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水平在很多时候尚在水平线上如秦皇,自然是知晓此非泰山之过这样的道理的。只不过经此一遭,嬴政......
嬴政负手而立,以目光望过那茫茫云海,面目与神情俱是有几分晦涩。更有种被迫上了贼船的感觉。
早知道这泰山、这泰山神......
有那么一瞬间,嬴政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找到了泰山神去往归墟的原因。毕竟有些官家没有自知之明便罢,实在是太过恶心埋汰,拉低了档次与格调。别的不说,若是嬴政早知晓有此一遭,那么封禅......
不封也罢。
朕之功过罪业,自不需要任何人去理解评判,亦不在此区区形式。
只不过或许是泰山神之冠冕与神器、残存意识的影响,抑或是什么其余的原因,从未有哪一刻,嬴政想要刀人、特别是刀一个陌生人的心情是如此强烈。只恨不得将那九霄雷霆起了,劈落在那官家的头顶。叫其知晓何谓举头三尺有神明。
什么又叫在其位而谋其政,当有自知之明。
但很可惜,嬴政的活动范围等种种却又似乎是受到了制约的。并不足以施加任何的影响,更不足以生出任何的反应。
便连一阵清风,一片树叶,亦似乎因这帝王的不愿妥协、不愿叫那香火愿力所裹挟和席卷,而变得难以有任何的移动。就如同那三尺神台之上静看着众生的神像一般,无法对世间种种有任何插手和动作。
更不必说此一幕幕场景与画面,似乎是在泰山神陷入到沉睡之时。是此时空当中,属于过往而非是当前的场景。国灵之身固然是越过了时空而来,出现在此间。但似乎并不能因此而显世,施以任何属于自身之影响。
有莫名的力量将其制约和束缚。
又或者说......
嬴政掌心虚握目光垂下,有通阳太明之印出现在那掌中。苍碧七称之冠,以及属于古老神明的冠冕与服饰等种种自然而然的蔓延、攀爬上其身形,似要将其所控制。
纵使是古老的神明不再,那冠冕与服饰、法器之间,有意志在残存。在想要将嬴政的意志与神魂扭曲和占据,成为新的身外化身和傀儡。
不可避免的将自我失去。
但这一切的种种于嬴政而言却又似乎是无效的,并不足以将这帝王的意志转移,更不足以使其因此而生出任何的改变。只是在仿佛是长久,又好似是短暂的僵持与拉扯之后,将一切维持在一个极危险的范围之内。周身的束缚因此而被破开,有神力将这失去了所有力量的国灵之身再充盈。
于是嬴政将心念起了,终是出现在那画面与场景相对应的地方,出现在那天子帝都,本应当再是繁华与热闹不过的城池之内。而后似有所感,嬴政以目光望过,听到了有人在言语。
“以人间帝王之金口玉言及人道气运,生造出一尊神明,还是统领诸天掌管三界六道的神明。如此,当真可行?”
“为何不可?人道气运煌煌,纵使被压制分裂,但此番成便罢了。若是不成,又同我等何干?其间因果反噬,自有这人间天子、自有人族承担。不过是神州陆沉沉沦百年,重演往昔旧事罢了。然而南朝四百八十寺,如此这般,恰是我等之机遇,不是吗?”
“然也然也,非是我等有心算计,实则是这官家,嘿嘿。”
“谁?!”
一点明光绽放有寒芒直奔嬴政面门而来,似是要将其身形绞杀与吞没。
但早在那一点明光生出,那声音察觉与落下之前,嬴政早便已经向前走出,出现在那天子明堂之内。
有皇道与人道气运似乎是要对嬴政突如其来的闯入做出阻截,只是在接触到这帝王的那瞬间,却又如同泥牛入海,并不曾带起任何的声响及反应。更无法形成阻截。
于曾经拥有四海,又见识过了大明宫之富丽堂皇的嬴政而言,眼前的皇宫自然是不够看的。并不曾具有太多帝王家,又或者说大一统帝国所应有的自信与强大而无所畏惧之态。
反倒是处处透露着小家子气。
这本就非是大一统的帝国,更非是大一统的政权。国灵之身闭上了眼,以意识探到这国土当中,自是感应到这土地的分裂与不完整,叫异族所占据。更感受到这土地上的国民,心志与血气是未曾丧失的。自有收复失地将天下一统,将异族驱逐的意愿。
只不过南朝四百八十寺啊,有着原身记忆及读过了相应史书的嬴政自然清楚,那是神州陆沉异族祸乱中原,人族被当成两脚羊的时代。是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无数人因着现实的困苦而求诸于神佛,寄托于来世的时代。
“信仰,虔诚,供奉,气运......”
嬴政如是言,似乎因此而触及到核心,知晓那些所谓的仙神们,所算计和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而当嬴政的视角被拉伸,以目光望过周边种种,此方皇城之中的人道气运虽不能同大唐相比较,但其实是算不得弱的。
只是华而不实,仿佛是叫金玉锦绣所堆砌。并没有半点将魑魅魍魉与鬼神镇压的气象。然后嬴政想到了那大宋官家所想要行的封禅,想到皇城之内所听到的只言片语当中,被提及到的造神。
用人间帝王之金口玉言与人道气运,生造出一尊三界所共尊的神明。
“玉皇。”
嬴政无声开口,说出经由那官家所造之神明的名号。恰是那天子明堂之内,官家开口,对着满殿群臣道:
“诸位爱卿有所不知,朕前岁得神人入梦,有天书降下,当是祥瑞之兆。”
“敢问官家,不知这神人......”
“神人为玉皇大帝,是三界之主,大道圣尊,众神佛之领袖。”
尘埃落定,玉皇的名号经由那官家的口被吐出,带动着虚空中的气运因此而变动。有神明符篆似是因此而成型。
隐隐绰绰,看不分明。龙椅上的官家犹在言语,并未曾意识到,随着自己每一个言语与字句吐出,虚空里的人道气运正在对着那符篆做出填补。
促使其形成与降临。
第075章
在从原身身上醒来并且看到那《西游记》之前,嬴政自然是不知晓更不曾听闻过玉皇的存在的。甚至于原身的记忆当中,似乎同样未曾有过这样一尊神明,未曾有过关于这神明的传说与事迹留存。只是知晓这是一位位在所有仙神菩萨之上的神明。而原本的昊天抑或者东皇太一,似乎因此而被替代和抹去痕迹。
至于这位玉皇大帝是否如同《西游记》里佛陀讲述的一般,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不好说。但究其根底——
“一尊以人道、皇道气运而催生出来的神明吗?”
眉头微皱,以目光望过那虚空中似乎是在隐隐成型,又似乎是在等待着时机的神明符篆,嬴政言语之间似是因此而有几分疑惑。不过很快的,这帝王却又于内心当中自行将这猜测否定。以目光落在了那天子明堂之上的官家身上。
有本就并不强盛的皇道气运随着其言语,一点点自其周身逸出,向着那神道符篆而汇聚。
肉质凡胎的人间帝王自然是对此无有察觉的,甚至因为生生捏造出这样一尊前所未有的、再是尊贵不过的神明而沾沾自喜,不可一世。
天子受命于天,奉上天的命令的管制和统领世人。我签订城下之盟甚至是我家的皇位得来不正,不过是普通且自信的守成之君又如何?那于睡梦中给我授下天书的神人是玉皇,是前所未有的诸天神中最尊贵的神明。被其看重并且传下天书的官家我,自然是最尊贵最名正言顺不过的帝王。
秦皇汉武又如何?再造大汉的汉光武帝、前半生里大唐达到极盛的唐玄宗又如何?只有你们的官家我,方才是天命所归,是有着天上神明背书的人间最高帝王。
不过是略略看过一眼,那官家内心之所想,便于嬴政眼中无所遁形。再没有任何秘密。只是君王揉了揉额角,几乎是本能的向前踏出,想要做出阻止。
但不管是嬴政以腰间长剑抽出了,落在那神道符篆之上。还是以泰山神的力量平地生出惊雷,将房顶掀开雷火落在宫殿之上。抑或是使臣子做出劝谏、叫众人做出反对等种种。
殿中官家与群臣的意愿,并不因此而生出改变。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向着既定的方向而行,导向那最终的结果。
封禅泰山,祭祀天地。于是嬴政便知晓,眼前的一切种种至少于现在而言,是不可以被更改的。
一念起,一念生。风起,有水珠似是因此而落到地面,落到了那暗潮汹涌的水流之间。嬴政回神,目光与意识收回,仍是在那万丈台阶之上,手落在通阳太明之印间。
苍碧七称之冠也好属于古老泰山神的一应冠冕服饰与神器也罢,俱是摆放在桌案之上并没有任何变动。
嬴政同国灵之身的联系再度被断绝。而忘川水在虚空之中、在脚下流淌。嬴政指尖收回,将目光转向那面目与身形俱是模糊不清,掩藏于蓑衣同斗笠间的摆渡人身上。
“解释。”
墨衣袀玄的帝王以指腹略略摩挲,似是要因此而寻求一个回应与回复。
呕哑嘲哳的声音再度响起,那摆渡人放下了手中的竹竿涉水而来,似慢实快,很快便出现在嬴政眼前,出现在那封禅台上。
“接受这些,你自可以接受一部分泰山神的权柄与职能,获得此间天地与冥府的认同。并不会因此而叫天庭察觉,甚至迎来过早的绞杀。”
摆渡人如是言,以一截仿佛是再苍老与干瘦不过的指尖从那蓑衣之下探出,遥遥指向了那摆放着的属于古老泰山神的冠冕与服饰等种种。继而将话题转过,开口道:
“玉皇的跟脚......”
“时空于大神通者而言,自然非是不可以逆转的。只不过今日你杀我,明日我杀你。此间天地大神通者众多,若是人人都可以逆转时空,于对手幼年时期、未曾成长起来之际,将其灭杀。那么最终所导致的结果,你认为会是如何?”
“你是你,你可还是你?”
嬴政无言,仿佛是因此而陷入到某种悖论,抑或是某种更加深奥的、甚至于属于哲理之上的问题。这却是那河图洛书的提示当中,甚至是八百年前的嬴政求仙访道寻求长生之际不曾接触和了解到的。
有什么结果与答案仿佛是就在眼前,呼之欲出,却又叫迷雾所遮挡。无法窥探分毫,在阻止着嬴政于此做出更进一步的了解。
“玉皇如此,那诸佛菩萨与神明,同样是如此?”
目光与心念收束,嬴政掸了掸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摆渡人问出疑问。
“鬼神杀不得,玉皇杀不得,那漫天的神佛,同样是杀不得且无法杀死?只能任其插手人间将凡人命运拨弄,而无法做出任何的更改?”
不信天命且不愿意妥协的帝王显然是并不乐意于如此的,更不会因此而相信,那高高在上的仙神与菩萨便当真是无法战胜。无法被彻底的陨落和磨灭。即使就某些方面而言,嬴政似乎正在成为其中的一员,成为那同样的存在。
但在这帝王的眉梢眼角,在其目光与神情间却无疑是自信且傲然的。并不因为摆渡人话语所吐露出来的言语意思而绝望,甚至是生出不可战胜之感。
摆渡人摇头,久未开口同他人有过交流的喉咙口中仿佛是因此而逸出一声轻笑。伴随着模糊不清的话语,以及其身形与面目似乎是因此而淡去。
“若有一日,你或可以前往归墟一行。”
这是嬴政再一次从这摆渡人的口,听到有关这词汇。随着摆渡人身形消散忘川水撤去,嬴政目光自觉或不自觉的,再落在了那苍碧七称之冠、通阳太明之印等之上。
是古老泰山神的遗留,其中自然蕴含着有关泰山神的权柄与威能。对于大秦接下来于冥府中的立足而言,自然有着其法统之所在。但......
若是不知晓有那么一位普通且自信的官家登上了泰山便罢,现而今......
曾经富有四海的帝王于此不免有几分挑剔。只不过很显然,内心里嫌弃归嫌弃,嬴政却又是秉承了法家实用思想与功利精神的。自不会因噎废食,于此有过多的纠结。
嬴政的手最终落到了那通阳太明之印上。万丈台阶之下,李斯与李淳风对视过一眼,面上似笑非笑彼此间似乎都有几分明争暗斗与暗潮汹涌。只是下一瞬间,眼前种种恰如同水波一般消散。
触目之所及,是山石黝黝林木森色,冥府惨白的月色照耀过树梢。是再处在了那幽冥背阴山上。
原本在这冥府中现世的泰山的阴面散去,嬴政的身影再出现在他们近前。面上神色在一瞬间收敛,俯首拜过,而后在下一瞬间,于两人于嬴政的示意之下起身之际,嬴政随手将两样物品抛落到李斯与李淳风手中。
是匣子。
光华内敛,似乎装着什么的木匣。
木匣于下一瞬间被打开。个中所存放着的,是一页页空白的、被盖上了大印的纸张。以李斯和李淳风的目光辨认过,似乎隐隐可见“泰山府君”、“东岳大帝”等字迹。
显然是被盖上了古老泰山神印玺的、具有着一定神力留存与效力的公文。
空白公文。至于个中的内容......
“接下来如何做,当不需要朕再多言。”
嬴政如是言,以指腹摩挲过腰间剑柄,面目与神情间似有几分晦涩。李斯与李淳风自是将惊愕的神色压下,俯首称是。然后下一瞬间,有风吹起,嬴政与李斯、李淳风三人出现在那冥府的上空,仿佛是将月色所遮掩的城池之内。
“蒙卿不必如此。”
嬴政倾了身,伸出手,止住蒙恬更进一步的行礼。在其身后,光华隐隐神光生出,这帝王的魂灵似乎因此而被度上神圣且不一样的色彩。巍峨且古老的城池因此而从虚空中照出,因此而落下。
将原本的森罗大殿等覆盖。
整个冥府天地,又或者说森罗大殿、枉死城等属于阴曹地府的范围间,因此而生出变动。
“始皇帝,嬴政。”
堪堪归来,携带着一块六道轮回盘碎片从那六道轮回处再走出的秦广王咬牙切齿,目中流露出几分愤愤。然后下一瞬间,那碎片自行投到原本的位置当中,秦广王的气机与身形似乎因此而被锁定。
“这位阎君大人,一起去黑冰台走一遭吧?想来你一定是很想和你的同僚们团聚的对吗?”
秦广王身后,有人伸出了手,冷不丁搭上了其肩头,说出言语。
这原本是叫嬴政挑落至六道轮回当中的阴神回首,正对上廷尉姚贾仿佛是要得极灿烂的面容。而在其身后,有披甲执锐身经百战的黑冰台铁鹰锐士对着秦广王露出一口白牙。
“本王可是阎君!是接受了天庭敕命册封的冥神!”
“本王为地府流过血,对酆都大帝效过忠!你们要干什么,要做什么!”
第076章
秦广王的不安与惊惶自不必言,姚贾挥了手,很快便有披甲执锐身经百战的铁鹰锐士上前。将这位好不容易从六道轮回中归来的阎君绑了,带去同一众的阴神们作战。
做为经受了天庭敕命册封甚至是一部分冥府法则认可的阴神,秦广王自然是想过要逃甚至要反杀的。只可惜随着嬴政归来,回到那古老巍峨的城池当中。莫名力量的影响以及属于古老泰山神的通阳太明之印叫嬴政落在章台殿正中、帝国权力中心,有神力随之而扩散开来。
是握有着地府权柄与职能的古老泰山神的气息似乎在因此而复苏。
“崔判官?泰山府君?”
秦广王失声,不过很快却又自行将这样的猜测与想法否定,将目光遥遥落在了那正在落下的、要将森罗殿甚至是整个阴曹地府都似乎因此而覆盖的城池当中。
那是昔日的咸阳城于此倒映。甚至是山川河流,日月星辰,做为此世间第一位一统整九州六合而以皇帝自称者。于八百年前嬴政在使李斯、章邯等修筑皇陵之时,所做下的布置自然并不仅仅是这些。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随着原本横亘在整个阴曹地府上空当中的古老城池落下,属于八百年前的帝国仿佛是因此而得到了冥府天地的认可,而将原本的阴曹地府一点点取代。
属于秦广王等一众阴神身上的神力仿佛是再因此而被剥夺,而失去那诸多种种的神通与威能,跌落成普通阴魂的模样。
章台殿里的嬴政抬手,有泛着金光的符篆自然而然的从虚空里飞来,落在嬴政掌中。
有明悟自然而然的从嬴政内心里生出。
这符篆并非是其他,而是十殿阎君等一众阴神们神通法术之所系,权柄职能所在。便如同凡间里帝王抑或者吏部授予官职之时所颁下的圣旨诏书、任免公文一般,至关重要,自有其意义。而得此符篆者,同样可以偷天换日。
便如同《西游记》原本的走向里,水贼刘洪将状元郎陈光蕊杀害,霸占其妻并且顶替其上任。直至十八年后那金蝉子转世的取经人长大,方才将其身份揭破使刘洪受到惩罚一般。
虽然其中或许有着仙神力量的影响及一众菩萨们的遮掩护航,将取经人所需要经历的劫数凑齐。却同样代表了那所谓的规则与制度并非是全然无有漏洞的。只不过如果说在仙神菩萨们的剧本里是刘洪将陈光蕊的身份职位取代,享了十八年的富贵荣华。那么现在......
嬴政垂了眼,以目光望过,隐隐可见那符篆上似是刻录着几个大字,流转着诸多种种信息。是掌人间长寿夭折、出生和死亡,是管理阴间受刑及来生吉凶。
是属于十殿阎君之秦广王这位阴间鬼王的神职、权柄等种种。
嬴政心中陡然因此而生出某些需要验证的想法,只不过一切尚不急于一时。便是那符篆嬴政同样未曾留在手中,而是随手抛过,落到了蒙恬怀里。
“此间之事,便有劳诸卿。”
冥府惨白的月色之下长身而立的君王如是言,身形随之消散,回归到阳世之中。恰是三更鼓响,大明宫内,大唐皇帝陛下睁开双眼。
长夜漫漫,没有尽头。虽是新的一天仿佛要开始,但就另一方面而言,又何不是夜色尚未曾落去,黎明未曾到来。更不必说人间种种,人心是毒红尘是毒。便连那肉身的束缚与一呼一吸间的浊气,同样是毒。
平日里无事时在这凡尘俗世间逛逛拨弄世人命数留下一段佳话便罢。真正身处其间并且所有的神通与威能俱是丧失之时,南极星君也好白衣观音也罢,眉眼与神情间俱是有几分精彩。
虽则强行保持着镇定,可一众胆大包天的凡人种种本就是针对重犯要犯所设置的手段之下,又如何不会因此而生出恐惧甚至是惊惶的感觉?
过往的种种修行似乎因此而沦落为虚妄。
“国灵,那国灵如此做为,难道就不担心我等日后生出报复吗?”
不良人的牢狱之内,如同凡人一般失去了所有神通与法力的南极星君面带不忿的开口,因此而提出疑问。
仿佛是略带了几分傻气的疑问。嬴政既然动手了,又如何会在意这些?从八百年前的秦皇使人伐山破庙,破绝淫祀开始,又或者在那更久远之前,这帝王无疑便是极自信且自傲的。并不会将那世人的毁誉顾虑太多,更不会因所谓鬼神的存在而将自身意与愿改变。
话音出口的那瞬间南极星君似乎同样想到这一点,只觉得自讨了个没趣。望天望地望向四方,对这阴森且简陋的不良人牢狱颇有几分嫌弃。而相隔在不远处牢房里的白衣观音低垂了眉眼,不知是听到还是未曾听到南极星君话语一般轻叹一声。心中升起层层的不安与疑虑。
现下是贞观十三年,于诸佛菩萨及天庭里的一众仙神们所商议的时间中,取经人从东土出发同样是贞观十三年。
在这两个相同而又不同的贞观十三年里,金蝉子转世之身的成长无疑是被模糊了的。又或者说眼下的贞观十三年同取经人自长安城里走出的贞观十三年间,有十八年的时光被窃取,并非是真实存在。
本就是一场幻梦。
一场为取经人所造的,将真实替代了的幻梦。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你看那庄周是庄周,蝴蝶是蝴蝶。但于大神通者而言,将虚幻与现实的界限相互模糊,使庄周成为蝴蝶,蝴蝶成为庄周,彼此互相替代,却并非不可能。
所以金蝉子转世的取经人出生那一年是贞观十三年,十八年后取经人从长安出发的那一年是贞观十三年又如何?事实上金蝉子转世之身顺着江水流荡,叫金山寺中僧人所救,而后于佛前长大等种种。
白衣观音等原本是想要于此做文章的。
毕竟百千劫难也好西行种种也罢,他们所需要的,自是一个再忠诚不过的取经人,一个可以使他们凭借着手段将背后之种种目的实施的工具。但——
白衣观音突然意识到,那国灵所知晓的,或许较之以他们想象的更多更多。甚至于......
菩萨抬眼,目光终是落在了不知何时来到此处的袁天罡身上。
“菩萨慈悲,想来当是愿意配合我等的,对吗?”
这钦天监台正、不良人统帅目光温和,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意扬起,对着被关押在牢狱里的菩萨露出一口白牙。只不过袁天罡身后,那一众不良人的动作,便算不得温和。
好在菩萨大慈大悲,同样是知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的。并没有因此而做出什么暴力反抗,武装逃跑的事情来,避免了某些惨剧的发生。
“你要带我等去往何处?”
眼见得南极星君等一众的仙神菩萨们同样叫不良人从牢里推出了,似是要押往远方,白衣观音终是开口,对袁天罡提出疑问。袁天罡转身,回首,挑眉,似乎对菩萨的问话有几分奇怪。
“当然是回长安啊。若不然菩萨以为,要将你等带往何处?”
长安,此方天地当中人道与皇道气运最为浓烈之处。至于江州城中种种自不必说,陈光蕊喜得麟儿,那金蝉子的转世之身叫陈光蕊取名为陈祎。而非是江流儿,更非是随波逐流,叫金山寺中僧人救回,养在佛前长在佛前,直至十八年后方才同父母相见,却又很快分别的取经人。
当然,于此时刻这一切同白衣观音等的关系却又不大的。毕竟诸多种种的神通与术法散去一身修为仿佛是因此被封锁,魂灵被困在沉重的肉体凡胎之中。纵使是一众的仙神菩萨们想要因此而做出反抗又如何?并不能够因此而生出任何的影响。
于此同时,意识到那位大唐皇帝陛下身上或许存在着不同的白衣观音显然是有心去往长安,见一见那唐皇的。不过江州城内,神明禁行。因国灵之身一道敕令而被打落境界的南极星君等目光微动,显然是想到了某种可能。想到了......
一直被困在这江州城中便罢。若是走出这江州城的范围,那么是否便意味着他们的神通与法术将会被恢复?意味着他们能够再超凡脱俗,做出报复?
理论而言这自然是可行,只不过直到袁天罡等不良人带着一众仙神菩萨们走出江州城的范围,南极星君等仙神的周身,空荡荡的并没有生出任何反应。
更不曾有想象中的法力充盈将诸多种种不可思议之威能展示的情形。
“怎么会如此?我的法力呢?我的神通呢?”
“为什么还没有恢复?不是走出江州城范围了吗?”
“东土情况有变,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众被押送往长安的仙神们面面相觑,欲哭无泪俱皆有几分无语。然后便对上了袁天罡及一众不良人笑得仿佛是极温柔的面容,以及有长鞭划破空气落在那皮肉之间。
“叫什么叫,嚷嚷什么!都给我安分一点守规矩一点!找打呢是不是?”
啊不是,我是六丁六甲五方揭谛!我是菩萨!我是神明!大胆凡人,你们怎么能说打就打,不给面子呢!
“平日不修善果,尔等便当真不惧来日遭受报应?”
身后有力度来袭,脚下一个趔趄,身形一阵不稳。相较于原本高高在上举重若轻的姿态而言,白衣观音也好一众的仙神菩萨也罢,都无疑是羞恼且狼狈的。从九天之上跌落到尘泥,任凭凡人欺辱,叫不良人们如同对待重犯、要犯一般以诸多种种手段施加。
着实是可恨可恼,叫大士的一颗佛心及仙神菩萨们的道心几乎因此而蒙尘,遭受心魔的侵袭与折磨。
因而白衣大士趁着袁天罡行至近前之时开口,眉眼冷冽目光微寒,做足了金刚怒目而对着世间之愚钝众生发出告诫的姿态。开口道:
“便是那国灵有这二三本事又如何?可莫要忘了,世间因果,尔等终究要付出代价。”
“不劳菩萨担心。”
袁天罡摇头,仿佛是因此而想到了什么。眯了眼,以目光扫过勉强维持着体面的大士,好心做出劝慰道:
“大士若是有心,不妨担忧担忧诸位接下来的命运。”
看似温和好心的神情之下,袁天罡对白衣观音及一众仙神们的态度并没有想象中的友好。同样的,袁天罡并不曾费心掩饰过这一点。以致于在接下来的路途中,一众失去了神通法术的仙神菩萨们要跋山涉水不说,世人之疲累、生病、五谷轮回等同样不可避免。
当然这如是种种者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踏出江州城的一个夜里,在众人于一处破庙当中休息之时,白衣观音以手微掐,有一只虚幻的蝴蝶从那手中飞出,消逝在茫茫夜色之内。
昔日,庄周梦蝶。孰知是庄周变为蝴蝶,还是蝴蝶变为庄周?
很显然,这是一门有关于梦境的神通,只是以蝴蝶的形式表现,因此而具现,出现在菩萨眼前。
那蝴蝶很快便进到江州、长安,甚至是整个东土大唐范围内,每一个人类与生灵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