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就将那片皮肤染上了颜色。
“秦越。”
“哥。”
他小声喊着,一遍又一遍,似乎是想将这些年失约的全部填补上。
接着,他双手搂过去,一手圈住秦越的腰,一手托住秦越的脑袋,将自己的脸埋在对方的胸口上。
秦越的呼吸稍微有些急促,胸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林钦舟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胸腔下那颗心脏在一下一下地跳动。
很重。很快。
却也让人安心。
刚刚在大堂里,他又险些失控,但现在听着秦越的呼吸声,他的情绪不知不觉就平静下来,胸膛跟着秦越的心跳一起一伏。
就仿佛两人是连着同一颗心脏。
林钦舟更紧地抱住怀里的人,脑袋向上拱了拱,改为埋在秦越颈间。
这么多年过去,秦越用的似乎还是以前的那种沐浴露,是很淡的薄荷柠檬味,特别好闻。
林钦舟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这个他所熟悉的气息填满他整个鼻腔,再吸入肺腑,刻入灵魂深处。
“哥。”
“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但求你别不要我。”
“别丢下我……”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秦越睡了很沉的一觉,梦见了很久没再梦到过的人,夏天、海风、甜甜的西瓜沙冰,小少爷抱着吉他坐在院子里唱歌。
他唱往后余生,唱阴晴圆缺有始有终,也唱故事的尽头。
梦境太美好,秦越有些舍不得醒。
然而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梦中人挤在他怀里,闭着眼睡得正熟。应该是偷偷掉过眼泪,鼻子红红的,眼角还挂着一抹泪痕。
他抱他很紧,半个身体压在他身上,压得秦越肩膀酸麻难忍,但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过这样的亲密了,上次像这样拥抱着醒来,还是十年前的夏天,林钦舟离岛回东城的那天。
那日的前一晚,两人本来睡在各自的房间里,秦越少见的失眠了,到凌晨一点多的时候还没睡着。
一来是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层层叠叠压在他心上,到那时才终于全部解决了,让他无端地生出某种不真实感,晚上难免想得多。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林钦舟第二天就要走了,他很舍不得。他们才互相表明了心意,就要面临分别,哪怕他再怎么安慰林钦舟,其实自己心里也很舍不得。
就在他乱七八糟想这些事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拧开了,有人偷偷摸摸溜进来,摸上了他的床。是穿着奶牛睡衣的林钦舟。
少年一上来就将他抱了个满怀,脑袋埋在他怀里胡乱地蹭:“哥,我不想走,我好舍不得你啊……”
他声调太软了,语气也委屈,一声声“哥”就像一把把小钩子,勾得秦越失了控,捉着人后颈亲了很久,这才相拥着睡着了。
但七点不到的时候,林钦舟就醒了,蹑手蹑脚地溜回楼上自己的房间。
如果知道那会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晚,秦越想,他或许会留林钦舟再久一些、再亲久一些,不会因为林钦舟的求饶就轻易放过他……
秦越盯着林钦舟看了很久,眸中情绪翻涌如潮,然后无法控制地又想到了那年除夕夜。
他心里蠢蠢欲动,想将那个被打断的吻续上,也想将他们断掉的这十年续上。
但是不能。
不可以。
林钦舟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踏实地睡过觉,以至于醒来的时候是懵的,分不清今夕何夕,以为自己还在十年前,像无数个夏日的早晨一样,抱着他哥从睡梦中醒来。
他把脸贴在秦越的下巴上,小狗似的蹭了蹭:“哥,你冒胡茬了,好痒。”
刚睡醒的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稍微有点哑,秦越垂在身侧的双手骤然收紧。
偏偏林钦舟仍旧毫无所觉,脸从下巴抵在了他胸口,软软地撒娇:“哥,你心跳怎么突然这么快?”
“林先生。”秦越无法再忍受下去,抬起胳膊,捏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再乱蹭,嗓音比林钦舟的还要哑,“你睡糊涂了。”
这声冷淡疏离的称呼一下将林钦舟从过往的甜蜜中拉扯回现实,他瞳孔一缩,本能地拽住秦越的衣服。
迟疑着、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哥?”
秦越松开手,双手撑着床垫,似乎是想坐起来,但林钦舟半个身体还压在他身上,而且双腿使不上力,所以这个动作对他来说有些困难。
林钦舟这时候脑子已经彻底清醒过来,情绪却还陷在过去,以至于人似乎被分裂成了两半,一半沉湎往事,一半痛苦于现实。
他双手扶住秦越的胳膊,把人扶起来靠在床头,心里揪着、拧着,乱成一团。
从医院里醒来之后,他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不要急,给秦越时间,也给他自己时间,反正秦越就在这里,他已经找到了人。
他们之间隔着十年的距离,或许还横着误会和遗憾,所以他需要慢慢来。
可今天,在听秦越说了那样的话,又听小窈说了诸多往事,他忽然觉得自己等不下去了,他已经错过秦越十年,为什么还要继续等,为什么还要再继续欺骗。
他其实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林先生,您为什么会在我床上?”
秦越的长发太柔顺了,哪怕睡一觉醒来没来得及打理,也依旧顺滑得垂在脸侧,遮住他小半张脸,也将他所有的情绪隐在后面。
他抬手掐了把眉心,再看向林钦舟时神色是冷漠的。
而林钦舟此刻偏偏见不得他这个模样:“因为……我想亲你……”
他贴过去,直接将秦越压在床板上,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化在两人唇齿相贴的气息里。
这举动完全出乎秦越的意料,他根本来不及有所反应,就被林钦舟扣住后脑勺,被动承受着对方凶狠的亲吻。
“唔……林先……嗯……”林钦舟似乎不满意他对自己的这个称呼,牙齿用了点力,在秦越嘴唇上惩罚性地咬了下,手掌向下滑到了他后颈处,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他身体顶住秦越的,将他半桎梏在自己怀里,秦越不得不仰起头,绷紧的下颌和修长的脖子连成一条流利好看的线。
而林钦舟的亲吻也终于慢慢落下来,嘴唇擦着他的皮肤,从嘴唇一路游移到脖颈,他亲得慢而轻,仿佛所有的亲吻都没有落到实处,而是若有似无地轻擦着。
却让秦越有种被火蛇舔过的灼烫,人都要疯了。
从前那些为数不多的亲吻里,他一向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可现在,他却轻易被林钦舟操控着,连躲也躲不了。
太难堪了。
“哥。”
“秦越。”
“我来找你要一个十年前的承诺。”
话音刚落,秦越的瞳孔便猛地放大。
林钦舟察觉到他的失态,松开手的同时俯首吻在他眼角,开口时语气有些委屈,好像刚才压着人亲的人不是他。
“哥,我失忆了,所以不记得你,那你呢,你为什么不认我,你也失忆了吗?”
秦越一瞬间有些无语,偏过脸不看他。下一秒,林钦舟的唇就追过来,“哥,看着我,你为什么不认我,你不要我了吗?”
秦越避了很久,躲了很久,但终于还是到了面对这一刻的时候。仿佛有一团复杂无比的情绪在不断挤压着他的心脏,将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我以为你忘了我。”他轻声道。
听秦越这样说,林钦舟无奈地笑笑,是啊,他是真的忘了,但那不是情感上的遗忘,而是物理意义上的。
他以为秦越死了,他接受不了,那太痛苦了,所以他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像只鸵鸟一样躲了十年。
好像只要不存在秦越这个人,他就不会痛苦。
可躲避没有用,当他再想起来的时候,所有的痛苦只会成倍的增加。
【作者有话说】
今天算是糖吧?都亲亲了!
等两只说开,小林搞清楚十年前真相,就酸酸甜甜了,不过不会马上有大甜饼,因为哥哥自卑又傲娇,最擅长口是心非,需要小林一点点把蚌壳撬开。
(这周榜单要求1万字,所以分三次更,周五、日、二。)
第92章
“哥,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不小心把你忘了,当年的那场车祸之后,我丢失了一部分的记忆,直到这次落水才想起来。”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所以继续装失忆,想探探你的心,想看你究竟有多心狠,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认我。”他食指抵在秦越的胸口,“但现在我装不下去了,哥,我要你,你得和我在一起。”
眼前的人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唇色却很淡,因为发烧的缘故略显干燥。可能是离得太近了,依稀能闻到发间淡淡的香味。
是不管看多少次,依旧会让林钦舟心动的模样。他捧起手边的一缕长发,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悲,自嘲似的笑了笑:“哥,其实你早就知道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只是你多狠的心啊,我都那样了你还不肯认我……”
林钦舟想起来了,秦越发现了,关于这一点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只是彼此都在演,一个装作不记得,一个装作没发现,比的就是谁的心更狠。
但很显然,在这场拉扯中,林钦舟是输的那个人。
秦越捏了捏手指。十年后的重逢,这个人变了很多,长大了,稳重了,也变得沉默寡言不爱笑了,但原来骨子里还是那个直率的小少爷,爱恨皆坦荡,想要什么就竭力去争取。
从前秦越一定会惯着、宠着。但现在……
他神情很淡地瞥着林钦舟,语速很慢:“抱歉,但过去太多年了,我已经忘记那些事了。”
“这就是你不肯和我相认的原因吗?”林钦舟问。
秦越默认了。
“你骗人。”林钦舟轻嗤一声,仿佛是不满意他的回答,一口咬住他的喉结。这次用了点力,唇舌间很快尝到一点铁锈味,他用舌头舔了舔那个伤口,低声道,“哥,你骗人。”
秦越扣住他的肩膀,将他从自己身上撕下来,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透着疏离:“林钦舟,你别这样,都已经过去了。”
林钦舟眼神执拗:“过不去的,我也不会让它过去。哥,你是我好不容易才追上的,我不可能让你走,你现在已经不喜欢我了也没关系,我可以让你喜欢一次,也能喜欢第二次。”
“哥,既然我回来了就不可能再离开,你答应过我,如果十年后我还喜欢你,那你就来找我,但你没来,所以我来了,你不能反悔,我们拉过勾的,你要说话算话。”
晚饭六点半开始,林骢也不知道哪儿听来的消息,屁颠颠跑了过来,正好赶上,小窈就指使他往院子里搬了张桌子。
秦越的烧已经退了,四个人便吹着晚风喝酒吃菜,中间摆着那只巧克力慕斯蛋糕。
“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点蜡烛许愿,蜡烛呢?”林骢问。
坐在他对面的小窈正在剥小龙虾,闻言抬了下头:“没有蜡烛,我们从来不点蜡烛。”
林骢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你可真成。”再看着秦越的时候就变成了大型犬,笑得脸都出褶子了,“没关系秦哥,没有蜡烛也能许愿,我给你唱生日歌,你许愿吧!”
如果他后面长尾巴,这会儿应该已经摇出残影。林钦舟看他一眼,桌子底下的腿伸过去,悄悄贴着秦越的。
他知道对方感受不到,却还是忍不住这样做。
就是想贴着秦越、黏着秦越,最好直接挂秦越身上,像从前那样。
而秦越就在这时垂眸扫了头一眼,仿佛察觉到了他的触碰。林钦舟悄悄朝他眨了眨眼,秦越便视线一转,不再看他了。
小气。林钦舟撇了撇嘴。
“秦哥?”
“不用。”秦越冷冷淡淡地说。
林骢神情肉眼可见地沮丧下去:“为什么啊?”
秦越说:“我不相信这些。”
林骢:“……”
看他吃瘪,最高兴的自然是小窈,她哈哈哈地笑得夸张:“你叫林骢,怎么就一点都不聪明,我都说了老板不需要这个,你要真想讨老板欢心,就去承包一条流水线,帮老板做个小花篮蛋糕出来,那老板估计就愿意对你笑一笑了,是吧老板?”
烧是已经退了,秦越的状态却还是不怎么好,恹恹的没什么精神。闻言轻轻抬了下眸:“别胡说八道。”
“噢。”小窈偷偷做了个鬼脸。
林骢也很委屈:“我只是个开花店的,没有那么多钱……”他之前已经从小窈那里打听过蛋糕的事情,也跑过很多店,最后是当然一无所获。
“所以秦哥,你为什么喜欢吃那个蛋糕啊,我小时候吃过,又甜又难吃。”
这个问题算是问到了点上,林钦舟很赞成地看他一眼,后者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视线,凶巴巴地瞪回去:“你看什么看!”
林钦舟懒得和孩子计较,撑着下巴笑盈盈地望向秦越:“是啊秦老板,你为什么喜欢吃小花篮蛋糕?”
两个人都已经相认,他又怎么会不知道秦越为什么想吃,无非就是明知故问,要故意气一气秦越。
但秦越并不惯着他,捧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随意道:“以前想吃,现在已经不想吃了。”
林钦舟当然知道他哥也是故意的,可他心上还是感觉跟被刀扎了一下似的,猛地一阵钝痛。
他努努嘴,拿起一旁的吉他:“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就给秦老板唱首歌吧,祝秦老板生日快乐,多喜长乐,岁月浪漫……”
秦越到底生着病,吃完晚饭,又吃了两口蛋糕,就回房间休息去了。
修车店的张叔在晚饭前把轮椅送过来了,他已经不需要林钦舟帮忙,不过林钦舟脸皮厚,还是跟了进去。等人洗完澡躺到床上,才从房间出来。
林骢坐在院子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上,林钦舟从他身后走过去,往他怀里丢了一罐冰啤酒。
后者正在发呆,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冰的,动静很大地跳起来,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后爆出一句:“草!”
“小屁孩别草来草去的,不学好。”林钦舟在他身旁坐下来,此啦一声拉开拉环。林骢满脸不服气,“你是我爹吗管那么多?”
林钦舟笑笑:“不是,但我是你祖宗。”
“你!”林骢气得脸都红了,“你是不是真的想打架?”
他发现自己真的很讨厌这个人,难道这个就是别人说的气场不合?
林钦舟挑眉:“不打,要打你也打不过我,是谁小时候经常被我摁在地上揍,你都忘了?”
“揍什么揍,你谁?”林骢狐疑地看着他,“是不是有病?”
林钦舟咕咚咕咚喝了小半罐冰啤,指着自己的脸:“小矮子,你再仔细看看,真的认不出我了?”
反正他都不在秦越面前装了,和其他人就更没必要,尤其是林骢这臭小子。
“你……”林骢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嘴巴因为惊讶而大张起来,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你他妈是、是林——钦——舟!”
他就说怎么看这个人怎么讨厌,原来是这个混蛋!
“是我,不错嘛弟弟,还能认得出我,哥哥很欣慰,哥哥很开心。”林钦舟搂上他的脖子。“那你之前怎么装不记得我名字,故意的?”
但林骢一点也不开心,他拍掉林钦舟伸过来的胳膊,整个人还处在一种无法接受现实的错愕中,嘴巴翕张着说不出话,过好久才蹦出一句:
“你特么的不是出国了吗?!”
他就是故意的,他讨厌林钦舟,讨厌到根本不想提这个人的名字,也不想承认自己认识过那样一个人。
“又回来了啊,你不也回来了吗?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出国了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林骢比他早几个月离开珊瑚屿,也是因为父母离异。
他是跟着母亲走的,离开前的前一晚,还跑来和秦越道别,黏着秦越哭哭啼啼好半天,要秦越不要忘了他,说他以后还会回来。
把在一旁看着的林钦舟气得够呛,真想把人一脚踹出门去。
“岛上的人都这么说啊。”说起这个林骢就来气,他竖着眉毛瞪林钦舟,“你还有脸问这个,我特么刚回来时简直想揍死你!你这个王八蛋!”
林钦舟怔了怔:“什么?”
“别跟我装蒜!秦哥才刚出车祸你就离开这里出国去了,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不问,你现在怎么好意思再回来,还特么……特么要秦哥以身相许,许个屁!这本来就是你欠秦哥的!”
林钦舟皱着眉:“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那还用大家说吗?这不是你自己干出来的事?!”
那时候林家可以说是乱成一团,秦越车祸、窦晓花病逝、林钦舟出国……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确实是他们家抛弃了秦越,将他一个人丢在岛上。
甚至从某些方面来说,这就是真相。
林钦舟嗓子眼像堵了一团棉絮,窒得他有些喘不上气。离楼梯不远的地方有个葡萄架,葡萄架正对着的那个房间就睡着秦越。
林钦舟盯着那扇紧闭的玻璃窗,哑声问:“岛上的人还说了什么?”
“没有,他们什么也不肯说。”林骢这时候突然冷静下来,凝眸望着林钦舟,“就像我上次说的那样,他们不会多提秦哥的事情,就好像那些事情在岛上是个秘密,我爸还不许我过来找秦哥。”
“林钦舟,你可能不知道、也不在意秦哥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但你别再伤害他,他已经过得够苦了。”
可能是因为和林骢那段不太愉快的对话,当晚林钦舟失眠了,到很晚才终于睡过去,却睡得并不踏实,人仿佛漂在海面上,颠簸沉浮,断断续续的醒来和做梦。
半梦半睡间,他好像回到了十年前的冬天,他跟着林珑出国的那天。那应该是姥姥下葬之后的第二周,他当时日子过得糊涂,并没有记得太清楚,只觉得大概是过了那么些时候。
那天和姥姥下葬时一样,下着很大的雨,飞机延误了两个小时,林钦舟坐在候机大厅里,浑浑噩噩的像个漂亮的木偶。
不断有人从他面前经过,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期待、有人不舍,林钦舟却看不见也听不见,在他眼里,所有人都只是一个个会动的小黑点,他感受不到他们的情绪。
但等到他们终于开始排队登机,林钦舟忽然感觉有些喘不上气,就好像有人从他身体里挖走了最重要的东西,他变得很空,也很疼。
他仓皇地回头看了眼,却什么也看不到,机场里到处都是人,他却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林珑在后面推了他一下,催他走。
半个小时后,飞机起飞,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林钦舟痛苦地闭上了双眼,脑子里却不断闪现出殷红的血和一张惨白的脸……
他伸手去抓,可什么都没抓到,心痛得难以呼吸……
第93章
林钦舟就是在这时候醒的,梦里的痛苦和绝望铺天盖地的压过来,房间里黑漆漆的,安静得能清晰地听见楼下窸窸窣窣的虫鸣声。
他后背被冷汗浸透,仰面盯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梦虽然断了,眼前却还是血色的红,漆黑的房间像恶魔巨大的嘴巴,要将他吞噬。
“秦越。”
林钦舟从床上爬起来,心跳擂鼓一样重重砸着。
天边已经亮起鱼肚白,到院门口的时候正好撞上来上班的小窈,后者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有些担心:“林先生,这么早您是要去哪儿啊?”
“随便转转,等等就回来。”林钦舟说。
他这一转,就转到了环岛路上。清晨六点多,路上没有几个人,很安静,林钦舟慢吞吞走着,脑子里乱七八糟塞着很多东西。
快下坡时脚边倏地砸下来一颗大芒果,吧唧一下摔成了泥,毫不意外溅了林钦舟满腿。
很不巧的是,他今天穿的是条白裤子。
林钦舟很无语,愣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你是……林钦舟吗?”这时,突然有人在旁边叫他。
林钦舟抬眼望过去,看见一个穿着草绿色连衣裙的女人,看着挺年轻的,但眼角的细纹挺明显的。
“你是……”林钦舟小心打量了对方一番,越看越觉得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
“是不是认不出我了?”女人和善地笑着。
她左边下巴处有一个很浅的疤,平时看不出来,但笑着的时候会有点小小的下凹,像一个长错了地方的酒窝,很可爱。
这话还是秦越说的。
林钦舟记得当时他是去莉莉姐家找秦越,中途休息的时候助理小姐姐趴在茶几上照镜子,边照边嫌自己下巴上的疤丑。
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说是小时候贪玩从树上摔下来时磕的。李大头就在旁边笑,助理小姐姐气得要命,找秦越评理。
秦越正和林钦舟说话,闻言抬头道:“不丑,平时看不出来,但笑起来的时候就像一个长错了地方的酒窝,很可爱。”
助理小姐姐立马转怒为喜,围着秦越大夸特夸。
林钦舟在一旁看着,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是觉得他哥怎么可以这么温柔,另一面则是吃味,觉得他哥怎么能对别人这么温柔。
分明差不了几个字,心情却天差地别。
回忆近在眼前,他和他哥却分开了十年之久。不过林钦舟也从那些回忆里拣起了那个助理小姐姐的名字:“筱筱姐?”
“是啊是啊,没想到你真的还记得我!”张筱看起来很惊喜,“不过你不是出国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很神奇。就像林骢说的,好像岛上所有人都知道他出国的事情。
“嗯,上个月刚回来。”
“这样啊,那挺好的。”张筱笑了笑,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虽然极短暂,却还是被林钦舟捕捉到了,是尴尬和错愕。
尴尬林钦舟理解,他自己此刻也很尴尬。他和张筱其实说不上多熟,只是因为秦越曾经在莉莉姐那里帮忙,他才和对方说过几次话,现在隔了十来年,两人见了面也不知道要聊什么。
但为什么会错愕。
是觉得他不应该一回国就回珊瑚屿吗?
或者说,是因为他压根就不该回珊瑚屿?
林钦舟心念一动,主动挑起了话题:“嗯,我其实一直挺想回来的,不过没想到你也还留在岛上。”
张筱不是岛上的人,当年是为了应聘李莉的助理才大老远跑过来的,而现在李莉已经离开珊瑚屿去了大城市发展,公司运营的风生水起,倒是张筱居然还留在这里,林钦舟是真有些意外。
“啊、是,我结婚了,就留下来了。”张筱羞涩一笑,“现在自己开了间小铺子,卖点岛上的土特产什么的,还弄了个最近挺流行的那个时光信箱,生意还挺好的,就在南边,贝壳博物馆附近,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到。”
经她这么一提醒,林钦舟想起来刚上岛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确实见过那家店,当时唐靖愉还去寄了明信片。但没看见张筱。
“原来那家店是您开的啊。”
“是啊,不过我不经常在店里,家里有两个孩子要照顾,我就找了个小姑娘帮忙看店。”张筱一直表现得有些拘谨,说到这里时她又笑了笑,习惯性把垂在脸侧的头发捋到耳后,“不过小舟,我觉得你变了很多。”
“嗯?”
“说不出来,就是觉得和以前很不一样。”张筱说。林钦舟玩笑道,“可能是因为长大了吧。”
张筱“嗯”了一声,表情看起来更尴尬,但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和林钦舟面对面站着,好像想说什么话,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姐,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是关于我哥的吗?”
“你……”他这样单刀直入,倒是让张筱惊讶了一把,“你见过秦越了?”
“是啊,我哥不是一直在家么,我一回来就见着了啊。”他像是有些不明白张筱的意思,“怎么了姐,有什么问题吗?”
张筱没吭声,还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林钦舟这些年什么都没长进,耐心倒是被磨出来了,他并不急着开口,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等着。
他觉得张筱会说,要不然也不会在这跟他耗着。
果然,过了一会儿,张筱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小舟,我不知道你和秦越,你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秦越车祸后,你妈妈来找过我们,给了我一笔钱……”
林钦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民宿,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院子里。
小窈在晒床单,听见动静朝他打招呼:“林先生您回来啦,早饭吃了吗,厨房有粥和面,需要的话您可以去看看。”
林钦舟耳边嗡鸣声不断,其实听不清小窈在说什么,只能看见她嘴巴一张一合的,应该是在同他说话,便下意识点点头,应了声:“嗯。”
“那您先——”小窈正要继续手里的活,突然看见林钦舟身后的人,惊奇道,“老板,您怎么也回来了,你俩又在路上碰见了?”
老板两个字蓦地钻进林钦舟脑子里,撕开一片混沌,林钦舟诧异地转过身,就见始终盘桓在他心里的那个人就在距离他一臂之远的地方,双手搭在轮椅上,抬眸望着他。
然而等他的视线投过去的时候,那人却挪开了目光,淡淡地回小窈:“没有,恰好前后脚到。”
“是么。”小窈明显不信,却也没多说什么,把和林钦舟说过的话又同秦越交代了一遍,后者点点头,摇着轮椅从林钦舟身旁经过,兀自进去了。
林钦舟眸光闪了闪,抬步跟了过去。
厨房里只剩下小半锅海鲜粥,没看见小窈说的面,大概是被后面进来的房客给吃了。林钦舟转了一圈,除了又找到一碟豆皮之外,什么也没剩下。
“只有这个了,一起吃?”秦越明明比他先进来,却等在旁边没动,看着是在等他先弄,林钦舟擒了擒手里的豆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