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升恨得咬牙切齿,半口松动的牙齿痛得他跳脚。出了警局,他越想越气,将五张大钞迎面甩在佟言脸上:“想花五百块揍我一顿?你他妈做梦吧,我不要你的钱,你给我记着,老子早晚会讨回来的。”
佟言驻足而立,身姿挺拔,眉眼沉静清泠,他向前走了一步,赵允升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回首望了一眼警局,气势不足地警告:“你要干什么,还要当街行凶啊?”
佟言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弯腰拾起几张钱币,恰巧身侧有老人牵狗路过,佟言将手里的钱递了过去:“我挺喜欢你的狗的,用这些钱给他买点好吃的。”
老人一时愣怔,佟言便将钱一团塞入了狗子的小衣兜,他在胖乎乎的禸上摸了一把:“这钱给你也没算浪费。”
站起身,他看着气得七窍生烟的赵允升,声音如常日一般平缓淡漠:“你可以申请换人做你公司的破产清算,如果你不申请,我还是会认真做完我的工作,协助你早日破产。”
说完,他转身离开,颀长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
一瓶冰水,兜头浇下!
盛屿瞬间从混沌的状态清醒过来!
身体下意识调动肌群发力,做出防御准备,却发现手腕和双脚都被扎带牢牢地捆着,坚硬的材料几乎勒进肉里,一动便生生的疼!
脑子尚未完全恢复清明,盛屿便开始检视自己的处境。旷野的冷风,身下淤泥泛出的腐败味道,眼帘之下的建筑残渣,处处透着……熟悉。
因为被束缚着手脚,躺在地上的盛屿只能挣扎着半跪在泥里,他慢慢抬起头,从发梢滴落的水线中送出目光。
夜色沉蒙,宿雾暗涌,远处车灯的光线飘逸迷离,缓缓地漫散过来,罩着一个沉默的身影。背光沿着身体的边缘勾勒出挺拔的线条,清冷的眉眼半陷在阴影里,依旧能变出清隽的意味。
盛屿似乎一愣,但只是一瞬,便牵起唇角,不愠不恼地问道:“佟言,你刚刚给我喝了什么?”
一个小时前,盛屿公寓入户门的指纹锁在发出几声清越的按键音后,机关卷动,收回插销,开了锁。
坐在餐椅上的盛屿将餐刀瞬间握在手中,抬眼看着逐渐拉开的房门。
只从半片衣角,他便认出了来人:“佟言?”握着餐刀的手松了力道,男人望着从容而入的青年,笑道,“真是稀客。”
佟言将公文包放在玄关柜上,换鞋时口气如常:“我想了一下,凭什么你想税我就把我扛回来,我想上你的时候就只能干忍着。”
他抬起眼,望向盛屿,眼里皆是凉薄:“盛总,今天给上吗?”
餐刀在盛屿手中翻了个花,男人沉吟片刻,下巴向对面的餐椅抬了抬:“先坐,吃过了晚饭吗?”
佟言在曾经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看着桌面上摆着的精致西餐,讽刺道:“盛总,又有什么无法掌控的事情了?须要做这样的大餐才能平复心情?”
盛屿将已经切好的牛排放在佟言面前,配了一副新的刀叉给他:“佟老师来了,我的心情就平复了。”
佟言没动牛排,拿起盛屿的红酒杯,压着杯口的唇印抿了一口酒。
盛屿拿出一只新杯,笑着又去倒酒,却听佟言道:“想吃你做的红酒冰淇淋了,不知今天我能不能有这个口福?”
红酒沿着杯壁缓缓流下,盛屿的声音也像酒香一样温软醉人:“过了红酒的饼干脆撒在冰淇淋上,全无技术含量的做法,你倒是喜欢。”
佟言寒星一般的黑眸低垂着,又言:“现在就想吃,行吗?”
盛屿放下酒杯起身去开冰箱:“好在家里还存着你爱吃的。”他取了冰激凌和饼干,又将剩下的半瓶红酒拎在手里,“等我五分钟,马上就好。”
“嗯。”
盛屿从厨房再出来时,佟言面前的牛排已经冷掉了。将红酒冰激淋推了过去,佟言用勺子浅浅挖了一口,冰凉的寒意似乎还没碰触嘴唇,他便夸了“好吃”。
“谢谢。”佟言举起杯,在盛屿的红酒杯上轻轻撞出波音,“干杯。”
酒香弥漫,佟言眼中的幽深转为黯沉,看着盛屿执起酒杯,缓缓仰首,喉结上的小痣上下滑动,饮了酒。
盛屿的脸上若隐若现显露出一份沉思:“是那杯红酒?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佟言手间闪过金属的微芒,他慢慢拉开一截甩棍,用一头划过男人喉结上的小痣,抵上他的下颌,向上一挑:“加了什么不重要。盛屿,你现在只需跪直了。”
盛屿双手被缚于身后,墨色的家居服的扣子扯脱了几颗,因为脚踝上的扎带捆得过紧,他此时只能跪在地上。
随着甩棍慢慢抬高,男人被迫拔直了脊背,肌群凸张,更显得肩宽背阔,雄健有力。
硬度极高的金属戳着下颌,佟言微微垂眸,居高临下的睨着被缚的男人,轻声问他:“盛总,还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盛屿不笑的时候,气势过于冷峻,他的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周边:“记得,我揍那个老外和那群人渣的地方。”
“人渣?”佟言笑了一声,因为过于短促,显出嘲讽与自嘲的意味。他用甩棍挑开盛屿的睡衣,借着微弱的灯光去看他结实的胸膛,“字迹没了?”金属自带的冷感游走在温热的皮夫上,慢慢落成两个字,最后一横落在了心口,走笔的最后,尖利的金属似乎要破开皮肤,锸入跳动的心脏。
佟言手持甩棍,冷声问道:“盛屿,你同那些人渣,又有什么不同!”
眼底暗涌的情绪被悉数掩去,跪着的男人抬起眸子,望向佟言,终是哂笑一声:“这是知道了?”
第57章 你对我只是生理性喜欢
盛屿的目光像是漫长无垠的夜,网着站在面前的佟言:“这是知道了?”
佟言缓缓沉身蹲在了盛屿面前,伸手将男人的湿发拢于脑后,直视对方的眼睛,轻声道:“现在我和你确认几件事情,希望盛总能给我准确无误的答案。”
盛屿沉默地与他对视,眼中没有被掀了老底的慌张与回避,依旧一片平静:“佟老师,先给颗烟抽,我睡衣的口袋里应该有。”
被卷进烟纸中的烟丝,这一辈子似乎都在等着那一把火,在明丽的火焰中卷曲燃烧,谁也不知道它是痛苦还是欢愉。
香烟被送入盛屿口中,男人咬着烟蒂嘬了一口,同样咬着烟蒂吐了口中的烟雾。
“想问什么,问吧。”
“你……”
在心里盘旋了几天的问题,如今却卡在了喉间,佟言发觉自己在轻微颤抖,只喝过红酒的胃里扭曲疼痛,他像是站在绝症诊室的门前的患者,天真地认为只要不推开那扇门,便拿不到属于自己的死亡通知书。
最终,苍白的手指还是搭在了门上,轻轻一推,听到了刺耳的转轴声:“你在岛上的时候,接近我,向我示好,都是带着目的的?”
盛屿又吸了一口香烟,烟杆尽头的猩红似乎映入了眼底,不过很快就消失无踪了。
“是。”
佟言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里准备,但事实上还是被仅有一个字的答语无情击溃,身体中的疼痛开始蔓延,急需什么东西来麻痹神经。
他伸手摘了盛屿的烟,急促地送入口中,因为慌乱被辛辣的味道冲了喉咙,浅浅地低咳了几声。
“所以,向我示好,拉我上床,带我回国,都是你设计好的?”
盛屿的眼风划过佟言苍白的面色,看向沉夜深处:“赵允升偷了不该偷的东西,拿回东西是我接的任务,为了不让我找到,他将东西藏在了你的行李箱里,这事本与你无关,是赵允升将你拉进来的,我也没办法的,佟老师。”
犹如镜子被高速袭来的石子击中,发出清脆的“咔嚓”声,佟言觉得自己整个人像那面镜子一样,向四周辐射出多条细密的裂痕,映在镜面中的自己被切割得可笑愚蠢,最终蛛网似的裂痕彻底崩碎,带着自己支离破碎的躯体,陷进了肮脏的尘埃里。
夹着烟的手有些抖:“所以你不仅利用了我是阎野财务顾问的身份,早在我们相识之初,我就已经是你达成目的的工具了?”
说出的话像一根针刺,被佟言亲手插入了自己的心中,“原来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你的海岛七天大礼包,现在看来我连大礼包都不是,对吗?”
“七天大礼包?”盛屿的口气似乎在开玩笑,细听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冰冷,“大礼包是令人开心的,佟老师矫情又无趣,怎么好意思与大礼包画等号?”
他看着那只夹着烟却不住颤抖的手,决然地说道:“那几天是我十年来出的任务中,为数不多的让我难以忍耐日子,全都拜你所赐,佟言。”
佟言蓦地抬头,望向盛屿,这一刻夹在两人之间的是流转的时光,濕软的海风,摇曳的鸡蛋花,三角梅树下的白衬衫,铺满了整个海面的霞光,以及那句网在船舱里的“爱你”……快速交替的画面,最终慢慢地散了淡了,留下来的只有那条鱼桶中垂死的石斑鱼。
“所有都是你计划好的,投下鱼饵,引我入瓮,最后竟然让你受了委屈,难熬了七天。”
佟言笑了起来,他缓缓起身,在夜色中长身玉立,俊逸飞扬的笑靥中,是泯灭热度的冷灰。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到这儿来吗?因为你如今在我心里和那些人没有什么不同,哦,也是有的,你比他们更恶毒,更加令人更作呕!”
将仅剩半截的香烟又送入盛屿口中,佟言浅浅的声线埋在夜风中,像极了他的母亲:“还记得你曾经教过我什么吗?面对垃圾,讨回来就是了!”
骤然扬起手里的甩棍,向结实的脊背狠狠抽去!
甩棍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刺耳的破空声,落在了皮肉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荡出的尾音还没落,金属冰凉的触感再次而至,压着刚刚留下的红肿伤痕,再次重重鞭挞下来!
曾经那么珍视的人,即便身上带着累累旧伤,佟言也会因为他不小心磕了头、碰了手而心疼不已。
可如今,男人背上纵横的伤痕却是自己亲手施加的,握着甩棍的手再次扬起,视线逐渐模糊,又是狠狠一抽!
世界似乎在无限的缩小,只剩下这一处偏隅,汽车的远光灯也不再散漫,追光似的投射在两人身上,耳边越来越空,只剩下炸裂的抽打声,一下一下,直到力竭……
脱力扶住盛屿的肩膀,胸膛不断地起伏,震耳的心跳犹如擂鼓,提醒着佟言,他做了什么?
他打了盛屿,用最暴力的手段对待了曾经以为是上天馈赠的恋人。
多么难堪又可悲。
沉重的呼吸渐渐归于正常,佟言才发现,整个过程没有听到盛屿的一声痛呼,甚至连闷哼都不曾入耳。
再次蹲到盛屿面前,佟言看到了男人额角的冷汗与耳后绷起的嶙峋脉络。
男人将咬着的香烟一吐,暗哑的声音像过了遍砂纸:“换支烟,这支灭了。”
佟言从来都是优雅清朗的,如今却坐在了地上,给盛屿点了支烟。
“你上岛之前就调查过我?”
“对,看过你的档案。”
“赵允升说第一晚他就将我卖给你了。”
“嗯,你画了腹肌,揉了我满手都是。”
“没看上?”
盛屿沉默了一会儿:“睡一个酒蒙子挺没劲的。”
佟言低低地笑了起来,衣袖下的手狠狠握拳,直到感觉到了痛意才松开。
“怪不得我觉得你对我总是若即若离。”夜空暗蒙,无星无月,佟言一直望着天角,轻声问,“你真的是被我亲弯的吗?”
背伤难忍,盛屿叼着烟面色不算好看:“算是吧,那次之前我只交往过女人,你亲完我,我想去揍你,可你已经转学了。”
佟言转头望向盛屿:“和不喜欢的人上床是什么感觉?”
白色的烟雾混进夜里,盛屿将香烟推到唇角:“感觉不好,还他妈得让你上。”
佟言错开眼,笑着抹了把眼角的湿意:“现在想来你为了工作还真的挺拼的,回国之前那次生病也是你装的吧?怎么做到的?”
“身体太好,太难生病了,冷热水交替浇了一整晚。”
佟言也点了一颗烟,笑道:“真够难为盛总的了,吃了这么多的苦,怪不得回来拿到账册就要分手。”
衔着烟,他问得闲散,蜷缩的指尖却狠狠地抵住了掌心:“盛总忍辱负重这么久,分手那次,不是要讨回来吗,最后怎么没有上我?”
如今能交汇的,似乎只有两人吐出的烟雾,盛屿看着缠到一处的青烟,缓缓说道:“佟言,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们这种人,有时也会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恻隐之心,好巧不巧,那次让你赶上了。”
“用我道谢吗?”神情冷漠的青年问道。
盛屿瞧了他一会儿,点点头:“用。”
看着佟言逐渐阴沉的面色,盛屿扬起眉:“佟言,你握着甩棍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自己委屈透了?我盛屿从头到尾都是欠你的?”
男人虽跪在泥里,却依然拥有凌人的气势:“你心里要是没有那点觊觎我身体的腌臜念头,即便我抛了什么样的鱼饵,你也很难上钩吧?你的色心如果稍微少一点,脑子和智商也许就会多一些了。”
一直长跪的男人忽然曲起一腿,踏在泥里!
被束缚的指间闪过金属的暗芒,脚腕上的捆扎带断口锋利整齐,已经沉尸泥里,盛屿翻起眼皮:“以后捆手上的捆扎带,记得要捆住两只个拇手指,才能阻止一些暗藏的小动作。”
“刚刚给你跪、让你打,恶气出了吗?佟言,我那点恻隐之心截止刚刚已经全部用光了。”
盛屿缓缓站了起来,他俯视着惊讶的青年,沉声说道:“佟言,从始至终,你只爱我的身体,只想着床上那点事儿,你对我……只是生理性的喜欢。”
第58章 废物
“佟言,从始至终,你只爱我的身体,只想着床上那点事儿,你对我……只是生理上的喜欢。”
手腕反向一拧,锋利的刀片又锸入了腕间,因为姿势别扭,捆扎带几乎勒进了肉里。
不过寸余的距离,刀片就能划开扎带,却在刀锋搭上去的最后一刻,见了血!
佟言将手指锸入狭窄的缝隙,握在捆扎带上,阻隔了刀片!
暗红色的鲜血从指尖缓慢滴落,他像毫无知觉,感受不到痛楚似的,将刀片儿从盛屿手中一点一点地抽离。
盛屿缚着手垂眸笑:“人人都说佟老师是菜鸡,好像只有我知道,你狠起来甚至能以命相搏。”
又一条捆扎带捆住了盛屿的两个拇指,佟言用力拉紧后,从后面贴近盛屿,情人相拥似的在他耳边轻轻低喃:“谢谢盛总指教,下次不会犯类似的错误了。”
带着鲜血的手指抚上喉结上的小痣,从那里又落至健硕的胸膛,再往下又摸到腹部:“你觉得我只是喜欢你的身体?生理上的喜欢?”
盛屿任他骚扰,神色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平稳冷漠的声音却格外清晰:“佟言,你的深情是不是把自己都骗了?既然你觉得我辜负了你,那我问你,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眸底黯淡无光,唇边却有浅笑:“我都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被喜欢的。”
男人转身,直视佟言的眼睛:“要不我再换一种问法,你刚刚跟我分手,就去追薛宝添,你喜欢他什么?”
“薛宝添?”佟言伸出手,将手指上新添的鲜血蹭在了盛屿的唇上,“我知道他不会接受我的追求,才去追求他的。”
夜风很长,从两人之间的距离穿过,佟言脱口的话轻飘飘的,被风一吹就散了:“我的生活中充满了欺骗,看够了长了两张皮的人,受够了面具下的嘴脸,薛宝添很好,骂人都透着真诚,我们都知道‘追求’只是游戏,他愿意陪我闹,只是看我可怜罢了。”
佟言承认得坦荡:“我确实喜欢你的身体,很迷恋很沉沦,除此之外,我也喜欢你的笑容,你喝啤酒的样子,喜欢看着你在小阳台中闭着眼睛迎着阳光时的轻松惬意。我会盼着下班,盼着见你,盼着和你说说话,或者一句话都不说,我有时会想那座岛上的三角梅,多年之后是不是还会有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依旧在花影纷繁中,等我。”
海岛终究是太过遥远,裹着花香的海风吹不到这处荒败之地。盛屿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又是一片凉薄:“佟老师在背诗?我劝你不要总活在自我感动之中,退一万步讲,你就算对我有感情,可你的感情在我这也分文不值,我只讲利益,只讲等量交换,我是骗了你,利用了你,可也让你睡了一年,今天又让你出了恶气,我们之间,扯平了。”
男人向前跨了一步,两人鼻息相融:“佟言,你还想怎样?我劝你趁我还愿意惯着你的时候,见好就收。”
佟言觉得奇怪,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在听到这些话后,竟然还会生出绵密剧烈的疼痛。心脏仿佛被利刃对穿,刀尖穿过重重痛楚挑破了深埋的恨意!
带着恨意的声音裹上了从容平静的外衣,不疾不徐,透着隐隐的危险:“盛总有点耐心,你再多惯着我一会儿,反正最后一次了。”
盛屿双手被缚,他皱起眉头,看着佟言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
“这指虎你总随身带着?上次盛总带着它揍那些人渣时威风得很。”佟言从口袋里掏出金属指虎套在自己手指上,抬眼看向高大的男人,“请盛总指教一下,我带着它揍你这个人渣的时候,需要注意些什么?”
盛屿看了一眼佟言指骨上金属泛出的凛冽光芒,忽地笑出来:“来真的?”
“做不得假。”
“这回打完怎么办?”
“你涉水行舟,我独木架桥,你我各走一边,永不复见。”
“好。”盛屿垂下眸子,掩下眼底的情绪,“我只让你打三拳,只能打腹部,不能打腰侧,不能打头与脊柱,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话音未落,佟言极速出拳,直奔盛屿侧腰!
“草,佟言,你他妈这是要我命呢!”
盛屿双手反剪被缚,身体却极度灵活,略略一偏,躲过了拳头的重击。
“没打到,不算。”佟言出拳没什么套路,愤怒加持乱击,倒也算得上攻势凌厉。
盛屿只躲避不反击,逐渐退到佟言的车前,脊背贴上车门,他低声警告:“佟言,我没心情再跟你玩这种纯情与背叛的游戏,再较劲我就不客气了!”
佟言忽然停下动作,逼近盛屿,与他呼吸交瀍。这么近的距离,只有讨吻才解释得通。
盛屿放松了肌肉,刚想出言讽刺,肚子上就骤然被重重击了一拳!
蹙起眉头,盛屿腹腔绞緊,微微弓腰,面上却挂上了笑容:“佟老师不急色的时候,还是聪明的,知道声东击西。”
佟言低头看看手上戴得指虎,轻声道:“嗯,我还知道乘胜追击。”
话起的同时,拳风亦起,直奔盛屿耳下三寸!
饶是盛屿反应迅速,因为距离太近,也只避过了三成的力道,棱角分明的金属击打在颈项上的时候,他的眼前一黑,脑子瞬间混沌。
最后残留的意识中,他听到了佟言冰冷的声音:“盛总曾经说过,耳下寸余是动静脉及迷走神经的关键之处,轻击,短时意识混沌,重击,则能失去知觉。”
高大的身影向前一倾,倒在了佟言的怀里。
盛屿再睁眼时,已经被佟言圧在了汽车后座上。
双手从反剪后缚,改为了绑在身前。皮廗解开,衣衫不整,而此时,他的煺正架在佟言的肩头。
“佟言,你他妈干什么!”
“醒了?”佟言又吻了一下喉结上的那颗小痣,才抬眼看向盛屿,“没做什么,讨点东西而已。盛总刚刚说的等价交换,初听挺混蛋的,细想下来倒也有几分道理,既然要等价交换,就要彰显公平,我想了一下,我们之间还有一处未公平。”
佟言偏头吻了吻盛屿的脚踝:“你口口声声说我税了你一年,可哪一次不是你在控制全局?所以我今天真正税你一次,才算等价交换。”
伴随着一声低斥,车身剧烈的晃动了一下,短暂的停顿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震频不断地颠簸。
佟言工作上作风老派,涉密的账册存档锁好之后,钥匙总要随身携带。此时,挂在腰间的一串钥匙,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向上打在粿露的肌肤上,向下又弹回砸在腿上。
多把钥匙击砸在一起,发出“哗哗”的声响,在只有沉重呼吸声音的车内,显得过于清晰与刺耳。
钥匙越扬越高,声响越来越大,砸在腰上和腿上越来越痛,佟言却顾不得这些,他紧紧盯着盛屿的脸,试图发现些不同,找到与那个坚硬、规律、可控的机器的不同。
可是车内的光线太暗,男人的脸埋于幽暗,除了略显沉重的乎吸,佟言无从辨别其他。
“佟言。”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出声,他双手抬起放下了车窗,夜风一拥而进,吹散了某种特殊的气味。
随之,那双被捆着的双手骤然掐住了佟言的脖子,并未受情绪影响的平稳声音带着阴鸷缓缓散开,“今天你要是没鄵死我,总有一天,你会折在我手里。”
恨意与恼怒瞬间攻袭了佟言,那把钥匙巨烈遥摆,佟言慢慢说道:“鄵死你是吗?那我尽量一试。”
距离汽车三五十米外的建筑垃圾后,一截花衬衫被风吹的翻飞。
“我草,峯哥,你扇我个嘴巴子呗,我他妈是不是犯癔症了?盛屿,焱越安防的大佬,被那个秧子绑架,往死里揍了一顿,还他妈拉到车上被鄵,我去,那姓佟的是什么来头啊?”
黄毛也一脸苦闷与不解:“佟言的底你也不是没摸过,没什么特别之处,发起飙来怎么这么疯?舍得拿命去搏。”
“峯哥,佟言这人咱们还劫吗?”
花衬衫的话中明显带着犹豫,黄毛默忖了片刻,伸头又看向那辆汽车。
不知什么时候汽车玻璃已经升了上去,一只白皙的手掌将捆着扎带的双手按在车玻璃上,随着车身的晃动,白皙的指腹浅浅滑动,在玻璃上留下一片近乎恐怖的血迹。
黄毛心里一抖。
身边同样伸出脑子的花衬衫打了个哆嗦,再次轻声问道:“咱还劫吗?”
黄毛缩回头,骂道:“还劫个屁!这佟言不是个善茬,他这么折辱盛屿,现在盛屿杀了他的心思都有,咱们要是劫了他,你说盛屿会救他吗?”
花衬衫淬了一口:“要是我,花点钱也让对方弄死他!”
黄毛叹了口气:“追债的事情我们只能另想办法了,走吧,别让盛屿知道我们见过他吃瘪,那人阴得很,别被他记恨上。”
“草,被一个秧子祸害成这样,还他妈行业大佬呢。”花衬衫猫着腰离开的时候,又啐了一口。
佟言开车离开时,将盛屿留在了废弃的建筑工地。
他看着后视镜中越来越小的人影,想到自己几个月前,也曾站在那里,望着盛屿的车子缓缓驶离。
如今风水轮流转,佟言心里却升不起一丝快意,多么讽刺,这荒诞的人生。
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佟言从后视镜中收回目光,直视前方,再次深踩了油门。
转入公路,他盲目地沿路前行,深夜路上无人无车,只有一盏接着一盏的路灯,无穷无尽地延伸。
不知开了多久,佟言缓缓将车停到了路边,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伏在了方向盘上。
心中的愤怒和仇恨像是一盘散沙,佟言捞一把漏半把,索性就放在了一边。
没有怒意和恨意支撑,佟言心里空得发慌,像身边空空荡荡的街路一样,看着宽敞,实则孤独。
他努力往脑子里装些东西,莫名的就想到了盛屿曾经在某些时刻说与他的话。
“佟老师眼睛很漂亮,可惜就是眼神不太好。”
“本来就瞎,可别又添了傻。”
“听话,戴着眼镜,好好保护视力。”
“瞎子配狗,天长地久。”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盛屿就已经在暗戳戳地讽刺自己了。
佟言忽然后悔,刚刚为何不再卖卖力气,将人挵死算了。
念头刚一生成,懊恼和羞赧随后就至。车内还有情事后留下的气味,催得佟言更加无地自容,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轻声骂道:“废物。”
半个小时前,那串钥匙还在晃动,许是过于剧烈了,力气使得足了些,又疏于技巧,钥匙在一个漂亮的上扬又落下后,忽地就停了下来。
从始至终,盛屿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佟言的脸,如今见他神色有异,又看了一眼他僵直的右腿,出声说道:“脚抽筋儿了?还是腿抽筋了?”
健硕的大煺从肩上滑下,盛屿用双臂将佟言一圈,以其利落的姿势反身圧在身下,沉下脊背,在惊讶隐怒的青年耳边,落下一语:“废物。”
佟言强行掐断了某些回忆,抬起头,透过车窗看着空寂的街路,轻声道:“你涉水行舟,我独木架桥,你我各走一边,永不……复见。”
第59章 爱不释手的小玩具罢了
佟言再次得到盛屿的消息,是从薛宝添的口中。
“盛屿这种坏种的存在,是不是就是为了满足生物的多样性?”薛宝添将烟送进嘴里之前低骂了一声,“你从他那里偷拿来的合同,竟然只是他的障眼法,为的就是让我们对这单任务起戒心,从而接下另外一单。”
薛宝添半眯的眸子里,晃出一抹狠厉的恨来:“这局布得巧妙,到最后阎野接下来的这单反而才是真正的陷阱。”
“护送高保价国宝级的物品过境,期间被人调包,东西不翼而飞!”薛宝添翻起窄薄的眼皮,“盛屿这局做得高明,一单业务就能让阎野在行业内再无立足之地,等同于将整个焱越安防拱手送给了盛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