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关系—— by掐指一算
掐指一算  发于:2024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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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亮着暖灯,宋如星坐在沙发上等他,厨房里炖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汤。
这间房子好像一下就显得没有那么空旷了。
夜晚被热气熏然的不清醒褪去,明昼重新冷静而客观地审视着昨晚发生的一切,甚至是是带着自虐般的审判。
他不应该和宋如星有更亲密的联系。
更亲密的联系往往代表着更麻烦和更难处理的事宜。
他和宋如星只是合约关系,只要止步于治疗就好。
宋如星也不必要……为他留灯,更不用给他做饭。
明昼吃了几口就停了筷子,等着宋如星吃完,告诉他今天不用再炖汤,以后也不用。
但反常的是,宋如星今早也很快停了筷子。
明昼眉头一皱,Alpha还吃得这么少,营养跟得上吗?
他还没准备要说什么,宋如星便开了口。
“明先生,我……”他看了明昼,吞吞吐吐的,似乎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
“怎么?”
他抬起眸,看了明昼一眼,小声说:“我明天,可以晚一点点回来吗?不会太晚的。”
明昼挑眉:“学校有事?”
“不是。”宋如星摇摇头,然后笑了一下,那笑容的意味很复杂,“……明天得去看看妈妈。”
明昼一顿。
他记得,宋如星的母亲已经过世了。
看样子应该也是生日,或者……忌日。
明昼点点头,说:“可以,晚一点也没关系。”
宋如星便弯起眼睛,朝他笑了笑:“谢谢明先生。”
明昼摇摇头,顿了半天,也没再说出其他话来。
他晚上还是喝上了那碗如约而至的汤。
宋如星看起来有些紧张,小声的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个汤做得比较简单,不知道您喜不喜欢,我只放了玉米炖,可能味道会单调一点,您…您觉得还可以吗?”
那双浅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含着忐忑。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之前喝宋如星做的粥,他也是这幅表情,受Alpha本能的照顾欲作祟,如果自己的Omega表现出一点不满,整个人就会陷入自闭和内耗。
某种程度上来说,Alpha其实就是这么脆弱的生物。
明昼咽下嘴里的汤,点点头说:“挺好喝的。”
“真的吗?”宋如星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明昼下意识去看他身后,如果宋如星真的有尾巴的话,这会儿一定已经愉快地晃起来了吧。
宋如星坐在餐桌对面,笑盈盈地看着明昼。
看起来心情很好。
明昼喝汤的手犹豫地顿了下。
宋如星敏锐地发现了这一刻的停顿,问:“怎么了,明先生?”
明昼抬起头看他,宋如星的眼角依旧染着笑意,浅色的瞳眸里映出他的倒影。
许久过后,明昼垂下眼睫,说:“没什么。”
第二天,天色阴沉,又开始下雨。
墓园修建在一座山上,四周葱葱郁郁,有植被环绕,在这种天气里,连树叶都是灰蒙蒙而沉郁的绿色。
宋如星捧着一束白色洋桔梗,站在一座墓碑前。
在宋霏雨有限的生命里,其实并没有特别偏爱的花。
宋如星的外公外婆去世得很早,宋霏雨还很小的时候就外出打工,她满怀着对大城市的憧憬,却所遇非人。
最后,她拿着自己打工挣下的钱,回到老家,盘下了一家零售店,生意不算很好,但也不算很差,够母子俩日常的开支。
宋霏雨很用心地经营着这家小店,也很用心地将宋如星养大,她的生活总是很忙碌,忙碌到没有时间关心,自己到底喜欢什么花卉。
这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的东西。
但她的信息素味道是洋桔梗。
温温柔柔的,让人感到很安心,很舒服。
所以宋如星买了一束洋桔梗来看她。
照片上的女人眼含笑意,笑容被永远定格在年轻的时候,那时候,宋霏雨的眉间还没有那么多忧虑愁思,也不像病到最后,形销骨立的样子。
是很漂亮的时候。
宋如星蹲下来,与照片上的宋霏雨对视。
有时候,或者说很多时候,宋如星都在想。
或许妈妈没有生下他会好一些。
如果妈妈没有生下他。
一切……都会很好吧。
“我又见到他了,妈妈。”细密的雨丝飘下来,落在宋如星的脸上,带来阵阵湿凉,潮湿的寒气顺着脸颊沁入他的骨头,一点一点的,夺走了他身体里的热度。
宋如星的声音很低很低,几乎低到只有自己才能够听见:“……好想抓住他。”
他没有问这样做是否正确,只是沉默地看着面前黑白的照片。
“我会,很听话的。”他小声地嘟囔,带着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恳求,“让我……抓住他吧。”
希望您可以祝福我。
他又在心里这么说。
但照片中的女人已经注定了,无法再回答他。
宋如星没有再说话,只是这么静静地、静静地,陪了她很久。
直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或许也是来看望亡人的,宋如星并不在意,等着脚步声从自己身边经过。
他看着墓碑,没有抬头,直到脚步声停在他的身旁。
一块黑色的裙角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宋如星抬起头,目光中出现云渺渺雪白精致的脸。
云渺渺穿着黑色的裙子,左手举着一把黑色打伞,手肘处挎着一个黑色的品牌包,另一只手里捧着一大束白色的马蹄莲。
她眼睫下垂,俯视着蹲坐在地上的宋如星,啧了一声,语气好像是有些不耐的:“下雨不打伞,你中二病啊?”
雨丝落在宋如星的睫毛上,将他的睫毛沾得湿润一片。
他的眼睫闪了一下,对于云渺渺恶劣的态度毫不在意,温和地说:“我没有带伞。”
“哦。”云渺渺蹲下身,将手里的马蹄莲放在宋霏雨的墓碑前,凉凉地嘲讽道,“我还以为你想和明昼玩苦肉计呢。”
可能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宋如星垂着眼想。
云渺渺显然是看出来他的想法,默了两秒,颇为无语地说,“你是高手。”
宋如星当没听见她的毒舌,问道:“你为什么会过来?”
云渺渺从挎包里拿出一把伞,扔宋如星怀里,然后才转头看着宋霏雨的墓碑,语调仍是凉凉的:“来看看这个和我妈一样的可怜女人。”
可怜女人。
宋如星动了动唇,没能反驳。
谁被张思斐沾上能不可怜呢?
张思斐年轻时空有一身好皮囊,却是个从贫民窟出身的穷小子。
但他向来装得温文尔雅,积极大方,很会用这幅样子讨别人欢心,云渺渺的母亲云莘,就这么受了骗,和他结了婚。
张思斐创业的资金,全都是云家出的。
他运气的确很好,抓住了风口,又擅长于笼络人心,很快就凭借着各方资源迅速做大了自己的公司。
也逐渐暴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云莘很后来才知道,张思斐是个滥情无度的人,从头到尾对这段婚姻,这段感情,就没有忠诚过。
那时她的身体已经很差,她的心脏本来就有些先天不足,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手术做了不少,只是还是没能逃过死神的镰刀。
骤然得知这个消息更是雪上加霜,她还什么都来不及做,就永久地闭上了眼睛。
而张思斐……
马不停蹄地接了第二任妻子进门。
一阵潮湿寒冷的风吹来,宋如星黑色的衣角,云渺渺黑色的裙摆,齐齐摆动,划出沉郁的弧度。
“其实我一直都挺想杀了他的。”宋如星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云渺渺说:“你也就差一点了。”
宋如星:“嗯,差一点。”
云渺渺拍拍他的肩,说:“幸好差一点,还是不要为了人渣断送自己的人生。”
宋如星沉默着,没有说话。
云渺渺低头看着他。
宋如星还蹲坐在地上,脊背微微弯曲了,看着母亲照片上的笑脸。
有时候,云渺渺会产生一种错觉。
好像宋如星的内里其实早就已经垮掉了,只剩下一根摇摇欲坠的骨头,勉强支撑着他的皮囊,让他还能正常的行走。
其实轻轻一推就能让他彻底碎开死去。
“现在还想死吗?”云渺渺说话总是直白且犀利,一如当年,像把锐利的剑。
宋如星许久才说:“……没有那么想了吧。”
“因为明昼?”
“嗯。”宋如星也抬起头,望着远方,像是叹息,像是自语,又像是某种执拗般地说,“因为明昼。”
“你这么喜欢他?”
“……不止是喜欢他。”
她想起明昼那天说的,契约关系当断则断,感到有点头疼,也有点烦,干脆开了个地狱冷玩笑:“如果你愿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和他进行商业联姻嘛。”
这话让宋如星身形一顿,他抬起头,头发被雨水打湿了,黏在脸颊边,显得怪可怜的:“联姻?”
“对啊。”云渺渺慢慢笑起来,“反正他也需要你的信息素,大不了我和他谈谈咯……喂,你这什么表情?”
宋如星没有表情,只有眼睛暗沉沉的,没有光源落进去,那双眼睛像是熄灭了。
“你们……这样的人,都要联姻吗?”宋如星看着云渺渺,很轻很轻地问。
云渺渺也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下去,垂着眸,几乎是有些冷酷地说:“当然不是。”
宋如星的眼睛都还没来得及亮起来,就听见她金属般冷淡的嗓音接着说:“但谁知道明昼会不会呢?”
“诚然,以他现在的地位,和他的性格来看,应该是不会选择商业联姻的。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你能保证他绝对不会选择商业联姻,连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都没有吗?”
一瞬间,各种各样滔天的恶欲闪过宋如星的心头。
把他关起来。
锁起来。
完全标记。
让他……
宋如星的思绪及时停止,他垂着眼睫,一点一点收敛起心中不可言说的恶欲。
不可以。
他不可以对自己的Omega这样。
起码不能像张思斐一样。
“相比之下,你和他商业联姻,这个选择是不是好得多了?”云渺渺接着说。
【作者有话说】
下次见啦w

隔了很久,宋如星才回答。
“不。”他的语调还是很温和,“我和张家没有关系,和你也没有关系。”
云渺渺对他这幅死样子毫不意外,嗤了一声说:“行,你清高。”
张思斐车祸过后,才查到自己还有一个将会分化成Alpha的孩子,那就是生活在一座南方小镇的宋如星。
他将宋如星带到张家,本来是想培养他作为继承人的。
只是后来发生了些,不太愉快的事。
张思斐似乎终于意识到,宋如星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把公司交在他手上,估计第二天他的公司就能被送到竞争对手手里。
他总算放弃了宋如星。
不过,大概是心中还保留了一点对宋霏雨和宋如星的歉意,张思斐死后,遗嘱里,有给宋如星留下一些东西。
一辈子当个清闲的公子哥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宋如星半分未取,放弃了遗产继承。
他十分清醒且极致地践行着自己那句话。
他不是张家人。
他和张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性子这么倔。
据云渺渺知道的,宋霏雨是个温和怯懦的人,张思斐是个典型的利益至上的商人,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好处都占尽,可没有这样骨气。
这种性子,也不知道随谁。
宋如星没说话了。
远方有一连片铅灰色的云,云层很厚,压得很低,看着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云渺渺想着明昼那晚的话,又想着宋如星这样极端的性质,半晌,看着天际低压暗沉的天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宋如星。”
“嗯。”
“虽然你不想认我这个姐姐,但我还是认你这个弟弟的。”
宋如星一怔,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
云渺渺没有看他,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映着远方无尽的苍穹,说:“我好好活下去了,希望你也是。”
傍晚时分,绵绵细雨依旧。
宋如星和云渺渺走出墓园。
云渺渺打着伞,瞥了一眼旁边的宋如星,问:“要不要吃晚饭?”
宋如星温声回答:“要早点回去,有门禁。”
云渺渺:“……”
她没忍住翻了白眼,没好气地骂道:“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子!”
“明昼开我五十万一个月,还是挺值钱的。”宋如星说。
云渺渺:“……”
云渺渺冷声问道:“张思斐给你钱你觉得被侮辱了,明昼花钱买你的肉|体和信息素,你就不觉得被侮辱了?”
宋如星睁大眼睛,诧异地问:“这怎么能一样?”
“哦。有什么不一样?”
宋如星羞涩地说:“这是对象给的零花钱。”
说完,他脸色一沉,声音也冷了下去,凉幽幽地说道:“张思斐给的是什么恶心人的烂东西,碍眼。”
云渺渺:“……”
明昼知道自己是你的对象吗?
这死恋爱脑。
真是没救了。
“你这么喜欢明昼,我还真是挺担心的。”云渺渺凉凉地说。
“担心?担心什么?”宋如星问完,又反应过来,笑了一下,“不用担心,我很……”我很清楚。
云渺渺冷冷睨他一眼:“担心哪天明昼被你发疯吃了。”
宋如星沉默半晌,小声说:“……我不会。”
听起来好像有点心虚的样子。
云渺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最好不会。”
宋如星回以她一个甜甜的微笑,单纯且无害。
云渺渺没忍住又翻了他一个白眼:“上车,送你回去。”
“不……”
云渺渺也微笑着,打断他的话:“再拒绝就把你杀了。”
宋如星:“……”
气场这个东西,有时候并不需要信息素的加持,就能让人感觉到极具危险和压迫性。
起码宋如星现在很识趣地选择了闭嘴,没有再出声。
车上,宋如星坐在副驾驶,发现云渺渺车子里居然放着几根棒棒糖。
很便宜的那种,小时候在宋霏雨的小卖铺里,这种棒棒糖卖五毛一根。
宋如星捏起一根蓝莓味的棒棒糖,小时候他最爱吃这个口味,酸甜的,不像其他口味甜到腻人。
还不等他说什么话,云渺渺目视前方,头都没转,凉凉地说道:“把我的糖放下。”
宋如星没放,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棒棒糖的棍子,在手里转动:“你为什么吃这个?”
“怎么?不能吃?有毒?”
哟,反应好大。
宋如星直觉这糖应该是有点故事的,转头笑着问:“谁送的?”
云渺渺绷着脸,没回话,但宋如星看出来她脸上有点不自然。
像是……像是害羞?
果然是有点故事。
他了然地哇哦了一声。
“你想死啊?”云渺渺怒。
“但是送棒棒糖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宋如星看着手里的蓝莓味棒棒糖说。
云渺渺冷笑一声:“你说说你送了明昼什么?”
“我啊。”宋如星毫不避讳。
云渺渺:“……”
真服了这个死恋爱脑。
“少管我的事。”云渺渺呛道。
宋如星看她这么炸,耸耸肩,放下糖不吭声了。
隔了很久,云渺渺才说:“之前创业的时候,有段时间资金紧张,手里半分钱都没有,天天馒头就水,一天一顿,有一天晕倒被邻居救了,被邻居塞了一把糖。”
宋如星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下文,诧异地说:“没了?”
“没了。”云渺渺木着脸说,“你想有什么?”
“我以为你们之间应该有点这样那样的纠葛。”
“这样那样?哪样哪样?像你和明昼似的,多年相见不相识?”
宋如星温和地回答:“他不记得我很正常,他又不认识我。”
“对,他只是顺手救了你两次,就你巴巴地记了别人十年。”云渺渺毫不客气,再扎一刀。
宋如星脸上笑容一僵,这回是真被扎得有点心痛了,低声喃喃:“……他不记得我很正常的。”
云渺渺一瞥,见他是真的有点伤心了,张了张嘴,没再继续说下去。
“所以你邻居什么样?”宋如星又问。
云渺渺也毫不避讳:“小学老师,温柔大奈男妈妈。”
宋如星想了想说:“如果张思斐还活着,肯定不会同意的。”
“谁管他。”云渺渺吐了口气,说,“死都死了。”
“那你为什么还没跟他在一起?”宋如星问。
等红灯期间,云渺渺转头,奇怪地看他:“谁说我没有跟他在一起?”
宋如星:“?”
宋如星诧异。
宋如星震惊。
宋如星沉默。
宋如星自闭。
“……你在做什么?”
宋如星把脸转过去,说:“不和你们谈了恋爱的说话。”
云渺渺:“……”
云渺渺动了动嘴唇,看着像是要骂人,但看了眼沉寂下去的宋如星,没骂出来,憋到最后也只说了一声:“你真的挺有病的。”
宋如星非常无所谓地哦了一声。
隔了一会儿,他打了一个喷嚏,云渺渺目视前方,说:“是我在骂你。”
“……好的。”
云渺渺偏过头看他,淋过雨后,宋如星的脸色却有些泛红,看起来像是惹上的病气。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对。”云渺渺说。
“没事。”宋如星摸了把自己的额头,“只是车里有点闷。”
云渺渺将车窗打开一条小缝:“回去最好吃道药。”
“放心,一时半会儿还是不会死的。”宋如星笑着说。
云渺渺不想听他说这种话,没好气地说:“谁管你。”
宋如星好脾气的笑了下,没再说话。
云渺渺目视前方,又说:“张令最近找你了?”
“找了,没理。”
云渺渺暗骂一声阴魂不散,天色暗沉下去,她盯着前方的道路,车速加快,轰然超过了前面的车辆,嗓音沉着不悦的怒气:“多半又是林月秀撺掇的,你别管他们,我会处理。”
宋如星说:“本来也没想管的。”
云渺渺哼笑一声:“你倒是轻松了。”
宋如星微微一笑。
云渺渺又睨他一眼,说:“真不考虑我的提议?”
【作者有话说】
下次见啦

第18章 “生与死之间。”
在宋如星的强烈反对下,云渺渺没有将他送到南江别苑,而是停到了某个地铁站前。
云渺渺坐在车上,打开车窗,问站在车外的宋如星:“一点都不考虑?”
“嗯。”
云渺渺叹了一声:“好吧,反正你就这么个死性子,说送你去南江别苑你也不肯。”
“万一明昼看见我从你车上下来,我说不清的。”宋如星说。
“你他……”云渺渺很无语,但还是忍下了这句脏话,没好气地说,“知道你是A德标兵了行了吧?快滚。”
宋如星从善如流地滚了。
天色已经晚了,昏昏沉沉的晚夜,街道边亮起昏黄的路灯,毛毛细雨在灯光下的照射下显形。
云渺渺看着宋如星的背影。
他没有打伞,也没有要云渺渺的伞,借口还是那个。
明昼看到了会说不清的。
也不知道真是因为这个理由,还是其他什么理由。
宋如星的背影一点一点远去,还是很沉寂,死气沉沉的,不过步伐看着比前段时间轻快了些。
好像是好点儿了。
云渺渺开车回了家。
她住在另一个高档小区里,顶层复式,比明昼的大平层要宽敞得多。
回去的时候,房间还暗着,云渺渺没有开灯,进门后直接坐到了沙发上,从包里摸出了一支女士香烟,点燃,含进嘴中。
这支烟快抽完的时候,有人回来了。
一个高大斯文的男人走到云渺渺身边,嗅着空气里的烟味,没有数落她,而是温柔地发问:“你心情不好?”
“没有。”云渺渺殷红的嘴唇里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说,“只是觉得宋如星的事情很烦。”
“很烦那就不管好了。”男人笑着说,“不是人情还清了?”
“啧。”云渺渺烦得啧了一声,“还清个屁。”
“不可以说脏话。”
“这也算脏话?”云渺渺睨他。
“算哦。”
云渺渺:“……”
男人好笑地问她:“所以,为什么要管他呢?不是一直都很讨厌他吗?”
不像是真的在劝她不管,更像有种循循善诱的意思在。
云渺渺顺从了这种循循善诱,将手里的烟按灭,没再去抽第二根,从桌面上的糖罐里捞了颗糖含进嘴里,仰躺在沙发靠背上,抬头望着天花板。
很久很久,才叹息一样地说:“我以前是很讨厌他的。”
宋如星刚来到家里的时候,云渺渺以为他会是又一个张令。
对他很不待见。
或者说,一整个家里,没有几个人是待见他的。
宋如星来的第一晚,云渺渺刚从张令和林月秀那里受了气,她怒气冲冲地走出别墅,是准备去找个什么趁手的东西跟张令拼了,结果转头就看见父亲带着他回来。
那小孩眼神阴沉,一瞬间就让她想起了刚接回张家的张令。
十多年来的压抑和痛苦冲上云渺渺的心头,化作烈酒,哗啦啦地浇在本就燃烧得旺盛的怒火上,一下子气血上头,她冲了上去,不顾张思斐的脸色,一脚就将宋如星踹到泳池里。
寒冬腊月,泳池水冰冷刺骨,宋如星捞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哆嗦不止。
而云渺渺被张思斐一巴掌打到眼睛出血。
这个家是真没意思啊。
那天很冷。
是很冷很冷的一天。
快天黑了,天很阴沉,但是没有下雪,也没有下雨。
只是冷而已。
很诡异,云渺渺以前只觉得愤怒,在那天却感到了莫大的悲凉。
这阵悲凉瞬间侵蚀了她的身体,让她觉得这一切都很没意思。
好想离开。
好想逃走。
很久之前云渺渺就想过离开张家,可如果真要离开,她又觉得很不甘心。
她并不是想要继承张思斐的家产,她只是觉得……
只是觉得为什么。
凭什么?
张思斐能有今天,全靠她妈妈的支持,连创业的本金都是妈妈给的。
云莘太信任他,股权的事情根本没谈过,原来手里有的股份,也都在后面的几年里,被张思斐以各种方式套进了自己手里。
如果她走了,不就让这群恶心的人高兴了吗?
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他们满意?
云渺渺一直都是靠这样的信念撑过来的。
直到宋如星的到来。
她突然陷入了巨大的空茫中。
她所忍耐的一切,如此轻松地就可以被另外一个人打碎。
只是因为,张思斐想要一个,性别为Alpha的继承人。
宋如星回来的第一天,也是云渺渺萌生逃离想法的第一天。
深夜,她从医院回来,躺在床上,有人敲响她的房门。
门外是八岁的宋如星。
他体质很好,寒冬腊月被踢进池子里,只隔了一会儿就缓过来了,现在站在云渺渺面前,像个没事儿人似的。
云渺渺立刻露出了凶恶的表情,像是受到威胁的狼:“你来做什么?”
宋如星看了一眼她红肿的脸,摊开手心,里头躺着一管膏药,说:“这个管用。”
云渺渺啪地一下将膏药打开,怒斥道:“你在炫耀什么?谁要你可怜我?!”
宋如星很平静,平静得离奇,用稚嫩的嗓音说:“没有炫耀,也没有可怜。不觉得有什么炫耀的,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怜的。”
云渺渺听到这话,怔了一下,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来。
小小的宋如星仰起头,看了她一眼,确定她没什么事,捡起被打掉的膏药,转身走了。
宋如星其实是个很善良很心软的人。
这一点都不难发现。
云渺渺后来还被张思斐打过几次,宋如星还给她送过几次药,不过云渺渺都没有收。
宋如星的好意对她来说,太难接受,她也不愿将宋如星想象成一个多好的人。
否则连恨都没有了充分的底气。
宋如星也很聪明,来张家没几天,就摸清了这个家的格局。
知道谁是口蜜腹剑的,谁是愚蠢恶毒的,谁又是色厉内荏的。
他清楚云渺渺为什么讨厌他,不过他觉得自己也挺无辜的。
所以对云渺渺的态度一直都是,保持礼貌,绝不僭越。
云渺渺也懒得再对他一个小孩儿做什么,两个人在张家,后来一直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直到……
直到云渺渺二十岁,张家开始为她商量联姻的事。
张思斐认为她的价值只能止步于此,止步于嫁出去联姻,为张家换取价值。
云渺渺根本不愿意联姻,一闹就闹了两年。
两年过后,张思斐要强行将她嫁出去,把她关在了家里,一步都不准出。
那时候,云渺渺也是想过要去死的,她死也不要张思斐得逞。
就差一步她就真的去死了。
后来……是十二岁的宋如星再次敲响了她的房间。
帮她逃了出去。
云渺渺没有死。
反而创办了公司,混得风生水起,而宋如星和张思斐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
最后,也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张思斐大概还是认为,手里的公司,只有交到云渺渺手中,才能最大程度的发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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