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下狱之后,其他人就不敢跑了。不跑留下来善后,还有善终,最多损失钱财。抱着侥幸心理,那一定完蛋。
这些不跑的人中,獂道县的县长岳虞最独特,知道现在换了郡守,而新郡守更是派了一队人马到他们县里大刀阔斧改革,并在县中杀得人头滚滚之后,他先是大笑,还亲自带人砸了县中供奉的灵泽神,之后就是大哭,当晚竟然在县衙中上吊了。
但幸好被发现然后救了下来,现在还关在牢里。
调查之后,昀哥儿才发现这个獂道县的事比较难说。
这个岳虞是外地人,来獂道县当官之后就一直受到县中本地豪族掣肘,但他也没死心,凭借一腔正义是真想做事的。
可惜他的出身不好,加上本人空有正义,确实也缺少一些运道跟谋略,之后一直郁郁不得志。
之后税收越来越糜烂,獂道县光景不好,缺雨少水,加上他没人力物力修建水渠之类的措施,整个獂道县都快废掉了。
然后本地豪族就敲锣打鼓迎来了一尊鬼神——灵泽神,据说祭拜灵泽神就能带来甘霖,会让他们的田地得到雨水浇灌。
但灵泽神不要普通祭品,它要活人祭祀。
岳虞不肯,之后一家家求那些乡民跟他一起挖山修水渠。可是大家修一点,过几天就被人破坏一点。
岳虞就知道了,是有人不让他修好,让他必须祭祀啊。
为了让更多人的活下去,祭祀还是开始了。
刚开始祭祀,在本地几个豪族的主持下,灵泽神的胃口太大了,一年祭祀七八次,次次都要三对童男童女,还有七八个成人一同祭祀。
岳虞受不了了,最后发疯不要命以捣毁神像以及引其他鬼神入獂道县作为威胁,让他获得了主持权,然后一年只祭祀一次,一次祭祀一对童男童女。
他主持第一次祭祀,就把自己的一双儿女交了出去,然后他的妻子就投旱井自杀了。
之后獂道县确实有雨水灌溉田地,这些年光景不好的时候,獂道县的收成是最多的,饿死的人是最少的。
昀哥儿看完调查报告的时候内心是感慨的,又叹獂道县的那些本地豪族为了控制住这一县之地,竟然能装神弄鬼到这种程度,杀了他们是应该的。
骞珪当时摇头道:“主公,神鬼之说可真可不真,不过只要世道清明,又哪里有它们的容身之地。”
昀哥儿只当他有感而发。
然后摆在眼前的问题是岳虞被收押了,他是杀还是不杀。
这个事折腾很久,还有獂道县的一些乡民递交了一个万言书,上面密密麻麻按了血指印,希望留岳虞一命。但也有一些失去孩子的父母不甘愿,于是上告岳虞。
最后昀哥儿跟骞珪他们商量了一下,岳虞官身被罢免,然后被判坐牢10年,这事才告一段落。
郑老头蛮有意思,他还去牢里跟岳虞聊了聊,最后叹息着走出牢房,又跑来昀哥儿这边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汝当自勉之,说完就又离开办四方学府的事去了。
昀哥儿不关心郑老头跟岳虞说了什么,只是在开春忙着分田外加理清各县类似岳虞这样的事时,没想到李氏本宗又派人来了。说是李复已经在前厅接待了,还让人来叫他也过去。
昀哥儿一乐,他还挺想李伯,当时就丢下翊哥儿把他往丫鬟那儿一塞就跑,他得去看看李伯这次来没来。
前厅除了李复外,还站了五人。
昀哥儿过来的动静有些大,他们也是下意识扭头去看,其中有两个开始仔仔细细打量昀哥儿。看了一圈,几人才行礼道:“见过小公子。”
昀哥儿身边是时刻跟着姜光十来人的,这一进去,屋子都拥挤了不少。
他朝几人点了点头,这五人中有三人昀哥儿还有点印象。上次送来本宗的一些财宝就是他们,昀哥儿记性还不错,对他们的容貌还记得一些。
落座再看,前厅又放了七八口大箱,箱子的样式都跟上次一样。昀哥儿马上就明白了,估计又跟上次一样是来送钱财的了。
这个本宗还真不错。
昀哥儿蛮高兴,上次之后他还以为没了呢,没想到人家又送来一批。看来李伯回去后,不知道给他说得有多天花乱坠。面都没见过他,就放心送来这么多钱财,人家也算是下血本了。
这五人以其中一个身材最魁梧还长着美髯须的中年人领头,他看见昀哥儿欢欢喜喜地落座,身边跟着保护的人比李复都多。关键是他们刚才一来,李复跟他们客气了几句后就不详细谈了,直接让人去叫昀哥儿来。
这两父子倒是有意思。
“李大人、小公子恭喜了,咱们一路而来也不知道李大人高升了,之前还去了陇县。等到了陇县才知道李大人现在升任了郡守,去年更是杀了无食教的师君。若是本宗知晓了李大人跟小公子的事,想来是一定会禀告先祖,李氏果然是气运不绝,争龙有望。”
“昀哥儿,你该叫他一声孙叔,跟你姜叔一样他对李氏忠心耿耿,这次一路到凉州也辛苦了。”
中年人立即道:“客气客气,小公子叫我孙瑞就好,咱们食君之禄自然忠君之事,这是本分的事,当不得夸赞。”
昀哥儿立即笑道:“孙叔,李伯没来吗?上次他说回家一趟很快来的,怎么一直没来了?”
上一次孙瑞等人来去匆匆,一副急着离开的样子,昀哥儿都来不及问。
孙瑞心中一动,略略有些感叹。
李厥才见了小公子一次,离去时小公子至多也是两岁的年纪。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小公子竟然还记得他,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
虽说志在天下的人主不该如此念情,稍显得有些有妇人之仁了。不过小公子是李家应运之人,更是李家的麒麟子,自然有他的造化。
“小公子,我这次来就是通知您跟李大人,本宗已经决定明年起事了,所以现在正在招兵买马之中。
我来之前李伯也托我跟您说一句,说他一切都好,只是家族事繁忙来不了了,让您在凉州健健康康长大。等过些年起事稳定,本宗有了治理之地,若是凉州事不可为,您可随李大人一起去本宗治下。”
啊…这个……昀哥儿没想到他老爹的本族人造反这么着急吗?
之前就说要起事,昀哥儿还以为他们会等几年呢。
现在天下乱是乱,关键是梁朝中枢还没被人攻破过,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被军临城下过,所以明面上的威望还在。
非要形容的话,就是造反的人谁也没真正打出过老子要当皇帝,或者直接登基这样的事。
李巍跃造反,都是打着‘清君侧,杀了李拱,不收屋间税’这样的口号,说白了就是说朝廷有奸佞,来来,随我替皇帝杀了把持朝廷的奸佞,他可没说是他要当皇帝。
其他州牧或者军阀也都在暗中发展势力,毕竟袁术的例子在前面。第一个称帝的人要么莽,要么真的头铁,别人砍不死他。
“你们都准备好了吗?”昀哥儿饶有兴趣地问。
孙瑞立即肃穆道:“小公子,李氏失国七百多年,这些年来李氏传承不绝,每一代人都在殚精竭虑以图再定江山。李氏准备了七百多年,早就准备好了。”
昀哥儿看了自己阿爹一眼,发现他也是满脸感慨,似乎看到了先祖一路筚路蓝缕打下江山,后辈不孝没守住家业。之后残存的族人始终不忘先祖夙愿,一代代努力一直到现在才看到几分希望。
李复长叹一口气,“君荣,本家急迫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只是昀哥儿与我在陇县起家,到如今的一郡之地皆在凉州。
本家却在中原起事,我等也无法响应。再来若是本家在中原起事成功,昀哥儿携凉州军民入主中原怕也是有不少问题啊。”
本家起事李复不反对,可他怎么隐隐感觉本家把他跟昀哥儿甩出去了?
可这不应该啊。
本家这么着急起事,难道不是因为昀哥儿得了湛卢,使李家运势勃发吗?李家出了这样的麒麟子,他们要起事造反也该问问昀哥儿的意见才是。
之前他就觉得有些奇怪,还想不通很久。
还是昀哥儿说本家送来钱财就不错了,再则起事当时也没定下时间,让他不要多想,随后李复才把这事放下。之后他这边自己也忙得一塌糊涂,就把本家的事给忘记了。
孙瑞听着李复的话面露诧异,好半天甚至浮现几分尴尬之色。
“阿爹喝茶。”昀哥儿赶紧笑着把一杯茶递给李复。
孙瑞刚才的话已经说了很明白了好不,那就是本家要造反了,他们没指望你李氏父子帮上什么忙。毕竟他们的印象中,李复还只是一个破落陇县的县长,昀哥儿也还只是一个小孩。
但估计李伯吹得太厉害了,加上他们迷信。
大概觉得他有湛卢也有大大的气运,所以送了不少钱财来,把他作为二号备用辅助对象。
一号不知道是谁,但他们要扶着一号造反了。
造反成功打下来的地盘肯定是给一号的啊,怎么会给他们父子。李复这么一问,那就显得很尴尬了……
特别像是搞不清状况的人发出了骄傲的灵魂拷问,地盘不给我,你还给谁?李氏也没人了啊?
李复下意识喝了一口,茶咽下去就马上明白过来了这个意思。他又不傻,只是李氏平庸多少年了,他真没想过出了个昀哥儿还能出别人?
他就算回家少,也知道李家的后辈中没多少出色的弟子啊。稍微有点出色的,那拉出来连昀哥儿的一半都比不了。
孙瑞看李复面色一阵变化,立时道:“李大人,这些钱财您收点一下。因李氏要起事,所以不少家财都进行了变卖,收拢了浮财。
您跟小公子还有翊公子的那一份族中财物都在此处了,这些年您不曾归家,田产店铺的盈利也一并送来了。
这是这些财务的账本,您可自行核对。另外这是您大伯托我给您带的书信,一并交予您。若是无事,我等也不久留了,族中还等着我们回去处理一些事务,就先告辞了。”
孙瑞跟李氏父子也不熟悉,不过跟李复原先有过几面之缘。
这次多留了会儿,也是因为他来了凉州竟然发现李复做郡守了!可惜就是他一路来,整个汉阳郡人烟稀少,除了陇县之外,各县好像乱糟糟的,听说今年冬季李复在各县杀了不少人,有的县县长、县令都还空悬着,可见治理的一般。
能得湛卢说明李氏父子是有运势的,不过想来也是因为李氏本来就气运勃发,从而让族人沾染了运道吧。
想罢,孙瑞也不多留直接就带人离去了。
昀哥儿不懂自己阿爹在气什么,本家给钱就不错了。他们要是真的打下地盘,那肯定是他们自己做主安排去给谁,他也不能舔个脸过去说必须要给我吧。就跟他好不容易拿下来的汉阳郡,本家要是敢舔着脸来掺和一脚,昀哥儿也不会客气。
所以这会儿昀哥儿不懂李复的复杂情绪,只是高高兴兴的凑到李复那儿去看书信。
李复在本家双亲皆亡了,唯一还算亲的人就是他父亲的兄弟,也就是李复的大伯李匡。
昀哥儿自然不算外人,所以李复直接打开了信。
李匡在信中再说了一遍李氏明年要举旗造反的事,但又说让他别掺和,他觉得昀哥儿是有运道的,所以让他别急,好好在凉州培养昀哥儿才是。
最后又举例说,自古真龙就不会早下场,本家一通忙活说不定是给昀哥儿铺路。总之就是让他心态放平,本家还有他在,他还没死呢,反正属于他跟昀哥儿这一脉的东西他会看住的,以后每隔两年都会送来一批钱财。
其他就是告诉李复他很好,身体健康,现在还能吃两碗饭,让李复不用为他担心。
现在路途不便,以后天下稍定,他就来凉州看看昀哥儿。他在信中说昀哥儿一定是个灵气的孩子,想来不会辜负李家麒麟子这个雅称的。他很高兴,李复能生出昀哥儿这样的孩子,然后对没见过面的昀哥儿狠狠夸了一通。
昀哥儿这么喜欢听夸夸话的人,这都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复看完李匡的信眼睛都有些红了,之后才小心收好了信。
他父亲早亡,爷爷更是早早没了,于是李匡就充当起了李复父亲的角色,在家时就经常关照他。他母亲死后,一切停灵发丧还是他大伯亲自操持,没有任何纰漏。
最后他结庐守孝,大伯也是经常来看他,可以说是拿他当亲儿子看了,甚至对李复的照顾超过了自己儿子。
“阿爹,本家之事你不要多想。您看咱们从陇县到汉阳郡,咱们也没多少依靠本家。而且我倒是觉得他们一群人真来凉反而不好,现在他们造反心切,可我觉得时机不到,到时候彼此意见不合也难办。
若是叫我们去中原,那就是重新开始,我也不同意。反而是现在这样,他们造反他们的,我们发展我们的,我倒是觉得挺好。若是您思念伯公了,咱们找人把伯公一家接来凉州就是了。”
李复本来也不是伤感春秋的人,一想也是。
昀哥儿主意大,一路发展到现在,向来有主张。要真是去本家了,想到本家那些乱糟糟的人脉关系……怕还要连累昀哥儿。
也罢,随他们去,不缺了他跟昀哥儿、翊哥儿的那一份就好。
昀哥儿看李复想通了,立马叫人把这些财物搬家去。还让人把账本核对一遍,要是钱财对得上的话,先把翊哥儿那份拿出来送去布氏那边,其他就归入县衙公账好了。
昀哥儿现在不需要这么多钱财,反而整个汉阳郡需要大力发展,今年开荒、耕种都要购买大量农具、耕牛,都得用钱。
至于翊哥儿,亲兄弟明算账,昀哥儿没打算动他的份额。
一大批钱财收下后,昀哥儿又去找郑左生还有孟幞了,主要是缠着他们找人啊。汉阳郡县长、县令都杀了好几个了,位置还空缺着呢,还是得找人过来帮忙。
之前郑左生敷衍昀哥儿,写了半天书信就只是把孟幞找来了。这还是因为孟幞也跟李复也是朋友,郑左生不找李复也能找啊。
可这回郑老头很有意思,他没有跟以往一样吹胡子瞪眼,真很认真跟昀哥儿说了几个名字,然后介绍他们的秉性、才华、性格、祖籍……
“我认为他们能胜任,这几人如今都是在野于乡,距离凉州路程短一些。到时候你派郡兵带我的书信去找人,他们看了还是会卖我这个老友一点面子的。”
“郑老头,你说完那个汝当自勉之后就不一样了嘛。”
郑左生不理他。
昀哥儿笑嘻嘻地凑过去,“你说说,你之前是不是就是在敷衍我?你这个老头怎么还蔫坏蔫坏的。”
郑左生转过身慢慢道:“昀哥儿,以后四书五经你可以少读一些,但《汉纪》、《治要群书》、《三问》这几本书你必须要学,以后每隔三天必须抽出两个时辰来听课。”
昀哥儿好歹翻过李复书房不少书,他知道《汉纪》、《治要群书》、《三问》这三本书都是讲一些帝皇故事跟他们的思想,还有就是驭民之策、治国之思之类的东西。再直白一点,这是梁国皇帝认定的皇帝专用书,是皇帝才读的东西。
“郑老头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郑左生第一次很认真地拍了拍昀哥儿肩膀,再说了之前的一句话,“汝当自勉之。”
昀哥儿一叹,他不是很想学,却还是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物,随后依照拜师之礼向着郑左生一拜。
“是,老师。”
第96章 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郑左生的教学是很认真的,自从他说要昀哥儿学《汉纪》这些书后,他就不再跟以前一样让昀哥儿随便旷课。加上翊哥儿年纪也不小了,顺带就把翊哥儿拎了过来一起学。
翊哥儿跟昀哥儿不同,他没早慧造化。
郑左生可是相当于国家开办且唯一认可的大学校长,让他去给一个还要尿床的小孩子教握笔、发音,这实在太过分了。
所以之前李复是外聘了老师加上他自己一起教的,不过翊哥儿现在也过了开蒙打基础的年纪,可以开始正式读书了。郑左生是有理想的人,虽然跟李复关系好,但让他捏着鼻子收翊哥儿这样的皮猴子做弟子是不想了,可给个门生的身份还是没问题的。
翊哥儿一上课就跟昀哥儿挤眉弄眼,因为他发现郑左生比原来的外聘老师还要严格!
唯一让翊哥儿开心的就是教《汉纪》、《三问》等这些书的时候,郑老头就只管教昀哥儿。他这边是爱听就听,不爱听睡觉也随他去。
所以现在,翊哥儿最期盼的就是读这些书的时候。每次这时候,郑老头就怼着他阿弟祸害。
有一次翊哥儿看不下去,偷偷在郑老头的茶水里面放了条小虫子。他觉得这是在给昀哥儿报仇,后果就是被李复知道后,按住他就是一顿打,打的他屁股都肿了好几天,导致走路都差点走不了,一瘸一拐好几天,看的人又好笑又可怜他。
翊哥儿这点好,身体恢复能力特强。能下床就瘸拐着来学习了。刚开始第一天偷偷摸摸的观察郑老头的表情,唯恐他再打一顿。谁知道过后郑老头没生气,反而拍着翊哥儿的小脑袋笑道:“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是究是图,亶其然乎?”①
翊哥儿听不懂,但能感觉到郑老头貌似还挺开心的。
昀哥儿在一旁若有所思。
要不说这郑老头是校长级别的人呢,真教起弟子来还挺有心。不仅对他实行这个时代的帝皇专门教育,还为他操心以后可能的兄弟阋墙之事。说白了就是打小给他灌输帝皇思想,给翊哥儿却灌输连枝带叶手足之情,主打一个针对性教育。
当天翊哥儿还来找昀哥儿,嘀嘀咕咕开口:“阿弟你说郑老头这次不罚我,是不是想等我好了再打我?”
昀哥儿笑道:“放心,老师不是这样的人。再打你,大不了我去给你买最好的伤药。”
翊哥儿当时就倒吸了一口冷气,气呼呼地差点就不想跟昀哥儿玩了。
不过到了晚上,他还是端着文房四宝来找昀哥儿。现在郑老头还有李复给他布置的作业太多了,他一个人写觉得无聊,所以还是想跟昀哥儿一起学好一点。而且有时候写太晚,昀哥儿还会让他先去睡,然后就唰唰把他的作业给他做了。
翊哥儿老佩服昀哥儿了。
他跟昀哥儿上课,布洪跟狗子两个也能在离他们远一点的地方放上两个小桌一起学。虽然郑老头不会专门给他们去解答一些问题,可也给了笔墨纸砚,偶尔还会给他们也布置一些作业。
真说起来,他们也是郑老头的半个门生。
别的他们学的一般,可布洪跟狗子年纪大一些,握笔容易,现在做些代抄的活儿还是可以的。
所以翊哥儿老早就开动小脑筋,机智地让布洪帮他写过字帖。但每次一眼就被发现代笔的痕迹,然后第二天他就是吃一顿竹笋炒肉。
可昀哥儿不一样,每次昀哥儿替他写,郑老头看出来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专门打他。
翊哥儿觉得是他阿弟在学习上太厉害,所以郑老头跟他阿爹才对昀哥儿这么看好。不过他阿弟也是吃苦的,就比如那个什么《三问》,读的东西又拗口又一句话拐七八个意思,每天还要写他阿弟说的什么读后感,写就算了,还要背背背……郑老头真是欺负他阿弟听话。
就因为这样,翊哥儿才去放虫子的。
还是他好,一开始就‘摆烂’,这才不用学什么多。
这回学习昀哥儿是认真的,之前他都是自己去看李复书房里面的书,看得很杂。大概什么都懂点,可要是跟这个时代专门的读书人去比,昀哥儿又知道他是比不上的。
他们读书就光学语文了,又不跟大学生昀哥儿一样,前面语数英社会政治计算机体育都学,讲究的就是一个全面发展。
昀哥儿之前觉得没必要对着经书中的两句话反复死磕,最后再用这两句话写出一大片的治国之道,这真的不是书生空谈误国吗?
但现在被郑左生揪着学,真开始学了,昀哥儿发现学学还是有点味道的。主要是郑左生确实讲得挺有趣,而且他看出了昀哥儿性子很活,但又不像是翊哥儿那样没耐心。
可是昀哥儿不喜欢做一些很漫长要许久许久才能看到成果的事,于是他就给昀哥儿设定阶段性任务。
别看昀哥儿不爱学习,可是给了布置了目标内小任务之后,他又不允许真的完不成,索性会憋着一口气做完,还得做好,做好之后就要听夸夸话。
但一次做好后,他就不愿意重复练习了。
用昀哥儿的话说,我已经十全十美了,证明完我行了,干嘛来第二次,然后他就会开始摆,怎么说他都不行。
郑左生看出了他这样的性格,所以就喜欢在昀哥儿第一次完成学习任务的时候故意很挑,这导致只要不是做好到十分,昀哥儿自己都不服气,就会反复练习。等昀哥儿真觉得完善至极了,郑左生才点头夸夸他,然后安排下一阶段的学习任务。
昀哥儿还真闭门学习了好几个月,他现在的心态就是我学着有趣,但我不一定会用,就当多了解一点这个时代的人一些思想内涵跟想法吧。
于是接下来的大半年时间中,昀哥儿沉浸在学习中,汉阳郡迎也来了持续的改革加稳步发展时期,一直到秋收后。
今天的春税跟秋税早就被收齐,但对汉阳郡百姓来说,今年的税收简直低的不可思议。
可对昀哥儿来说,其实他只免除了人头税。对那些正常分到地可以耕种的人来说,税收都是按照梁国税收比例收上来的。
但问题是他没有私自加派啊。
如果说孙瑞他们来的时候,汉阳郡刚刚经历整改跟收田之事,所以看到的还是乱糟糟的景象。可现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整个汉阳郡直接精神面貌大变。
田地下发,立即就会让有些不安甚至企图流窜的乡民安定下。只要有田,分田第一年穷,郡守更是会租借粮种跟耕牛,这些东西三年内还清就可以了,还没有利息。
这样的政策下,甚至有躲入山中当野民的乡民悄悄回到县乡,想要重新安定下来。不仅是这些躲起来的野民,还有一些路匪也是因为活不下去才出此下策,能有安稳日子过也是原地解散企图回家。
对这些,骞珪都做了安排。
同时,这一年训练的郡兵也是在整个汉阳郡那些冥顽不灵的匪徒进行了彻彻底底的扫荡,甚至还向乡县发出通知,谁要是举报成功哪里有劫匪,一旦确有其事,被打掉之后都会有奖赏。
通过这种大规模的扫黑除恶,可以说整个汉阳郡一下就有些大治的味道。
也因为这样,今年春、秋收虽然对刚刚分到田的乡民来说稍微还是有点困难的,毕竟不少人分到的时候也晚了一点,春种一茬有些人错过了。可即使这样,这回交税每家每户没人愿意拖欠,交税的时候还都笑呵呵的。
这可是郡守大人给的好日子,这点税都不交,你让郡守大人怎么做这个官?郡守大人不做这个官了,他们能好过?
不仅今年的税收好收,关键是陇县城外的生祠香火更是旺盛。不少人自己去不了,还托人去那儿烧一注生香。
不求别的,就求郡守大人一家可都得好好的,长命百岁。
还有人找到卫瓘,跟他商量想在自家县那儿也修建一座生祠,方便他们那儿祭拜。
卫瓘还把这事告诉昀哥儿了,但昀哥儿跟他说差不多得了。今年陇县各地都很忙,特别是有些地方的灌溉水渠年久失修。这些年天公不作美,那自家就得引水灌溉。
整个凉州地势平坦,非常适合农植。这里大河也不少,并不是缺水地区,真遇到夏季旱热是因为水引不过来。
建筑队接下来主要是帮忙规划各县乡引水,不是建造生祠这些东西,昀哥儿不在意。
卫瓘当时一愣,长叹道:“世人皆求名利,唯有您淡薄于此,世人不及公子也。”
这话虽有点拍马屁的意思,但卫瓘也是真心的。
昀哥儿习惯了卫瓘夸夸话,听完就让他去忙了。考虑修建沟渠的事老要跟昀哥儿商量,于是在六七月的时候,卫瓘竟然带着‘工程总局’的牌子以及他的小孙子,他直接把工作地点搬到冀县来了。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书生朱能几个跟卫瓘合作习惯的同事,比起几年前,朱能这个病恹恹的书生都胖了一圈了。
昀哥儿看卫瓘办事牢靠,跟他开玩笑说好好干,以后他们这个工程总局早晚得成为国企,他卫瓘是第一代新国家建设人,历史会铭记他的。
昀哥儿说话跳跃性太大,卫瓘当时听得迷迷糊糊的,回家躺了一个晚上翻来覆去都没想通。一直到第二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他忽然喊道:“哎呀,我知道了。”
谁也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反正那之后,他看到昀哥儿就开始叫主公。这就跟布禁忽然开口喊主公一样,昀哥儿沉默了下,索性也不反驳,随他们去。
而随着秋收的结束,对天水府用兵一事就摆到了面前。
昀哥儿想在真正冬季之前结束战争,这样不仅郡兵可以轮番休假回家过年,整个汉阳郡过年的氛围能更轻松一些。更重要就是天水府也能用冬天无事的时候进行整改,到了明年开春能直接顺利并入汉阳郡。
郡守府衙。
这里跟陇县一样大致保持了原样,但后堂有一处被改造成了一个大大的会议室。
会议室正对面的墙上,那里挂着一副坤舆万国全图,而在前面则是一张大大的长方桌,一共摆了十个位置。
今天的昀哥儿没有在跟郑左生学习,而是穿着辛娘为他准备的秋衣早早就在前厅用餐了。今天要开战前动员会以及战前布置会议,不出意外,明后天郡兵就得出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