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刚才就发现了,明昼的视线从来就没在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停过超过两秒,好像他们就是个路人似的。
之前投了简历,那么明目张胆地挑衅,却当根本没这回事似的,半点反应也无,叫明珺宝觉得好生无聊。
现在也是。
明喻分明出了那么大一个差错,明昼好像也不在乎,还只顾着喝手里那碗汤。
那只冷如白玉的手捏着勺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明显,像上好的玉器雕琢。
神态自然,稳如泰山。
不知道那碗汤有什么好喝的,明珺宝觉得有点荒唐,这件事难道跟他没有关系吗?
为什么不说话?
直到这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明昼终于有了动作,他放下手里的碗,朝明郑成点了下头,没有回答问题:“我接个电话。”
明珺宝看着明昼一边起身,一边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竟看见那个一直淡漠如水的大哥,脚步微微凝滞了一下,随后步伐有些慌乱地走出门。
明昼走到大门外,电话里传来苏明急促的声音。
“明总,宋如星出事了,现在在A市第一人民医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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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符合常理。
宋如星好像突然陷入了某种痛苦之中,双拳紧握,放在桌面上,骨节突出,显出白痕。
他的脸上泛起滴血似的红意,嘴唇也崩得死紧。
教室里的信息素检测仪发出一声长而尖锐的鸣报。
警报声刺耳,几乎快要把人的头颅贯穿,耳膜刺破。
这代表教室内的信息素水平已经超过的安全阈值,需要得到控制。
有Alpha不满又艰难的叫嚷传来:“哪个Alpha…信息素没收好……草,等级比老子高,要冲死了。喂!能不能收一下信息素!”
教室里的Omega也迅速反应过来,拿出了阻隔喷雾对着自己喷了起来。
班长瞬间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当机立断,扶起宋如星就要往外冲。
宋如星的信息素太霸道了,留在这里肯定会引起事故,这栋楼里这么多Alpha和Omega,要是真出了什么问题,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但宋如星却一瞬间避开了他的触碰,那双眼睛如狼一样,冰冷而阴沉地看着他,带着警告。
班长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像是被锁定的猎物一样,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讲台上念PPT的老师也被这出意外吓了一跳,一时愣在原地。
宋如星闭了闭眼睛,强行忽略骤然间剧烈的头痛,和魔障一样席上心间的暴戾与负面情绪,从座位上站起来,嗓音沙哑得不像话:“老师,我需要离开教室。”
他的表情看上去仍是冷静而淡漠的,除了脸上泛起潮意的红意,根本看不出来他正因为高浓度的信息素而困扰。
只有教室里的Alpha和Omega们知道,教室里的高等级Alpha信息素,带着可怕的压制,令他们快要喘不过气来。
若是只对Alpha造成等级压制也就算了,可高浓度的Alpha信息素极有可能引起Omega的假性热潮,到时候场面就不可控。
老师忙不迭地点点头,点完又觉得,就这样放他出去可能不太安全,问:“有没有Beta同学陪他一下?”
Alpha和Omega,受信息素影响,会出现易感期与热潮期,而Beta不易受信息素影响,一般在这种时候都会充当志愿者角色。
有些AO的易感期与热潮期,并不稳定,学校为了减少事故发生,专门在每层楼都设立了信息素隔绝房,就在走廊尽头。
若是突发易感期与热潮期的学生,可以先去隔绝房里待着,随后会有医护人员前来,视情况给学生注射抑制剂,或是联系医院。
易感期与热潮期期间,Alpha与Omega的理智是逐渐消失的,并不是一开始就完全被本能侵蚀,初期还具有一定行动能力。
信息素也并不是在一瞬间就会对其他人产生影响,教室里的信息素检测仪将信息素浓度的安全阈值设置得很低,为了就是给予众人一定的反应时间,以出什么乱子。
在宋如星说话期间,班长已经冒死从其他人手里接过了阻隔剂,趁宋如星不注意对着他狂喷。
宋如星沾了一身阻隔剂的香精味,难闻,脸上的表情更冷了,下颌崩得死紧,透出锋利的攻击性。
他听到老师的话,好半晌,才动了动削薄的唇,说:“不用。”
宋如星就坐在靠近走廊的位置,打了招呼过后,就直接去了信息素隔绝间。
班长望着他的背影,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阻隔剂,思索了会儿,到底还是没有跟上去自讨苦吃。
反正他们上课的教室在走廊尽头,信息素隔绝间也在尽头,正好挨着,出门走两步就到了。
宋如星出了教室,教室里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老师也松了一口气,连忙让人把窗户都打开,顺便开了空调的通风功能。
宋如星的确很快就到了信息素隔绝间,这个房间并不大,为了隔绝信息素,房间门很厚重,一推开门就闻到很重的灰尘的味道。
看来这里是很久都没有人使用过了。
宋如星忍耐着里头不虞的味道,关上门,躁动的信息素在他体内冲撞,却又被后颈上的抑制贴堵着,不得而出。
它们拼命地挣扎,反抗,试图钻破抑制贴带来的结界。
喉咙里的水分像是已经彻底蒸发了,宋如星的喉头动了一下,只觉得嗓子里干疼一片。
他没有开灯,窗帘也拉着,但是没有完全拉拢,露出一线光源。
接着这点熹微的光芒,宋如星模模糊糊看清了隔绝房的布置,里头有一张床,靠左边放着,床上放着被褥,一床白色棉絮,没有套床套。
脏得很。
宋如星现在头很疼,非常疼,像是有一把尖锐的锤头,狠狠地敲在他的头顶。
又像是有千万根针从他的头颅内部长了出来,针尖刺着他的头骨。
好疼啊。
信息素从他的后颈上,疯狂地涌出,苦涩而具有刺激性的气息,如翻涌的海啸,瞬间将整个房间占满。
整个房间好像瞬间长满了橙子树,橙子树上没有结满果实,只有异化的尖刺,尖刺硕大而刚硬,刺尖甚至泛着金属光泽似的寒芒。
寂静的房间来,传来宋如星沉重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的,像是野兽的吐息。
易感期阶段的Alpha,易怒,敏感,脆弱,领地意识极强,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类兽化的行为。
他不愿意去床上躺着,倒不是因为洁癖,而是对这张床有其他Alpha使用过的排斥。
在易感期内,Alpha与Alpha之间的互斥,会体现得格外明显。
扫视一圈,房间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坐下,宋如星便忍着头痛,走到了窗边,拉开一点窗帘。
外面是从寝室通往教学楼的小道,没什么好看的。
但大概是在这种时候,人总是格外的向往光明。
所以宋如星仍朝外看着,只是眼神没有聚焦,好像只是在本能的寻求光明。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了开门的动静。
宋如星仿佛被侵犯领地的狼,猛地转过头去。
强烈的信息素的刺激,让他看不清来的人是谁,那双眼睛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来犯者,像是狩猎前静悄悄地观察。
易感期的症状加重,他的耳朵突然嗡鸣得厉害,除了嘈杂的耳鸣,什么也听不见了。
有人走了过来,他想把眼前的人都赶走的,但更强悍的理智牢牢控制着他,将他锁在原地。
“……?”有人在他耳边问了什么。
在说什么?
有一个尖锐的物体对准了他。
是要杀他吗?
宋如星此时此刻忽然觉得十分地委屈。
很委屈。
好想明昼。
可是明昼不在。
怎么不在呢?
他们好像要把我杀掉。
如果死前可以见到明昼就好了,最好明昼还能抱抱他。
头好痛。
痛死了。
耳朵也嗡鸣得厉害。
隔了许久,宋如星才有模模糊糊地想,还是不要死好了。
死了可就见不到明昼了。
所以,得先把面前的坏人解决掉。
校医皱着眉,一连对宋如星做了好几个测试,他都没有反应。
易感期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连话都听不到。
校医是Beta,Beta不像Alpha和Omega那样,可以散发信息素,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性腺,而是他们的性腺天生萎缩,不会发育,自然也不会产生信息素。
只不过,在某些特殊时候,如果空气中的信息素太过浓郁,Beta也会感到不舒服。
比如现在。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炸开了,抬头一看,发现宋如星不知何时,开始盯着他看。
那双眼睛是失焦的,空茫茫一片,却又透出不似人的冷漠与打量。
就好像在思考……下一刻就会进行狩猎活动。
宋如星的信息素情况太不对劲了,明显已经,已经认不清人了!
校医迅速从自己的专业词库里搜索到了,这个并不常见,却又足够典型的症状。
信息素幻流。
Alpha进入易感期时,在没有Omega安抚的情况下,信息素得不到释放,并在体内流乱,就会影响一定的生理功能,最典型的表象就是致幻。
在宋如星彻底失控前,校医对自己的同事使了个眼色,大喊道:“快给他喷抑制喷雾!”
幸好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校医感到庆幸。
他和同事们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Alpha失控的情况了,配合很默契。
这是面对易感期Alpha专用的抑制喷雾,里头带了一些刺激性气体,能有效削弱Alpha的战斗力。
抑制喷雾冲到宋如星的脸上,难闻的气味让他觉得反感,眉毛微微皱了一下,要往后退。
其余校医抓住这个愣神的瞬间,几个人终于控制住了宋如星,将抑制剂注入他的身体里。
最先的校医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他这口气还没彻底松出去,就听见有人惊诧地喊道:“为什么他的信息素值还在升高?!”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章,感谢大家的支持和订阅!
明昼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他挂断了来自别墅的第二个电话,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收进里包里。
走廊很安静,冷白的灯光刺眼无比,明昼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透明玻璃,看着房间里躺着的宋如星。
宋如星仰面静悄悄地躺在蓝白的病床上,面色苍白,嘴唇也苍白,床边挂着几瓶点滴。
无声无息的样子,像是丧失了所有的生机。
明昼的心像是被谁给捏了一下。
“他怎么了?”他的嗓音有些发哑。
“信息素敏感,又正好撞上易感期。他的信息素敏感的症状有点严重,对他易感期的影响很大,甚至会让他产生一定的幻觉。这种情况可以称之为信息素幻流。”一旁的医生说。
“为什么会这样。”明昼看着宋如星没有血色的嘴唇问。
“信息素敏感可以分为突发性的,和长期性的。突发性可能是因为身体素质变差、情绪波动过大、或者一些其他的特殊情况,这种情况只要及时调养治疗,很快就会康复。长期性的信息素敏感,就更为复杂。可能是因为分化的时候没有得到好好的照顾,留下了引子。又或者,是常常在易感期得不到自己Omega的安抚。还有可能是患上了突发性信息素敏感过后,没有得到重视,所以信息素会反复的异常波动。”
医生在网络上看到过旁边这个Omega,知道他是一个大型集团的董事长,所以识趣地没有问,里头的人是不是他的Alpha,只能很委婉地说道:“他的信息素可能一直都有些不稳定,最近又受到了来自Omega信息素的刺激,这次的易感期反应格外大,连普通的抑制剂都不管作用,只能换成特级抑制剂。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让他的Omega带一些自己的衣物来,给他筑个巢,能让他的易感期过得舒服一点。”
易感期的Alpha,充满危险性,但同时,也是十分脆弱的存在。
他们几乎排斥所有人,却极度渴望自己的Omega。
易感期的Alpha,如果得不到来自Omega的安抚,会陷入巨大的悲伤和自我怀疑中。
曾经有一个案例,就是一个处于易感期的Alpha,由于他的Omega出差未归,他躺在Omega的床上,哭到差点脱水。
Alpha就是这样强悍又脆弱的生物。
走廊刺眼的灯光下,明昼的眼睛黑黢黢一片,静悄悄的,隔着透明窗户看了许久,才说:“现在可以进去看他了吗。”
医生说:“可以,不过建议你不要久待,他的信息素太不稳定了,这种时候,会很渴望自己Omega的信息素,极有可能会做出一些失控行为,对您造成伤害。”
明昼目光沉沉,没有应声。
医生又交代了几句话便走了,明昼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走进去,他就感觉自己好像进入到了一个被异化的橙子园。
宋如星在易感期内的信息素,一点都不像昨天晚上,那种黏糊得,好像橙子果酱一样的感觉。
这片区域长满了无形的尖刺,苦涩的橙子叶的味道,有些冲鼻,释放着不妙的气息,以恐吓前来进犯的敌人。
不过明昼并不对这样的信息素感到害怕,并不是因为等级的原因才不感到害怕,而是因为……
因为这是宋如星的信息素。
他拖过了病房里的椅子,坐到床边,拨开后颈上偏长的,遮住后颈的头发,想要摘下自己的抑制贴。
不过他又想到医生的话,指尖刚碰到抑制贴的边缘,就又收了回来。
宋如星是因为受到了他的信息素诱导,所以这次的易感期才格外严重。
他有些担心,贸然释放信息素,会再次刺激到宋如星。
明昼垂着眼,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的宋如星,心里难得有些懊恼。
刚才应该去问一下医生的。
明昼想了下,要起身,准备再去找到刚才的医生问一下。
他刚刚站起来,转过身,自己的手就突然被一只宽大的手抓住了。
因为躺在床上输液,宋如星的手不像昨晚那样滚烫,反倒冻得吓人,跟冰块似的。
宋如星醒了。
明昼的心口不知道为什么,突突地跳动了起来。
他回过头,去看宋如星。
宋如星的样子很憔悴,嘴皮苍白而皲裂,眼睛也有些无神。
他甚至是没看明昼的,而是看着天花板,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是直觉到了明昼在他身边,又感受到了明昼要走,所以下意识挣扎了起来,将他挽留。
宋如星好像还没有完全清醒,只有手使得很用力,很用力,像是生怕明昼跑了。
明昼的手腕被他捏得有点疼,但是明昼没有呼痛,脸上的表情也一丝变动都无。
好半晌,宋如星都没有缓过神来,明昼才出了声:“身体好点了吗?”
宋如星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回神,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头转了过来,看见了床边的明昼。
“啊……”他的嗓子沙哑得厉害,像个破铜锣,“明先生。”
宋如星轻轻地喊了一声。
没有任何意义,不像是在求欢,也不像是求怜,就只是叫了他的名字。
明昼却觉得自己心里蓦地就软了一下。
“嗯。”他回身看着宋如星,弯下腰,去摸了他的额头,“还难受吗?”
明昼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风衣,版型裁剪干净利落,没有合拢,弯腰的时候,两边垂落的衣料,遮住了宋如星的脸。
这对现在的宋如星来说,简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明昼本来预想,宋如星这时候,应该会像以前一样,悄悄抓住他的衣角,撒娇一样的将脸埋进他的腰腹,然后不知规矩地蹭着。
但宋如星没有。
他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那双空茫的眼睛又安静地看着明昼。
明昼眉头一皱,隐隐觉察到,易感期的宋如星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没有回答。
宋如星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陷入了某种癔症,连话都听不清楚。
他好像很想看着自己。
明昼产生了一种很诡异的,想要帮助他看着自己的欲望。所以他用一只手掐住了宋如星的下巴,迫使他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看着自己。
“宋如星,你在看什么?”他问。
宋如星很温顺,很顺从,他甚至主动抬了抬下巴,让明昼可以更好的控制住自己。
明昼的眼睛黑黢黢的,没有光源落进去,沉沉的一片。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里为什么会有如此的满足。
对于……有一个人只能如此依赖他这件事。
“在看您。”宋如星浅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明昼的眼睛。
“看我?”
“看明昼。”这好像是宋如星第一次叫他的明昼。
名字的含义总是特别的。
它是一个代表,是一个人的象征,是最先可以联想到一个人的东西。
当名字在另一个人的喉间振动,被另一个人的舌尖咀嚼,最后舌头摩擦唇齿,柔软的嘴唇相碰,珍重万分地送出口。
总会让人觉得徒生诸多旖旎出来。
好像连这个名字不好的含义,都消散了许多。
对于明昼来说,他并不能很快分析出,自己到底是为何产生了这种被取悦,和被满足的情绪。
他只是觉得这样很好,他想这样。
所以,他望着宋如星,说:“你以后也应该叫我明昼。”
宋如星好像忘了自己要有的规矩,听见明昼这句话,他倏地笑了,是很开心的那种笑:“好呀。”
明昼脸上的表情没变,绷紧的唇角却松了一点。
他点了点头,要出去找医生来看看宋如星的状态,看他是否可以接受自己的信息素安抚。
虽然医生说最好给他找一些衣物筑巢,不过,明昼认为自己应该也可以充当巢的作用,回去找衣物这一步是可以省略的。
宋如星却以为他要走了。
“要走了吗?”宋如星问。
“没有。”
宋如星却好像没听见似的:“要离开吗?”
这时明昼已经转过了身,听见这句话,又回了头,看他,眉心微微蹙起:“没有。”
“要丢下我了吗?”
明昼越发觉得宋如星不对劲起来,喊他:“宋如星。”
宋如星却好像仍旧没听见,他的眉眼耷拉着,眼睛里也没有神采,显出某种颓靡,自下而上地看了明昼一眼。
那一眼……
那一眼不知应该如何说。
好像是溺于深渊,十足绝望的旅人,望着一线天的阳光,却连伸手碰的勇气都没有。
宋如星松开了明昼的手。
他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
明昼的唇也一点点抿紧了,脸上的表情也冷凝起来。
他又转过身,要走,宋如星好像受惊的猫一样,好像要被抢走糖果的小朋友一样,突然又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
明昼于是又顿住脚,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想离开的欲望。
他去看宋如星,宋如星侧躺在床上,一只眼睛几乎快要埋进枕头里,另一只没有神采的眼睛,颓然地看着明昼。
明昼正欲说些什么,宋如星却又放开了他的手。
明明是他先松开了手,却也是他的手先无力地在床边垂落悬空,像枯萎的花,干掉了最后一片花瓣。
“你走吧。”他仿佛是用尽了自己最后一点力气,说出来了这句话。
像走掉的人一样走掉。
像抛弃他的人一样抛弃他。
明昼的心脏猛地一下跳得很快,又极速地往下坠去,像是有一块沉甸甸的冷秤砣吞进了胃里。
太不对劲了。
中学课本学过的生理知识,终于在这一刻,如同子弹一样重新回到了明昼的脑海。
Alpha的易感期,会狂躁、易怒、占有欲强、敏感、脆弱。
但也有一部分Alpha,或许是因为童年受过创伤,又或许是因为易感期发作时的情绪极差。
他们的易感期在部分时候会体现为——
极度消极。
甚至存在自毁倾向。
在宋如星很小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是很幸福的。
他和宋霏雨生活在一座南方小镇,小镇不算富裕,但是生活节奏很闲适。宋霏雨盘下了一家零售店,里头卖些零食和生活百货,生意说不上很好,但也说不上冷清,足够他们两人的开支。
提起那座小镇,宋如星印象最深刻的,应该是难得一见的阳光,因为生活里总是阴天,所以一点阳光的出现都会让他铭记许久。
那时的宋如星还很小,不过他上的小学离宋霏雨开的零售店很近,所以他不需要宋霏雨来接他放学,每天下了课就和同学一起回来,又在妈妈的店门口分开。
母子俩就住在这间零售店的后头,里面单独隔出来了两个小房间,还有一个逼仄潮湿的厨房。
房间里的光线不是很好,很暗,不过宋霏雨把里头收拾得很整齐,很干净,灯光是浅浅的暖黄色,看起来也很温暖。
在宋如星前八年的人生里,一直是无忧无虑的,就算没有父亲也没关系,这并不影响他。
他在同龄人里面,算是长得高的,所有说他闲话的小孩儿,都会被他揍。
揍完了耳边就清净了,也再没人敢来惹他。
有时候,也会有人来欺负他妈妈。
记得有一次,有个Beta大叔买了东西,却不想付钱。
他瞧着宋霏雨是个单身妈妈,又是个柔弱的Omega,长得十分秀美漂亮,便开始不规矩的动手动脚起来。
宋如星第一次见到这个场景的时候,恶狠狠地扑上去,咬着别人的腿,咬了满嘴的血。
那人急得要打他,宋霏雨连忙把他抱进了怀里,害怕他受到一丁点伤害。
平时柔弱怯懦的宋霏雨,在这时不知哪里生出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把他死死地抱在怀里,宋如星害怕她受伤,就拼命地挣扎着,可怎么也挣脱不开母亲的怀抱。
突然,他听见了母亲忍耐的呜咽,小小的宋如星终于爆发出了自己最大的力气,他那时太小了,什么也不清楚,什么也不知道,只想快点解决这个捣乱的Beta。
所以,他一瞬间的想法,是冲到了厨房里,拖起来那一把对他而言,还算沉重的菜刀。
零售店到里面的居住场所,是用一件很窄很窄的门连接的,里头光线昏暗。
他拖着菜刀出去,站在门口,那是光与暗的连接之处,Beta正背对着他,宋霏雨却面对着他,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含着泪的眼睛都睁大了,随后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恐慌。
她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小声地说着:“不……不……”
Beta以为她是在求饶,顿时被取悦一样的笑了。
宋如星尚且稚嫩的手,将宽大的刀柄攥得很紧、很紧。
千钧一发之际,周围的邻居看不过去了,有几个男人上来阻止了这个Beta。
这间小小的零售店,爆发了好一阵喧哗,直到有人吼了一声,再纠缠下去就要报警了,这场喧闹才逐渐平息。
人多势众,Beta也打不过,只得啐了一声,骂骂咧咧地走了。
宋霏雨朝前来帮忙的邻居好一番鞠躬道谢,还送他们很多零售店的小零食和用品,叫他们带回家去给孩子吃。
邻居们知道她生活得不容易,都摆手不收,可宋霏雨却十分坚持,一直在鞠躬,好像他们不收下去就不作罢似的。
他们最后只选了些便宜的小零食回去。
宋霏雨紧绷的肩膀,这才倏地一松。
她这时候才有空回头,去看还站在小门的宋如星。
手里已经没有刀了。
后知后觉的恐惧与怒气,这时才充满了宋霏雨的身体,难以言喻的后怕萦绕在她的心间,她疾步走到宋如星面前,扬起巴掌就要打他。
但是,宋如星哭了。
年幼的宋如星看着妈妈脸上,在推搡中蹭出来的血痕,蓦地流泪。
宋霏雨扬起的巴掌一滞。
她的心好像被绞碎了一样,所有的怒气在这一刻消弭,她蹲下来,捂着自己的脸开始哭泣。
“妈妈,别难过。”宋如星抹掉眼泪说,“我会让他们不敢欺负我们的。”
宋霏雨蹲下来,将他抱紧怀里,哭得不能自己,直到很久很久过后,才平复过来,两只手握着宋如星的双臂,将他定在自己的面前,用通红的眼睛盯着他说:“星星啊。”
“诶。”宋霏雨总喜欢这么叫他,这种叫法让宋如星感到安心,每次他都应得很及时。
“要做一个很好的人,善良的人,知道吗?”宋霏雨说。
宋如星模模糊糊中也知道,自己刚才那样做不妥,被责备过后,他有点难过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又有点难过的小声说:“可是他欺负我们。”
“他不会欺负你,妈妈会保护你。”宋霏雨望着他,眼睛里又流出泪水,“你可以跑出去找警察,但是不可以像刚刚那样,知道吗?”
“可是你会受伤。”宋如星说。
“不会的,妈妈会保护好自己,但是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刚才那样会伤到你的,知道吗?警察叔叔也会把你抓起来。”
幼小的宋如星抿着嘴,没说话。
宋霏雨看着他这死犟的样子,心里酸得厉害,又轻轻重复了一遍:“要做一个好人。”
宋如星沉默了很久,才轻轻点头了,小声地说:“知道了,妈妈。”
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
宋如星很聪明,警察叔叔的内容,是他看动画片学到的,他知道警察叔叔会惩罚坏人。
所以,第二天,宋如星找到了离家最近的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