯了眼,以目光望过那似乎忘了自己该当站在哪一边,正在不断替天庭、替玉帝说话的沉香道:
“你同样错了,不是吗?”
杨戬错了吗?自然是错了的。若非是有错,此间的种种,又何以是这样的情形?又或者说杨戬也好嬴政也罢,于他们这等极聪明且极擅长于掌控一切的人而言,让一切之种种超出他们的预料,向着他们所不能控制的方向发展,本便是最大的错误。
即便这世间之种种,本身便非是在他们掌握。但......
“一切还未有定论与结果。”
这二郎显圣真君似乎于此并不甘心,更不愿将那结果接受。即便杨戬心中,对这一切早已经有了答案。于是嬴政并不再言,不过是同杨戬一道看着那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而已。
很显然,蝇营狗苟一众仙神们的共同意愿之下,即便是孙悟空察觉到了不同,同样无法将这一切更改的。遑论此时的孙悟空,是取得西经修成正果,成为斗战胜佛之后的孙悟空。
从成佛的那一日开始,又或者那更早之前,便注定了这猴头早便不若那曾经一般自由。
“悟空,天庭之事,玉帝自有定论。我等叨扰,当早早离去才是。”
是白衣观音开口,于一片嘈杂声中对着孙悟空做出提醒。而猪八戒赔笑,望向那菩萨的目光之中,自有几分几不可见的闪躲与忌惮。将孙悟空的衣角拉了又拉,方才对菩萨做出回应道:
“咳咳,菩萨放心,俺们师兄弟有分寸的,有分寸。”
这猴头成佛与否在这菩萨面前似乎并没有任何区别,又或者说孙悟空头上的紧箍虽然是被破去,可是那无形的枷锁早便已经将这猴头束缚。使其再无法同过往一般,无法无天,将这世间之种种踩在脚下。
遑论是那原本受了孙悟空帮助的,同此再是相干不过的沉香开口,邀请孙悟空、猪八戒等人于刘家村参加宴席,恭贺他们一家人团聚之余。对于那新天条里剩余的内容同样是兴致缺缺,并没有任何过多想法。
纵使从那刘家村中走出,修的一身神通与法术见识了那于普通人而言,再是玄妙与神奇不过的风景。可是本质里,沉香似乎仍是那个胸无大志只想做个混吃等死的员外的少年郎,并没有任何改变。
这少年所看到的,不过是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而已。于是杨戬摇头,面上不由得因此而染上几分苦意。
“说来好笑,这孩子之所以踏上那救母路途,不过是叫我所逼而已。”
只是少年人的心性太过飘忽同样是太过不定,纵使叫杨戬所激,于这冷血无情舅舅的安排下踏上这神奇的路途,同样未曾因此而生出任何过多的归属,更未曾因此而有所流连及向往。不过是叫那一时的成就迷了眼迷了心。
并不曾有过多的野心及志向,愿意于此再花费任何过多的心思而已。
“呔!”
纵使提起了金箍棒,似乎无法再站在那一众仙神菩萨对立面,更无法再做出任何改变的孙悟空龇牙咧嘴,以目光望过一众仙神,而后将目光落在了沉香身上。手中金箍棒扬起,似是要对着其挥下。
“大圣?”
试探性开口,眼角微微跳动,沉香望向孙悟空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解与清澈的愚蠢。对孙悟空、猪八戒这师兄弟同白衣观音之间的暗潮汹涌也好,仙神们看似和蔼面色之下算计也罢,都似乎全无所觉,并没有丁点的知晓。
于是孙悟空忽然就这么泄了气,将手中金箍棒收回,以手合十,口宣佛号,低眉顺目,只道是善哉善哉。
恰如同那昔日里沉香叫杨戬追杀,一路逃到孙悟空所在地界之时,最开始所见到的那斗战胜佛模样。
“罢罢罢,是我不当强人所难。”
孙悟空因那新天条,以及这聪明的猴子察觉到了什么而引起的骚乱与动静很快被平息。沉香、三圣母等终是回到刘家村中,一家团聚幸福美满且不去说。
只是眼见得那高悬在凌霄宝殿上空的五彩石以及那上面的新天条被刻意曲解和遗忘,眼见得不过区区数年,天上也好人间也罢,所流传的不过是沉香劈山救母,是天条被更改人仙可以结合,神仙有情神仙有爱。
杨戬不由得喟然长叹,身形与面目仿佛是因此而模糊。将要化作轻烟散去。
又或者说原本的昆仑冰水里,在嬴政以国灵之身赶到之前,这仙神便已经要元神散尽便要陨落了的。只不过——
“竹篮打水,你可是甘心?杨戬。”
嬴政以目光静静望向了这仙神,透过那层恍若是轻烟一般的身形中,自是隐隐可见杨戬留存在此间的最后意识似乎是将要由此而散去。只不过伴随着嬴政话音而落下的,是杨戬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楞。
然后杨戬伸出了手,以手摊开,手中所存有的,恰是一枚钱币。
天圆地方,工艺简陋且粗糙,有字迹被铭刻在其间。
“大唐建中。”
是当日嬴政以国灵之身进到那陌生的唐朝时空,那帝国的余晖将尽国灵之身将地劫度过之时,唯一从那陌生的时空里所带出的物什。
一枚再是普通与寻常不过,却又明显带有了不同意义之钱币。在那钱币之上,分明是有不屈的灵魂在燃烧,有穿越了时光岁月而来的精神在飘荡,在给予这钱币以特殊而不同的含义。
但纵使是阴差阳错之下,当时下意识将这钱币握在手中的嬴政同样未曾想到,其最终的归所,竟然会是在杨戬手中。抑或者说这本应当意识散尽就此陨落的仙神,因这钱币的存在,而有了那么一丝的喘息之机。
这亦是为何沉香也好孙悟空也罢,抑或者那天宫里的一众仙神,对大摇大摆从那昆仑冰水里走出的杨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并未曾有谁因此而察觉到杨戬及国灵之身的存在。
盖因为从这钱币自嬴政手中被抛出并且落在杨戬手中那一刻开始,从那昆仑冰水里走出的,便不过是那昔日里的二郎显圣真君留存在此世间的一丝残魂,一点不甘的意念而已。
依附在那钱币之上,因这具有了特殊意义的凡物而存留,而未曾彻底消失在此世间。只是杨戬甘心又如何,不甘心又如何,这仙神所能做的,不过是看着一切的发展,看着那一切种种向着所不能控制的方向滑落而已。
什么方向?是对仙神而言,所谓天下苍生不过是恋爱与play的一环,是为一人而致使那众生沉沦,是神仙之所要经历的三灾九难不再,唯一所需要度过的,不过是情劫而已。
空有高贵的身份,却无有高贵的品格与灵魂。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天宫与三界,竟是成为一群所谓上神与神二代们的游戏场了呢?
“俺老孙就是说,你们要不还是整点古板无趣不近人情的东西吧?”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抽象,实在是太过抽象了。以致于这之后的某一日,恍若是沉寂下去再没有任何动静的瑶池王母同孙悟空、哪吒等再归来,冷眼将那一众的上仙、上神们踩在了脚下。
“我等身份高贵,血脉尊贵。尔等焉敢不敬,又意欲何为?”
有被打倒在地口中吐血三升的神N代开口,又道是自己是嫡出,祖宗十八代嫡系云云。端的是嫡嫡道道,那叫一个嫡道。
属实是来日的朱老夫子下到地府里,都不免觉得太过封建,希望你们能够整点封建东西的程度。
好在有瑶池王母开口,道上一声聒噪,屈指轻弹间,便叫那叫嚣的神N代人头落地,灵魂随之泯灭,再不存在分毫。
于是一众被打倒的上仙、上神们战战兢兢,再不敢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不过很显然,那该当出场的总归是要出场的,遑论是在此诸多反骨仔似乎是因此而糅合成一团的情况下。在那面目全非一切早已经被改变的天宫之中,却是有声音开口,道是:
“娘娘意欲何为?”
是那似乎已经消逝的玉帝同样因此而再出现,对着瑶池王母问出疑问。恍若同过往并没有不同。
“偷来的东西,好用吗?”
瑶池王母开口,以目光静静回望过那曾共事了无数年的同僚。只是寥寥数语,便足以叫孙悟空、哪吒等为之侧目。便是那看着此一幕幕发展的杨戬同样为之一惊,只觉得有什么将要因此而被挑开。
于一众仙神的记忆里,似乎再是温和甚至是懦弱不过的玉帝沉了脸,望向瑶池王母的目光里自是带了再深沉不过的冷意。只不过很快的,却又转变成笑颜。开口,这曾经的三界之主有恃无恐道:
“那又如何?”
略微挑了眉,这位玉帝陛下的语音自是因此而似乎略有几分欠揍。
“这世间的种种早便已经固化,尔等早已经丧失了最后的机会,不是吗?”
恰如同新天条出世之后的那若干年,所谓的上神上仙们忝居高位所谓的血统与阶级充斥了每一个角落,那些上仙上神们便是天生的有种,是所谓天命与天道、天下苍生的代言人。
然而一群生而“高贵”不曾认真修行,更不曾经历过世间种种的仙二代神二代甚至是三代四代们,又如何能够将苍生代表?凭什么,凭他们经历的那所谓情劫吗?
仙神爱众生,同样爱一人。只要在凡间走上一遭,经历那所谓三生三世乃至是十生十世的情劫,便可以成就尊位,凌驾在所有普通人之上。那么这一切之种种,未免来得太过容易。
更不必说这天宫之中,又有多久未曾有新的仙神飞升,未曾有新鲜的血液被注入。恰如同一团死水,不曾有任何的被撼动。
可笑的是这一切之种种,究其源头,都似乎是从沉香劈山救母,新天条出世的那一刻开始。杨戬费尽心思所想要更改的旧天条,最终被改动的,是且仅是仙凡不得相恋这一项而已。
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
聪慧如杨戬,同样因此而布满了迷茫。然而玉帝目光之下,那瑶池王母也好孙悟空等人也罢,俱是未曾因此而做出任何反驳。仿佛是将玉帝这说法默认。只是唇角笑意渐渐凝固,玉帝却是忽然开口,厉声道:
“尔等究竟是要如何?”
“自然是请你赴死而已,玉帝老儿你如此惊讶作甚?”
孙悟空开口,一脸的理所当然,仿佛是在因此而责怪玉帝的大惊小怪。但——
“你等疯了不成?”
玉帝失声,继而冷笑,口出威胁。但时至今日,瑶池王母及那哪吒、孙悟空等再出现,自不会是全然没有任何准备而来。因而最终的结局不过是,是什么呢?
冥府惨白的月色之下,倒映在长安城下的咸阳城之最高处,君王俊美且冷硬的眉宇间,有什么似是在飞快划过,转瞬即逝,并没有任何痕迹遗留。只是于那四目相对面上似有如出一辙的目光与神情闪烁间,本尊同国灵之身归于一体。
嬴政指尖,那枚带着血迹与泥土气息的钱币叫这帝王屈指弹出,隐没到虚空当中不见。
“你知道吗,我曾经做了一个梦。”
若干年后,西天灵山,猴头长吸一口气,仰角四十五度望天,发出言语。
“我梦见有人一拳打碎了五指山,然后掐着俺老孙的脖子,问我是和他一起去西天,还是去西天。”
“好巧,俺老猪也做了个梦。”
猪八戒微笑,微笑,搓了搓手不自然道:
“俺老猪正准备和媳妇儿洞房呢,天空中一声巨响,突然就跳出来一个大和尚,说人和妖之间怎么能有感情?然后就,就......”
猪八戒抹了一把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继而对着莲台上面色铁青的佛陀露出略显憨厚的笑容。
“所以咱这不就来了。”
“啊,还有我老沙。”
却是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沙僧开口,将存在感彰显。沙僧身侧,化作人形的白龙马抄了手,对着莲台之上的佛陀道:
“好叫我佛如来知晓,唐皇,啊不是,大秦皇帝陛下的军队已经至于近前,将灵山包围。是战是降,想必我佛如来心中,当有了答案才是。”
“金蝉子!”
佛陀以目光一一望过那孙悟空、猪八戒等,最终在那唇红齿白慈眉善目,一脸核善的唐僧面上停留。却又在开口的那瞬间,心思陡转以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白衣观音身上。
但见菩萨慈悲,面色与神情间一派悲悯,分明是这佛陀再熟悉不过的模样。然而莫名的,却叫这大觉者心中生起无边的寒意。似是想不清楚弄不明白,一切又是如何到了这样的地步。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纵使拥有着欺瞒天地的力量,唐僧师徒四人一路行来,俱是处在那诸佛菩萨掌握之中,怎么就到了这样的地步呢?
佛陀以大神通遍查此十方天地,将过往种种于脑海中回溯,终是因此而有了答案。
“这个戒,难道便是非受不可吗?”
树影婆娑,长安城中,一处厢房之内。于白衣观音、孙悟空等仙神菩萨面前坦然自若,并没有任何畏惧的陈祎开口,面上自是因此而带了几分纠结与为难。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于某些小小的变动与影响之下,对佛法妙理、谈玄论道等并没有太多兴趣的陈祎仿佛是因此而有那么亿点点小小的委屈。只不过那样的委屈在即将到来的危机与收益、前景面前却又似乎是不值一提的。
但见陈祎身侧不远处,坐在上首的李治开口,对着这出入东宫的伴读道:
“你自是可以选择不受,只不过......”
行事与作风等种种似乎再是谦和不过,深受朝野上下好评的皇太子殿下开口,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对着陈祎道:
“四夷宾服八方来朝,我自是知晓你有凌云之志,想要做出一番大事情来。眼前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你......”
陈祎深以为然。点了点头,自行拿了刀将长发割掉道:
“我知道我知道,这都是机会。”
紧接着,便是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话语,如“我不上有的是人上”、“我去了就等于殿下你去了”、“我先上,不能让那帮家伙专美于前”云云。
直叫一旁的李治唇角笑意微微僵硬,望向陈祎的目光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杀气”。
从上一个贞观十三年帝国向外扩张,将那悬在海外的扶桑之地纳入到版图并且设置郡县开始,原本便如同日之初升的人道、皇道气运便开始不断升腾,恰如同鼎沸。而在那朝野内外,同样有一批又一批的优秀人才涌现出来,恰如同井喷。
更不必说李唐开国的那一大帮子文臣武将们大多还活着,尚未曾作古。而扶桑、高句丽、突厥等之外,又有无数的海外领土被发现。却是有一叫徐市的青年脱颖而出,不断将海外信息、海图、矿产资源等种种传来。
府兵制又或者说另类军功爵制的影响之下,恰如同昔日之大秦一般,大唐同样是渴望并且不畏惧战争的。自是有六郡良家子们自备了武器马匹,投身于此建功立业的浪潮当中。
而李治也好陈祎也罢,同样是受到此风气影响的。对李治这大唐皇太子殿下而言,甚至于若是有机会......嗯,纵使未曾有身体因素的影响,李治做为储君,想要出去浪一浪的机会显然是没有的。而陈祎......
陈祎口中,那分明再是欠揍不过的话语于李治愈发核善的目光之下停止。未来的天皇大帝虽然人品堪忧是一朵妥妥的黑心莲,但同样不至于因此而做出些什么。同样的,陈祎此一去,是机遇,同样是挑战。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因而李治开口,却是拍了陈祎的肩膀道:
“孤等着你平安归来。”
手艺似乎是极好,很快便将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尽皆剃去,俨然成为一个大光头的陈祎双手合十,一本正经的宣了一声佛号,方才对着李治道:
“殿下放心,当不辱使命。”
又轻咳一声,指了自己的光头,挤眉弄眼道:
“瞧我这手艺如何?”
继而图穷匕见,只道是殿下您的儿子日后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亲自给他剃度,将其收归门下云云。
???!!!
并不觉得自己的子孙日后会有这个需要的李治:......
长安城中,所谓的盛会以及诸路异类精怪,不远千里万里而来且不去说。那再出现在白衣观音等面前的陈祎显然不再是曾经的陈祎,而是佛法妙理精深的大和尚,三藏法师陈祎。
孙悟空、猪八戒等俱是化作了人形,在长安城中逛了又逛,可谓是充分领略到这人间都城的开放与繁华。纵使于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眼中,这长安城似乎同样可以当得一句地上天国,当得上是......
好吧自家人知自家事,那灵山脚下,乌烟瘴气怨气横生妖魔往来的佛国,又如何当得一句佛国,当得所谓极乐?
第118章
这诸天的仙神菩萨们想要假借着西行之局,借着那身负气运的取经人之种种前往西天求取真经的名义,达成自身之所想所愿且不去说。那想法的好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执行过程就某些方面而言,分明是有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