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么一条路。”束村昂轻声道。
夏油杰一愣:“什么?”
束村昂垂眸,声音像是从云外飘来:“……这条路现在的这个主脑绝对不可能知道,你们跟我走,肯定能安全到达。”
夏油杰和太宰治对视一眼,权衡再三后,还是打算跟着束村昂走。
而束村昂说的的确没错,他说的这条路,与其说是路,倒不如说是楼层间的夹层,逼仄窄小,散发着一股久无人至的霉味,只融一人趴着通过。
但好在确实安全隐蔽,不过五分钟,夏油杰等人很快来到了费奥尔多所在位置的正上方,并砸破天花板进入房间,及时将费奥尔多从梦中逼醒。
“所以……你们是从上方进入的。”
费奥尔多收回看向天花板上那个破洞的视线,再看向束村昂时,双眸微眯,血色的双眼一下子沉了下来,显出一种近乎于黑色的暗红。
如果将整件事比作一道选择题的话,那么费奥尔多的计划中——答案、或者说结果——只有ABCD四个,绝无可能跳出这个范围。
但无论是束村昂还是那条无人知晓的隐蔽路线,都像是突然蹦出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告诉他E才是真正的结果。
费奥尔多难得有了一种要脱轨的感觉。
“我不明白。”费奥尔多轻叹一声,视线落在束村昂身上,看上去真的很困惑。
“我是主脑。”
他像是在简单的陈述一个事实,但言下之意也很明显——身为这个世界土著的你,怎么敢反抗主脑的权威?
束村昂对此不以为意,只淡淡回答:“主脑本就可以被杀死。”
费奥尔多挑眉,联想到这个世界的人对于主脑神明一般的推崇,客观评价了束村昂的行为:“大逆不道。”
束村昂叹了口气,“但是主脑已经被杀死过一次了,不是吗?”
“什么?”费奥尔多几不可见的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变了。
“你其实忽略了一件事,”束村昂抬眸,继续道:“这个世界,是由好几个世界融合成的对吧?”
“你的世界。”束村昂指向费奥尔多。
“你的世界。”他又指向茂夫。
“以及……”
最后他指向自己。
“我的世界。”
束村昂定定看向费奥尔多,一字一句。
“主脑的位置没有改变。”
“而那条路……曾经有人走过。”
费奥尔多的笑意自脸上淡去,他猛地抬头看向天花板上的洞口,又看向束村昂:“你……!”
“其实我不记得那些事情了,但是我曾频繁的梦到一些事,”束村昂摆弄着胸口的布料,仿佛那儿带着一块胸牌,“梦中我是个编号丙B-11023的狙击手,曾和我的长官一起,对抗一种名叫麦克罗的怪物。”
户川彻诞生于阿道司笔下的第五个世界,而在阿道司的异能恢复正常后,他并未将第五个世界毁去,而是在此基础上做了修改,添加了“蜂巢”的设定。
因此严格来说,这就是户川彻原本的世界,设定被更改了,但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还是那些。
正如户川彻复活后有了新身份、填充了新的记忆,却依旧会梦见过往的记忆碎片一样,束村昂同样会梦到以前的事情——这是过去的记忆所留下的痕迹。
但是束村昂梦到的内容或许会比户川彻更多一点。
毕竟户川彻在杀死主脑后,就因为身受重伤穿越了,同时带走了支撑世界的时空法则。
但是时空的混乱是个缓慢崩塌的过程,在户川彻离去后,依旧有一小段时间是正常流逝的。
那段时间很短,几分钟甚至几十秒,短到众人刚得知主脑被杀,尚来不及做出反应,就随着时空秩序的崩塌而陷入了恒久的混乱,但即便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依然足以发生一些如星屑般微小、但闪闪发光的故事。
这是户川彻所不知道的——
[之后的故事。]
束村昂赶到了地下一层。
主脑被杀的消息在短短几秒内传遍了每一个角落,他离得近,匆匆赶来后,只看见了大片大片的鲜血,而曾经如太阳般光辉闪耀的主脑,此刻已经成了一堆零落的残骸。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就像是操控木偶的线骤然断裂一样,主脑的消逝首先带来的是巨大的茫然和不知何去何从的无措。
但是当他看着地面上大片的鲜血,意识到以这种出血量户川彻无论如何都活不了后,一种平静的悲伤开始如细密的丝线一般绞紧他的心脏,迫使他有些无力的坐到地上。
身旁有人在复盘户川彻的行动路线。
“从楼层间的夹层爬过来,然后打破天花板落到地上,杀死主脑后……消失……”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束村昂喃喃。
那人回答:“不知道。”
束村昂:“但做这种事……总要有个理由啊!”
“他说……”那人陷入了回忆,有些不确定又有些不解的喃喃:“让我们去寻找自由。”
【诸位,去寻找自由吧。】
这是户川彻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当时无人理解,只觉得他是个不知所谓的疯子。
然而束村昂怔住了。
地面的血泊映出了他的倒影,束村昂怔怔看着,不自禁的开始设想当时户川彻是以什么表情、什么原因又是以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的,某一刻,他又觉得这句话好像是对他说的。
像是有一双手,轻轻落在他的头顶,指引着他抬头,告诉他未来的天空是多么广阔。
那种主脑死去后的茫然无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卸下枷锁般的轻松。
自由,自由。
束村昂因为这两个字心中泛起涟漪,那涟漪越泛越大,最后变为了浪花,又因为夹带了户川彻的血色,而化为了一种浓重的悲伤。
束村昂忽然觉得非常非常难过,那种难过不同于此前亲近的人逝世的细微疼痛,而是一种绝望到极致且遗憾到极致的悲哀,他开始感觉到一种窒息般的痛苦,忽然发觉眼前有些模糊,手一摸,才发现已经泪流满面。
“长官。”
束村昂胡乱抹着脸,对着地上的血泊挤出一个哭泣般的笑容,轻声道:“我以后不做狙击手啦……”
“我……”
他没能说完,因为失去了时空的秩序,这个世界终于如摇摇欲坠的积木一般骤然坍塌,时间空间不复存在,整个世界一片混乱。
而身为这个世界的人,束村昂开始陷入一种碎片式的长久梦境。
意识清醒是很多年后,异能塑造的世界和现实融合,连带着他们的记忆都重置了,他有了新的经历、新的身份,新的名字,曾经给予他触动的那番话更是被忘得一干二净。
但是在束村昂即将沿袭上个世界狙击手的身份,而在这个世界成为“士兵”一员时,平静的心弦忽然被若有似无的拨动了一下。
——许多年前那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直到现在依然在泛着轻微的涟漪。
束村昂做出了第一次反抗,他不愿意成为士兵一员,而是毛遂自荐准备往医学的方向深造,但好在或许是和现实结合的缘故,这个世界的等级没有严格到无法变通的地步,在他于医学一途做出些许成绩后,束村昂成功脱离了士兵的身份,成了蜂巢唯一一只离群的蜜蜂。
再见到夏油杰时,他已经是研究院里最年轻的研究员之一了。
曾经的记忆在梦境中频繁出现。
那时的束村昂经常梦见户川彻,但是他从未见过户川彻,也没有听说过户川彻,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以为是自己脑部出现了什么病变,或者受到了一些术式或者异能的影响,所以才会出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但是在多次检查无果后,他也就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直到户川彻抠出芯片叛变,费奥尔多将他打成“世界公敌”并全世界散步通缉令后,束村昂看着通缉令上户川彻那张梦境中出现过的脸,才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
在加上之后世界出现了异变,猜出真相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束村昂不知道户川彻在哪里,但如果是梦境中的那个户川彻的话,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主脑的存在的。
于是他立刻赶了过来,救下了被困的夏油杰三人。
因为世界融合,费奥尔多所在的位置就是当初主脑所在的位置。
而他带着夏油杰他们走了当年户川彻走过的那条路,再次站在了主脑面前。
昏黄的灯光泼洒下来。
费奥尔多站在正中,苍白的像是一尊石膏像,某一刻又好像围绕着灯光飞舞的白色飞蛾。
“我已经做出过一次反抗了。”束村昂看着费奥尔多,淡淡道。
二十三岁的户川彻当了斩断枷锁的那个人,束村昂接住了落下的那颗火星,改变职业是他无意中做出的第一次反抗。
接下来有第二次第三次都不意外,心中缠绕的枷锁或许在很久以前就被斩断了。
更何况所谓的科学研究,本就是一次次建立权威又一次次推翻的过程。
束村昂或许从未被主脑束缚过。
而费奥尔多犯了一个错误。
虽然阿道司将笔下的世界看做可以任意搭建的积木,忽视了个体的情感从而导致自身异能长达数年的混乱,但是费奥尔多或许同样没有将这个异能创造的世界放在心上,而是更多的当成一种达到自己目的的工具。
他将生活在异能世界的人看做没有灵魂的木偶。
但实际上木偶的胸腔中也会长出跳动的心脏。
当费奥尔多只着眼于异能世界的框架制度,而忽视了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活生生的人后,他的失败就几乎已经是注定的了。
“这么看来我忽视了最大的一个变量啊……”
费奥尔多感慨般说道,他再次瞥了眼墙上的钟表,视线一转,又落回了束村昂身上。
“但是你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吗?找到‘书’让世界恢复原状,也就是让异能和现实分离,到那时,你所生活的这个由异能塑造的世界,就彻底毁灭了,这样也没关系吗?”
“费奥尔多!”夏油杰沉声道。
费奥尔多轻飘飘看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这是事实不是吗?啊,这样算来,你们毁灭了一整个世界,杀死的人可比我计划中的要多得多。”
正在和果戈里缠斗的茂夫闻言动作一顿,果戈里抓住机会,立刻来到了费奥尔多身边,接下来,果戈里只要稍稍一动,就能用异能将费奥尔多带离这里。
太宰治非常流畅的走过去,一人搭上一边肩膀,转头对着费奥尔多笑。
费奥尔多神色不变,他看上去甚至非常从容,挂着得体又礼貌的微笑,说出的话却像磨过了的尖刀,一把把直往人心里戳。
茂夫和夏油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太宰治却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双眸微眯,却突然听见费奥尔多轻声道:“来了。”
太宰治微微一愣,下一刻心中警铃大作!
一股极其强大的威压忽然爆发开来!
夏油杰猛地抬头,“是咒灵!”
就在刚刚这段时间,绮寐吸收了足够的信仰,终于破茧而出,以一个极其庞大的姿态降临到现实中。
费奥尔多嘴角笑意加深了。
拖时间,他从一开始就在拖时间,哪怕是刚刚也依然在拖时间。
他为得到书曾做了无数准备,其中就有将书页拆分的方法,他的确从梦中清醒了,但是那些士兵依然在阻挠户川彻,如果事情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么户川彻极有可能只得到了半本“书”,剩下的半本则会和咒灵一起降临在现实中。
绮寐曾在梦中说过只要再拖五分钟。
费奥尔多无法确定这是梦中的时间还是现实的时间,就只能按照现实算。
但好在,咒灵如他所想出现了!
“太宰君,和敌人聊天可不是好习惯。”
费奥尔多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趁着众人因为咒灵而分心的刹那,他一把推开太宰治,搭上果戈里的手,就由果戈里带着离开了此处。
果戈里的能力无法瞬移到咒灵的位置,但幸好赶路很方便。
天还没有完全亮,看上去仍旧灰扑扑的,只有些许鱼肚白在地平线周围缓缓晕染开。
费奥尔多一抬头就看见了遮天蔽日的庞大咒灵,蜘蛛尖锐的脚几乎像是传说中支撑天穹的天柱,小山似的立在地面之上。
而就在咒灵的腹部,半本“书”静静的躺在那儿。
有机会。
费奥尔多的眼睛像是跃动着明亮灼人的火星,紧紧的盯着那半本“书”。
想要让这个世界恢复原样,需要的故事内容多且复杂,户川彻如果只持有半本“书”的话,绝对写不下。
现在虽然他的计划也实现不了,但只要拿到另外半本,那么依旧有机会!
费奥尔多由果戈里带着,转瞬来到了某栋建筑物的楼顶——距离咒灵最近的地方。
户川彻清醒了过来。
尚未睁眼,先听到的就是“噗噗噗”的吹气声。
户川彻睁开眼睛,五条悟就坐他身旁,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则拿着片树叶百无聊赖的吹着。
苍蓝色的眼睛在黎明稀薄的光线下泛着玉石般莹润的色泽。
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摇摇,几乎与五条悟的白发融在一处,又有几点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是蓝色的湖中浮起了几块薄冰,微微一颤就扑簌簌落下,花瓣似的落在户川彻的眼角。
五条悟还在跟手中的树叶子较劲,忽然他若有所觉似的一怔,刚想低头,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拿走了他手中的树叶,户川彻揽着他的脖颈凑上来,吻住他的唇角。
微微的暖意经由相贴的皮肤传递过来。
因为天气太冷,白气从齿间呼出,又模糊了两人的视线。
五条悟眨了眨眼,揽住户川彻加深了这个吻。
“哇!你怎么……”
五条悟说话断断续续,他像是不知道怎么说,又像是高悬的心骤然落回实处难以表达心中的激动,或者是不忍离户川彻太远,因此说几个字就啄吻一下,大半话语都咕咕哝哝吞没在齿间。
最后千言万语都汇成三个字——
“太好了。”
无论有没有拿到“书”,对五条悟来说,户川彻能安全回来就真的太好了。
五条悟揽紧了户川彻的腰,像是握住一捧流沙般恨不得将他揉进血肉,他想自己或许有点分离焦虑,起因是与户川彻分离的那六年,以至于让户川彻陷入危险几个小时就已经是他的极限。
或许户川彻对他疏离一点他还能克制住,但谁让是户川彻先吻上来的呢?
户川彻的指尖同样摩挲着五条悟的后颈,像是在凭借手中的体温确认——眼前这一切是现实,而非虚幻的梦境。
他有些安心的叹了口气,微微后撤,又轻轻吻上五条悟眉心。
“悟,抱歉,让你久等了,我的记忆好像恢复了,虽然还有点乱……”户川彻执起五条悟的手,与他做了个拉钩的手势,笑道:“但好在该记住的都记起来了”
五条悟一愣,双眼骤然亮起。
“真的?!”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有些警惕的眯起双眼,“是不是那只咒灵对你做了什么?”
“嗯……”户川彻沉思片刻,回答的含糊,“就是想用以前的记忆绊住我,然后给我创造了一个和你在一起的幸福美满的未来。”
五条悟皱眉,不满的嘟囔:“这种未来我们可以自己去创造。”
户川彻忽然想起了什么,捡起一旁的树叶碰碰五条悟的嘴唇:“你再吹一下。”
五条悟不明所以,但依然照做了,总之还是很难听,无论怎么努力听起来都像是在放屁。
看着户川彻脸上遮掩不住的笑意,五条悟把树叶扔在一边,撇嘴:“吹着玩的,你等我再练几天,我……怎么了?”
五条悟发觉户川彻眼神有点不对,茫然的歪头。
户川彻想起了梦境中的五条悟那娴熟的吹树叶技巧,笑着摇头,又伸手轻拭在他眼角融化的雪花。
“没什么。”
“就是突然发觉……我对你的滤镜可能有点太厚了。”
五条悟的怀中又被塞了一样东西,低头一看,是半本“书”——这是户川彻拿到手后,随着他苏醒而出现在现实中的。
“有笔吗?”户川彻问。
五条悟示意户川彻去掏自己右边的口袋,“有是有……但是半本的话不够吧?”
“嗯……正常来说不够。”
户川彻坐到五条悟身边,就在这时五条悟神情一凛,一把将户川彻护在身后,抬眸直直的看向天空中那已经开始开裂的巨大的茧。
“在现实中出现了?那正好!我……”
五条悟话还未说完,就想上去趁着咒灵还未完全破茧把咒灵祓除了,却被户川彻拦住。
“先等下。”
户川彻咬开笔帽,一抬眸,就看见了咒灵八只硕大的眼睛。
蛛腿自茧壳中挣脱而出。
因为吸纳了足够信仰而实力大增的绮寐甚至有了和五条悟一战的底气,新仇旧恨叠在一起,使它一破茧就朝着五条悟和户川彻而来,八只眼中带着凛然杀意。
户川彻翻出织田作之助在离开前留下的故事副本,一边对照着故事一边开始在“书”上写字。
间隙他抬眸看了绮寐一眼,琥珀色的眼中泛着浅淡的笑意。
“本来这几页纸是不够的,但是咒灵给了我灵感,在梦境中,它为了让我沉溺,试图让我相信现实中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户川彻在“噩梦”两个字上加了重音,他又看向五条悟。
“悟,你喜欢看电影对吧?”
五条悟若有所觉,点头:“对啊。”
户川彻嘴角轻勾,轻声问道:“那么在一些非常烂的恐怖片中,最后会怎么解释主角遇到的灵异事件呢?”
费奥尔多碰到了剩下半本“书”,然而他刚打算不着痕迹的拿过来,咒灵忽然剧烈的向五条悟冲去,“书”擦着费奥尔多的指尖,落到了另一个地方。
“怎么回事?!怎么会!我明明已经降临到现实了!!!”
绮寐发出不可置信的吼叫,与此同时,费奥尔多同样敏锐的察觉到了周遭的变化,那是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就好像立体的东西逐渐变成二维的,又好像一副画渐渐淡去。
费奥尔多猛地抬头,看到了户川彻奋笔疾书的动作,心中忽然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那种那种仿若列车脱轨的感觉再度席卷而来。
难道世界真的要恢复原状了?
但是不对啊,那半本“书”怎么可能够?
“想知道为什么?”
不远处忽然传来五条悟的声音。
费奥尔多这才发觉自己不自觉的把话说了出来,而五条悟又足够耳聪目明。
费奥尔多双眸微眯,忽然笑了起来,索性和果戈里一起离五条悟近了一点,诚心诚意的点了点头:“想。”
“那我问你,你看过那种很烂很烂的恐怖片吗?”五条悟摸摸下巴,把之前户川彻问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不待费奥尔多回答,他就竖起两根手指。
“一种解释,是主角有精神疾病,所有的灵异事件都是他的臆想。”
“还有一种……”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嘴角勾起。
“就是这一切都是主角做的梦境!”
没错,一切都是梦,既然绮寐曾经想用噩梦把户川彻糊弄过去,那么就让这一切成为真实的噩梦!
咒灵吸纳了足够的力量降临到现实,又将整个世界拖入了无休止的噩梦中,而随着咒灵被打败,世界也将恢复原状——这就是户川彻利用绮寐,所编织的能让世界恢复原状的最简短的故事!
户川彻写下了最后一笔,整个故事形成闭环。
五条悟站起身摩拳擦掌,盯着绮寐仿佛磨刀霍霍向猪羊。
“太巧了!”
五条悟啧啧感叹。
“你看,上次祓除你的是我们。这次,好像还是我们。”
说罢,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太宰治一行与织田作之助在地面上汇合了。
束村昂怀抱着相框样式的东西,忽然若有所觉的抬头。
阳光穿透云层磅礴的洒下,夜色如撤离的幕布般逐渐褪去。
束村昂发觉自己的“存在”正在逐渐消退,仿佛他从实体变成了云雾,风一吹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是他却感到一种真切的高兴。
夏油杰刚巧抓了一只可以代步的咒灵,打算带着剩下的人去帮五条悟的忙,但是众人都上了咒灵,他一回头,却发现束村昂还站在原地。
“我就不去了。”
束村昂笑道,刚巧一缕阳光落在他身上,照的他近乎透明。
“杰,之前主脑……费奥尔多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你们没有毁灭一个世界,你们是拯救了一个世界。”
“如果没有出现这件事,我的世界可能早就随着阿道司的死消失了,我终其一生都会以一个狙击手的身份消散,反倒因为与现实融合,我有了实现梦想的机会。”
束村昂眨了眨,发觉眼前有些模糊,但他还是笑了起来,又不好意思的挠挠脸颊。
“虽然都说我在医学方面没有天赋,但我最终……还是觉得自己干的不错的。”
“就是有一件事……”束村昂抓紧了手中的东西,又将其递给夏油杰,“虽然想亲自送……但时间上可能来不及了。”
他抬眸,神情一刹那变得无比郑重:“这是很重要的东西,请务必要亲自交到长官手中。”
夏油杰将东西接过,与其他人对视一眼,忽然一起将束村昂拽了上来,又将东西塞回到他手中。
束村昂猝不及防下发出一声惊呼。
夏油杰一瞬间将咒灵的速度催动到最大,劈风破云的朝户川彻的方向赶去。
“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自己亲自去送啊!”
此刻五条悟那边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绮寐越来越虚弱,而这个世界也如揉皱的纸张般开始扭曲坍缩。
束村昂开始逐渐消失。
他有些新奇的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动了一下,又高兴的看向夏油杰:“恭喜呀,你们的世界很快就能复原了。”
“等等等等!”
夏油杰手足无措,眼尖的看见了远处落在地上的另外半本“书”,立刻让茂夫过去拿,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束村昂右手消失,双腿开始变的透明。
面对生与死的问题,他似乎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坦然。
太宰治按住夏油杰的肩,朝他摇了摇头,夏油杰一怔,安静了下来。
束村昂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你们的世界也有咒灵吧?就是没有这个世界的多。”
夏油杰点头,又补充道:“还有恶灵。”
他低头,发现束村昂的双腿已经消失了,躯干逐渐变的残缺不全。
“如果世界恢复原状的话,这个世界中所有关于咒灵的研究都会消失吧……”束村昂看向咒灵研究院的方向,低声喃喃:“有点可惜呢,明明是那么有用的东西。”
“那是杰,你记得的吧,”他又转头看向夏油杰,“即使不记得也没关系,因为就像我们能研究出来一样,都是类似的东西,无论是恶灵还是咒灵,终有一天,你们也会探索出类似的道路的。”
束村昂躯干消失,只剩一只左手死死扣着怀中的东西。
但此刻距离户川彻仍旧有一段距离。
“彻!”夏油杰声嘶力竭的呼喊户川彻的名字。
咒灵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像一颗流星朝他坠去。
户川彻若有所觉的抬头,对上了束村昂的视线。
此刻咒灵来到户川彻正上方。
束村昂半张脸消失不见,只留一双眼睛,看着户川彻微微弯了起来。
下一刻,仅剩的手与脸也消失无踪,束村昂像是阳光下的雪花般消散了,手中的东西没了依托,直直下坠,恰好落进了户川彻的怀里。
这是什么?
户川彻拆开了外包装。
随着包装被撕开,掩藏的内容物逐渐显现,户川彻忽然顿住了动作,他怔怔看着手中的东西,眼睛一点点睁大,又很快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不是相框,而是一副裱起来的画。
画上是一副全家福。
户川彻和户川翔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而爸爸妈妈站在他们身后,背景是气球和彩带,似乎众人正在为什么而欢呼雀跃。
将画框背过来,后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四个字——生日快乐。
户川彻的弟弟户川翔是个从小喜欢画画的人,而这是他为户川彻绘就的一份迟到的生日礼物。
描绘了想象中他们二十多岁时——那个怪物消失、生活安定,美好但是从未到过的未来。
户川彻拿着画作的手缓缓收紧。
一刹那他像是站在回忆与现实的十字路口,那个从来都是模模糊糊的、与他相隔很远的背影忽然转过身来,用一张与他十分相像的脸,在一片荒芜衰败的背景下对着他笑。
暖意与涩意相伴涌上心头。
户川彻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晰的意识到,他曾经失去了一切,但或许从未失去过。
就在这时,五条悟彻底祓除了咒灵,随着蜘蛛庞大的身躯缓缓倒下,世界开始如稀释的墨水般缓缓褪色。
太阳彻底升了起来,五条悟在阳光下升了个懒腰,朝户川彻伸出了手。
“彻,我们走吧。”
他逆着光,像是降世的神明,又像是一条光辉璀璨的前路。
阳光照亮了户川彻眼角的湿意,五条悟一怔,有些慌乱的走过来,伸手想要轻轻擦拭他的眼角。
“怎么了?”
“没什么。”
户川彻摇头,在五条悟的指尖碰到他前,一把抓住了那只手。
他将画紧紧扣在怀中,目光穿透群山看向遥远的、明亮的地平线,又落回了五条悟脸上,眼角的湿意在阳光下像是晶亮的星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