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屿靠在椅背上,用手指压了压额角,低笑了声:“一条狗,你是想把他逼成疯狗,处处紧咬着你不放,还是想让他老老实实的就当一条狗,只守着食盆里的那点肉渣?”
指尖儿随意地敲在桌面上,男人散漫开腔:“起码的尊重与符合身份的待遇,就是阎野食盆里的那点肉渣。”
将话琢磨了一遍,方脸紧绷的肌肉松了劲儿,他去铁锅中捞鹅肉,边捞边说:“所以说外面的那帮人都他妈是傻逼呢。”
在锅里翻出一只鹅翅,方脸呲着牙啃,含混道,“对了老大,有个事儿和你汇报一下,你怕赵允升事后再翻出什么花样,不是让猴子最近一直跟着他吗,刚刚猴子传来消息,说赵允升在酒吧遇到了佟言,两个人现在一块喝酒呢。”
方脸啃着鹅肉,啧啧了两声,“佟言这小白脸儿真不咋地,你这边刚把他甩了,那边人家就又和老情人勾搭在一起了。”
正弹着烟灰的手指一顿,随后又恢复如常,盛屿偏咬着烟,笑道:“这你也当稀奇事儿拿来说,你哪回见到你那些老情人,不是打一泡再走?”
方脸咂摸了一下,点点头:“这到也是,放自己身上就他妈觉得正常了。”
他刚想继续啃鹅翅,就见盛屿随手将香烟按灭在餐碟里那块早已凉透的鹅肉上,方脸吧唧了一下嘴,嘟囔了一句“浪费”。
话音未散,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了信息音,方脸油乎乎的手指在纸巾上一蹭,解了屏,瞥了一眼过去。
蓦地,男人身体一僵,把鹅翅从口中用力吐出,手忙脚乱地去捂手机上的字。
“躲我?”盛屿往杯子里倒酒,闲散地开口,“别紧张方老板。”
“不是……”方脸拿着手机左右为难,“……有人造老大你的谣。”
满了酒,恰巧有人来攀关系,盛屿在对方的杯子上磕了一下,不咸不淡地偏头问方脸,“谁造我的谣?说什么了?”
攀关系的人敬了酒也不走,竖着耳朵听八卦,方脸按着那人脑袋上一推:“滚蛋,哪儿都有你!”
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机送到盛屿面前,虚声说道:“猴子听到佟言和赵允升说,你们分手是因为……老大你不想再……被他睡了。”
目光仅在手机上轻瞭了一眼,盛屿再次倒满酒杯,一饮而尽,轻声道:“每桌再加一只鹅,要现宰的。”
第20章 念念不忘
对前任念念不忘是一种正常的情感反应,但也需要采取措施来克服这种情绪。要学会接受现实、不要孤单、找到新的爱好、不要纠结于过去等方法来克服这种情绪,除此之外,最好不要让他入梦,如果控制不了,当我没说。————题记
细里高挑的猴子缩着肩膀,双手插兜,踩着霓虹灯投在地上的光斑,三两步就蹿到了一辆汽车旁。
他猫下腰往车窗里看,语气不太自然地叫了声“老大”。
车子已经熄火,车内没留光源,酒吧街霓虹之下的黑暗也是五彩斑斓的,将人的脸映得有些莫测。
猴子的眼神没敢在盛屿身上多留,晃荡着柳条一般的身子又去看驾驶位上的人:“脸哥。”
猴子与方脸对了个眼神,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尴尬。
方脸觑着盛屿的神色清了清嗓子,一怒:“猴子,佟言那个傻逼在哪儿?敢造这种谣,妈的是不想活了!”
猴子在车外夸张地附和:“我听到的时候恨不得当时就削他,就他?还想压咱们老……”男人的声音一哽,瞄了一眼烟雾后面的男人,咽了后话,“反正我今天得教教他怎么做人,草,真是活腻歪了。”
“还有那个赵允升。”方脸的指节攥得咔咔响,“看来在岛上的时候还是手下留情了,一会儿……”
“行了。”盛屿掐着烟的手搭在车窗上,慢条斯理地说,“你俩的戏有点过了。”
方脸变脸极快,跟着嘿嘿笑:“我俩这不是义愤填膺吗。”
盛屿将手臂架着车窗,头微微探出车外,问猴子:“人在里面呢?”
猴子点点头:“在,佟言已经醉了,赵允升看着有点不怀好意。”
嫌霓虹乱闪,盛屿低眼含烟:“说说,怎么回事儿?”
猴子来了精神,拉开后座的门,钻进车里,忙不迭地说:“我这几天不是一直跟着赵允升吗?这孙子天天晚上在酒吧买醉,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到了佟言。”
猴子在车里找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儿灌了两口:“我们见到佟言的时候,他已经醉了,起初没看出来,冷冷淡淡的一张脸,端得还挺正经,直到他非要去改酒吧里广告牌上的错别字,才看出来是真的醉了。”
猴子想到这段儿就哧哧地乐:“服务生当时的脸都皱一起了,拦不住,非得改,后来给人家广告牌上的字全擦了,写了一句四六不靠谱的上去。”
方脸八卦,追问:“写什么了?”
“没太记住,什么一想到你,世界倒退,不堪一击啥的。”
附近的一家酒吧别出心裁,为求财,在门前修了一个小小的水池。如今一汪静水倒映着霓虹斑斓,晃得人心都跟着乱了起来。
“只是一想到你,世界在明亮的光晕里倒退,我们以为一些永恒的,包括时间都不堪一击。”
盛屿的声音不太适合读诗,音色偏冷,音调也沉郁,平白直叙得听不出什么感情。
猴子双手一拍:“对对对,就这个,老大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拍完马屁,他接着说,“赵允升后来凑到佟言身边,又请他喝了几杯酒,话里话外都是在套话。”
男人抻着细瘦的脖子瞧了瞧盛屿的神色,犹豫道:“其实佟言说的那些话,都是赵允升不怀好意,反复多次套出来的。”见盛屿面色没有松动的意思,赶紧又说,“不过佟言也过分,都喝醉了还他妈编瞎话!”
愤慨的尾音未落,对面酒吧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两个熟悉的人影走了出来,有些拉扯的意思。
方脸的目光骤然转戾,冷声道:“酒吧的后巷都有监控,再过一条街的转角没有,可以在那里动手。”
猴子将外衣的拉链一拉,帽兜扣在棒球帽上,神色也沉了下来,眼中渗着寒芒:“到时候先封口,省得嚎起来震耳朵。”
门口的两人拉拉扯扯,很明显赵允升想将佟言往自己的车上带。
盛屿没什么表情的瞧着,直到最后一口烟吞尽,才拉开车门下了车。弹开烟蒂,他摘了猴子的棒球帽戴在自己头上,双手一按,帽檐压得很低:“赵允升交给你们,友好点,别见血。”
方脸和猴子一露面儿,赵允升就像见了鬼似的,屁滚尿流的溜了。刚刚还被他圈进怀里,想往车上拉的佟言,瞧着三个人最后没入的那块阴影,慢悠悠的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补齐了:“我自己回家就行,不用你送。”
春末夏初,夜晚尚有凉意,佟言裹了裹身上的风衣,扬手叫计程车。
这处醉鬼多,叫车的人也多,偶尔有计程车过来,佟言不争不抢,自然轮不上。
他站得笔直,神情平静,夜晚的微风荡着衣角与额发,若是忽略混沌迟缓的目光,便是芝兰玉树的风雅。
盛屿站在楼角压下的阴影中,看着马路对面的佟言错过了一辆空行的计程车,车子从他面前开过十几米,他才后知后觉地举起手在空中扬了扬。
夜越深,霓虹便越闪耀,佟言站在红绿变幻的光斑中,无端看出了几分孤独。
好一会儿后,他终于动了,左右瞧了瞧,最后选择向右一转,沿着路迈开了步子。
脚步很稳,不像醉鬼,会自动避开路障和横窜出来的野猫,但偶尔也会停下来捉霓虹投在身上的光影,没捉到,又在另一个地方再捉一把。
盛屿压了压帽子跟了上去,不远不近地随行,映在佟言身上的光影,几步后也会映在他的身上,直到这些光影越来越淡,酒吧街传出的音乐声越来越远,前面的佟言才停下了脚步。
与酒吧街相邻的曾是一片城中村,极乐与极苦就在一线之间。城中村拆迁后这处儿就荒僻下来,原来设置的公交站点也随之荒废了。
佟言却在公交站点儿的长椅上坐了下,靠着斑驳的广告牌,缓缓闭上了眼睛。
盛屿也停下脚步,看着那个呼吸逐渐沉重平稳的男人,轻轻“草”了一声。
揍一顿?还是鄵一顿?面对佟言这个人,他总是觉得有些烦躁。
正琢磨,就听到了徐徐而来的脚步声。
一个男人从正前方走来,经过公交站台时,看到了坐在长椅上沉睡的佟言。
男人四下瞅瞅,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凑到佟言身边,将手伸进了他的风衣口袋。是个毛贼。
取出钱包,将里面的钞票搜刮一空塞进自己兜里,毛贼又去摘佟言的手表。
手表戴到自己腕子上,毛贼见佟言醉得深、睡得熟,有恃无恐地晃了晃,听到了细细碎碎的金属声音。
啪!打火机的火苗将黑夜烫穿了一个窟窿,映亮了一张锋利冷硬的面孔。
毛贼吓了一跳,慌忙循声望去,目光所落之处的阴影压得浓重,他竟没看到只在三五步之外站着一个大活人!
那人点了烟,收了打火机,黑暗随之重新包裹上来,阴影里只剩下一个红点。
毛贼手里还拿着佟言的围巾,见夹烟的男人迟迟未语,便仗着胆子试探地将围巾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依旧无人制止,毛贼咽了一口唾沫,似乎明白了什么,胆子越发大起来。
他又将佟言衬衫上别着的两支笔具为己有,然后一边觑着男人站的位置,一边去扒佟言的风衣。他的确有些本事,衣服扒下来,那醉鬼都没醒,只是在微凉的夜里,用双臂环住了自己。
毛贼套上风衣,伸手又在佟言的裤子口袋中摸到了手机。
“手机就算了,挺私密的东西。”
低沉的男音忽然混入了夜色,那个一直不言不语的男人,叼着烟踱了几步,坐在了站台中的另一张长椅上。
微弱的光线落在了他的身上,直到此时,毛贼才惊觉,这个隐于黑暗的男人竟然如此高大健硕。
但他贪心,认定了对面的男人不会深究,陪着笑脸说:“我对手机里的东西不感兴趣,拿回去格式化清空。”
烟丝的燃烧迸发出深红的颜色,男人在缓慢散开的烟雾中沉声道:“我建议你把手机放回去。”
毛贼有些舍不得,掂了掂手机,眼珠子乱转:“行,我放回去。”
然而,手机却滑入了毛贼的口袋,做完这个动作,他迅速转身,撒丫子就跑。
盛屿摘了烟,站起身,望着那个背影有些无语。绷紧腿部肌肉,男人几步就追了上去,伸手一把抓住毛贼的头发,向旁边破旧的广告牌上狠狠一撞,冷眼看着他缓缓滑坐在地上。
弯腰将佟言的手机取回,盛屿转身走回站台,边走边撂下一句:“滚远点!”
盛屿坐回长椅的时候,毛贼已经连滚带爬地跑了。手机被重新塞回佟言兜里之前,盛屿不小心按亮了屏幕,屏幕背景中无垠的海景很美,有些眼熟,但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可下一刻,塞进兜里的手机又被扯了出来,盛屿觉得哪里好像不对,按亮屏幕往眼前送了送,他看到了远景中几近光着身子游泳的自己。
“草!”盛屿偏头看向身边沉睡的佟言,“你他妈脑子里天天装的都是什么?!”
没压住的音量,吵醒了那个深醉的人。佟言缓缓睁开眼睛,木楞地看向身边的盛屿:“又梦见你了。”
久未说话的嗓音有些沙哑,男人的眼神转为嫌弃,“总梦到你,觉都睡不好。”
佟言忽然靠了过来,仰起头,看着帽檐下的那张熟悉的脸,慢慢送上了自己的唇:“我把最宝贵的东西送给你了,已经送给你很多次了,乖一点,快点消失,我好困,今天不能鄵你了。”
盛屿睁大眼睛,咬着牙问:“今天不能怎么我?!”
佟言伏在盛屿的肩上,轻缓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盛屿,我很想你,但我现在更想睡觉。”
盛屿:“……”
作者有话说:
本章题记部分内容摘选于小生姜讲故事发表的情感博文《处理对前任的想念的六个建议!》
佟言睁开眼睛时,已经日上三竿。
抬起胳膊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宿醉后的头痛让他拼凑不起昨晚的记忆,好像与赵允升喝了酒,还给酒吧的广告牌改了错别字。
男人用另一只手扇了自己一嘴巴:“丢人。”————空气中裹着淡淡的米香味儿,放下胳膊,佟言看到了熟悉的环境。
微微蹙眉,翻身而起,他趿着拖鞋推开了卧室门。
入目的三室一厅中陈列着带着年代感的中式家具,翠绿的吊兰从书架的最高端垂下枝蔓,比上次佟言回来时又长了不少。
这是佟言最熟悉的地方,他走到厨房门口喊了一声“妈”。
六十多岁的女人保养得宜、气质出挑,佟言在面相上像了她四五成。
砂锅中的蔬菜粥已经翻滚出气泡,佟母却拿着汤匙在微微发呆。她见了佟言也未有喜色,轻飘飘地在儿子身上瞄了一眼,抬手调大了油烟机风力的强度。
佟言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这种冷暴力,也不问自己今晨为何是在家里醒来,淡淡地说:“别忙了妈,刚刚醒酒吃不下东西,我还要回单位就先走了。”
“回单位?”客厅中忽然传来洪亮的嗓音,“你不是都已经辞职了吗?还回什么单位?!”
佟言转身对上了愤怒的目光:“你都知道了,爸?”
佟母关了火,将砂锅端上饭桌,路过佟言时说道:“早上你爸给你的单位打电话替你请假,才知道你已经辞职了。”佟母盛好粥,“过来吃饭吧。”
这件事需要解释,因而佟言走过去坐在餐桌旁:“我前天刚刚辞职,本想着这周末回来和你们说的。”
“吃什么吃!”卷成筒的报纸被砸在饭桌上,佟父咆哮:“辞职这么大的事情,自己轻轻松松就做主了,还把不把我们父母放在眼里!
去国外参加研讨会那么好的机会你都不珍惜,你知不知道这是你提职晋升最好的踏脚石!
我给允升打过电话,他说你们已经分手了,还说你放弃参加研讨会,是因为一个保安?!”
不知想到了什么,正在咆哮的佟父忽然压低了声音,佟母也赶紧去关上了客厅的窗户。
“我和你妈同意你找男人,不是让你找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我们已经把老脸都丢尽了,你还想怎么样!如果你再这样一意孤行,我们宁可让你一辈子孤独终老!”
佟言沉默了一会儿,放下筷子,看着佟父平静地说道:“辞职是我早就想好的事情,辞职信在我出国之前就已经提交了,与您口中不三不四的男人没有任何关系。
另外,爸您如果觉得有一个同性恋的儿子是一件奇耻大辱的事情,那我可以不再回这个家,不再出现在你们面前,还给你们清静的生活。”
“反了天了你!”
佟言站起身,撑着桌面苦笑:“我已经在尽我所能的做一个你们眼中的好儿子了,如果还没令你们满意,那就当我反了天了吧。”
说完这话,佟言转身回了卧室,掩上门,果然又听到门外的老生常谈:“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孽障?你看看人家范承勋那两个儿子,老大自己开公司做老板,和女朋友也订婚了,老二在市委办做秘书,马上就要提职了,你再看看咱们家这个!当年我处处压范承勋一头,现在倒好……”
系扣子的手指一停,放在塑料纽扣上的指尖压得发白,佟言静默了很久,手指才重新松弛下来,将纽扣塞进了扣眼。
穿好衬衫,在卧室寻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外衣。从柜子中胡乱拽了一件套在身上,佟言拉开门之前将表情调整到了平静冷淡。
还真像我的母亲,他在心中自嘲,多年后我是不是也会变得和她一样冷漠?
走出房间,站在玄关,佟言看着母亲冰冷的神色和父亲愤怒的目光,轻声道:“很抱歉,没让你们以我为荣,反到因我丢了这么多年的脸,如果没有我能让你们高兴一点的话,你们可以权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儿子。”
推开门,佟言走出了那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上个世纪修建的市委家属区,树木已经长得参天,茂密的枝叶遮挡了阳光,只余斑驳的光影落在身上。
那些跳跃的光点,让佟言忽然想起了昨夜酒吧街上的霓虹,脑中随之划过一些零散的记忆,还未成形,就被一声呼唤打断了。
“佟言!”
身后快步走来一个与佟言年纪相仿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五官端正,眼神明亮,让人见之即有好感。
他行至与佟言并肩,笑着问:“酒醒了,这么快就走?”
佟言一怔:“范宇,你怎么知道我喝醉了?”
“我怎么不知道?”镜片后的眼睛酝出调侃的笑意,“还是我开车把你接回来的呢。”
佟言有些窘迫,谦声道:“我爸已经退休了,你早就不是他的秘书了,真的不用再事事都听他调派。”
范宇抬手搭在佟言肩上,两个人一同踩着树荫向小区外走:“你爸是我的老领导,又是看着我长大的叔叔,我帮帮忙理所应当。不过昨晚你爸真没找我,是我加班回来得晚,正巧碰上他们出去接你,他们两个人岁数大了怎么扶得动你?我就跟着搭了把手。”
佟言微微侧身,巧妙地掀去肩上那条手臂,道谢:“让你大晚上折腾了一回,谢谢的话我就不说了,改天请你吃饭。”
“客气什么?你、我,还有我哥,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意,哥们儿朋友里谁能亲得过咱仨?”范宇看了看佟言穿着的外套,“昨天你是被偷了吧?我们见到你的时候,你睡在一个废弃的公交站点,身上连件外衣都没穿,阿姨后来检查了你的钱包,里面空空荡荡的。”
佟言敛眉,从口袋里翻出钱包一看,果然只剩下一些证件,他下意识的去摸胸口,常年带在身上的签字笔也不见了。
范宇瞄了一眼佟言的手腕,关心道:“是不是表也丢了?”
“手机和证件还在。”佟言无奈一笑,“好在把重要的东西留下了。”
范宇在他肩头拍了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过以后你可不能这么喝酒了,睡在那地儿实在是不安全。”
佟言点了点头,忽然又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哪里的?”
“叔叔阿姨说是一个男人用你的电话通知他们去那里接你的。”范宇用肩膀轻轻撞了下佟言,“你男朋友?”
佟言想了想,猜是赵允升,不愿多言,轻轻揭过:“不是,不知道是谁。”
范宇看了看佟言宿醉后的苍白面色,神情稍有凝重:“你这么早离开,不会是叔叔阿姨又因为你的……和你生气了吧?”
佟言走出树荫,站在阳光下,笑着回复:“我已经习惯了,刚刚听着我爸夸你和你哥的时候还在想,这么多年了他的词儿都不换换。”
“嗨,夸我们干什么?我和我哥从小是在你的光环下长大的,你就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范宇试图安慰佟言,“他们老人家思想观念保守,还是要给他们一点时间的,我有机会也帮你劝劝他们。”
“知道你最会做思想工作。”佟言真诚地道谢,“谢谢你,范宇,”
“行,那我就承你一声谢,什么时候我喝多了,你也救救我的场。”范宇指指附近的便利店,“给额娘买酱油,回见了。”————推开便利店的门,范宇回头看向已经走远的背影,脸上明朗的笑容慢慢落了下来。
他拍了拍刚刚搭过佟言肩头的那条手臂,明显有些嫌弃的意思,又翻出手机,点开微信的一个置顶的小群,拇指按下收音键,送到口旁。
“猜猜我刚才碰到谁了?天之骄子佟家大少爷,又被爹妈扫地出门了,这么狼狈,还非要装出清高的样子,这种人就应该被男人圧,我他妈就是不好这口,不然……”
群里蹦出一条消息:“不然怎样啊,范秘?”
镜片后的目光极尽嘲弄:“我就算好这口也不找他,佟少爷一看就是个姓冷淡,没意思。”一瓶酱油和一盒套子放在收银台上,“结账。”————佟言换了工作,应聘至烟城的一家高端会计师事务所,因他的过往履历及业务能力亮眼,职务和薪资都不错。
谈好了下个月月初入职,但受到爱情亲情接连打击的佟言急需将自己的时间占满。
业务副总收到佟言打算提前到岗的消息后,发来信息:正巧今天晚上部门团建,一起?
佟言酒气未消,但又不好第一次就拂了顶头上司的面子,只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公司团建无非吃饭唱歌一条龙,可佟言的新领导在酒足饭饱之后却让他脱依服。
“小佟,去把衣服换了。”
天色已晚,佟言拎着自己的外衣和鞋小声问同事:“每次团建都要来按摩吗?”
新同事笑嘻嘻地瞧着他:“也不是每次,十回有九回来按摩,剩下那一回只按脚。”他在佟言肩上拍了拍,“咱领导就好这口,放心,纯绿色,就是来放松的,刚一开始我也不习惯,可按着按着就舒坦了,现在几天不按就浑身难受。”
换好衣服,进到按摩间,周末生意好,只剩下四人的大包房,除去携手去做美体的两位女士,正好剩下四个男人。
新领导倒也不挑,居中找了个床位躺下,点了熟识的按摩师,其余两人虽没有固定的按摩师,但也都点了店里的熟面孔。
只有佟言需得选选。
“老板,店里最近添了新人,要不让他试试?”
经理微微侧身,露出了身后的新面孔。
男技师,很高,藏青色的工作服下是蓬勃的肌肉,厚重的帽盔头挡着眉眼,鼻梁上架着一副笨重的黑色眼镜,一副不算精明的面貌。
佟言一怔,目光那张脸上注视很久,缓缓一落,看到了喉结上的那颗小痣。
手里新添的碧螺春泛起了涟漪,茶香翻出杯口,变得浓郁起来。
经理将男技师向前一推:“他手法不错,刚刚拿了中医推拿按摩师资格证,老板上个钟试试?”
佟言盯着男技师沉默了一会儿,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一旁,淡然道:“那就试试吧。”……
第22章 烟瘾犯了
偶遇前任,最好的处理方法是稳重地微笑点头,从容地转身离去;最差的是,他还没说话,我便落荒而逃。————题记
“那就试试吧。”
佟言话音儿落了,男技师却久久未动。经理推了一把,暗地翻了个白眼儿,低声道:“收着点儿手劲儿,记着点上个客人的投诉。”
转头又对佟言挤出笑脸,拍了一把男技师结实的上臂:“年轻,有劲儿,按得舒服。”
佟言的按摩床守着角落,男技师走过来时挡住了身后壁灯的光源,便将这处显得越发局促。
他站在床前客气地叫了声“老板”,声音有点夹,音色显得年轻。
碧螺春细软的芽叶留在齿间,佟言嚼着茶香,差点咬到舌头:“你……声音……”
“老板,咱们做什么项目?头部,足部?”男技师的目光缓缓落在了佟言的腹部,“还是全身保健?”
纯棉的按摩服被手指缓缓抻平,佟言又摸起茶杯,茶汤还没沾湿嘴皮子,便对旁边的同事说:“张哥,我们可不可以换一下技师?你也知道我是第一次做按摩,劲儿太大恐怕……”
“第一次。”新同事笑着开簧腔,“行,就给佟经理的第一次换个成手。”
两个技师换了位置,佟言再去瞄刚刚那人,却连对方的一个眼神都再未得到。
新手技师对同事显得殷勤了些,偶尔夹着音儿的“老板”听得佟言眼皮直蹦。
先做头部按摩,佟言躺在按摩床上,余光只能看到隔壁的那双大手。
骨节分明,脉络清晰,曾经游走过自己全?,箍得那么緊,抱得那么实……
“老板,放松。”换过来的上了些年纪的技师提示佟言,“不要緊绷肌禸,您可以睡一觉。”
深吸了一口气,佟言摒除杂念,闭上了眼睛。可隔壁的任何一点动静,哪怕是经络梳放在操作台上的轻轻声响,都会让他竖起耳朵。
隔壁的同事嘴碎,笑着说:“呦,是挺有手劲儿,手上有茧子是吗?”
放在耳后穴位上的手一顿:“那给老板垫一层毛巾吧。”
“不用,你接着按。”新同事的声音舒服得像水加多了的面团儿,松懈得不成形,“怎么称呼啊,新人?”
夹子音静默了一瞬:“阿山。”
新同事闭着眼睛亨唧:“多大了?”
声音停顿得时间更久,音量压得更低:“23。”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上了年纪的技师忽然缩回手:“老板怎么了?碰你痒痒肉了吗?”
佟言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摆了摆手,却说不出话,肩膀和胸膛笑得轻颤,碎了一身的疏离沉静。
“怎么了,笑成这样?”
屋子中的几人都投来目光,佟言压了压笑意,艰难地吐出一句“没事”。
抬起眼,他看向23岁的新手技师,对方难看的面色,让他再次破防,眸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唇角的弧度也是极力控制后才没有挑得更高。
笑意是在看到浅浅滑动的那颗小痣后消失的。轻抿的薄唇,凸起的候结,晦暗光线下隐隐的肌禸线条,以及那条曲起的只隔半米的长腿……
佟言的手指一根根蜷了起来,没过脑子地说道:“张哥,技师换回来吧,我试试手劲大的。”
新同事倒是好说话,眼睛都没睁就挥了挥手:“你刚刚入职,哥就宠你三天,换!”
不过半米的距离,换人只是挪挪屁股,高大的男技师再次站到佟言面前时,眼中已有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