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瞧着一小会儿,夸赞了几句就继续做活了,冬季里天黑的早,早做完还能趁着天没黑透回家做了晚饭,省些灯油。
夜里吃过了晚饭,邢阿娘把邢南买的手脂面脂分给了卫青燕跟邢小妹,拿了两对绢花出来,暗紫色的是给她买的,邢阿娘这个年纪带大红大绿的不合适,青绿色点缀着黄色花蕊的是买给邢小妹的。
邢小妹接过绢花高兴的不得了,也不管天都黑了,油灯不够亮堂,蹦跳着跑去阿娘屋里拿了铜镜出来带上了绢花,美滋滋的转了几个圈圈,夜里躺着床上睡觉都捧着两朵绢花舍不得撒手。
哄着小鱼儿入睡了,邢东拉着夫郎钻进了被窝里,大脑袋贴着夫郎蜜色的颈部可劲的蹭,“明儿我也给你去买两朵绢花。”
面脂手脂就罢了,左右家里人都要用,小叔子给哥么买头花发带可就说不过去了,卫青燕知道这个理,邢东更是知道。
他暗想道:三弟话少瞧着就不像是个知情懂趣的人,没想到还会买东西哄人,他可不能被比下去。
“你可算了吧!我一个小哥儿带什么绢花,也不怕被人看了笑话。”
卫青燕推开他作乱的大脑袋,舒舒服服的枕在枕头上,闭上眼睛不欲理会他,突然撒什么欢,拱来拱去的被窝里的热气都被他拱没了。
邢东想了想确实没几个小哥儿成天带头花的,他老老实实的躺在被窝里不闹腾了,想着明天上饰品铺子去问问,小哥儿带什么发饰方便又好看。
洗漱完哄了孩子们睡着,裴玖坐在梳妆台上抹着邢南今日买回来的牡丹面脂。
打开盒盖一股浓香袭来,熏的裴玖打了个喷嚏。
以前用的桃花面脂跟梅花面脂都是淡淡的清香,打开盒盖凑近了才能闻出味道来,擦在脸上香味也都是若有似无。
牡丹面脂香味也太浓了,要是擦在脸上怕是几米远都能闻到香味,别把孩子们给熏坏了。
裴玖皱着眉头小声抱怨道:“这也太香了,要擦脸上我都不敢抱孩子们了。”
邢南倒是没想到这回事,原本他也觉得面脂太香了,但他听胭脂铺子老板介绍牡丹面脂的功效,头头是道,又是润肤又是养颜的,说小姑娘小哥儿都喜欢,加上价格也贵,他便觉得这是个好东西,想着自个儿小夫郎定然也会喜欢的。
“那过两日我再去买桃花面脂行不?”他偷偷觎了小夫郎一眼,去探小夫郎的神情。
暗黄的灯光下,裴玖睁着大大的圆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侧头瓮声瓮气的问他:“那这个还能不能退了?”
一盒梅花香、桃花香的面脂要八十文钱呢!牡丹面脂肯定更贵,裴玖可舍不得浪费这么多铜板,他已经开了盒盖还用手抹了一点,要是不能退他可要心疼坏了。
邢南:“盒盖都打开了该是不会给退的,留着等日后孩子们大些你再用也是一样的。”
看着手里小小一盒面脂,裴玖心痛不已,小脸都皱巴成一团了。
邢南走过去搂住他轻声说:“你夜里擦了睡一觉,第二日起来香味肯定就没这么浓了,应该也熏不着孩子们。”
“真的?”小夫郎抬起头半信半疑的瞅着他。
浅棕色的双眸映着跳动的灯火水润光亮,灯下看美人,邢南还能把持的住?
好言好语哄着小夫郎擦好了面脂手脂,他搂着人就滚做了一团。
裴玖嘴里还在小声嘟囔着,被他忽地一动作吓了一跳,眼皮抬起对上了汉子黝黑的双眸,倒映着他模糊的脸庞,汉子眼里像是生起一簇烈火,要把他给烧化了。
翌日清晨
裴玖被一阵阵腰酸背痛唤醒, 缓慢的坐起身来,一手扶着腰,一手捏着着拳头敲着后腰。
床外侧的邢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就看见小夫郎幽幽的盯着他。
他唇角上勾着对人傻笑,裴玖看他这傻样捏着拳头的手不轻不重的捶了他两下。
这汉子越来越坏了, 哄着他擦了脸脂手脂, 又哄着他这样那样...老说一会儿就好, 结果都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好。
小夫郎气鼓鼓的, 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大骗子。”
邢南“嘿”的一声坐了起来,一本正经的问:“我怎么就是大骗子了?骗你什么了?”他眼神揶揄,料定小夫郎会害羞。
果然, 小夫郎雪白的脸蛋生起了红晕,支支吾吾的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完整的话:“你骗我擦了面脂睡一觉醒来就没什么香味了。”
说着他愈发觉得自己有理没说错, 梗着脖子抬头气呼呼的瞅着坐起来高自己大半个肩膀的汉子, 又圆又大的眼睛这会儿瞪的更大了。
“哈哈。”邢南被他可爱的样子取悦了, 大声的笑了出来,凌厉的双眼也半弯了起来, “怎么就是骗你了?你自己闻闻现在香味还重不重?”
裴玖撇了撇嘴看了他一眼,垂着头耸着肩膀嗅了嗅, 香味还真不浓了, 只剩一丝丝甜腻的清香。
裴玖知道自己说不过他, “哼”了一声伸手捞过衣服穿上,越过他下了床套上外裤, 看都不看他一眼。
睡在小床里的两个小崽子眼睛都没还睁开就发出了动静, 小喜乐两只小手从小被子里挣扎了出来, 小手挥动着要人来抱。
小平安大声的嚎哭了起来,跟条毛毛虫一样在被窝里浑身蠕动, 小喜乐被他尖锐的哭声吓了一大跳,睁开眼睛撇着小嘴呜咽的哭了起来,委屈极了。
知道小平安的性子,他就是在干嚎,眼泪是一滴也没有,每日醒来都要闹出好大一番动静。
裴玖快步到了小床边,抱起委委屈屈小声呜咽的小喜乐,闻到了阿么的气味,小喜乐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从红红的眼眶里流出来,小脑袋埋进阿么怀里,小手紧紧攥住阿么的衣领子,可把裴玖给心疼坏了。
干嚎了好一阵的小平安见还没人来抱他,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弟弟依偎在阿么的怀里,顿时就不乐意了,撇着嘴就要继续干嚎。
“你快起来哄哄小平安,嗓子都要嚎劈叉了。”
身量纤细的裴玖可不比邢南,邢南可以一手一个一溜烟就把两个孩子稳稳当当的抱起来,他可抱不稳。
“臭小子天天就会干嚎,眼泪是一滴都不见,看你把弟弟给吓的。”邢南迅速套好衣服抱起小平安,捧着他的小屁股拍了两下。
有人抱了,小平安就收住了干嚎声,被阿爹拍两下又不疼,还笑呵呵的去揪阿爹还没绑起来的长发。
邢南见儿子没脸没皮的,撅着下巴去蹭他白嫩的脸蛋,两日没刮胡茬了,短短的胡茬刮在小平安脸上又痒又麻,他呵呵呵笑着扭动着小身子,小脑袋退了又退,怎么也躲不过阿爹的胡茬攻击。
等邢南逗够了他,裴玖已经抱着小喜乐打了热水给擦干净了小脸,刚刚哭了一会儿,小脸都皱了,挖了一点没有香味的面脂给他抹了小脸蛋,又是水水润润的小可爱了。
邢南懂事的抱过小喜乐,把混小子递给他阿么,贴着自家小哥儿粉白的小脸蛋就香了一大口。
小哥儿面皮生的太嫩,被他的胡擦一蹭就出现了细细的红痕。
小喜乐瘪着嘴两只小手搭在阿爹脸上使了吃奶的力气去推他,邢南以为小哥儿在跟他玩,退一点又蹭上去亲他的小脸蛋。
好了,终于把小喜乐给整哭了,小哥儿可委屈坏了,哥哥一大早就吓他,现在阿爹还要起伏他。
小喜乐哭的鼻尖红红的,两只小手捂住自个儿的小脸蛋,眼泪吧嗒吧嗒的落出眼眶,小嘴瘪着,红红的小鼻子一耸一耸,哭的不出声,委委屈屈的,任谁看了都要心疼坏。
“好哥儿好哥儿,阿爹错了。”
邢南心疼不已,恼怒自己怎么这么欠呢?小哥儿都不乐意了他还拿胡茬去蹭小哥儿的嫩脸,小脸都刮红了。
裴玖抱着洗漱好的小平安一把就塞到了他阿爹怀里,一个小坏蛋,一个大坏蛋。
一见着阿么,小喜乐捂着脸蛋的两只小手就伸向了阿么要抱,跟阿么一模一样浅棕色的眸子里全是委屈。
裴玖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大圆眼瞪着父子俩,裴玖是觉得自己表情够凶狠了。
却不知在邢南跟小平安看来他就像是一只被惹急的兔子,瞪着大眼睛一点也不凶狠,反而是软萌软萌的。
哄好了小喜乐,给两个小崽子喂了奶果子就把他们抱到堂屋的炕上去了。
邢南拿着粉色的发饰非要给小喜乐带上说好看,小喜乐还在埋怨他欺负自己一点也不配合,邢南只得作罢,别又把小哥儿给惹哭了,小夫郎也得跟他急眼。
收拾完新院子吃了早饭父子俩就去地里施肥了,等人出了门裴玖才想起昨日去刘大夫那拿的药夜里忘了给邢南抹上,等他跑到院门口去唤人,早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他转身回了院子心想今天夜里一定得给邢南抹药。
寒风吹又吹,转眼就到十二月中旬了。
从昨日开始下雪,刚开始零零散散的雪花飘落,刚落下就融化了,到了夜里雪越下越大,早上一打开房门就是一片雪白,院子里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雪还在继续下,没有停下的征兆。
这么厚的雪不好驾着牛车上路,一打滑就得车翻人伤。
所以今日邢阿娘没上镇子里去看铺子,兄弟二人徒步挑着做好的吃食跟牲畜上镇子里去了。
邢阿爹则是一起身就去地里了,这么大的雪就怕把地里的冬麦苗给压坏冻坏了。
炕灶里的火从进入十二月份就没灭过,前几日父子三人趁着空闲挖了黄泥买了些青砖在炕头砌了个炉子。
邢东去铁匠铺里定做了个铁炉盖,往灶口上一放就能遮盖的严严实实露不出半点烟灰,放上罐子就能烧水煮汤,也不用一大早起来烧水了,方便的很。
院子里的积雪老厚一层,抱着孩子们去堂屋时,孩子们头一回见到白茫茫的一大片,闹着不肯进屋里,这可不能由着他们,穿的再厚实也抵不住外头的寒冷,大人们强硬的把几个小崽子抱去了炕上,拿着小玩具哄了好一会儿才把他们给哄住。
交代了邢小妹看守着孩子,邢阿娘打发裴玖去厨房做早饭,她则是跟卫青燕二人拿了铲子开始铲院子里的积雪。
裴玖底子弱,人又生的瘦小,虽说进了邢家好养胖了许多,但他身量就在那摆着,小胳膊小腿小脸蛋的,别雪还没铲干净倒是把他给冻坏了。
等裴玖做好了早饭,院子里的积雪也铲走了一大半,邢阿娘跟卫青燕都干出了一身薄汗。
喊人进屋先吃了早饭再忙活,邢小妹撒丫子朝外头跑去喊邢阿爹回来吃早饭。
院子外也是白茫茫的一片,清晨落在积雪上的脚印又被落下来的雪花给覆盖上了,一点痕迹都瞧不见。
枯黄的野草结上了一层冰凌子,光秃秃的树干全被冰住了,像是穿了一件透明的衣服。
邢小妹一路跑到地里一路撒欢,跑两步弯腰捏上几个雪团子砸一下树干又砸一下枯草,再跑两步又去踩几脚结了冰凌子的野草,发出阵阵“咔擦咔嚓”的响动,还伸手去折低矮的树枝,拿在手里丢来丢去。
等喊上阿爹一块回家,瞧见一片雪白,她轻身一跃,在厚厚的积雪上打了几个滚,发出“咯咯咯”的欢笑声。
邢阿爹看她玩的开心就没制止她,站在一旁看着她在雪地里撒欢,唇角勾起,褶皱的眼角都是笑意。
等邢小妹玩了一会儿,脸蛋都冻红了,鼻尖也红,鼻腔一吸一吸的,鼻涕都要流出来了。
她玩心上来了,邢阿爹喊了回家也不理会,赖在雪地里不肯走,邢阿爹走过去一手捞起她夹在腋下大步的朝家走去。
“咯咯咯。”邢小妹挂在阿爹臂弯上笑的停不下来,“阿爹阿爹,我还记得小时候你带我骑大马,咯咯咯!村里的孩子们都羡慕我呢!”
怎么能不羡慕?别说邢小妹是个姑娘了,就是村里的小汉子们也没几个骑过自己阿爹大马的,邢东、邢南都没骑过。
邢阿爹失笑道:“你现在还想骑大马不?”
邢小妹扭着身子侧头抬起惊讶的看向邢阿爹,“想啊!阿爹这般高,骑大马可威风了。”
她话音刚落,脚尖就挨到地面了,邢阿爹送了手臂把她稳稳的放了下来。
邢小妹立马蹬蹬蹬的跑开,弯着眉眼:“阿爹,我都十岁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等回家你带小侄子们骑大马。”
她是家中幼女,父母兄长皆是对她宠爱有加,进门的两个哥么对她也跟对亲妹子一样,平日子一家人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刚刚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阿爹竟然真的要给她骑大马,那可不能呀!阿爹年纪啊大了,肺腑还受过伤,她已经是大孩子了,可不能累坏了阿爹。
父女俩牵着手回了家吃了早饭。
邢阿娘跟邢阿爹拿着铲子去新院子收拾了,原本不准裴玖去铲雪,怕他身子骨差容易冻坏,卫青燕也跟着劝了几句。
裴玖好说歹说几人才同意,嘱咐他冷了就赶紧回屋,铲个雪冻坏个人可不值当。
好在前院里大半的雪都被邢阿娘跟卫青燕铲出去了,剩下的一小半二人没一会儿就都铲完了。
院子里的积雪全被铲的堆在了院门外,堆了两堆高高的,跟小雪山似的。
拿着竹扫帚再扫一边,院子里就干干净净的不见一点雪渍了。
瞧着院门外的两堆小雪山,卫青燕跟裴玖也起了玩心,二人滚着雪球堆了两个雪人,就是手艺确实不咋地,歪歪斜斜的看不出个人样。
他们倒是一点都不觉得难看,兴致勃勃的喊了忙活好的阿爹阿娘来看。
邢阿娘看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大雪球笑的眼角都溢出了眼泪,连不苟言笑整日板着个脸的邢阿爹都笑的脸抽抽了。
邢阿爹无奈道:“大小子跟三小子雪人堆的好,等他们回来让他们给堆。”
“那堆十个,正好堆上咱们一家人。”
裴玖鼻尖红红的笑弯了眼睛。
等兄弟二人下午回了家才喝了热水就被各自的夫郎拖着去院子外头挖雪堆雪人。
不过一个时辰院子外头就立了十个圆滚滚憨态可掬的雪人儿, 六大一小并排立在院墙下,用烧火棍描了眉毛跟眼睛,捏了小雪球儿做鼻子, 拿匕首雕了红红的胡萝卜做嘴巴。
赵三婶子跟周英过来时也站在一旁看他们规整了许久,站在雪地里冻手冻脚的实在受不了了才进院子里做活去了。
连着下了四五日的鹅毛大雪, 外头的雪人儿就在院墙下立了四五日, 但凡有人路过都要驻足观看一会儿夸赞几句。
等雪停的第二日就开始化雪了, 雪人儿也慢慢的融化成了一滩水渍。
出了几日太阳家家户户都洗洗刷刷, 把衣裳被单等趁着这几日太阳大洗洗干净好晾晒,被子褥子拿着掸子敲敲打打拍掉灰尘被太阳晒的暖烘烘的,夜里钻进被窝用不着半刻钟就能热乎起来。
过了小年雪又开始下了, 许多铺面都贴了停业告示开始备起了年货,小年第二日邢家小铺也贴上了告示, 等出了十五年节再营业。
许多铺子都是如此, 一年到头也就过年时节能休息段时间。
邢阿娘带着儿夫郎们到镇子里花了一整日的时间采买年货, 自从有了孩子以后卫青燕跟裴玖已经许久没有出门了。
一大早邢南便套好了牛车,邢阿爹跟邢东在家看着几个小崽子, 邢小妹带着灰白色的袖套高高兴兴的上了牛车,昨夜里她可是兴奋的一宿都没睡踏实, 等牛车上了官道, 道路不再过于颠簸, 她张嘴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的倚在邢阿娘腿上睡着了。
原先家里就三个棉袖套,今年一进入冬季, 邢阿娘就留了兔皮给家里每个人都做了兔皮袖套跟皮靴子、围脖, 反正家里养着兔子, 不过多费些时间针线罢了。
她跟邢小妹的袖套皮靴子围脖都是白灰色的,卫青燕跟裴玖则是纯白色的, 家里的汉子们都是黑色的,几个小崽子还用不上袖套,邢阿娘便给小崽子们做了小靴子小帽子给小围脖,一整套装备上,小崽子们一个个都虎头虎脑可爱极了,谁见了都要去抱着好一会儿稀罕。
等采买好回了家,天都快黑了,小崽子们往日从没有跟阿么分开这么久,从吃午饭开始就闹腾了起来。
留在家里看孩子的父子二人实在哄不住还是去喊了周英过来才将三个小捣蛋鬼给堪堪哄好。
小崽子们耳朵尖的很,听到了自个儿阿么的声音就不老实了,邢阿爹赶紧喊人进屋,他跟邢东、邢南去搬东西。
这一日把留在家里的父子二人都快给愁秃头了,小崽子们怏怏的,一见着自个儿阿么就委屈巴巴咿咿呀呀的比划了起来。
卫青燕跟裴玖也想孩子的紧,上炕暖和了一会儿,把身上的寒气驱散后才敢去抱小崽子,邢小妹也蹬蹬蹬的跑进堂屋上了炕,正好一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崽子。
腊月二十八杀了鸡鸭邢家一大家子就去大林村看纪老太太了,原先纪家舅舅们来过一趟就说了过几日带着孩子们一道去看老太太,只是家里做着生意事情繁多一时间也没得空。
眼下铺子歇业了,索性就一家老小都去给老太太瞧瞧,纪老太太快七十岁的人了,瞧着身体还算硬朗,但大大小小的病痛也是不少的。
今年秋季开始又开始咳嗽,反反复复的吃了一个多月的汤药才止住,只是这人却是瘦了一大圈,气色也憔悴了许多,纪老太太不许儿子儿媳儿夫郎们把自己生病的事告诉小女儿,省的女儿外孙们着急担忧,他们日子才好没几日,铺子家里都需要人手做事,要得知她生病了,孩子们都是孝顺的,少不得要来跟前侍疾,又要耽误家里的事。
“外婆、外婆,小妹来看你啦!”
牛车停在了纪大舅家院子外,一身粉嫩桃红的邢小妹头一个跳下了牛车,一蹦一跳的进了院子,头上两个发髻跟着她蹦蹦跳跳的身形一晃一晃的,发髻上系着小铃铛,摇晃着叮叮当当的作响。
纪天的媳妇刘小娟扶着纪老太太站在堂屋门口,老太太身形愈发佝偻,满头白发已然瞧不见几根黑丝,脸上的褶皱沟壑没多少血色,原本神采奕奕的双眸也变的浑浊。
依旧不曾改变的是她脸上慈爱的神色温和的笑容,她朝着俏丽的小人儿招了招手,“小心肝快走进些给外婆瞧瞧。”
邢小妹乖巧的依在老太太身侧,搂着她的胳膊小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逗的老太太笑容不断,脸蛋都多了几分红润。
堂屋里点了四五个火盆,老太太如今身子大不如从前,点了这么多火盆,又穿了厚厚的袄子腿上还盖着裘皮毯子手还是冰凉冰凉的。
父子三人大框小框的从牛车上搬下来,鸡鸭鱼兔子、干果糕点还带了三匹布,是昨日在镇子里邢阿娘特意买的。
抱着孩子们下了牛车赶紧进了屋,纪大舅母收拾了一张小榻放在堂屋里,小榻上垫了厚厚的褥子又铺上了兔子裘皮,柔软暖和,正好能让小崽子们自个儿在上头玩耍。
邢阿娘看着才几月不见就苍老了许多的老太太,鼻头一酸,眼睛就泛起了水雾,她从衣襟里拿出帕子扭头擦拭着眼角。
“阿娘!”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几分沙哑。
老太太浑浊的双眸看向她,朝她伸出一只手,干瘦的手,手背已经长满了老年斑,手掌指腹布满了厚厚的老茧。
邢阿娘紧握住老太太的手,蹲下身子跟小时候一样将头靠在她的腿上,盖着裘皮毯子的双腿硌人的很,全是骨头,邢阿娘再也忍不住心头的酸意,俯在老太太腿上低声哽咽,肩头一颤一颤好不伤怀。
看的屋里众人纷纷鼻头一酸抹起了眼角。
娟姐儿冲了糖水过来,抓了干果糕点放在桌上,见一屋子人都红了眼睛也不敢出声,倒了杯糖水端给老太太便乖巧的站在一侧。
“都当阿奶的人了,当着小辈们哭你也不害臊呀!”
老太太颤颤巍巍的伸手抹着小女儿脸上的泪水,粗糙的指腹摸过脸颊刮的生疼。
“大好的日子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做什么?老太太我是年纪大了,身体还好着呢!还等着抱曾孙孙呢!”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倒是让一众人稍稍宽怀了些,“快把曾外孙们抱过来给我瞧瞧,可把我给想坏了。”
赶紧抱了小崽子们一个个给老太太瞧了个遍,小崽子们也很给面子谁来抱都“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屋里的气氛顿时就被他们带动了起来。
邢阿娘跟纪二舅么带着小崽子们在屋里陪着老太太说话,邢小妹依在老太太身旁撒娇卖乖,逗的老太太一口一个心肝宝贝。
纪大舅母带着儿媳去厨房里忙活了,卫青燕跟裴玖跟着一块去帮忙。
趁着兄弟二人来了,正好把年猪给宰了,一行汉子跟强抢民女的土匪一般冲进猪圈抓了白白胖胖的大肥猪就拖了出来。
纪天杀猪下不了手,抓猪他可是一把好手,大肥猪被拖出猪圈,他拿了草绳三五两下就把大肥猪给捆了个结结实实,纪河跟在大人们身后拍手叫好,纪二舅伸手就给他吃了一个肉枣子。
纪河委屈巴巴的,他就拍了下手叫了声好怎么就被自个儿阿爹打了?
这会儿可没人理他,捆好的猪架在院子里,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半个多时辰一头大肥猪就被拆骨分肉收拾妥当了,还得是邢家兄弟,要他们村的屠子来,没一两个时辰可收拾不出来。
纪大舅家的年猪杀好了时间还早,索性就帮纪二舅家的年猪一块给收拾了。
等收拾好正好吃午饭。
堂屋里开了两桌,汉子们围坐一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妇人夫郎围坐一桌聊着家常逗弄小崽子们好不欢乐。
刚宰杀的大肥猪猪肉新鲜极了,下两块嫩豆腐放一把酸菜煮出来满满一大盆又鲜又香又开胃。
猪肝猪肺猪心加大料猛火翻炒,口味十足,是汉子们最中意的一道下酒菜,喝一口酒夹一筷子菜。
纪大舅母一大早就去村口等着买了两条鲫鱼,清蒸的鲫鱼放上一把翠绿的葱丝几根黄色的姜丝,热油淋下去滋滋滋冒出了鲜香,淋上少许酱油,老太太吃的十分爽口,小崽子们用鱼肉拌了小半碗饭也吃的美滋滋的。
蘑菇炖小鸡、土豆闷兔肉、辣呛猪耳、红烧猪肘子、干萝卜蒸腊肉、韭菜炒鸡蛋最后炒上一道解腻的白菜苔,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
吃了饭一家人喝了些茶水给汉子们醒了醒酒,又要匆匆赶回家去,今儿都二十八了,家里里里外外都还等着收拾。
跟老太太道了别邢阿娘跟两个儿夫郎抱着小崽子们先上了车,邢小妹依依不舍得松开老太太的胳膊一步一回头的朝院门外停着的牛车走去。
纪大舅母跟纪二舅么又收拾了大包小包的往车上塞,拦都拦不住,纪河屁颠颠的跟在两个表哥身后嘟嘟囔囔着要跟着一块去竹溪村。
纪二舅被他烦的不行,上手就要给他再吃个肉枣子,邢东拦住了舅舅,“让小表弟一块去玩两日也无事,等年三十吃了午饭我再把他送回来。”
有了大表哥这句话,纪河麻溜的爬上了牛车,从车窗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笑嘻嘻的跟阿爹阿么挥手。
被纪二舅狠狠的瞪了一眼,纪河讪讪的把脑袋缩了回去,“你们别惯着他,混小子闹腾的很,都要说亲的人了成天就是疯玩一点都不懂事。”
“河小子过了年才十五,半大的小子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二哥你就别说他了,让他跟着去玩几日,家里也好热闹热闹。”
天色也不早了,纪二舅匆匆嘱咐了纪河几句也不多留他们,路上积雪厚,一行人又带着孩子,还是趁着天光大亮早早回家去好。
第一百二十八章
回到了邢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卫青燕跟裴玖进了厨房去做晚饭,邢阿娘从柜子里找了干净的被子褥子要去西侧房那边铺床。
“小姑姑你别忙活了,夜里我睡炕上就行, 热乎乎的暖和的很。”
纪河可是惦记这炕好一阵子了,两位表兄还未曾娶亲时每每一到了冬季他就要屁颠屁颠的跟着来住一段时日, 每回小住就爱睡在炕上, 这炕又宽又暖和他喜爱的不行。
央着他阿爹阿么要在家中砌火炕, 闹的纪二舅俩口子烦了就是一顿混合双打。
纪家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清水镇人, 家里的院子是标准的南方小院,要砌火炕还得把墙拆了重新砌上,费工夫又费钱银。
都是自家人, 纪河说睡炕就让他睡炕,邢阿娘便把被子褥子都放到了炕上。
吃了晚饭一家人洗洗就睡下了, 大林村距离不算远, 一家老小来回两趟也是累人的, 再说明儿就年二十九了,要早早起来收拾屋子里里外外。
一家人都起了个大早, 洗漱好先吃了早饭,父子三人把房梁上的灰尘打扫干净贴了对联新窗纸, 邢阿娘跟儿夫郎们收拾明天做菜的食材。
小崽子们在炕上爬来爬去, 一会儿看看进来的人, 一会儿又扒拉扒拉炕上的小玩具,纪河无所事事逗着三个小崽子, 有了小叔叔陪着玩, 小姑姑倒是轻松了不少, 一会儿上厨房去转转一会儿又跟在阿爹兄长们身后溜达溜达。
贴好了新窗纸屋里光线更亮了,院门上挂上了两盏大红灯笼, 贴上了红纸对联,过年的气氛愈发浓烈。
裴玖腾出手来回屋拿了绣篮子出来,里头放着编织好的十多个彩色的流苏花结,”小妹你把这些挂到窗户上去,瞧着也喜庆。”
去年家中也挂了,只是不如今年做的精美,邢小妹领了活挎着小绣篮子挨个窗户去挂流苏花结了。
里里外外的收拾妥当吃了午饭下午就闲暇了下来,纪河是在家里呆不住的,央着两位表兄带他出去玩。
邢南抱着小崽子坐在暖和的炕上看着小夫郎才不想去外面受冻,邢东也是个呆不住的,从卫青燕手里要了二十文带着小表弟上村口李屠夫家买炮仗去了,邢小妹也跟着一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