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灵造成的伤口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那些尸体残破的像是老旧的布娃娃,只有户川彻的尸体始终干净。
他被大片大片的鲜血和那些残破的尸体簇拥在中间,像是安详的睡在枯骨铸就的高台之上,有种极尽讽刺的意味。
户川彻不禁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尸体是否会有感觉。
因为他觉得那些鲜血烫的可怕,而刮过的寒风又冷的刺骨。
啊,又一个人向他求助了。
这回是一个熟人。
五条悟自雪原尽头跑来,扑到他身边,惊慌失措的求助道:“救救我!救救我!彻!”
然后是楼上那对名为灵幻新隆和影山茂夫的师徒,还有住在他对门、每次见到他都会和他打招呼的那个名为禅院惠的少年。
户川彻和“士兵”始终有隔阂,他正常的社会关系其实很少,而此刻,这些仅剩的东西像是一股脑的扑到他面前,又齐齐碎裂。
尸体是不能做出反应的,所以他只能漠然的注视着这一切。
周遭新增了四具尸体,户川彻的眼角余光看到了铅灰色的云层,他此刻觉得云层重的像是要压下来。
忽然,一双手捧起了他的头。
户川彻的视野也随之改变,他看到了“自己”——另一个“户川彻”。
“是我之前错了。”
他听到“户川彻”喟叹般说。
“有些人因为生活不如意,所以会逃避般的沉溺于虚幻的美好,但是也有人太过清醒,他们不会被幻觉欺骗,但是会被现实刺痛,因为清醒而沉溺于无以复加的痛苦。”
“户川彻”又靠近了一点,几乎与他鼻尖贴鼻尖,“于他们而言痛苦不是痛苦,反而是一种自我赎罪般的惩罚。”
“你有在赎罪吗?”
“户川彻”轻轻问道,伸手将他的头微微转向一边。
于是户川彻看到了漫山遍野的尸体,而咒灵似乎一刹那拔高到无以复加的地步,铺天盖地遮满了整片天空。
他听到另一个“自己”贴在耳边轻轻说道,像是某种循循善诱的咒语。
“这是你的罪孽……”
不,这真的是另一个“户川彻”在说吗?
还是他在——
自言自语。
户川彻悚然,他感觉整个人直直的往下坠落,而天穹像是要将他埋葬。
罪孽,罪孽,罪孽。
像具尸体一样躺在冰天雪地之中,无视所有人的求救,显然不是赎罪的方式。
反而更多的罪孽因他而起。
户川彻感觉自己能动了。
他的右手碰到了一块尖锐的冰锥。
那句话再度回响于耳侧——你在赎罪吗?
我在赎罪吗?
梦境与现实的边界逐渐变的模糊。
户川彻缓缓拿起冰锥,将尖端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没有,这算不上赎罪。”
户川彻听到自己轻声道。
冰锥在空中划过一道锐利的线条。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传来一声惊雷般的响动。
“彻?”
“彻你怎么了?你醒一醒!”
户川彻醒来了,他猛地的睁开眼睛,办公室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帘,一刹那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背脊湿了一片,一种强烈窒息感令他头晕目眩,只能撑着桌面,半垂着头喘着粗气。
忽然面前出现了一杯水。
户川彻怔怔的伸手去拿,但是几次没拿稳,他就感觉有人环住了他的腰,那杯水被递到唇边,他就着另一人的手仰头喝了几口,略略清醒后,发现递水的人是五条悟。
而此刻五条悟敛去了平常的笑容,严肃而又认真的盯着他。
“怎么了?”
“我……”户川彻开口了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做噩梦了。”
五条悟皱眉,追问:“梦到了什么?”
户川彻叹了口气,“……总之是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他说完这句就闭上了嘴,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但是此外他又要怎么回答五条悟呢?
将梦境的内容一五一十的告诉,无异于将自己的灵魂从内到外彻底剖开,是士兵卸下了自己护体的铠甲。
户川彻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实在无法说出。
他觉得有空的话可能还要去城外一趟,因为重复的噩梦就是从他自城外回来后开始的,或许到时候可以叫上五条悟。
但是现在他只能拙劣的转移话题。
“……太晚了,先回去吧。”户川彻说,临走的时候却又突然转变了想法。“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夜已经深了,加班加到十点,离开的时候路上基本只剩下了巡逻的人,几盏路灯孤零零的立在路边,洒下冷清又破碎的光,咒灵隐匿在暗处,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夜晚若有似无的回荡开来。
五条悟开车带着户川彻一路往城外驶去,越开越偏僻,越开路上路灯越少,直至真的开到了城外,来到了一片荒草丛生的荒地附近。
“你来这儿干什么?”五条悟纳闷的问。
这儿太黑了,疯长的杂草在风中摇晃,和游曳的鬼影似的。
“这儿曾经是片墓园。”户川彻解释,拨开荒草往里走去。
五条悟跟上,感觉周遭有些眼熟。
等等!这不是——
他想起来了,恰巧此时户川彻在一块墓碑前站定,这儿位置不错,月光穿透树梢洒了下来,刚巧把墓碑照亮。
——这是户川彻的墓,那个曾经用于假死脱身,后来一度被五条悟拿来睹物思人、寄托哀思的墓。
既然两个世界重合了,那么墓碑出现也不稀奇,因为咒灵肆虐了,墓园荒废也很正常。
但是五条悟还是好奇户川彻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户川彻有些无奈的回答:“我某次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发现的,你不觉得一块墓碑上写着自己的名字是件很奇怪的事吗?”
“确实奇怪……”五条悟神情复杂,“但正常来说不应该离得远远的吗?”
想想他和户川彻之间的联系也的确是够地狱的。
因为之前户川彻留下的东西其实很少,原本五条悟住的公寓里还是留有一些户川彻生活的痕迹的,但是后来户川彻“复活”引羂索和上层上钩时,为了计划顺利进行,不被那帮老橘子发现他曾经和户川彻“勾结”过一段时间,五条悟把公寓里的所有痕迹都清理了一遍。
户川彻平时低调惯了,也不怎么拍照片。
到头来唯一能证明户川彻存在过的居然是那座坟墓。
五条悟轻轻拂过墓碑上的浮灰,一双眼睛低垂着,睫毛打下浅浅一层阴影。
然后他听到户川彻说——
“因为这座坟墓前会出现玫瑰花,新鲜的、带着露珠的那种。”
五条悟怔住了,他猛地转头,一双眼睛定定的看向户川彻。
户川彻像是在真切的好奇,又带着些感慨,“这是一座荒废的墓园,因为在城外,经常有咒灵游荡,其实很危险——我想不明白有谁会冒着这样的危险定期过来送花。”
户川彻顿了顿,又轻轻开口:“其实那玫瑰很显眼,远远的就能看到,我好奇是谁送的,但是一次也没碰见过。”
“我在想会不会有一天玫瑰断了,这样的话,是送花的那人离世了、还是有了新的爱人——这些事说实话,没有意义,但就像一个悬念……”
“因为好奇送花的人,好奇玫瑰的事,所以我总会时不时的想起,想到了就过来看看,因为一直没得到答案,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下去,看看谜底不会在某一天揭开——于是觉得生活似乎有了可以期盼的东西。”
“那么断了吗?”五条悟轻声问。
户川彻摇头:“没断,”他伸手轻轻描摹着墓碑上的名字,“所以我想那个人一定很爱这个和我同名的人。”
五条悟:“你说对了,他的确很爱户川彻。”
户川彻笑了,“你这么说,总感觉被表白的是我。”
最后几个字,户川彻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因为他看到了五条悟的眼睛,一双蓝色的、专注的、忽然变得沉静又温柔的眼睛,于是他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眼前这个人的确是跟他表白过的。
周遭很空旷,树影,杂草,还有林立的墓碑,不远处就是可供车辆行驶的道路。
但是户川彻却觉得自己好像被五条悟的视线完完全全的笼住了。
他好像一尾鱼,游曳在五条悟双眼中的海洋里。
第158章 自新世界四十一
微风拂动草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远处夜枭若有似无的鸣叫,一滴露珠自叶尖滴落,咚的一声轻响,落到了低洼处的小水洼中。
户川彻像是被惊醒,忽的移开视线,垂眸看向一旁的车,问道:“……喝酒吗?”
酒是离开前从办公室里顺出来的。
户川彻不常喝酒,但是此前他刚经历了一个不愿回想的噩梦,总觉得应该干点什么把梦中的感觉稀释掉,于是他带了酒。
两人靠坐在墓碑旁,手中各拿着一罐啤酒。
月光清凌凌的洒下,将五条悟的白发映照的宛若流银。
五条悟开了啤酒但是没喝,户川彻喝酒次数不多,但是要喝的时候也很干脆,他此刻已经喝了好几罐下去,没醉,但显然有些微醺,眸光涣散又松弛。
“你不喝吗?”户川彻抬眸,视线像是夏夜的风一样松垮垮落在五条悟身上。
五条悟:“……要开车。”
户川彻闷闷笑了几声:“你不会乖乖遵守交通规则的。”他歪头,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眉梢微挑:“你酒量不好。”
五条悟挫败承认:“很差。”
户川彻:“有多差?”
五条悟伸出一根手指。
户川彻:“一杯倒?”
五条悟摇头,“一口倒。”
户川彻一愣,忽然像是柳枝一样靠在他身上,几缕笑声自嘴角泄露出来。
“那就别喝了,你确实需要开车送我回去。”户川彻抬头,两人凑的很近,鼻尖对鼻尖,几乎稍稍一动就可以碰到。
但是很快户川彻又直起身体,他又开了一罐酒。
白色的泡沫嗤的一声从瓶口涌出,又带出了些许橙黄的酒液一涌而下。
户川彻先是轻舔了下泡沫,又对着瓶口喝了口酒,琥珀色的双眸半眯着,一些细碎的波光在其中流萤似的浮现。
他吞咽的速度显然不及酒液倾倒的速度,于是就有一滴酒顺着脖颈一路滑下。
五条悟的指尖不自禁的动了动,扣紧了手中的酒瓶,“你喝醉了?”
户川彻动作一顿,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又笑了起来,摇头:“没喝醉。”
但他的声音很快低了下去,一双眼睛半阖着,有些懒散的靠在墓碑上,又一点一点向一旁滑去。
“但是有点困。”
他靠在了五条悟身上。
原本刀剑一般锐利的躯体,此刻像是风中柔软的芒草,胸膛随着呼吸有规律的一起一伏——他像是真的已经睡着了。
五条悟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没见过户川彻喝醉的样子,确切的说谁都没见过,而与其他人、尤其是五条悟相比,户川彻的酒品显然太好了。
五条悟轻轻环住了他。
天色愈晚,而周遭也有咒灵开始游荡,但是五条悟却觉得内心平静又满足,就像是深夜漂浮在蔚蓝的大海中,月亮将海面照的波光粼粼,而月亮的倒影就在他的怀中。
“彻,我好高兴。”
五条悟轻声说道,垂眸在户川彻额角印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他真的很想说这句话,自知道在墓碑前献上的玫瑰被户川彻看到的那一刻起,一种做梦一般的不可置信和棉花般不断膨胀的喜悦,在顷刻间就填满了他的心脏。
阿道司的异能在他二十四岁那年开始和现实融合,在二十五岁时彻底融合完毕。
也许就在世界融合的那一年里,两个世界得以接触,于是来自于不同时空的两个人虽无法见面,却来到了同一个地方。
五条悟在整洁的坟墓前献上玫瑰,而户川彻则在破败的墓园里看见了玫瑰。
五条悟不愿回想在墓碑前献花时绝望又悲哀的心情,但命运就是如此的莫测,那些玫瑰,最终还是被应该看见的人看见了。
“……我没想到,我所有的心意竟然都好好传达过去了。”
五条悟紧紧环抱住户川彻,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我原谅你了。”
他像是猫咪一样蹭了蹭户川彻的脸,小声嘟囔:“如果现在手上有玫瑰花的话,我肯定要送给你。”
云层遮住了月亮。
五条悟亲吻着户川彻的眼睛。
他没注意到,户川彻垂在身侧的手忽然动了动,指尖无措的张开,微微抬起僵了片刻,却又缓缓放下。
实验室。
今天夏油杰晚来了几秒,一开门就直接被一只咒灵扑脸。
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见砰砰两声枪响——束村昂顶着一张娃娃脸,面无表情的将两颗子弹送入了咒灵的身体里。
然后下一刻,咒灵缓缓消散。
束村昂脸色一变,立刻高兴的笑了起来,和身旁的另一个研究员击了下掌。
“好耶!成功了!”
夏油杰满脑袋问号,“什么成功了?还有,刚才那只是三级咒灵吧?不应该会被两颗特制的子弹祓除啊。”
束村昂摘下护目镜,解释:“是新的研究,这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会有弱点吧?对于人类来讲是心脏和大动脉等一些致命的地方,对于建筑来讲是最脆弱的一根横梁,所以咒灵会不会有弱点呢——顺着这个思路思考,就有了今天的实验。”
夏油杰:“所以是有的?”
束村昂自信满满:“是有的!虽然咒灵是纯粹咒力构成的躯体,但就像我们在调动躯体的时候,对应的肌肉会收缩舒张,咒灵在运动的时候,构成躯壳的咒力流向会有一些特殊的、很细微的变化。”
“我们可以对这些咒力的流向进行观测,从而来预判咒灵的行动,并推测出咒灵最薄弱的地方,但同时因为咒灵的躯体很特殊,他的弱点不像是人体中类似心脏的致命处、是固定的,而是随着咒灵的运动,弱点的位置会时不时的改变。”
“但是相对的,只要能击中咒灵的弱点,就能轻轻松松打出暴击!”
正说着,又一只实验用的咒灵被放了出来,束村昂神色一动,迅速掏枪又是两下,咒灵还没近身就被祓除了。
束村昂把枪放回去,扶了扶平光镜,笑眯眯的开始记录实验数据。
夏油杰默默盯着他,一双眼睛微微睁大。
“嗯?”束村昂不明所以,和夏油杰对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笑着解释:“忘记说了,我以前做过狙击手,但是因为喜欢医学,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去学医了。”
说着他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当时写论文的时候真的费了好多力气,但最后幸好还是把博士念下来了。嘛,也算是实现自己的梦想了吧——夏油君呢,你有想要实现的梦想吗?”
夏油杰笑笑,说:“很多。”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感觉都能实现。”
束村昂有些诧异的挑起眉毛,显然不相信。
于是夏油杰又解释:“一个人从小到大总会有很多想做的事吧?我没有你那么坚定的梦想,所以其实我也拿不准,但是因为四周都没有阻碍,感觉自己想往哪个方向走都可以,往哪个方向走都能实现。”
“你很幸运,”束村昂感慨,“很多人受限于现实条件,是没有你这种想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的底气的。”
夏油杰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确实很幸运,”他说,双目微垂像是陷入了回忆里,不过很快又重新抬眸,露出一个看起来非常温暖的笑容,“不过那是因为我很幸运的遇到了几个好心人,帮我把路上的阻碍给搬开了。”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但是其中一个好心人,最近陷入了一个大麻烦里。”
束村昂:“你要帮他?”
夏油杰斩钉截铁:“我当然要帮他。”他很快又笑了起来:“不过这个麻烦很快就可以解决了。”
——因为他们知道了“书”的位置。
虽然“书”就在他们所住的公寓楼里这件事,让夏油杰一度感觉是在做梦。
但在他们反复确认,而中岛敦反复给出肯定的答复后,夏油杰不得不相信他们的运气就是这么好——原本以为要经历一场大战才能得到的“书”,就这么一下子成了他们唾手可得的东西。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
需要写在“书”上的故事,目前正在由已经成为了职业作家的织田作之助编写。
这个故事难度很大,织田作之助这几天连门都没出,天天用咖啡续命,老好人的脸上每时每刻都流露着深深的疲惫,据太宰治说,他甚至连头发都掉了不少。
但还是据太宰治说,目前的进度不错,织田作之助的头发没有白掉。
接下来他们只要从公寓楼里把“书”找到就行了,而这可以说是整个计划中最没难度的部分。
夏油杰是这样想的。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他们花了两天时间,术式、异能力、超能力齐上阵,以最快的速度把公寓楼上上下下全部翻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
“敦,你确定‘书’在这里吗?”太宰治忍不住确认了一遍。
中岛敦没说话,但是满脑门的汗唰的下来了,他像是遇到了非常费解的事,眉毛紧紧皱了起来,张开嘴,犹犹豫豫吐出一个“确定”,但很快又否定了。
“确定……不,现在……好像不在?”
“现在?不在?”五条悟挑眉,忍不住吐槽:“难道‘书’还会长脚跑吗?”
“说不定。”夏油杰突然就安心了。
——对嘛,这样才正常嘛,这才是正常难度啊,“书”哪有这么容易找到的。
“费奥尔多已经把城内都翻过一遍了,这栋公寓楼当然也不例外,他既然没有找到,那么说明‘书’会移动的可能性很大,”太宰治说道,“当然,‘书’本身是不会长脚的,那么就只可能是‘书’待在可以移动的东西上。”
太宰治顿了顿,猜测:“是人类,宠物,还是咒灵?”会移动的严格来说只有这几样。
中岛敦弱弱举手,“那个……有没有可能是我弄错了?”
太宰治看向他,微笑,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敦,我相信你。”
中岛敦轻轻吸了一口气,忽然就被感动到了,他瞬间挺直了脊背,大声保证:“我、我肯定会认真找的!”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所以我们现在是要搜身吗?”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一只爪子放上了他的肩,不过没能碰到他,因为无下限挡住了,五条悟默默低头。
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的中岛敦嗖的收回手,语无伦次的道歉:“抱、抱歉,我以为……就……”
五条悟伸出一根手指,一秒换上了幼儿园老师那种哄小朋友的声音,但是他的声音挤的更尖,听起来相当造作:“呐,敦,我们几个是不用搜身的,但凡‘书’在我们身上,我们也不用费尽力气去找啦。”
夏油杰:“悟,你正常点,你恶心到我了。”
五条悟:“呐,敦,你可以去外面找哦!”
中岛敦:“好的!”
五条悟:“能顺便帮我把垃圾带下去吗?”
中岛敦:“好的!”
夏油杰扶额,时间在流淌,人在长大,所有人都有变化,硝子短发变长发了,夜蛾老师白头发多了。
只有五条悟,越活越回去!
“我帮你吧。”夏油杰深吸一口气,二十五岁的他自认为早已不是当年喜欢恶作剧的幼稚少年,增长的良心让他决定帮中岛敦一把。
一共三袋垃圾,他提了两袋,中岛敦提了一袋。
“不用了,扔个垃圾很快的,而且这是我答应五条君的事。”中岛敦腼腆的笑笑。
夏油杰:“……”
他把剩下一袋垃圾也要过来了。
夏油杰微笑:“去帮忙找‘书’吧。”
这么单纯的人这几年不多见了。
既然要扔垃圾,那就一起扔,夏油杰开门想把自己房间的垃圾也拎出来,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重,显然是有人正在往楼上走。
夏油杰头也不回,侧身避让,然而那个人在他身边不动了。
“夏油杰?”
夏油杰抬头,看见户川彻站在身边,高兴的打了个招呼,“彻,你回……”
夏油杰表情凝固了,由于之前太熟导致打招呼太顺畅。
但是现在户川彻应该不认识他啊!不对,户川彻怎么会认识他啊!
周遭一下子安静了。
夏油杰打招呼的手抽筋似的颤了颤,忽然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动作丝滑的抓住了户川彻的手,用力握了一下。
“户川彻!久仰大名!”
户川彻双眸微眯,“你认识我?”
夏油杰的笑容僵硬的好似石膏,他的眼角抽了抽,视线像是飞蛾般四处乱窜。
户川彻:“你手心在出汗。”
夏油杰:“因为……因为……对了!因为之前有快递员找过你!”
户川彻一愣:“快递员?”
“对!”因为是真话,夏油杰的话一下子顺畅起来。
他把快递员的事大致讲了一遍,户川彻越听眉毛皱的越紧。
“应该不会有人给我送东西,我也没有买过需要送货上门的东西。”
夏油杰把手松开,背到身后不着痕迹的擦了擦手心的汗,微笑道:“这样啊,那下次再遇见我就把他打发走。”
他顿了顿,状似无意的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户川彻淡淡道:“听说过,咒灵操使在研究院还是很有名气的。”
夏油杰松了口气。
户川彻的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夏油杰身后打开的门上,眉梢微挑,“看起来我们好像是邻居?”
夏油杰:“对啊,好巧。”
户川彻盯着夏油杰看了片刻,笑了,意味不明的说道:“确实很巧。”
户川彻打开门,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因为户川彻的住所是五条悟他们搜寻的最后一个地方,因此现在所有人都聚集在门后面的客厅中,但是他们都相当警觉,几乎在户川彻把钥匙插进锁孔的一刹那,就迅速溜走了,只剩下一个五条悟趴在沙发上,听到动静忽的抬头,一双蓝眼睛带着笑意看过来。
“彻!你回来了!”
“嗯,”户川彻抿唇,他定定看了五条悟半晌,忽的柔和了神色,轻声道:“我回来了。”
就在户川彻关门的刹那,中岛敦忽然急匆匆从楼上跑下来,伸手就想敲户川彻的大门,被夏油杰眼疾手快的抓住。
“现在太宰他们应该不在这间屋子里,别敲。”夏油杰微微一顿,又问:“你怎么了?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对……对……”中岛敦大喘气:“……就在刚刚,我……我感受到‘书’出现了!”
夏油杰睁大了眼睛:“真的?!”
中岛敦用力点头:“真的,之前总感觉‘书’好像消失了,但就在刚才,又出现了,而且现在还在这栋公寓里,在离我很近的地方!”
“消失,但是又出现……”夏油杰喃喃。
他在研究院上班,工作久了,对什么实验的空白组、对照组都多少了解一点,做实验是要控制变量以求得更准确的结果,而在刚才这段时间中,唯一的变量是——
夏油杰猛地抬头,看向户川彻紧闭的房门,喃喃:
“不会吧,难道……”
“什么?!你让我去搜身彻?!”
晚上,五条悟躲在客房,压低了声音不可置信的问道。
夏油杰非常认真的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敦能感受到‘书’出现与否,我比对了‘书’消失的时间,发现几乎和彻离开公寓的时间段重合——‘书’在彻身上的可能性很大。”
“但……但是……”五条悟开始磕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忽的红了起来,但最后他还是小声道:“……不合适。”
夏油杰面无表情:“那你说谁合适?”
五条悟:“……”
夏油杰:“你说让谁搜,彻他能让谁搜?”
五条悟:“……我去。”
一弯弦月挂在深蓝的夜空,洒下柔和的光。
户川彻在洗澡,水声淅淅沥沥,某一刻像是急促的鼓点。
五条悟盘腿坐在浴室门外,双手指尖贴在一起,作福尔摩斯沉思状,但是他的神情远没有福尔摩斯镇定,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笑起来,一会儿又纠结的拧起眉毛,最后痛苦的呻/吟一声,一巴掌捂住了自己的脸。
夏油杰的话犹如魔咒般环绕在耳侧——
“悟,‘书’不会是彻的衣服,因为衣服我们早就找过一遍了。”
“也不会是项链、戒指等装饰,因为我们都知道彻不会带这些东西,所以只剩下最后一一个可能——‘书’以某种奇特的形式和彻融合在了一起。”
“但是不管什么形式,肯定会有端倪,或许彻身上多了什么奇怪的刺青或者图案——电视上不都这么演吗?”
“总之,我相信你可以找出这些端倪,靠你了,悟。”
——但是他想不出来!
——他想不出如何不着痕迹又理由充分的去找什么端倪!
五条悟开始痛苦的揉自己的脸。
如果户川彻没失忆,五条悟还真有胆子上去撒娇耍赖一条龙,因为户川彻对他向来纵容,这种纵容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成年人对于年下者的宽容,只要自己姿态放低一点,五条悟还真有底气户川彻并不会对他怎么样。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要是真怎么干了,五条悟怀疑迎接自己的绝对是户川彻的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