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犇犇只尴尬了一瞬间,又黏上了邢南,邓犇犇很崇拜这个救过他的大哥哥,特别是邢南比他阿爹、他二哥都要高大健壮。
吃了饭邓大强让邓福豪带邢南跟裴玖去找叶寻州,他手里有活,下午还得继续去挖地基。
丁美丽收拾了许多东西让邓福豪一道给邓早早俩口子带去,车厢已经装了一半,再装上丁美丽给带的东西人都没地下脚了。
索性三个人都坐在车厢外,裴玖侧坐在邢南身后,累了可以靠在他背上。
从邓家到竹溪村又是大半日的路程,牛车停在叶家门口时天已经黑了。
低矮的篱笆围成的院子里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个坐在灶膛前烧火,一个拿着锅铲翻炒,茅草屋打开的门窗摇曳着昏黄的烛光,几只鸡在光亮处啄食,感觉到生人的气息鸣叫起来。
邓福豪跳下牛车拍响竹门,“大哥,哥夫。”然后侧身走到篱笆前长腿一跨进了院子。
邢南:......
裴玖:......
所以他敲门只是因为礼貌?
“是二弟?”邓早早回头眯着眼睛,夜幕下看不清来人的相貌,“怎么这么晚过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邓福豪打开院门,“我陪邢大哥俩口子过来的。”
叶寻州往灶膛里塞柴火的动作一顿。
年初二上邓家拜年,邓大强已经跟他们说过邢南的事。
叶寻州心中不知何种滋味,眼眶干涩发酸。
裴玖跟着邢南下了牛车怯怯的站在他身后只露出半个身子。
“快,快进院子,我去把灯笼挂上,天黑看不清,你们慢点走。”邓早早盛出锅里的菜从水缸舀了两瓢水倒进锅里,赶忙进屋去拿灯笼。
屋檐下跟院门前都挂上了灯笼,灯火通明,邢南跟裴玖才看清院中全貌。
破旧的茅草屋前棚子下的土灶蹿动着火苗,简单的灶台桌子上锅碗道具摆放整齐,刚炒好盛出来的菜还冒着热气,一旁的大水缸还有大半缸水。
院一角的用竹条编织的鸡笼子也收拾的干干净净,旁边堆着柴火,不远处的低矮草屋该是杂房。
“家中简陋,二位先进屋坐,我再炒两个菜,咱们边吃饭边说。”
邓早早的性子跟他阿娘一模一样,热情开朗,他拉着裴玖手像是早就认识一样。
叶寻州站在灶膛前,身量比去年在清水镇见时高了些,估摸着能有邢南耳尖高,削瘦的脸颊也多了些肉,气色比之前好上太多。
裴玖垂眸,叶寻州的脚腕依旧扭曲,他咬着下唇,侧头眼眶溢出泪水。
指尖被人轻轻捏了两下,邓早早明媚的脸庞凑近他:“咱们进屋坐,我听阿爹说你身子骨弱,倒春寒的风还是少吹。”
邓福豪就是个工具人,勤勤恳恳的搬运牛车上的东西,邢南拍了拍叶寻州的肩膀对他点了点头,随后一块去搬东西。
满满一车厢的东西搬进屋对两个身强体壮的汉子来说不费什么事。
来来回回屋里堆了两大堆。
米面粮油,干果菜蔬,糕点零嘴,布匹针线等等一应俱全,邓早早看的目瞪口呆,觉得自己都能开个杂货铺子了。
对于邢南跟裴玖送来的东西邓早早没说什么都接下了,这是他们对叶伯伯的一片心意,邓早早怎么舍得拒绝。
他们来的匆忙,邓早早没时间准备,只做了两个小菜蒸了一碗腊肉煮了一锅蛋花汤,还好今晚蒸的馒头多,足足有三十个,原本是打算他跟叶寻州吃十天的。
一顿饭吃的沉默,桌上只有邓早早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东说西,裴玖时不时应他一句。
除了邓福豪,其余四人皆是没什么胃口。
裴玖吃了小半个馒头就放下了筷子,眼眶红的像只兔子。
邢南低声叹了口气,拿过他碗里剩下的半个馒头三两口吃下肚:“我们来的匆忙,也没能提前个跟你们打声招呼,真是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家里有人气才好,平日就我跟叶寻州两个人,他又不爱说话,家里总是冷冷清清的,你们能来,我跟叶寻州都很高兴。”
邓早早边说边用胳膊肘子杵身边的叶寻州,家里来了客,好歹也说一句别跟个哑巴一样。
邓福豪默默的端着碗挪动着离邓早早越来越远,他哥夫不吭声,大哥发起脾气容易伤及无辜。
边挪他还边朝裴玖打眼色,邢南肯定是不怕他大哥的,裴玖这小胳膊小腿可就不一定了。
奈何裴玖一心都在叶寻州跟邓早早身上,压根没瞧他。
叶寻州怔怔的看着裴玖,嗓音沙哑:“我很高兴你能来,阿爹也会高兴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年前连着下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大雪, 下大雪下到第三日,邓大强不放心独居的两个孩子,怕破旧的茅草房抵挡不住大风大雪, 他便带着邓福豪过来帮着把房子给修整了一番。
原本叶家吃睡都在一个屋里,邓大强顺手把屋子做了隔断, 堂屋跟卧室隔开, 这样家里来个客人也能有个地方坐。
还是邓大强有先见之明。
夜里邓早早跟裴玖两个小哥儿睡卧室, 三个汉子在堂屋打地铺。
叶寻州打地铺的动作利索的很, 一看就是长时间的习惯动作。
见邢南面露疑惑,邓福豪平静的解释:“我哥夫喜欢睡地上,不是我大哥欺负他。”
邢南本来什么都没想, 邓福豪一说,他反而想多了。
想到邓早早在宝春堂凶悍的模样, 邢南不由打了个冷颤。
叶寻州:......
不解释还好, 一解释还真像是叶寻州被欺负了。
叶寻州难得主动开口:“是我不想耽误早哥儿。”
邓福豪钻进被窝闭上眼睛, 这话他听多了,现在全当耳旁风。
邢南心里很难受, 若是他如叶寻州一般不良于行,必定也不愿耽误裴玖。
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从叶寻州看邓早早的眼神, 邢南就能窥见叶寻州挣扎的内心。
他向何老大夫打听过叶寻州的伤势, 他知道叶寻州的腿好不了,只能用药缓解疼痛, 邢南想安慰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汉子, 可他言辞匮乏, 最后也只是淡淡的说:“日子会好起来的,睡吧!”
卧室里坐在床上的两个小哥儿, 已经抱头痛哭。
开始只有裴玖默默流泪,邓早早还大大咧咧的安慰他,那成想邓早早说着说着就心酸委屈了起来。
两个小哥儿坐在床上抱着哭,边哭边小声嘟囔。
“叶伯伯那么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我等了他好久好久,从春天到冬天,又从冬天到春天......”
“我的寻州哥哥太苦了,他腿总是疼,大雪天痛的他连觉都睡不着,他以为忍着不出声我就不知道,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二人牛头不对马嘴,却哭的异常和谐。
天蒙蒙亮几人都已经起床收拾妥当,他们要去山上祭拜叶氏夫夫。
裴玖跟邓早早哭了大半宿,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嗓子也哑了。
邢南心疼坏了,端水给人洗脸擦手,又用热布巾给人敷眼睛,搂着人低声安慰。
邓早早被他们俩羡慕死了,浑身散发出幽怨的气息,红肿的双眼幽幽的盯着叶寻州,盯的叶寻州头皮发麻。
上山祭拜了叶氏夫夫,裴玖跟邢南在叶家住了两日,帮着他们翻了地施了肥,又把院子的篱笆给加固了一圈,期间邢南还带着邓福豪上了趟山,抓了几只野兔野鸡回来。
他们走的那日邓早早很不舍,相处三日下来他很喜欢这个比他大三岁的哥哥,温柔又好看,还有一手好厨艺。
两个小哥儿手拉着手说了好一会儿小说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玖哥哥,我会去看你的,你别忘了我。”邓早早站在篱笆外不停的朝慢慢行驶的牛车挥手。
裴玖从车窗探出小半个身子对他挥手:“好,你要是没时间来看我们,等秋收完我跟南哥再来看你们,到时候带着我家两个小崽子一块来。”
回程的路上裴玖格外开朗,叽叽喳喳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今天气温高,邢南不担心他受寒,没把他往车厢里赶,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话语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心情这么好啊?”
裴玖笑弯了眼睛点点头:“嗯,很好很好。”
邢南侧面眼含笑意的望着他:“有多好?”
“这么、这么、这么多。”裴玖慢慢张开双臂到最大的弧度,“我很高兴能再见到叶伯伯,跟叶伯伯说了我想说的所有话,也很高兴认识了早哥儿。”
他顿了下,歪头看着目视前路的邢南,声音轻飘飘:“我最高兴,最幸运,拥有你。”
侧面飞速而过的马车轱辘声让邢南没能听清裴玖最后一句话,他抬手给裴玖挡住飞舞的尘土,轻轻蹙眉:“你说什么?”
裴玖双手撑在车板上,双腿小幅度摇摆,“说我很高兴。”
和煦温暖的阳光撒在他们身上,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五颜六色盛开的野花,一切都很平凡,也很美好。
二人想着到家能赶上午饭,结果到家门口发现院门锁着,家里人都不在。
“是不是哥么跟小妹带着小崽子们去月哥儿家了?”
裴玖看着门锁心里有点发慌。
“我把牛车先卸下,咱们再去赵家看看。”
邢南很快把牛车赶到新院子里卸下,给牛喂了水,食槽里添上干草饲料,三条大狗许久没见到他,围着他欢实的摇尾。
“三婶子。”
裴玖走进院子,赵三婶子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
“三婶子,我哥么跟小妹他们在这边吗?”裴玖往屋里张望着。
纪净月抱着小崽子也跟了出来,赵三婶子大步走到二人跟前:“小妹带着小崽子们在你们大伯家,燕哥儿娘家出事了。”
邢南蹙眉:“出什么事了?”
赵三婶子忧愁:“昨日下午燕哥儿娘家来人说他大哥摔了腿,下午你们大哥就带着燕哥儿回去了,现在都没回来,也不知道他大哥伤的重不重。”
“我阿爹阿娘去守铺子了?”
“嗯,一大早送了小妹跟小崽子们上你们大伯家就去镇子里了。”
赵三婶子知道的不多,俩口子问了几句就去了邢大伯家。
“三哥你们回来啦!”
邢大伯家刚吃完午饭碗都还没收拾,邢小妹从屋里跑了出来,身后跟着五个小崽子。
小平安跟小喜乐好几日没看到阿爹阿么了,泪眼汪汪的跑到他们跟前要抱抱。
裴玖跟邢南心疼坏了,一人抱起一个小崽子,亲了又亲。
“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去厨房炒两个菜,你们进屋去坐。”周英把碗筷剩菜都给收了,邢风跟着去厨房烧火。
“大伯,卫大哥怎么伤的腿?”邢南抱着小喜乐坐在凳子上。
邢大伯摇摇头:“不知道,昨天是建江小子来喊的人,他年纪小没遇到过事,慌慌张张,来回只说清他阿爹伤了腿。”
邢南点了点头没再问。
俩口子在邢大伯家食不知味的吃了饭后邢南带着夫郎、妹妹跟小崽子们先回了家去。
卸牛车的时候他就发现牲畜棚子都没打扫,回家后邢南先去打扫了牲畜棚子,裴玖把一家人昨天换下的衣服洗了晾上。
铺子里售卖的吃食也要做,俩口子洗菜切菜杀鱼忙的转不开身,邢小妹把小崽子们哄睡着后也出来帮忙。
裴玖跟邢南忧心忡忡,做事都不利索了,切萝卜的差点切到手,杀鱼老忘记剔除鱼鳃,邢小妹看的都害怕。
“吱呀”
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三人连忙起身,是邢阿爹跟邢阿娘回来了。
“阿爹,阿娘。”
“你们回来啦!平安回来就好,叶家人都见过了?”邢阿娘放下木盆围着二人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番,看俩人都好好的就放心了。
邢南卸下牛车上的大罐子,“卫大哥伤情很严重?”
“还不知道,我跟你阿娘打算一会儿过去瞧瞧。”邢阿爹卸下另一大罐子。
父子俩力气大,一只手拎一个大罐子进了院子。
正收拾着邢东跟卫青燕就回来了。
“怎么样?你大哥伤的重不重?大夫怎么说?”
邢阿娘心急说话的语速飞快。
卫青燕眼睛还有些红肿,面色稍显憔悴,“不算很严重,大夫说养个把月就能恢复。”
“谢天谢地,老天保佑啊!能好就好,能好就好。”邢阿娘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几拜。
裴玖上前握住卫青燕的手轻轻捏了捏,语气担忧:“哥么......”
“你别担心,我没事。”卫青燕笑着回捏了他一下,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邢小妹抬头眼巴巴的望着他:“大哥么你是不是头疼?我这就去喊大夫。”
卫青燕拉住要跑出去喊大夫的邢小妹:“不碍事,我就是熬了一宿没睡好有些累了,用不着看大夫。”
昨天卫建江来的时候哭的稀里哗啦话都说不清楚,把卫青燕都给吓傻了,回娘家的路上卫建江哭卫青燕也跟着哭。
进屋看到卫大哥血淋淋的腿,卫青燕当时全身都发软了,就怕卫大哥有个什么万一。
邢东把卫青燕跟卫建江送到家后赶紧上镇子里去请了宝春堂的大夫。
一条腿被乱石刮蹭的皮开肉绽,膝盖骨变形的厉害,卫大哥疼痛难忍,尽力克制着小声的抽气,脸都发白了。
等大夫的一个多时辰里一家老小围着他不停的抹眼泪,还好大夫看诊过后伤情算不上特别严重,能治好,一家人才止住了眼泪。
卫大哥是早上上山砍柴不小心踩到了猎户没做记号的陷阱摔伤的,那陷阱刚好挖在山沟旁,卫大哥踏空后连人带柴火一起滚进了山沟里,幸好陷阱中没放捕兽夹子,否则这腿还真不一定能保的住。
“大哥腿上大多是皮外伤看着严重养养就能好,主要是膝盖骨摔错位了,大夫把给骨头正了位用板子固定,得在床上养个把月。”邢东也累了大半宿一脸疲惫,昨天大夫给卫大哥正骨全程都是他帮忙压着人,不能让卫大哥疼的乱动。
卫大哥一个正值壮年的汉子,压着他邢东可没少费力气。
后半夜卫大哥又起了高热,卫家一家子都不敢入睡,连两个孩子都跟着大人一起守在房里,一直到早上卫大哥才退了高热,人也清醒了过。
卫青燕吸了吸鼻子:“后半夜大哥起了高热,我这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还好早上就退了。”
卫青燕跟邢东折腾了一宿,邢阿娘赶着他们上屋里去歇着补补觉,“人没事就好,你们先去歇会儿,别给累坏了。”
卫大哥没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俩口子一挨着床乏困之感瞬间涌上来,刚躺下去就睡着了。
邢南跟裴玖干活也不分心了,边干活边跟家里人说叶家的事,邢阿娘听的不停感慨,忽地想到有一日她在面食摊子上看到的小哥儿跟瘸腿汉子。
“莫不是那俩人就是你们说的叶寻州跟邓早早?”她越听越觉得像,把上回看到的给说了出来。
裴玖莞尔一笑:“肯定就是他们俩了,咱们还真是挺有缘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小妹、玖哥儿你们今儿怎么上这来洗衣服了?”村里的婶子看到邢小妹跟裴玖提着木盆、木桶上溪边来觉得稀奇。
自从邢家后院打了水井, 他们家人甚少到溪边来洗衣服被面。
婶子阿么们给他们俩腾出了个空地,邢小妹笑呵呵的走了过去:“今儿天气好,正好把冬天盖的被褥都给换下来洗洗。”
裴玖腼腆浅笑, 端着木盆蹲在了邢小妹面前。
冬日的被褥厚重,二人合力使着劲才把湿透的被褥从溪水中拖出来。
圆脸和蔼的李家婶子搓洗着衣服笑眯眯的道:“我说呢!家里有口水井洗衣用水都方便, 就是洗冬天的厚衣服被褥子费力, 光打水都要打老半天, 还是上溪边来方便些。”
“对, 光打水都快把胳膊给累折了。”
邢小妹挥动硭锤反复捶打湿被褥,飞溅而起的的水渍落在裴玖的唇瓣上,他扭头轻呸了两下, 他皱眉的样子让邢小妹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裴玖嗔了她一眼无奈道:“你还笑,皂角水又苦又涩, 等会儿我也让你尝尝。”
“别、别, 我不是故意的, 三哥么你最好了。”
邢小妹挑眉圆睁着大眼睛,眉眼之间带着笑意, 没有一丝害怕的样子,裴玖好气又好笑, 掬了一小捧清水朝她泼去。
冰冰凉凉的溪水洒了邢小妹一脸, “哎呦!”她低呼抬起胳膊胡乱的擦脸, 这回轮到裴玖笑个不停了。
小孩子心性般的举动让婶子阿么也不由的笑了起来,纷纷出言打趣。
“一个两个都跟六七岁的奶娃娃一样, 洗个衣服还玩上水了。”
“我瞧着奶娃娃都没你们俩闹腾。”
“等会儿被褥洗好了, 身上的衣裳又要洗。”
裴玖被打趣的不太好意思, 小脸红扑扑的,邢小妹是大大方方的任人打趣, 她本来年纪也不大,性子又生的活泼,逢人都是笑脸。
她相貌生的好,嘴巴又甜,村里上了年纪的妇人夫郎都挺喜欢她的。
四五床被褥洗下来二人的腰都麻了。
二人站起身来活动活动,伸展四肢后一人拿着被褥一头往相反的方向拧干。
“你们今儿怎么上溪边来了?”赵三婶子端着一盆尿布看到裴玖跟邢小妹在溪边拧被褥也觉得稀奇。
把拧干的被褥放回木盆,裴玖抬起胳膊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冬日盖的被褥太厚,在家不好洗,还是溪边洗的干净些。”
赵三婶子笑着点点头,她来的晚,浣洗的婶子阿么们大都早洗完回家去做午饭了,这会儿溪边也没几个人,她蹲在平整的石块上把盆里的尿布打湿。
裴玖跟邢小妹提着木桶端着木盆跟赵三婶子打了招呼便回家去了。
半道上还给遇到了刘三水的媳妇。
邢小妹气哄哄怒瞪妇人,她可没忘记刘三水空口白牙的污蔑邢阿爹,还有刘家媳妇上门瞎咧咧的事。
刘三水他媳妇看到二人立马垂头快步走开,邢小妹扭头还瞪着人,裴玖无奈一笑拍了拍邢小妹,“别看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咱们快些回家,哥么一个人在家看着小崽子们腾不开身做饭。”
“哼。”邢小妹哼唧一声才扭过头。
二人到院门口时听到了院里的说话声。
是卫家阿么来了。
“卫阿么好。”
放下木桶、木盆,二人朝坐在棚子下的卫阿么问了好。
卫阿么褶皱的脸上露出笑意:“好好好,都好都好,刚洗完衣裳回来呀?”
“嗯,趁着天气好太阳大,正好把冬日盖的被褥换下来洗干净。”裴玖从院子一角拿了竹竿搭上,邢小妹帮着摊开被褥晾上竹竿。
小鱼儿领着两个弟弟在院子里玩,邢小妹一回来,三个小崽子就跟在她身后转悠。
素日里带他们最多的就是邢小妹,三个小崽子对小姑姑的感情深着呢!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惦记着小姑姑,连阿爹阿么都比不过。
裴玖晾着被褥询问卫大哥的伤势:“卫阿么,卫大哥的伤好些了吗?”
提起家中老大,卫阿么心疼又惆怅,黯然下来:“好多了,伤口都开始愈合结痂,只是要卧床养好骨头。”
医治卫大哥的腿已经花费了不少银两,每日喝的汤药、换的伤药中都有几味名贵的药材,卫大哥伤了骨头,得用好药慢慢养回来。
卫阿么不是抠搜的人,只要能治好卫大哥,花再多银两他都乐意,只是家中钱财实在不多,一日的药剂就要近一两银子,这才第五日,家中已经没有一分余钱了。
请宝春堂大夫看诊的二两银子还是邢东付的,不然早几日就吃不起药了。
不得已他才来找自个儿的小哥儿,想借些银子给老大抓药。
卫阿么刚进院子喝了口水还没说事裴玖跟邢小妹就回来了,卫阿么不想当着太多人的面说借钱的事,坐在凳子上有几分局促。
卫青燕一眼就能看出自个儿阿么心里有事,他打发邢小妹带着小崽子们上新院子去逗狗玩。
裴玖有几分眼色,晾完被褥把木盆、木桶归置好:“我上厨房做饭去,卫阿么今儿吃了饭再走。”
卫阿么刚要推拒,卫青燕抬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邢阿爹跟邢南在地里翻地施肥还没回来,院子里就卫阿么跟卫青燕二人。
卫青燕直言:“阿么可是家中缺钱了?”
院子里没别人,卫阿么也就直话直说了:“燕哥儿,阿么原本不想跟你开这个口,只是你大哥的腿你也瞧见了,是能治好,花的银子也不少,每日的汤药、伤药就快一两银子。”
“再过一个月江儿下半年的束脩又要交了,你大嫂昨日回娘家去借钱,哎!她娘家人你是知道的......”
不待卫阿么的话说完,卫青燕道:“阿么我先拿十两银子给你先用着,不够你再跟我说。”
说着卫青燕进屋拿了一锭十两银子出来塞进了卫阿么手里。
卫阿么眼中泛起泪花:“用不着这么多,五两就够了,大夫说再用五日药就能换平常的伤药用,一日的药用不了几十文。”
“我跟你阿爹、大嫂勤快些都够用,你快拿回去,这么多银子要让东子跟你婆婆知道了他们对你有意见可怎么好?”
卫青燕搂住卫阿么的肩膀低声劝慰“阿么放心,家里人待我都好,万不会因为银子的事对我心生嫌隙,你放心拿着,别太省着了,三五日也给家中添点荤腥。”
“江小子读书费神,华姐儿跟他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再这个时候亏了身子。”
“是阿么跟你阿爹没用,对不住你啊!”卫阿么佝偻的身子颤动不停,哽咽抽泣:“你出嫁的时候我们没能力给你置办的风风光光,家里出了事还要你一个外嫁的小哥儿来担忧。”
卫家家贫,当年卫青燕嫁给邢东的时候,卫家置办了喜被婚服,嫁妆只有五百文,那五百文已经是家中一半的积蓄了,因着嫁妆的事,当年可有不少人拿着这事说笑他们。
卫阿么自觉对不住他的小哥儿,怕借钱的事给邢家知道了让卫青燕为难。
卫青燕吸吸鼻子,眼眶泛红,将抽泣的卫阿么搂进怀中:“阿么,你跟阿爹、大哥都待我好,咱们家当年有多穷我能不知道?”
卫阿么近日因着卫大哥的腿担惊受怕,强忍的心酸苦楚在这一刻迸发出来,环着自个儿小哥儿的腰身哭了好一会儿才停。
“阿么没事的,大哥会好起来的,大夫都说了养一个多月就能下床,咱们好好吃药好好养着就行,银子的事有我跟东子呢!”
或是哭了一场将心中压抑许久的郁气纾解,萦绕在卫阿么眉眼之中的忧虑之色也不见了。
午时刚到没多久邢阿娘跟邢东也回家了。
见到亲家邢阿娘十分热情,拉着他问了卫大哥的伤势,又问了他跟卫阿爹的近况跟孩子们。
最后对她跟邢阿爹没能去看望卫大哥表达了歉意。
卫阿么跟她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
邢阿娘耐心宽慰他。
邢阿娘也是经历过的,邢南重伤的时候她恨不能躺在床上的人是自个儿,对于卫阿么的难受痛苦她很能理解。
等吃过饭,邢阿娘让邢东驾着牛车去送卫阿么,临出门时邢阿娘把邢东拉进屋里塞了五两银子给他。
“燕哥儿他大哥伤的重,医药费肯定花了不少,你岳父家老的老小的小,全靠他大哥支撑着,现在连床都不能下,家中日子肯定不好过,这银子你等到了卫家再给你岳么,别让外人瞧见了说闲话。”
邢东收了银子笑着点了点头。
进了卫家院门邢东才把银子塞给卫阿么,“阿么,这银子是我阿娘给大哥跟江小子、华姐儿补身子的,我先走了。”
塞完就跑,生怕卫阿么不肯收,他这一举动搞的卫家人都懵了。
卫阿么哭笑不得,心里熨帖极了。
卫大嫂看着这一幕扭过头擦拭眼角,昨日她回娘家去借钱,她阿爹阿娘一句好话没有,连顿饭都没留她吃,她只觉得心寒。
“阿娘,我阿么今日是来借银子的。”卫青燕思索再三还是把卫阿么借钱的事告诉了邢阿娘。
几人在院子里收拾食材,这会儿周英还没过来,卫青燕声音不大不小,他也没想瞒着裴玖。
邢阿娘莞尔:“你大哥出了事,家中这几日肯定不好过,当初三小子出事咱们也是四处求爷爷告奶奶,你阿么来借钱你该早点跟我说。”
卫青燕脸皮难得红了:“啊?”
邢阿娘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卫阿么的心思,无非是怕外嫁的小哥儿借了银两给娘家让夫家人有意见,卫阿么心中所想没错,多少外嫁的小哥儿、姐儿,因为娘家的事被夫家打骂。
邢阿娘不是责怪卫青燕,“啊什么呀?你这孩子原本就不是个心思重的,瞒了半天心里不好受吧?”
卫青燕难为情的点点头。
“你阿么问你借钱人之常情,你用不着想太多,银子都是你跟大小子挣的,你们自个儿做的了主。”
“谢谢阿娘。”卫青燕抿唇腼腆笑了笑。
难得在他脸上看到羞赧的表情,裴玖揶揄道:“原来哥么也会脸红呀!”
卫青燕这会儿已经平整了心态,觎了他一眼:“小蹄子,你都敢调笑我了。”
“嘿嘿。”裴玖咧嘴双眸亮晶晶。
邢南从后院走出来乍见他笑的如此欢实不由问道:“遇到什么好事了?”
他一出声三人齐齐望向他,似笑非笑着均不说话。
邢南纳闷,抬手摸摸脸摸摸头顶,又垂眸在自个儿身上瞧了瞧没觉得自个儿有哪不对劲的,怎么三人都用这般奇怪的眼神盯着他?
周英过来做事进了院子看到这一幕,不解的问:“你们盯着三小子看啥?”
邢南站在那傻呆呆的,卫青燕强压嘴角忍住笑意扭过头没吭声,裴玖戏谑道:“他站在那摆姿势,咱们不看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