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婴好像喂上了瘾,一杯接一杯不停,姜偃被他灌了一肚子茶,后面有点受不了,在对方不知道多少次将倒满茶水的茶杯又一次喂到嘴边,他干脆用牙咬住杯沿,阻止画婴往他嘴里倾斜的力道。
感受到轻微的阻力,画婴也停住,想看看身上的人要做什么。
姜偃就这么叼着茶盏,慢慢凑近他,直到茶盏另一头碰上了画婴的嘴唇。
他呼吸乱了一下,浅金的瞳孔快速收缩。
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在姜偃刚要靠近时就躲开,但他却宛如雕塑一般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姜偃没有再做什么,而是就这么松开了杯子。
等画婴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稳稳接住了杯子。
趁着他抽出手去接杯子,姜偃从他怀里挣脱,笑道:“这样,小城主满意了吗?”
不满意也没用。姜偃心想。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招惹了这位小城主,自打他混进红绡坊,这位小城主就天天都来这里点名要见他。他明明是奔着画婴他娘来的,结果画姬的面还没见到,倒是偶然撞见的画婴莫名盯上了他。
为了得到薛雾酒的眼睛,姜偃特意打听了这些年画姬招婿,都招了些什么样的人,又打听了画姬常去的地方,最后决定投其所好,扮成伶人混进王度城,伺机接近画姬。
红绡坊附近就是画姬除了城主府之外,最常去的地方。
脸上鬼印不好处理,姜偃就将黑色的咒印描成红的,再勾画几笔,勉强涂得和原来不同,尽量让人认为他这是特色面部装饰,不是诅咒。
画出来的效果竟然意外不错,看着也没那么让人不能接受了,只是不能保持太长时间。
直到他真的混进了红绡坊,闻师舟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看着换上伶人舞衣的姜偃,闻师舟忍不住苦心劝道:“你倒也不必做到这种程度。”
恐怕薛雾酒本人都想不到,姜偃能为了得到他的眼睛,就委身去做伶人。
邪魔也说:“姜偃,不过是一只眼睛而已。没必要为了那破玩意搭上你一辈子。”
就算是他自己的眼睛,和姜偃比起来,就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想到姜偃会成为画姬的夫婿,他就烦躁得想杀人。
但他们都劝不动姜偃。
姜偃:“我也不是真的要和画姬成亲,只要拿到眼睛,我们就跑路。”
就算他不是为了薛雾酒的眼睛,一般人真被画姬选成了夫婿,最好也快逃。
数百年间,画姬招的夫婿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这些人最后全都杳无音信了。虽还没找到尸体,但活着的可能微乎其微。
姜偃都把自己的打算说得这么清楚了,闻师舟却还是觉得背后凉凉的。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受限于尸身,无法随意出面的魔君神魂不高兴了。
虽然过程不太对,但结果是姜偃如他所愿去见画姬,为了帮他夺回神魂,甚至都要献身画姬了,那位魔君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计划得很好,却卡在了怎么能勾引到画姬这一步上。
姜偃的气质实在不太像个伶人,更没什么勾引人的经验。
他一个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练习的时候,刚巧被楼下路过的画婴看见。
他出声打断了姜偃僵硬的动作:“你这样练上一百年也没用。”
也不知道这位小城主怎么想的,他竟然就这么和姜偃杠上了。
姜偃只是想装个伶人,画婴却是认真想把他培养成一个真正的伶人。
他每天都来这里教他跳舞,教他学各种乐器。
稍有懈怠,他就在一边冷冷的说:“就这点水平,勾引我都嫌不够,还指望能勾引我母亲?”
姜偃本来在他的指导下僵硬的扭着腰,他这么一说,脚下步子一乱,差点跌倒。
正想撑着桌子站好,谁知道画婴突然伸手拉了他一把,把他拽了过去。
他挣了挣,那横在他腰上的手却纹丝不动。
现下总算借着茶盏脱身,姜偃站在一边,本以为这难对付的小城主又要对他发难。
谁知画婴垂眸看着手中洒了一半的茶盏,竟然没多说什么,而是握着茶杯,把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
喝完杯中茶水,他将茶盏放到一边,眼尾微挑:“这才像话。”
姜偃一脸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之前还说他不会讨好人,对他哪哪都不满意,现在却仅靠一杯茶就放过他了,这人想法实在难懂。
不过他既然愿意帮他勾引画姬,姜偃也愿意在他面前多顺着点,毕竟要说这世上谁最了解画姬,那她儿子画婴肯定要排在前头。
为了安抚对方,他还特意拍着胸脯保证,谎话张口就来:“你放心,我以后一定把你当亲儿子对待。”
画婴帮他勾引画姬,画姬是他母亲,那可不就是相中他当他爹了嘛。
姜偃还挺新奇,他难道看起来很慈祥?那天画婴路过,就是从他身上感觉到了——父爱?
画婴脸黑了下,短短一瞬,把姜偃全身的致命点都扫了个遍。杀心蠢蠢欲动。
要是姜偃再多了解他一点,就会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画婴深吸了口气,意味深长的暗示:“姜言,你有没有考虑过,无论你想得到什么,比起勾引画姬,勾引我......或许来得容易得多。”
姜偃笑着笑着,忽然僵住了。
......等等,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邪魔哼了声:“他想睡你。诡计多端。”
姜偃猛后退了步,有点被吓到了“你......”
他一退,气势就弱了下来。
见状,画婴上身向前欺进,金眸紧紧锁定着他,像是盯上猎物的猛兽:“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会是你更好的选择。”
见姜偃不说话,画婴也不打算逼他太紧。
反正人就在他的地盘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他跑了。
想到那夜见到的画面,画婴心里痒了下。
那晚灯火旖旎,朱阁之上青年生涩的摆动腰肢,腕上红绸随风飘起,映在灯下,像是一条舞动的蛇。
他百无聊赖间,被地面上的影子吸引了注意力,遂抬头望去。
伶人轻薄的衣衫半遮半掩,低贱又艳俗,可一对上那双清澈明亮的黑眸,画婴心里一动,瞬间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反正看上了,抢过来就是了。
要怪,就怪那天月色太晃眼。
在画婴的预想中,姜言突然被他抛了橄榄枝,发现自己不用费尽心思攀附画姬,换成攀他也可以,心中混乱也算正常,大概要纠结上好一会。
谁知他才转身,连步都没迈出去,就听身后那伶人犹犹豫豫道:“小城主,你说的是真的?”
画婴脚步当即顿住,转身看向他。
这伶人笨得很,不太会看人眼色。他都这般几次给他递台阶了,他就是傻傻呆呆的不给些反应,也不知道是真没看出来他的暗示,还是故意装傻。
他真当他那么闲,堂堂五城之一继承人,没事天天跑来教一个笨蛋伶人跳舞弹琴?
画婴看得出来姜言在这里当伶人目的不纯,于他而言,这却是件正中下怀的好事。有所图,就意味着他攥住了引鱼儿上钩的饵。
饵在他手里,鱼儿落网是迟早的事。
但他上钩的速度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他连门都没走出去。
画婴第一次在姜言这里得到了恩客待遇。
不识趣的木头伶人正用一种欲语还休的羞怯神情看着他,勾画妖娆的脸上漫上一层浅浅的红,站在不远处一副想过来,又不不敢的样子。
见他瞬间转换了态度,画婴心中冷笑一声。
原来不是不会讨好人,只是不想讨好他。
人不聪明,见风使舵,趋炎附势那套倒是很熟练。
这么想着,画婴面上冰霜又凝结了几分,看着像是不悦,仿佛下一秒就要走人。
结果等了半天,他站在那冷笑了一会,不仅没走,还朝姜偃伸出手,道:“过来。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平时让他过来点,那伶人左一句推拒,又一句不愿,如今给足好处承诺,那人眼睛一弯,利索走了过来,把手搭在他手上。
姜偃也不想笑得那么猖狂。
他正愁画姬难接近,画婴自己送上门了。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邪魔看他一脸喜滋滋,差点被气晕:“你光看他给你好处,没看到他想要你的人?”
顿了顿,他忍无可忍道:“给我把手松开!”
姜偃:不。
这年头,这种大冤种不多见了,遇上了不得抓紧点?
不久前画婴在他这里还是个妨碍他接近画姬的麻烦,现在不一样了,他说他要的东西都可以给他。这么大方,搞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他要是真的说到做到,画婴以后就是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邪魔目瞪口呆:“你听话是只听自己想听的吗?!”
他只听见画婴说会把他想要的给他,就没听见,他让他“过来”??他摆明对他图谋不轨,他竟然还上赶着往上凑???
邪魔寄生在姜偃识海之中,任他怎么气都拿画婴没办法。
但不是所有人都没办法。
他听见一道淡淡的声音:“等天黑。”
邪魔听到这道声音还愣了下,这声音和他自己的一样,语气却明显不是之前和他掐过架,差点弄死他的那个疯子。
也不是那个不怎么出现,安安静静窝在姜偃怀里,存在感低下的小透明。
这是一个新的“薛雾酒”。
邪魔更郁闷了。
人好多啊。
邪魔安静了下来。
外面,姜偃的手搭在画婴手上,才一放上去,就被画婴用力抓紧,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拉。
没拉动。
姜偃目光灼灼盯着他,再次确认:“真的什么都可以给我吗?那要是,我想要画姬城主许给未来夫婿的信物......薛雾酒的眼睛——”
闻言,画婴忽然看向他,眯了眯眼睛:“你想要那个东西?”
姜偃眨巴眨巴眼睛:“不能给我吗?”
说着他就要把自己的手往回抽。
画婴用力抓住他,没让他抽走,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了:“可以。不过,你也知道那是母亲原本答应给未来夫婿的,想要它......”
他上下打量着他,像是在考虑把他卖了够称几斤几两。
“想要那个东西,你原本给出的价码可不够。”
“我还没说要给什么价码,小城主怎么就说不够?”
他直接用力将人扯到跟前,冷冷垂眼,不留情面的点破他的小心思:“你想哄着我几天,东西到手就跑。”
“姜言,你要是想要那个东西,几天几夜可不够。真想要,就得拿你一辈子来换。”
姜偃:咦?坐地起价了?
“你,和我成亲。”画婴倨傲的抬着下巴。
金眸含着轻蔑,总是像在对他冷嘲热讽,语气又冷硬似是施舍,总之就是一点都不像在求亲。
姜偃就实在难以分辨他到底是在嘲讽他,想等他一答应就甩开他,以此嘲弄他稍稍勾勾手指就能贴上去,还是真的要成亲。
他倒是不介意他真的借此戏弄他。
这种施舍般给点好处,等人哈巴狗一样上赶着凑上去,又嘲笑着收回的把戏,小学生都嫌幼稚,脸皮薄点自尊心强点的人可能被这点小手段弄哭,姜偃早过了那个年纪。
他倒也不是天生脸皮厚,只不过十二家子弟那种名为戏耍,实则招招见血要命的,委实可怕多了。
人的标准都是对比出来的,他已经很难对不见血,不要命,不至残的“戏耍”产生什么波动。
他只担心画婴是认真要成亲的。心里一阵迟疑。
其实这种可能性很低,画婴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根本不可能看上他这样低微的伶人。况且,他现在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凡人,身上没有一丝灵力痕迹。
修道者哪怕不在乎出身,也要在乎修士和凡人之间存在的不可逾越的鸿沟。
而姜偃只想把薛雾酒的眼睛骗到手,不想真和人成亲,这么搭上一辈子。
画姬那还只是定亲,拿到定亲信物之后,有得是逃跑的机会。
成亲就不一样了。
这个世界成亲需要立誓立契,一旦礼成,到时候姜偃再想跑,可就要顶着天雷跑了。而且以后他走到哪雷就劈到哪,货真价实的天打雷劈。
姜偃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在画婴紧盯的视线下,故意眉尖微蹙,一脸忧愁凄苦,犹豫着道:“小城主,我有一件事,得和你说清楚。”
他还未开口,画婴就先道:“让我听听你想找什么借口搪塞我。”
姜偃苦笑了下,偏开头,“其实......我已经成过亲的。”
邪魔:什么!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邪魔:你不会说你和聂如稷那个吧,那个不算,未成契,不作数!天道都不同意!
姜偃:闭嘴。
聒噪,影响他发挥。
腕上一紧,画婴身上散发着冷气:“你身边那个护卫,他是你的夫君?”
“这种任由你出来陪客卖笑的废物,你留着他,也打算以后做成画裱起来,挂墙上当装饰?”
一字未骂人,却字字都像在骂他愚蠢。
姜偃被凶得抖了一下,赶忙说:“不,不是他。”
“那是谁?你要是说不出来,我就当是你找的借口。但这个借口,我很不喜欢。”
“你让我生气了姜言,想拿到那东西,现在一辈子也不够了,”画婴咧着嘴,恶劣又阴险的瞪着他,一字一句威胁着,“我会要你,生生世世都和我在一起。所以我劝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
好家伙,通货膨胀都不带这么翻番涨的。
短短几句话,姜偃要付出的代价就从几晚到一辈子,又变成了几辈子。
奸商,超级大奸商!
姜偃能真如了他的意吗?
当然不能。
他像是真的被威胁住了,瑟瑟垂头,目露哀伤:“不是的,我夫君,他已经死了。”
吵闹的邪魔霎时一静。
哦,说的不是聂如稷,是他啊。
姜偃头低更深:“我这样成过亲的人,不敢高攀小城主。”
画婴眉头一拧,金眸中多了郁色:“你心里还惦记着你的‘亡夫’?”
姜偃喉咙噎了下。
不是,他这反应怎么不对劲?
他就只想说这个?重点不应该是他“成过亲”吗?
见他低着头沉默,大半张脸都遮着,画婴心里一阵烦躁。不耐的将他整个拉到怀里,转身扫落桌面上的茶具,将他按在桌子上。
这下,他终于能看清他的脸,连一丝细微的神态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忠贞深情之人?你要是真对你那亡夫忠贞不渝,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费尽心思妄想用你那拙劣的舞姿勾引我母亲。”
他神情阴郁的盯着他。
“喜欢玩强迫孤苦无依的寡夫的戏码,我可以陪你,但别演太过了。过了,惹我不高兴,你就要吃苦头了。”
他上下打量着他,像是在挑选下手的位置,最后在他有些凌乱的胸口位置按了按,语气缠绵粘腻,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你说,那种带钩子的鞭子,你能受得住几下?”
掌心下传来细微的抖动,见他真的露出害怕的神情,画婴丝毫不觉得舒畅,反倒更郁闷了。
“小、小城主......”
“嗯?”他漫不经心应了声,忽然被他胸口的带子吸引了注意力,将带子的一角捏在手里把玩。
掌心压下的地方能感受到急促的心跳。一下一下的,让他血液都跟着滚烫起来。
雪白的长发垂了下来,洒在嘴角,颈侧,腰际,带着丝丝透骨的凉意。
明明当下他既没有威胁他,也没有摆出吓人的表情,却让姜偃敏锐的感到了一份不同于之前的危险。
就算他之前说要拿鞭子抽他,他都没什么感觉,这会却突然感觉空气变得有些稀薄了,让人莫名憋闷窒息。
姜偃咽了咽口水,果断变卦到:“我其实和我那亡夫也没有多少感情的。”
画婴玩上瘾了一样,用手指绕着他衣服上的带子,“是吗。”
“是......是啊。”
“和我成亲?”
姜偃乖巧道:“只要小城主不嫌弃。”
认识这么长时间,画婴终于笑了。
不是那种吓人的冷笑,而是真心实意的带上了笑意。
他一笑,那张霜雪般俊美的脸就越发晃眼了。
姜偃还真被他撩到了一下,大脑的信号忠实的反应在了身体上,画婴没有错过他突然混乱急促的心跳。
“这么怕我?”他以为他是被吓的。
“不是,是心动。”姜偃诚实回答。
看到格外的好看的人就心动,大抵是人类通病。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的说这种话,画婴呆滞了一秒,耳朵上忽然泛起了一片红色。
凶戾表情再难维持,他蹙眉闭了下眼睛,用力狠狠瞪着他:“说好话也没用,别指望我心软放过你。”
“别跟我耍小心思,”他压低声音,“你也不想你那死鬼夫君,死后还要被拉出来折磨吧?”
“不想他受罪,就听话一点。”
姜偃睁大了眼睛。
画婴将他拉起来,一边将他凌乱的衣服整理好,一边说:“我回去先将我们的事禀告母亲,你收拾一下东西,我明天来接你去少城主府。放心,你待在这,不会有人敢来打扰你。”
“好。”姜偃乖乖应道。
画婴前脚才离开,姜偃后脚就听到脑海里一道阴沉的声音说:“没有明天了。”
“你怎么了?”
姜偃觉得邪魔语气有些奇怪,就追问了一句,但邪魔却没声了。
闻师舟白天出门去帮他打探情报,等他晚上回来,姜偃把画婴的事和他简单的说了一下。
闻师舟:“你当真要和画婴成亲?”
姜偃:“当然不可能。所以我们得赶在契成之前把眼睛拿到手,只是这次之后,王度城大约也要加入通缉我们的行列之中了。”
如果画婴要在成亲之时才肯把眼睛交给他,那姜偃少不得要逃一次婚了。
被逃婚的画婴......到时候,估计会恨他恨得想把他碎尸万段吧。
姜偃在心里无声叹气。
傍晚,从画姬那出来,画婴回到城主府西侧的少城主府,往日也没觉得这哪里不好,现在却越看越不顺眼。
他叫来手下,“你前年成亲时,家中是如何布置的?”
手下听了一懵。小城主怎么关心起这个了?
画婴瞥了他一眼,神情淡淡道:“我要成亲了。不懂这些,参考一下。”
手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之后,在一旁张大了嘴,“您,成亲?”
见他如此,画婴估计他也说不出来什么,想到库房里还有几幅不错的画,就想着要去把画拿过来挂上。不是好画,但聊胜于无。其他的,往后把钱给姜言,他可以买些喜欢的放家里。
他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脚步却急切了许多。
他没有注意到,他的身后落下一道血色的阴影,沿着青石铺就小路静静吞噬沿途的月光。
第三十五章
自打姜偃混进王度城,闻师舟都是在他房间里打地铺。红绡坊不缺一间房,但闻师舟说他们也算是在敌人的地盘上,最好不要分开。待在一起,发生意外的时候,能省去找人会和这一步。
这晚也是。
“很多时候一旦分开,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有好多次我找到对方时,就已经是一具尸体。现在不是几百年前了,但我们的处境却是相同的。”闻师舟是这么解释的。
多年征战的经历,让他不太习惯在外行动时和同行之人分开。
他怕自己没办法在姜偃需要他的时候赶到他身边。很多时候,或许就差那么一步的距离,重要的人就不在了。那种后悔得想死的感觉,只要经历过一次,就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姜偃表示理解。
不就是恐怖片分头行动必死定律么。
他倒是不介意和闻师舟一起住,他没穿越前还在上大学,学校宿舍的八人间都住了几年,那房间还没红绡坊分给他的这间一半大,没道理穿进游戏里就矫情起来了。
不过看闻师舟在外面跑了一天,回来还要睡在冷硬的地面上,他还是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床:“你要不还是上来睡吧,咱们可以挤挤,这床挺大的。”
这床确实不小。
红绡坊这种地方,别的都可以不行,但床必然是最为舒适宽敞的。
姜偃还是老样子,先把棺材放在床里侧。
要不是有棺材这么个大家伙在床上占了一半的位置,这床躺四五个人都绰绰有余。
闻师舟往里侧看了一眼。
在姜偃看不到的地方,那副棺材周围散发出一股阴森的寒气,像是有一双眼睛正刻毒的盯着他,只要他真敢答应上姜偃的床,就会立马扑过来掐死他。
“算了。”闻师舟收回视线。
姜偃想了下,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他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因为我喜欢男人,心里有芥蒂?”
“你别担心,我也不是是个男人都喜欢的。我只喜欢薛雾酒,我既已认定了他,就只倾心他一个,其他人都不行。我保证只当你是兄弟,不会对你有龌龊心思。”
“我没觉得你对我有想法。”
“真的?”
“嗯。”
“哦,那就好。”
姜偃放心了。
他一旦意识到了可能存在的问题,不马上说出来,这一晚都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所有不确定的猜疑,在说出口的瞬间都会不攻自破的,说开了,他就可以踏实睡了。
他心满意足的躺到床上,本来安静了一会的闻师舟忽然说:“你说你拿我当兄弟。”
“对啊。”
“那你叫我声哥哥。”
那道半搭话应着的声音消失了。
闻师舟睁着眼睛,微微屏住呼吸等了一会。
确认自己没有漏听什么,他嘴唇紧紧抿了一下,想说算了。
黑暗中,一道略带迟疑的嗓音软软开口:“哥......哥哥?”
那到每夜伴在身旁平稳有力的呼吸骤然间消失了。房间里安静地像是只剩下姜偃一个人。
作为一个已经很少用叠词称呼叫人的成年人,姜偃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克服了的羞耻心,在沉默中慢慢爆炸。
他悄悄转头,想看看闻师舟是不是被他尬住了。
一侧头,一寸距离之外,一双黑夜里散发着绿光的眼睛正趴在床边,炯炯有神的盯着他。
姜偃心脏骤停,本来的瞌睡都被吓醒了,刷地坐起来。
“闻......闻师舟,是你吗?”
“嗯。”
床边传来低沉的回应。
姜偃张口结舌,“你......你干嘛......”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怪吓人的,闻师舟从又慢慢躺了回去,“没什么,我就是想看看你。”
乌漆嘛黑的房间里本来应该什么都看不清,姜偃却莫名幻视了大狼狗委屈的表情。
不是,他大半夜的吓人,他委屈什么?他还占了他便宜,要他叫哥哥,姜偃都没不高兴。
姜偃满头雾水的躺了回去。
睡着之前又在脑海里呼叫了一下邪魔,还是没有回应。
因为邪魔之前也偶尔失联,姜偃就没太多心,明天还要继续应付画婴,想办法把薛雾酒的眼睛骗到手,都是要动脑的活,现在养足精神是最重要的。
这么想着,姜偃沉沉地睡去。
然而半夜,他却被一股莫名的凉意惊醒。
睁开眼,模糊间,他看见一道瘦长的黑影站在门外。
扭曲的轮廓打在门框上,姜偃瞬间惊醒。
“谁在外面!”他厉声喊到。
没有人回答。
姜偃下床尝试推了下闻师舟,结果闻师舟完全没有反应。
他犹豫了一秒,召出判官诀拿在手里。
管他什么妖魔鬼怪,他大小也是个活判官,半夜找上门,都给他收进判官诀,排队往生去。
姜偃打开了门。
安静的走廊上,老旧的破木板咯吱咯吱响着。黏稠的血液从面前高大身影垂着的指尖滴落在脚边。
看清站着的人,姜偃怔了怔,“画婴,你大半夜站我门口干什么?你受伤了?”
来人正是那位白日说要和他成亲的小城主。
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位小城主和之前有些不同。好像比白天的时候,气息更加混乱危险了。
“我刚刚解决了一个妨碍我们的大麻烦,你是不是该奖励一下我?”画婴的目光贪婪的描摹着他的脸庞。
那如同将皮肤一寸一寸舔舐而过的视线,让姜偃不由打了个寒颤。
配上对方身上翻腾不止的杀意,就和直接说“我刚杀了个人”没多大区别。
虽然当下姜偃觉得最莫名其妙的是,——他为什么要奖励他,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这种话刺激对方的时候。
姜偃软声问:“你想要我怎么奖励你?”
画婴:“别动。”
下一秒,他弯下腰,扣住他的脑袋吻了上去。
一股浓郁的吃过人一样的血腥味,顺着交缠的唇齿渡了过来。
姜偃睁大了眼睛。
之前怎么叫都不醒的闻师舟偏偏在这个时候爬了起来。
他疑惑的看着堵在门口的姜偃:“你站在门口干什么,有谁在那吗?”
画婴松开他红肿的唇,在他开口前轻轻嘘了一声。
他用鼻子蹭了蹭姜偃的鼻子,用近乎于无的气音对他说:“告诉他,你只是想站在门口透透气,一会就回去了。乖,别惊动他,今晚不想再杀一个了。”
闻师舟听见姜偃像是呼吸不上来一样,重重的喘了口气。
连嗓音都莫名沙哑,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一样,断断续续地说道:“没、没别人,就嗯......就我一个,我就是觉得房间里有点闷,站这透口气。”
闻师舟沉默了一下,忽然道:“你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