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一怔,立刻心领神会。
于是咒灵庞大的身躯一转,极迅速的冲入门内,又通过任意门凭空来到了地面上,如一辆全力冲刺的列车般,横冲直撞的闯入了士兵们蚁群般的队列之中。
地面上列阵的士兵显然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做,猝不及防下原本整齐严密的队伍被冲乱了一瞬。
而咒灵划过松软的沙地扬起大片烟尘,短暂遮挡了士兵们的视线。
夏油杰趁机操控咒灵,在烟尘中一飞冲天,又如一颗流星般向天际划去。
在咒灵离地的一刹,户川彻眼疾手快从临近士兵手中抢过了一个手榴弹,一拉引线,反手就炸了任意门。
乱糟糟的士兵们只听见耳边一声爆炸的巨响,等烟尘散去,队伍归拢,咒灵的身影早已在天边缩小成了米粒那么大的小点。
甩脱了身后紧追不舍的大部队,五条悟松了口气。
他有些懒洋洋的靠在户川彻身上,伸手去碰身旁的云朵。
户川彻低头看着底下的景象,忽然伸手一指某个方向:“杰,往那边去,那儿曾经是个废弃的军事基地,可能还留着一些军用物资。”
夏油杰立刻操控咒灵朝那个方向飞去。
然而飞到一半,头顶忽然传来了螺旋桨的声音,抬头一看,一架直升飞机悬停在他们上方,一个士兵站在开着的舱门旁边,全副武装又势在必得的看着他们。
五条悟忽然就塌下肩膀,一摆手,揉了揉鼻子:“什么啊?原来只是个直升机啊,这真是我这段时间见到的最正常的东西了。”
“既然只是直升飞机的话……”五条悟摩拳擦掌,抬手做了[苍]的起手式。
然而下一刻,那个直升飞机上的士兵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根魔杖,对着他们说了句“阿瓦达索命”。
众人呆了。
咒灵因为被索命咒击中,没了。
一行人短暂滞空了大概零点零几秒的时间,直直的朝下坠去。
那几个头上顶竹蜻蜓的士兵不知什么时候飞了过来,迅速在他们身下拉开一张巨大的铁网,铁网上带着倒刺,在阳光下寒光凛凛。
坠落几十米其实也不过转瞬的事情,眼睛眨了眨,铁网就近在眼前。
五条悟下意识想要用[苍]把铁网轰烂,但转念一想他们现在离地面太近了,[苍]在把铁网轰烂的同时,落在地上的冲击波会也将他们反推出去,四散西东,于是又收回了手,转而用无下限造了个盾,把所有人包了起来。
分米,厘米,毫米!
铁网上的倒刺几乎碰上五条悟的鼻尖,就在这时,他身侧突然伸过来一只手——茂夫用超能力包裹住手掌,直接撕开了铁网!
众人朝着下面的密林直直坠去,风声在耳边呼啸,景色在两侧飞速倒退。
天上的几个士兵朝他们俯冲,而刚被他们甩脱不久的大部队也趁此机会赶了上来。
茂夫有些紧张的抿起嘴角,他瞥了眼身下的密林,忽然伸手一扬,林中便忽的腾起碧波巨浪!
无数古木长了眼睛似的向一旁倒伏,如巨墙般堵住了士兵们前进的道路。
几乎是同时,他另一只手在身下无形一撑,在下坠的势头因为无下限而放缓的同时,土地忽然翻涌起来,如倒扣的锅盖般将他们罩住,刚好挡住了天上士兵射下的子弹。
做完这一切后,茂夫没反应过来,小脸煞白,环抱膝盖有些茫然的坐在一边,手不住的抖抖抖抖。
五条悟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看着顶上还带着植物根茎的土面,忽然一翻身坐了起来,抓着夏油杰的肩膀确认道:“我刚才没听错吧?!他在说‘阿瓦达索命’?!!”
五条悟一脸的怀疑人生:“这是咒玩?啊?这是咒玩?!”
夏油杰试图把他的手给撕下来,“是咒玩,那根魔杖是玩具。”
五条悟缓缓收回手,喃喃:“但是它会阿瓦达索命了,这和真的魔杖有什么区别?”
夏油杰轻咳一声,视线偏向一边:“其实也不一定要喊咒语,那根魔杖是声控的,语音开关设定成什么都行,只能使用一次,但是三级及以下的咒灵可秒杀,属于威力强大的一次性武器,目前就只有一个成品。”
五条悟:“……所以为什么是索命咒?”
夏油杰眨眨眼,又眨眨眼,捂住下半张脸含含糊糊的说:“唔……因为……酷?”
五条悟眯眼看着他:“樱威原本想设定成什么?”
夏油杰:“……临宾斗者皆阵列前行。”
五条悟:“……”
五条悟:“人才啊。”
正午,太阳挪到天空正中。
但是土墙挡住了大部分热量,营造了一个凉爽的空间。
众人各自找了个角落窝着,睡得人事不知,但很快被一阵肉香香醒了。
他们的落点在废弃军事基地附近,户川彻在茂夫的陪同下从那儿翻出了一些物资,绝大多数都是些肉罐头,又在路上捡了些干柴,简单加热了一下。
五条悟拿了个肉罐头,打算吃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惊疑不定的声音。
太宰治盯着罐头上的日期,喃喃出声:“过期了三十年?”
五条悟把罐头放下了。
户川彻垂眸看他一眼,给他换了个过期二十九年的,解释:“这个军事基地是在几十年前咒灵爆发的时候废弃的,所以里面的物资基本都是几十年前的东西。”
“水不能喝了,压缩饼干也不知道被什么动物给啃干净了,只有罐头是完好的,虽然正常来说罐头的保质期在两年左右,但是军用罐头的保质期最长可达75年。我看了,这些罐头都没发霉,能吃,就是难吃。”
简单修整了一会儿后,一行人开始尝试向外突围。
但是那些咒玩搅得人烦不胜烦,夏油杰索性直接给樱威打电话,想从他这个创作者口中得知那些咒玩到底有没有什么致命的弱点。
电话响了好长一段才接通,接通后对面没有声音。
夏油杰眉心微蹙:“樱威?”
然而他刚一出声,手机另一头就传来了电流的刺啦声,紧跟着一只拿着手榴弹的手忽然从手机中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榴弹扔出去,转瞬炸塌了夏油杰等人的藏身地。
外面虎视眈眈的士兵们立刻跟说好了似的一拥而上,丝毫不给人喘息时间。
“卧槽!”
五条悟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一把夺过手机扔出去,拽着户川彻就跑,边跑边吐槽。
“贞子啊?!别人从电视里出来,他从手机出来!”
茂夫低头躲过一颗子弹,眼疾手快抄起没吃完的罐头,跟在五条悟身后,于是新一轮的追击再度开始。
因为没了代步咒灵,一行人这次躲的格外艰难,日头偏西了,才再次甩开身后的追兵,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暂时喘口气。
夏油杰的神情很凝重。
刚才遭遇的一切无不揭示了一个糟糕的事实——包括樱威在内的、所有和他们交好的人,极有可能被软禁了。
所以对方才能拿到樱威的手机,给他们来了这么个出其不意的偷袭。
但糟糕的不止如此——
“刚刚那个偷袭的人,是异能力者。”夏油杰沉声道。
从手机中探出的那只手没有留下非常多的咒力残秽,只可能是异能者,而这个世界是等级分明的——咒术师,异能力者,科学家,士兵——异能者不像士兵,由费奥尔多完全控制,照理来说,低等级的异能者是绝不会向高等级的咒术师动手的。
会发生刚才那种情况的,只有一种可能——社会结构发生了变化。
咒术师……不,或许只针对他们几个,在费奥尔多的操纵下,他们不管原先处于哪个社会阶层,从现在开始都将处于社会最底层,成为类似于逃犯一般的、人人喊打的存在。
如果是在正常世界,他们只会面对来自于官方的追杀,顶多再加一些私人雇佣的杀手。
但是很不巧这是一个人为构建的、社会架构极其简单粗陋的世界。
作为主脑的费奥尔多,是这个世界理所当然的主宰,神明一般至高无上的存在。
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生活主脑的触角之下,他们没有非常明确的个人意志,相较于独立的个体,更像是被抓住了命运丝线的人偶,因此主脑的意志就是他们的意志,主脑的想法会以各种形式渗入社会的方方面面,成为约束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
如果将世界比作棋盘,那么费奥尔多就是显而易见的执棋的人。
五条悟等人不得不面对一个尚未到来,但在未来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实——他们的敌人将不止是士兵。
异能者,咒术师,甚至是普通人,在费奥尔多的引导下,都将加入到对他们的追击中来。
他们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公敌。
樱威躺在一间近乎纯白的房间内。
这间房是咒灵研究院内部的宿舍,六个小时前,他被收走了一切通讯工具,且禁止随意外出、走动,相当于是被完全软禁在了这里。
起因是他今早上班时得知主脑新增了第五个等级——位于最底层、危害世界安全、人人得而诛之的“公敌”。而夏油杰突然被划分为了“公敌”的一员,虽然主脑给出了夏油杰危害世界的证据,但是他觉得证据并不充分,质疑了一下,然后就被关了起来。
整件事非常蹊跷,樱威心中疑窦丛生,还有些担忧夏油杰的安危,然而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各种纷繁思绪如毛线般纠结缠绕,最终只能化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忽然规律的敲门声响起,一个士兵开门走进,看着樱威道:“有人要见你。”
“樱威!”
束村昂站在会客室内,看见樱威过来有些高兴的喊了一声,又显而易见松了口气。
会客室内有监控,士兵并不担心两人密谋什么,把人带到就走了。
会议室的门咔哒一声合上,短暂的寂静后,樱威率先问道:“夏油杰抓到了吗?”
束村昂摇头。
此时,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樱威的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是紧绷的背脊却显而易见的放松下来。
“你放心吧,”束村昂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你是这儿重要的研究员,没有犯法,对主脑的质疑也在合理范围内,应该很快就可以被放出来了。”
束村昂顿了顿,忽然状似无意的问道:“你认识户川彻吗?”
樱威闻言有些茫然,摇头:“不认识。”
束村昂轻轻叹了口气:“他和夏油杰一起被划分成了‘公敌’,你平时和杰关系比较好,我还以为你从夏油杰那儿听说过他。”
樱威眉梢微挑:“他是你的朋友?仇人?还是一出生就失散的兄弟?”
束村昂摇头:“都不是。其实在今天之前,我根本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今天早上在主脑下发的通缉令里,我才第一次看见他的长相。”
樱威很奇怪:“那你为什么突然向我打听他。”
“我不知道,我只是……”束村昂张了张嘴,又闭上,他皱眉低头,看上去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是低声喃喃:“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或许自己也觉得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奇奇怪怪的,束村昂很快掠过了这个话题,又安慰樱威几句让他放宽心后,就起身离去了。
此时大概五六点的光景,太阳向西坠落,夕阳泼洒开来,将天空晕染成层层叠叠的红。
街上仍旧萧条,但也不是全无人影,行人偶有来去,异能者和咒术师行色匆匆,巡逻的人更多了,电视上、广播里、建筑物的大屏上,到处都播放着包含夏油杰和户川彻在内的九个世界公敌的信息。
束村昂从研究院出来,回家的时候路过一条小巷,看见一个快递员在小巷内鬼鬼祟祟的,似乎在处理手中的一个包裹。
束村昂本不想管,然而无意识一瞥,从包裹的破损处看见了里面内容物的一角,微微一怔,想也不想就上前。
“你在干什么?”
快递员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的,欲盖弥彰似的将包裹朝身后掩了掩。
“没什么,就是……这是户川彻的快递,他现在不是已经……所以……”
束村昂了然,无非是看见户川彻现在处境不妙了,怕因为这个包裹惹上麻烦,所以想赶紧把包裹处理了。
束村昂有些强硬的把那个包裹拿过来,撕开外包装,看清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后,他愣住了,拿着包裹的手因为过分用力而指节泛白。
“这个给我吧。”
束村昂看向快递员。
“把这个快递给我,其他的你不用管了。”
户川彻行走在某个悬崖下。
这个地方非常刁钻,看样子像是某场地震后形成的天然地裂,深且狭长,高耸的山体遮挡了大部分天光,脚下的道路也狭窄的只容两人并排行走。
不过正因此,原本浩浩荡荡如潮汐一般的追击者也被迫更改队形,难以从四面八方包抄,五条悟等人需要提防的方位只剩下了天空、脚下、前方以及后方,压力大大降低。
又行了一段路,户川彻眼尖发现不远处有个小水坑,遂打算停下暂时修整一会儿。
众人刚在水坑边坐下,水坑中的水忽然凭空浮起,逐渐化为一个持枪的人形。
太宰治伸手一摸,[人间失格]发动,汇聚到一半的人形又散了。
“异能者。”他收回手评价道。
五条悟捧了一堆干柴扔到地上,刚打算掏出之前抢到的战利品小黄鸭点火,忽然动作一顿,一双蓝眼睛缓缓眨了眨,转而用小黄鸭去炙烤身侧的一小块土地。
下一秒,一个人影地鼠似的拱开地面,刚巧撞上五条悟手中的小黄鸭,立刻惨叫一声,捂着烧着的头发从地底蹦了出来。
织田作之助鞠起一捧水朝他头上泼去。
夏油杰随手抽过藤条将他捆起来,下了结论:“咒术师。”
灵幻新隆撸起袖子上前,在那倒霉蛋怀中翻翻找找,找出了四块压缩饼干。
“没了?”他有点遗憾,继续找,依旧什么都没找到后,有些嫌弃的咂咂嘴,进一步下了结论:“一个没什么用的咒术师。”
之后众人把火升起来,就着刚刚搜刮到的压缩饼干和路上摘的野果开始吃东西补充体力。
期间他们又遇到了几波刺杀。
异能者、咒术师、士兵,飞天的、遁地的、上山的、下海的,重复着袭击、被抓、贡献食物,然后被捆起来扔到一边的过程。
“这样下去不行。”。
第七次袭击后,五条悟吃了口新搜刮过来的肉罐头,神情严肃的下了结论。
正如他们之前所猜测的那样,费奥尔多用主脑的权限强行给他们开辟了一个新等级,将他们拉到了和咒灵同等的地位,除了士兵,咒术师、异能者也加入到了对他们的追杀中。
各种各样的术式和异能层出不穷,时不时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好在最初的忙乱后,他们很快找回了节奏,跑的时候尽量往深沟峡谷去,休息的时候留一个人放哨,缺物资缺武器没关系,那些追杀他们的人就是最大的提款机。
渐渐的,双方维持了一个诡异的动态平衡——士兵们根本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但是他们也难以突破包围圈直捣黄龙。
其实以五条悟和茂夫的实力,他们不是不可以一路碾压过去,没人会是他们的对手,阻拦的人杀了就好,杀到最后总会无人阻拦,踏着白骨与鲜血铸就的阶梯,最后总会实现目的。
但是这可能吗?
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的话,那么五条悟就不是五条悟,影山茂夫也不是影山茂夫了。
这就是他们和费奥尔多最大的区别。
费奥尔多认为只要能到达目的,那么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但是对他们而言,每个生命都值得尊重,那些咒术师和异能者中有他们曾经的同事和朋友,而那些不认识的人也有各自的人生。
他们之所以站在这里,狼狈到成为了世界公敌,为的就是让整个世界恢复原状,肆虐的咒灵消失无踪,而人们安居乐业,去抱怨今天天气不好,去烦恼上班上学的事,清早的时候不耐的按灭闹铃,傍晚的时候踏着夕阳回家。
所有人都这么平淡的生活着,在无趣中感受到如柳絮般柔软而又微末的幸福。
对他们来说——
遍布鲜血的道路并非正道,累累白骨上的成功不叫成功。
为了减少牺牲而去增加无谓的死亡更是本末倒置。
平推这件事情,只针对费奥尔多一个人就足够了。
因此即便所有人都知道有这个选择,但是这个选择就像流星般在脑海中划过,只是一闪,就抛到脑后去了,谁都没有提起。
“如果费奥尔多那边走不通,那就只能从户川君这儿下手了。”太宰治看向户川彻。
户川彻摇头,“我已经很久没有做噩梦了。”
他顿了顿,垂眸沉思,又忽然看向五条悟:“你之前说我曾杀死过绮寐一次,我当时是怎么杀的?”
五条悟双手环膝,侧头靠在膝盖上,脸颊被挤压说话显得有些嘟嘟囔囔:“是和我一起杀的哦……”
“不过我后来问过小四,他说他当时给了你两个能力。”
五条悟伸出两根手指。
“一个是能看到弱点的单片镜。”
他放下一根手指。
“一个是能任意分配身体点数的能力。”
他又放下一根手指。
“不过现在这两个能力都没了。”
五条悟直起身,看着户川彻认真道:“彻,不要自己偷偷干坏事。”
“咒灵的弱点……”夏油杰突然出声。
户川彻看向他:“怎么了?”
夏油杰:“我突然想起来,这个世界的确有关于咒灵弱点的研究。”
他从手机中翻出束村昂的实验报告递过去,“但只是一个雏形,束村先生后来又测试了几次,发现按照他的判断方法,对于弱点的判断成功率只有六成左右。”
“啊?”五条悟歪头,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杰你平时参与的到底是什么研究?这种东西居然是可以在现实中被造出来的?”
“不,”太宰治低头喝了口水,浅笑道:“倒不如说,就像是针对各种疾病的特效药逐渐被开发出来一样——随着对咒灵了解的加深,咒灵的弱点是必定会被发现的东西。”
他顿了顿,忽然起身:“不过我们现在还是先离开比较好。”
其他人的速度更快,他们甚至还把那几个捆起来的偷袭者带走了。
而就在他们离开崖底的刹那,周遭忽然传来了一阵闷雷般的响声,紧跟着,磅礴的水流如一辆横冲直撞的战车汹涌而来,转瞬就淹没了他们刚才待着的位置。
在往远处看,山崖靠河的一侧被人工炸出了一个裂口。
五条悟看的咋舌:“真不要脸。”他又转头看看被五花大绑的几个人,啧啧啧的摇头,“你的伙伴也不怎么关心你啊,他们根本就不顾你们死活,不像我,这么善良。怎么样?要不要弃暗投明?”
“我劝你们弃暗投明!”
就在这时,另一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喊。
五条悟升起一股台词被抄的不悦,猛地转头。
一队士兵站在山崖另一侧,大概是看纯武力没有效果,为首的人拿着扩音喇叭,开始采取离间措施。
“我们只是为了户川彻而来!”
“交出户川彻,其他人既往不咎。”
五条悟冷漠脸:“哇……”
他又转头看向那几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听见没,弃暗投明,既往不咎。”
对方又开始换着法子劝说,但是他说一句,五条悟就对着那几个被捆的人复述一句,像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复读机。
所以对方嘴巴都说干了,到最后杀伤力为零。
“灵幻,我累了。”五条悟咂嘴,又生了个懒腰,“接下来你跟他们说吧,这不是你强项?”
然而没有回应,过了几秒,才传来一声轻轻的“好”。
“灵幻?”五条悟觉得有哪里不对,他转头,看见灵幻新隆脸色苍白的坐在地上,袖口处有着轻微的血迹,面色顿时一变。
反倒是灵幻新隆无所谓的摆摆手:“就是刚才离开崖底的时候蹭到了,手腕轻微扭伤,皮肤蹭破一小块——啊,果然,平时还是要多运动,男人过了三十身体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啊。”
“户川彻,”就在这时,士兵幽幽的话语响起,“你在给别人添麻烦。”
五条悟猛地转头:“喂!你说什么呢!”
“再这样下去,总会有人因你而死。”
冷漠的话语顺着风传到耳侧。
户川彻垂在身侧的手收紧了一瞬,明知对方是故意的,但是不可否认,就在刚刚那一刹,他心中产生了极其细微的波动,不过只有一刹而已。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他再次于梦中来到了那片一望无际的雪原。
他仍旧是一具有意识但是不能动的“尸体”,而这次灵幻新隆自远方跑来向他求助,又如之前其他人一样死在了他面前。
“都怪你。”灵幻新隆尸体的嘴开开合合,像是在说话。
他的身体开始往下塌陷,蛇虫鼠蚁攀爬而上,啃食皮肤,吞噬血肉,他逐渐化为一具惨白的骷髅,只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户川彻。
“我恨你。”
僵硬冷漠的声音像是钉子嵌入户川彻的耳膜。
他微微一颤,再度感到自己有了呼吸,然而那呼吸急促又破碎,某一时刻听起来像是呜咽,而心跳凌乱不堪,仿若即将脱轨的列车发出的嘈杂声响。
他似乎正在逐渐“复活”,但更像是从一具尸体变成了行尸走肉。
因为他的脸实在太白,白的没有一丝生气,死气沉沉的如同周遭无垠的雪原。
灵幻新隆彻底变成了一具骷髅,然而他的声音依旧反反复复的回荡着。
“都怪你。”
“我恨你。”
“杀了你。”
户川彻再次感到自己能动了,而这次,他的手中依然出现了一把匕首。
灵幻新隆因他而死。
这是他的罪孽。
而这次他是否依旧要为此偿命呢?
户川彻的脑海中再度出现这些疑问,他缓缓抬手,匕首的尖端即便在风雪中也泛着森冷的寒芒,直直的对着他的胸膛。
三寸、两寸、一寸。
匕首缓缓下落,刀尖抵上胸口的布料,微微压出一个小坑,似乎下一刻,这把匕首就会刺破他的心脏,而鲜血将如溪流般涌出。
灵幻新隆的骷髅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
风刮的越发紧了,雪一刹那大了起来,刀割似的打在身上。
户川彻手腕下压,锋利的刀尖已刺破衣服。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一把抓住灵幻新隆的衣领,刀尖一错,整把匕首闪电似的刺向灵幻新隆的胸膛!
刀尖印着雪光,漾出一片森然锐利的寒芒!
灵幻新隆不可抑止的发出一声尖叫,整具骷髅忽然塌陷下来,化作一阵黑雾悬停在天边。
户川彻拎着匕首有些僵硬的爬起来,他的脸色依然很白,像是陈列的蜡像,身体依旧在轻微的发抖,呼吸急促而不安。
他完全不是无动于衷的样子,然而他的灵魂却仿佛剥离□□,沉淀在那双薄冰般的眼中。
无比冷静、理智、安静又锐利的看过来。
这根本就不是一双沉溺在噩梦中的人该有的眼睛!
黑雾、或者说绮寐倒抽一口冷气,明明场景不一样,但是它就是感觉多年前的事件重演了。
“这不可能!”它发出尖利的声响。
户川彻有些遗憾,不是错觉,刚才灵幻新隆化作骷髅后,身上的西装自然下垂,的确在衣袋处勾勒出一个四方的凸痕,像极了“书”的轮廓,但是咒灵跑的太快,他来不及拿。
不过除此之外,户川彻还有另一件事要求证。
——绮寐是不是拥有他丢失的记忆。
绮寐是编织美梦诱人沉溺的咒灵,但是唯独给予户川彻的是噩梦。
这无疑是件十分蹊跷的事。
联想之前五条悟跟他说的过往,户川彻怀疑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极有可能是因为绮寐拥有之前的记忆,因为记得自己被户川彻和五条悟杀过一次,所以迫不及待想要报仇。
又因为五条悟这几年实力增强了太难对付,所以绮寐专挑软柿子捏,在户川彻出城清除咒灵、于温泉山庄废墟中住下的那晚,悄无声息的进入了户川彻的梦境。
据五条悟所说,世界融合后,所有人的记忆会被重置一次,户川彻不知道这点针不针对咒灵,但梦境某种意义上是人潜意识的反映,作为寄生于梦境的咒灵,绮寐可以说是另一个维度的存在,在世界融合又死过一次后,依然保有之前的记忆也不是不可能。
而在此前的噩梦中,那个显然是咒灵假扮的“户川彻”反复念叨的那些话似乎也侧面证明了这点。
户川彻之前曾反复梦到过一些零碎的记忆碎片,如果这是他潜意识的反映,那么说明他的记忆不是完全消除,而是被动隐藏了。
就像是强制关机又重启的电脑,没来的及保存的word内容,可以在历史版本的记录中找到。
那么作为寄生梦境的咒灵,他是否可以利用绮寐来重新找回自己的记忆呢?
户川彻舔了舔干裂的唇,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咒灵。
不止是书,他太想找回自己的记忆了,光是听着五条悟讲述,他都觉得这必定是一段无比美妙无比温暖的回忆。
就像是春日正午和煦又不过分灼人的阳光,哪怕是墙边不起眼的野草,在这样的阳光下也会显得生机勃勃且漂亮招摇。
然而不知是不是曾经死过一次的缘故,眼前这只咒灵太过谨慎了。
逃跑的时候动作比蚊子还要迅速,或许是因为五条悟发现了它的存在,这几天一直安安分分,完全不敢构建噩梦,但是在户川彻因为灵幻新隆的伤而心生动摇的片刻,它依旧迫不及待的编织梦境,趁虚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