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混乱且复杂的思绪里,却又有什么是再清楚与明白不过的。是什么呢?是这菩萨原本非是那百千变化,立下大宏愿将众生普救的观世音,而是慈航。玉清元始天尊座下,阐教十二仙之一的慈航。
便是背叛,便是有谁要算账,那当先要找上门来的,当是那位玉清教主才是。当然这并非是重点,重点是菩萨口中的意思......
伴随着菩萨话语而落下的,是有本以为早便已经遗忘的过往与场景于惠岸行者眼前展开。那是惠岸行者尚未成为仙神之前的种种,是昆仑玉虚宫内,做为阐教门人的过往,更是惠岸行者与大哥金吒、三弟哪吒,甚至是父亲李靖之间各奔东西的缘由。
敲骨吸髓,隐藏在那所谓骨肉亲情与血缘之下的缘由。
惠岸行者与金吒究竟是如何暂且不论,可是剔骨还父削肉还母,哪吒同父母之间的缘分原本应当是尽了的。余下的自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将那诸多种种了结。
但世事从来不如人意,同样不如那神仙意的。哪吒受制于托塔李天王手中那玲珑宝塔且不去说,金吒木吒与哪吒这三兄弟间......
“两位兄长,对于那样的结果,同样是知晓和默许的对吗?”
那向来再是张扬且桀骜不驯的幼弟红了眼,望向金吒与木吒的目光之中,带有的自不可能是所谓的兄弟情谊与孺慕,而是......是什么呢?是滔天的怒火与恨意,是恰如同那冬日冰凌一般的嘲弄与讥嘲,更是那不屈及傲然。
是惠岸行者及兄长金吒所不具备的,那想要对抗世间之种种并且将其掀翻的勇气。那是武王伐纣,此世间最后一位人皇称号的拥有者帝辛于鹿台自焚,姜子牙代天封神之后,一众仙神尚未曾彻底归位之时。
相较于以魂魄上封神榜的一众仙神而言,李靖一家无疑是幸运的。父子四人俱是以肉身成圣,于那天庭之中,被授予的职位同样是不低。但——
“那可是你们的母亲!李靖无心无情,满口仁义道德便罢,可是你们......你们又如何能够......”
双拳握紧,目眦欲裂双眼变得通红。金吒与木吒并不怀疑,这幼弟是否会在哪一刻突然暴起,同他们刀剑相向利刃相迎,以他们头颅做为祭奠。
这灵珠子转世的陈塘关李靖之子哪吒,从母亲将其怀上之时开始便显露出异象的仙神,从一开始便同金吒、哪吒并不相同,亦同那两位同胞的兄长之间,并没有过多的情意。
遑论是在知晓了那样的真相,眼见得自身同李家人之间的最后一点牵连被泯灭之后。只是困住哪吒、将哪吒收服的从来便不是那托塔李天王,更非是其手中的玲珑宝塔,而是......
是什么呢?
“我等兄弟,就此陌路不相逢。尔等只需记住,终有一日,我定会将一切讨回,会......”
未尽的话语消散在虚空之中,以目光深深的、静静地望过一旁的金吒、木吒二人。以脚下风火轮踩了,哪吒自是消失在这两兄长面前。唯有那分明是极具威胁与压迫的,略带了几分惆怅的话语在虚空之中回荡。
“你等当为之庆幸,母亲并未将你二人放弃。若不然,便是拼了魂飞魄散,我亦要叫你等付出代价。”
伴随着那话语而落下、掉落在空气中的,是一只木簪。
金吒木吒兄弟二人于此并不陌生。因为那本就是这兄弟二人幼年时所赠送,是这兄弟二人曾送予他们的母亲,李夫人殷氏的礼物。一直叫李夫人带在头上,并不曾离身,更不曾取下。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兄弟二人伸出了手,下意识的想要将那木簪接过,抓在手中,握住那最后一点同母亲相关的遗物。然而最终落在那手中的,却不过是一道幻影,一点一触就碎握之不住的指尖流沙。
是哪吒这陪伴李夫人殷氏走完最后一程的幼弟,对这兄弟二人的小小惩罚。
纵使做母亲的并不愿意见得那等骨肉相残局面,更不愿意叫她的三个儿子间反目成仇,但有些事情或可以克制,甚至叫哪吒不去做那过多的追究。可若说将那最后的遗物奉还,交归到这兄弟二人的手中......
哪吒从来便非是循规蹈矩之人,更非是那等心善仁慈,顾念血肉亲情之辈。于是金吒与木吒二人只是眼看着那木簪于将要同指尖接触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再没有任何痕迹遗留。
恰如同他们的母亲,终将叫那历史的尘埃所掩埋。
“这仙神的位格,这将凡俗种种舍弃,以至亲之尸骨血肉所铺就的而成的长生之路,尔等又走得可是安心?”
有谁的话语似是在耳边回响,有那本以为早已经忘却的记忆与画面呈现在眼前,惠岸行者唇角抖了又抖,良久,终是扯出一个似哭似笑,再是怪异不过的笑容。神魂仿佛是在因此而动荡。
“还请菩萨教我。”
菩萨宽和慈悲的、仿佛是足以将一切苦难度尽的目光之下,惠岸行者开口,似是要因此而寻求救赎。
菩萨摇头,浅笑,口宣佛号,只道是: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我等可还是能够回头?”
惠岸行者再问,目光与神情间似是一派茫然,渴望寻求指引。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及打算。只是于那某一瞬间,惠岸行者忽又再开口,唤过那久未曾出口过的称呼。
“慈航师叔。”
白衣观音,抑或者说曾经的慈航道人点头而后又再摇头,却并非是将那佛法妙理讲述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样的话语似乎并不符合其身份,然而在白衣观音口中的话语出口并落下的那瞬间,惠岸行者先是不解与愕然,转而升起的,却是如梦初醒一般的恍然。
是眼前之种种迷雾仿佛是因此而散去,原本似乎是有所抗拒的惠岸行者同样是因此而低眉顺目,对着嬴政拜倒。
冥府惨白的月色之下,玄衣高冠以手按剑柄的帝王对此似乎并没有任何意外,更不曾因此而流露出任何惊奇的色彩。不过是略作沉吟之后开口,似笑非笑的对着那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二人道:
“那西行取经之事宜......”
“伏惟陛下作威作福,一切全凭陛下安排。”
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开口,给出答案。只不过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便在一切之种种仿佛是因此而商定,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将要告辞离去,等待这帝王安排之时。惠岸行者却又是开口,对着嬴政将心中疑惑问出道:
“敢问大秦皇帝陛下,我那三弟......”
话音出口的那瞬间,惠岸行者却又似乎是感到了后悔。剩下的未曾出口的话语消散在空气里,吞没在其喉咙口中。只因为惠岸行者清楚,不管此前那陈祎所说出的话语究竟是认真也好,玩笑也罢。
但凡是反抗天庭,对那天庭不利和有害的事情。或多或少,他那好三弟终归是要插上那么一脚的。
既然是如此,那哪吒是否同这秦皇之间达成某种协议,抑或是他那三弟是否甘心情愿的想要为这秦皇而效力,其实并不重要。
死生亲友。很显然惠岸行者同哪吒从来便不是一路人,但无疑,木吒对他这三弟却又是再熟悉与了解不过的。自然是知晓,哪吒所将会做出的选择。但......
“阁下既然是好奇,又何不亲自去问上一问呢?”
洞察人心与人性,对个中之种种纠葛虽未曾尽知,却隐隐有几分猜测的嬴政开口,做出反问。继而负了手,做出补充道:
“不仅仅是那哪吒,想来故人相逢,便是同那二郎显圣真君杨戬等,几位当是有话要谈的。”
“所以先前那陈祎所说的莫非并不是胡言,您莫不是当真想要如此,认真的不成?”
心中暗付,有这么一口气堵在喉头,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白衣观音唇角微微抽搐,好险未曾将那心中的疑惑问出,将这话语说将出来。而是维持了其悲悯高深的面色,呈现出一派高人风度来。
过往的种种暂且不提,很显然,这菩萨无疑是有那么几分偶像包袱的。当然这并非是重点,重点是这帝王话中所透露出来的意思,以及那被提到的人名。
哪吒,杨戬,还有陈祎口中提及,好似是带有了无限遗憾,可惜不能拉到队伍中的如来大舅子金翅大鹏......
把这些人塞到那取经团队,再加上那孙悟空,那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恍若黑心汤圆一般的取经人陈祎......您莫不是想要一路平推过去不成?怎么着,唐长老过境,妖魔退避,寸草不生是吧?
“咱就是说,这武力是不是有点过于充足过于密集了?”
白衣观音唇角抿了又抿,方才将那险些说出口的话语堵在了喉头。面上将那慈悲且悲悯的神色维持,开口,只道是善哉善哉。同神情一阵恍惚,不知道当说些什么,抑或是做出什么的惠岸行者一起离开了此间。
向着那城楼之下而去,很快便在宫人内侍的安排下做出安顿,消失在嬴政眼前。于是这高高的城楼之上,冥府惨白的月色之下,竟又是再只有这帝王的身影,如斯傲然却也是如斯寂寥。
仿佛是要因此而凝固成这古老城池当中,最深重的底色。直至那某一刻,有身形从那虚空里再显现出来,将那份寂寥因此而打破。
是那以隋侯之珠、大唐国运等种种汇聚并且形成的国灵之身,由此而显现。恰如同揽镜自照一般,四目相对之下,俱是如出一辙的面色、容颜与神情。
很显然,随着一切种种的发展以及这君王对此间地界的掌控,原本存在于本尊同国灵之身的联系被建立,那流落至不同时空里的国灵之身再归来。所带来的,自是不一样的信息。
是于那大唐显然湮没在历史尘埃里的时空里,一切种种都遵循着那二郎显圣真君所想要的方向而发展,其外甥沉香终是劈山救母,将三圣母从那华山之下救出,并且迎出那所谓的新天条,仿佛是因此而收获了好的、圆满的结局。
但一切却又显然是未曾依循杨戬之意念与意愿而发展的,沉香所迎出的新天条相较那旧天条而言更是恍若一个笑话,所掀起的不过是一阵又一阵愈发不正的风气,是原本冰冷且不近人情的渺渺天宫,因此而变得乌烟瘴气,再不复本来。
“杨戬,你或许应当会陨落,但不应当会陨落在此处,更不应当是以这样的形式。”
那是沉香于诸天仙神菩萨的帮助下将杨戬打败,带着所谓的开天神斧前往华山之后。昔日里威严冷肃再是矜贵不过的司法天神倒在那昆仑冰水里,衣衫破碎战甲残破,有血液仿佛是要将那潺潺流水染红。
那昔日里的杨戬再是位高权重不过又如何?很显然,所谓的公理与正义之下,这叫其外甥沉香费尽心思所打败的二郎显圣真君俨然再不能够引起任何关注。而非是做出补刀,不过任凭其重伤之下的元神一点点溃散和被泯灭,亦是沉香等人最后的慈悲和怜悯。
用以昭示同杨戬的不同,显露出自己并非是杨戬那般,六亲不认之辈,铁血心肠之徒。
“生死有命,便叫其在这此处,听凭天命而已。”
这是沉香临离去之际,将要拿了那开天神斧,前往华山之时所说出的最后的言语。伴随着其话语而落下的,是沉香等人的背影于杨戬眼中模糊,并且走远。
当然,这自非是沉香等人对杨戬这于他们眼中,再是阴险狡诈不过的小人有何善念。不过众人俱是清楚,这杨戬已然是身受重伤回天乏力。纵使尚且还能够再活着,亦不过是一介废人,苟延残喘而已。
自是较之以将其杀掉更能够叫其感受到痛苦的惩罚,而那于天宫之上,看着这一切发生和发展的仙神,同样是想要看到这如皎皎明月一般的二郎神挣扎求生,跌落到尘泥的。
“好一个心高不认天家眷,性傲封神归灌江。怎生偏你杨戬与众不同,衬得我等蝇营狗苟,和那世俗合流?”
“你杨戬若当真是高洁傲岸便罢,不同样是接了那玉帝王母的官职,上了天庭?”
“我天庭自有天情在,杨戬啊杨戬,你莫要把路走偏了,不识好歹。”
...... ......
那二郎神杨戬之真实性情如何,其所设下之局又究竟是如何,于那很多的仙神而言,其实并非是不可测不可知,更非是不可揣度。只不过那又怎样呢?
事情的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杨戬这一度高高在上的司法天神,终是成为一个人品低劣的小人,成为一个叫众仙神们耻于与之为伍的存在。故而于这样的情况下,纵使对着那刘沉香吹捧几句,使其找不着北,亦并非是不能接受。
再者,区区凡间小儿、人仙结合所生下的孽种而已,便是有所成就,难道还能较之以那杨戬更加难缠不成?
诸多种种因由之下,杨戬所面对和走向的并非是一般的死局,而是某种程度上的众望所归之绝路。但这仙神却又是尚未曾彻底陨落的,至少在那泰山之上流落在此的国灵之身再度睁开双眼,感受到那天地之种种变动之时,杨戬尚未曾彻底陨落。
于是自然而然的,循着冥冥中的某一丝牵连,循着此前见过之后的那一丝因果与牵引,嬴政以国灵之身出现在那昆仑山下,出现在那神魂破碎元神溃散的杨戬眼前,说出言语。
事实上彼时的杨戬双眼与意识已经开始走向模糊,有星星点点的、凡人肉眼所不能见到的元神光辉在于空间中溃散。便是额间那抹淡金色的流云纹间,亦仿佛是由此而生出血色。
但嬴政开口,话音落到杨戬耳中,却是有如同那昆仑山上万载寒凉不化的冰凌一般落到杨戬心头,那意识的最深处,将其本以为早已经是一片寂然的心绪唤醒。于是自觉或不自觉的,杨戬忽然想到那未尽的事宜,想到那尚未曾得到结果的种种。
“你便不想看看,你所推出的那个人,你选定的那个继承者,会走向何方吗?”
“一切可当真会如你所愿?”
墨衣袀玄的帝王长身而立,立在那溪流之侧,任凭那似乎带着血色的溪水冲刷过石子,溅在那衣角之上。以手伸出,对着那倒在昆仑冰水里的杨戬道:
“为何不亲自看一看呢?”
有什么似是因此而从那国灵之身袖中被甩出,在虚空里划过浅淡的弧线,落在了杨戬掌中。于是下一刻杨戬起了身,任凭着水珠混杂着血水从身上滴落。开口,对着嬴政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这仙神因此而将手放在了嬴政掌中,似是因此而达成了什么协议。有属于古老泰山神的力量传递,伴随着光辉闪烁,杨戬身上残破的战甲与伤势等种种似乎是因此而修复,变幻成白衣墨发,面目再是俊美不过的青年模样。
然后在那某一瞬间,嬴政收回了手,以指在虚空中划过,凭借着古老泰山神的力量以及山脉之间的牵连等种种,同杨戬一起出现在了那华山之下。
沉香等一众人等的身后。
国灵之身与杨戬的身影显然是并不曾叫沉香等人知晓和察觉的,恰如同水滴落到大海一般并不曾带起任何的反应。而那拿了神兵利器,得到了所谓开天神斧的沉香先是进行了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述,而后使跟随在其后的一众同伴们让开地方。
终是沉了心,以手中那所谓的开天神斧高高举起,对着那华山而劈下。
“还是其原本的模样,更加适合。”
以目光落在了沉香手中,那开天神斧之上。仅仅只是一眼,嬴政便对着一旁的杨戬就那武器给出评判,做出回答。
君王的目光与眼界自然是极好的,并不弱于这世间的任何人。甚至犹有胜之。而沉香手中所拿的那武器,那所谓的开天神斧,于世人眼中或许是斧头,是神光湛湛经由昔日的父神盘古所留下的法器,但于嬴政以国灵之身看来......
不过是三尺神台之上,泥塑木雕的二郎显圣真君神像手中所握着的三尖两刃刀而已。这天地究竟是经由父神盘古所开辟也好还是伏羲大神,抑或是三清之玉清元始天尊......
又何曾有那所谓的开天神斧遗留?但——
“沉香会做好这一切的。”
杨戬如是言,却不知所要说服的,究竟是自己还是旁人。抑或者说,一切之种种不过是万般无奈之下的选择,是费尽心思之后的最优解。
第114章
但很显然,杨戬却又注定了是会失望的。曾经的神人之子,那带着幼妹于天庭的追杀中辗转流离,最终拜倒在昆仑山下的少年郎于时光岁月里成为二郎神,成为叫一众仙神们所倚重却又再是忌惮不过的存在。而沉香......
纵使有着另一人以自身成就,沉香却又无疑是并没有那本事的。又或者是说纵使同样的、恍若是并没有过多差别的境遇之下,此世之间,同样并不存在有两片全然相同的树叶。又如何能够叫那本就无心走出刘家村的沉香,按照了杨戬的意愿而行呢?
即便杨戬内心最深处所求的,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母亲,沉香今日便救你出来!”
那持了神斧的沉香如是言,身形飞至虚空之中,手中以术法做过遮掩的、便是孙悟空之火眼金睛亦是在一时间被蒙蔽了的武器落下,有偌大的光芒随之生出,对着那华山劈下。
天地间的种种似是有那么一瞬间的静止。而后便是一阵地动山摇,恍若是地龙翻身,有天罚将要降临。
“山下百姓——”
是一旁原本随着沉香而来的哪吒、孙悟空两人开口,四目相对之间,不免有几分懊悔。但此时显然并非是追究这沉香劈山一事,为何会引起这么大的动静,又究竟会对那山下的百姓造成多大的影响的时机。
神念交汇目光错开,哪吒、孙悟空等自是各自分散,将火尖枪、金箍棒等现出了,以法力施展,将一切之种种圈定,不使这力量与动静有过多的波及,勿使其向外扩散开来。
同时,又有那些或是凑热闹,或是浑水摸鱼,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助沉香将三圣母从那华山之下救出的仙妖们于哪吒、孙悟空的指挥安排之下,将山脚下的凡人护佑和散开,不使其受到伤害。
以法力吞吐,手中武器劈下的沉香同样有几分愕然。只不过箭在弦上,自没有就此抽身,抑或是反悔的道理。耳边虽是有那属于凡人的哀嚎声等种种入耳,这少年却是眸中狠色微现,加紧了周身法力的输出。
于是在那某一瞬间,恍若是再晶莹剔透不过的琉璃镜面由此而破开一般,原本阻止了三圣母行动将其禁锢的那层封印破开,有五彩的光华显现出来。
霞光万丈瑞彩千条,虚空之中似是有钟磬声响,朵朵金莲随之落下。那所谓的开天神斧脱手,化流光不知飞向何方。沉香周身一阵脱力,于那仿佛是失去了视觉的双眼中所见的,是一张再是秀美不过的容颜。
“母亲。”
那是沉香的母亲,杨戬的幼妹,三圣母。
本以为遥不可及的目标终是达成,沉浸在母子相逢喜悦中的沉香显然是未曾注意到,随着那封印破碎而一起被放出的显然并不仅仅是三圣母,还有......
“那是昔年女娲娘娘炼石补天之际,所留下的五彩石!”
一众的仙神当中,不知是有谁发出惊呼,说出言语。紧随而至的,便是一阵讨论。是那天庭之中,不乏有见多识广、对诸多种种上古隐秘有所了解之辈对此做出猜测与揣度。
“女娲娘娘所留下之五彩石,又为何会隐藏在那华山之下?因那刘沉香劈山救母而出?”
“这,不好说,不好说。”
“难不成是刘沉香孝感动天,女娲娘娘神机妙算,刻意以此异象相配合,增添光彩不成?”
...... ......
纵使心中隐隐存有着某些不可置信的、足以将沉香等人以为是真相的种种推翻的猜测,下意识的,那些出口的仙神们却是选择了那最有利于自身的,再是睁眼说瞎话不过的回答。
又或者说这世间的种种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戏台,一个所谓的草台班子。仙神也好世间的凡夫也罢,俱不过只是那其中的一员,是扮演了其所谓的角色而已。
唯一有所区别的不过是有些人有所选择,而有些人,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将那众生戏弄,将这人间同样是当作了游戏场而已。
于是杨戬原本所做下的安排,同样于此被曲解和解读,向着那不可测的方向发展。纵使随之那华山之下的封印被打开,三圣母与那五彩石出世,同样传遍此天地间的还有那古老威严且神圣的话语。
传递到每一个仙神及妖魔的耳。
“天数更易,万物并非是恒常。新天条出,昔日之种种规则,应当被改变。”
“钦哉!”
三圣母同沉香之间的母子相会且不提,于那封印破开之后,伴随着那话语落下的是那五彩石自行向着那天庭、向着那渺渺天宫之上而飞去。最终于凌霄宝殿之上停留,有以虫书鸟篆、道道符文所组成的字迹恍若流光一般在那五色光华之间显现。
排列组合,生生不息,无有穷尽。
只是一眼,便足以叫那一众将目光落在此间的仙神为之心神震荡,感受到那律令法则之将要活过来,将那原本的天规等种种替代。
“这竟是新天条?”
“此莫不是女娲娘娘所遗留不成?”
凌霄宝殿之上,一众仙神们捶胸顿足,发出似真似假的言语与赞叹。只不过很快的,目光与神念仿佛是于此而交汇,隐秘的信息及想法因此而交流。于是下一瞬间,有关新天条的话题被揭过,所转向的自是对沉香的吹捧云云。
只道是沉香打败杨戬这小人,劈山救母,孝心感动上天,感动上古大神女娲娘娘,所有方才有这五彩石出,新天条出世。
“旧天条不许人仙结合一项,委实太过无情,应当废除。”
御座之上的玉皇大帝开口,顺应天意从善如流,只道是从此以后,神仙亦可谈情,亦可说爱,这偌大的天宫中,当不再要求仙神断情绝欲,没有人性。
又在那刘沉香同三圣母等前来拜见之后,做出诸多种种赏赐及补偿。
“娘娘以为如何?”
话音微转,语音转过,那玉帝却又将目光落在了那此前一直在棒打鸳鸯,堪称是原本腐朽陈旧之天规最大维系者的瑶池王母身上。
“神仙动情,三界不宁。”
长眉微挑,凤眼中恰似是有神光湛湛,无尽的光华与威严生出。恰如同牡丹真国色,然而纵使是那再艳丽与芳华不过的牡丹,又如何能够同那诸多权柄加身,便连玉帝同样要为之退避的瑶池王母相比较呢?
只不过于此一轮的争斗中,那固守成规的瑶池王母似乎是已经无力回天,再无法有任何改变。
于是沉香等人骤然色变的、几乎要将这瑶池王母凌迟的目光之下,娘娘轻笑,开口道:
“陛下与众卿既然有了决断,又何必询问本宫意见?新天条......”
双眼抬起,目光落在那五彩石上而后又收回,瑶池王母摇头,生出几分意味不明的叹息。
“本宫且看着便是!”
冷了脸,瑶池王母的身形于一众仙神目光之下化光消散,并不做任何停留。而那御座之下,一众仙神们目光碰撞,似有几分不安与为难。直至玉帝开口,将众卿家之意识拉回。
“娘娘既然有心前往那人间一行,且随她去便是。”
以手叩过御座扶手,睁着眼说瞎话的玉帝如是言,三言两语间仿佛是因此而对瑶池王母之去向有了交代。紧接着的,自是将话题拉回,对那劈山救母、迎出新天条的小英雄刘沉香做出赏赐等种种。
又有那或多或少在其中掺和了一脚,或是弃暗投明或是帮助沉香救母的一众仙神妖魔等同样受到嘉奖。自是有玉帝金口玉言之下,空气中仿佛是因此而遍布了快活愉悦的气息,所谓新天条出世,不过是又一轮的利益瓜分而已。
至于那新天条究竟包含了什么,涵盖了哪些方面,当是怎样去执行,经由谁去执行......又有谁会去在意呢?
你只要知道......
“娘,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我们一家,再也不必受夫妻分离骨肉不得相聚之苦!”
沉香开口,自是一派欢喜与愉悦。便是对玉帝的态度与想法似乎同样因此改变,只觉得那陛下当真再是好说话与宽厚不过,并没有想象中的冷血无情。
“你看啊,你的想法与意志被扭曲和篡夺。他们所看到的,不过是他们所愿意看到的而已。”
国灵之身如是言,然而那话语却不知是在就此做出评判,还是在过往做出总结。又或者说于此一瞬间,嬴政并不仅仅是在同杨戬说话,更是在同那曾经的、在那八百年前死在沙丘行宫里的自己相交流。
时间与空间的距离仿佛是因此而被抹去。于是国灵之身所看到的,并不仅仅是杨戬费尽心思所捣鼓出来的新天条被弃置在一旁,被刻意的抹黑和遮掩,更是那偌大帝国的二世而亡,是宗庙倾颓社稷被毁,所有的一切,俱是成为焦土。
“你是谁?”
嬴政话语里的那丝异常与看似平静与漠然表相之下,汹涌的暗潮自是未曾有任何遮掩的。更未曾刻意瞒过杨戬的眼,瞒过杨戬的耳。因而良久的沉吟之后,杨戬终是开口,再度将这疑问问出。
所问的,自是眼前这似仙非仙,似神非神,于二郎显圣真君的记忆中似乎并未曾露面的生灵的身份。而这一次,嬴政并未曾有任何隐瞒。不过是负手而立,开口道:
“嬴政。”
始皇帝,嬴政。这是一个于华夏九州大地上的所有仙神而言,并不陌生的人名。纵使于此世中,在这一时间线上,那暴毙于沙丘行宫里的帝王亡了便似乎当真是亡了,并没有再醒来。可是如杨戬这样的仙神,对始皇帝的名却是并不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