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居然没有失眠,果然,一离开工作环境,连身体都变好了,压力也减轻了。
看到这里五条悟不由的挑了下眉,想起了自己那位天天说“工作就是狗屎”的后辈。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户川彻似乎已经睡着,呼吸绵长而又平稳,像一曲舒缓的安眠曲,五条悟趴在被窝里,放轻了动作,继续往后翻。
之后的日记内容大同小异,看得出来日记的主人对这儿的服务很满意,取消了其他的旅行计划,打算整个年假都在这个温泉山庄度过,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种轻松愉快。
但是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日记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一开始一天一篇,之后两天一篇,然后三天一篇,再然后……几个月一篇?
XX年2月5日,晴。
咒灵,到处都是咒灵,只有这个地方是安全的,那些咒灵根本就不敢进来,一定是神明保佑。
XX年4月6日,晴。
今天看了一下午的书,墙角的野花开了,很漂亮。
XX年9月7日,晴。
今天的食物很丰盛,阳光暖洋洋的真惬意。
五条悟皱眉,从时间上看,咒灵已经爆发了,但是日记里却是一片岁月静好,仿佛日记主人正身处于另一个平行时空,还是说这个地方真有所谓的神明庇佑?
五条悟疑窦丛生,他又翻过一页。
然后猝不及防的看见了满目血渍。
大片大片的血迹将纸张染成了暗红色,这几张纸甚至是皱的,似乎被人在极为惊恐的情况下用力攥紧过,凌乱的血指印分布在纸张左下角。
而这页纸上只写了一句话,字迹凌乱颤抖,黑色的笔记被血迹覆盖,像是一个精神病人在极度恐惧下无序的妄语。
五条悟凑近,一字一句,无声念了出来——
【今天是一月二十九日】
上一篇日记的时间已经拨到了九月七日,但是到了后一页,时间却又变成了一月二十九。
场景一下子变得灵异起来,但这本就是个咒灵横行的世界,上演个恐怖片也没什么稀奇。
五条悟淡定的捻起那页纸,刚被他祓除的两只一级咒灵是纯粹的武力派,没什么脑子,只知道打打杀杀,没有这种混淆时间的能力——难道是那只据说存在于此、却始终不见踪影的特级咒灵搞得鬼?
所以那只特级咒灵的能力是什么?
难道是制造某种幻境?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日记本上记载的灵异情况,还有为什么特级咒灵始终不见踪迹的原因——只可能是这只咒灵用幻境将自己藏了起来。
但是这样随之而来了一个新的问题——他的六眼什么时候这么菜了,连个幻境都看不破?
五条悟觉得不可能是六眼的问题,那就是还有些地方他还没想明白。
啊,好麻烦,干脆用[苍]把这块地犁一遍吧,到时候别管什么等级的咒灵,都活不了。
正想着,门突然被人敲了敲——那位副官来找户川彻了。
五条悟一惊,立刻放轻呼吸,不动声色的调整了一下姿势,假装自己正趴着睡觉。
户川彻的睡眠很轻,几乎是门响了第一声的时候就清醒过来,他无声无息的走到门边,将门扉拉开了一条缝,轻声问道:“怎么了?”
副官语一愣,首先注意到了户川彻的脸色:“长官,你的脸色有些白……”
户川彻淡淡道:“没事,做噩梦了。”
副官继续道:“‘书’……出了一点问题。”
户川彻:“出去说。”
门吱呀一声合上了,就在户川彻离开的那一刹,五条悟蓦的睁开眼睛,一掀被褥来到门边,将耳朵贴在了门扉上。
大概是顾忌五条悟,副官和户川彻往外走了一小段距离,又压低了声音,但作为名副其实的“最强”术师,五条悟的五感还是比常人要好一些的,所以勉强能听清。
“长官,士兵们已经将城外的其他地方翻遍了,没有找到‘书’,‘书’只可能在这座温泉山庄里——但是我们将这里翻了好几遍,同样没有找到‘。”
“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遗漏?”
“只有您住的这间房没有仔细检查过。”
“这间房是客房,没有什么纸质的东西。”
“也许藏在一些我们没注意的地方。”
房间内,五条悟缓缓的将视线挪到了手中的日记本上。
那只是一本平平无奇的日记本,但此刻似乎散发着圣洁的光,硬质的封面几乎有些烫手。既然其他地方找遍了都没找到,那么剩下的就只有……
但是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想他平时玩游戏的时候抽卡保底的次数也不少,运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随便一翻就能翻到“书”?
五条悟忽然有种不真实感,这运气好到他甚至怀疑自己会折寿。
但无论如何,还是要验证一下的。如果是“书”的话,那一定不会被外力损坏。
五条悟捏住封皮,缓缓用力,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手中的日记本,心脏越跳越快,咚咚,咚咚,几乎已经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
然后刺啦一声——
日记本裂成了两半。
五条悟:……
很好,不是。他那经常保底的运气确实没有变异的可能。
但是既然日记本不是,那么真正的“书”在哪儿?
五条悟把笔记本往身后一扔,双手环胸靠在门边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一早,副官搜查了五条悟的房间,理所当然的发现了那本裂成两半的日记,然后他又把整个山庄翻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
这太离谱了。
就好比抽奖,你确信抽奖盒中一定有显示抽中的字条,不然设置这个抽奖盒全无意义,结果你抽了一次,没中,第二次,依旧没中,第三次第四次,还是没中。
这个时候你只是有点焦躁。
第三十次没中的时候,会感叹自己运气实在不好。
当抽奖盒中只剩下一张字条的时候,你会把全部希望都压在这仅剩的一张字条上。
——这是最后一张了,肯定是这一张!
所有人都这么想,然后拿出纸条一看,还是没中。
所谓的抽奖盒根本就中不了奖,这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此刻,面对这一个呼之欲出的事实,无论是副官还是其他士兵们的神色都很难看,他们像是伫立在黑夜中的墓碑,一张张脸上是死寂一般的沉郁。
“烧。”
副官吐出一个字,他似乎仍旧不愿相信,像是网中的鱼一般垂死挣扎。
明亮的火焰在山腰燃起,很快就蔓延成一大片,火光熄灭后是满地的焦黑,副官带着人在灰烬中翻找,然而越翻找神色越灰败。
当翻开最后一块灰烬后,他们所有人像是突然遭到了重重一锤,整个人疏忽碎裂开来,怔愣的站在原地。
微风拂起漫天灰烬,洋洋洒洒像是落了一地骨灰。
此刻,所有人的人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书”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
城市最中心的地下,费奥尔多睁开眼睛,从来沉稳淡然的双眸难得泛上一丝震惊。
“这不可能。”他喃喃,起身走到桌边。
那儿放着他早已编写好的故事,反复斟酌、修改,确定几乎没有任何漏洞、只要写上就必定会生效的故事。
然而计划走到了尾声,最后一块拼图却被告知不见了。
费奥尔多沉下心,他将自己的计划回想了一遍,摇了摇头,再次说道:“不可能。”
这个世界是由阿道司的异能和现实融合形成的,世界就是异能的存在方式和展现方式,“书”也不是什么一次性道具,同样作为异能,“书”必定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处。
或许是他之前的搜寻方向出了问题。
费奥尔多垂眸,心中蓦的浮现出一个堪称异想天开的猜测。
但是在已经确定“书”不以纸张形式存在的当下,这个猜测似乎是唯一的可能了。
“‘书’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可能是一棵树,一片叶、一株草。”费奥尔多淡淡道。
果戈里在一旁自己和自己猜拳,闻言抬头,眨眨眼,“听起来你需要把整个世界都翻一遍。”
费奥尔多摇头,微笑道:“这样的话这个世界就毁了。”
他遥遥看向身后悬停的代表着主脑的巨大光球,仿佛那是一个太阳,又好像是一丛熊熊燃烧的火焰。
明亮的光源跳跃进他眼里,他微微仰头,仿佛正隐含期待的看着一个未来。
“世间的罪恶是无法断绝的,普通人为恶有限度,异能者拥有强大的力量,却没有与之匹配的道德水准,一旦作恶,造成的影响往往是毁灭性的。”
“让一个人不再开枪杀人的最好方法就是拿走他手中的枪,如果枪和手焊在一起,那就杀死有枪的人。”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从不将希望寄托于人类的道德,你不能保证一个人终身不为恶,所以不止是犯罪的异能者需要除去,而是所有的异能者都要消失。”
“牺牲必然的,但就像一场山火,火焰过后,枯枝败叶化为灰烬,病菌虫卵消失无踪,但是灰烬下埋的种子迟早会重新发芽,开出更加绚烂的花朵。”
“——这个世界变得再破烂,慢慢也会好起来。”
费奥尔多看向果戈里,“但是如果为了找一片叶子,而将整个世界翻一遍的话,那世界就不止是变得破烂那么简单了。”
“用温和的方法寻找,时间太长,变数太多。”
“用粗暴的方法寻找,时间短了,但是事后世界也毁的差不多了——这样我所做的一切将毫无意义。”
果戈里右手猜拳赢了,他发出一声欢呼,托腮看向费奥尔多:“所以你要去找……”
费奥尔多轻轻点头:“得去找‘道标’了。”
之前不这么做是没有必要,操控士兵把所有纸张翻一遍花不了多少时间,但是面对现在这种大海捞针的情况,“道标”的存在就能变得分外重要。
费奥尔多直接查户口,在已登记的所有异能力者中找中岛敦的下落。
太宰治更干脆,他在从五条悟口中得知“书”不再以纸张形式存在后,就拉着织田作之助直奔据说茶泡饭口碑最佳的一家店,然后成功在饭点找到了吃饭的中岛敦。
这个世界所有人的记忆都被重置过。
在严格的等级制度下,普通人和异能者被泾渭分明的划分为两个阶层,所有组织分解成个体,一切为了清除咒灵服务,所以港/黑和武装侦探社严格来说已经不存在了,但是原本认识的人之间私交会相对好一点。
中岛敦现在对太宰治的印象是有点靠谱的前辈,而太宰治在不作妖的时候看起来是真的很真诚,三言两语就把中岛敦框到了自己家。
“……你说房租啊?确实,地段好的地方房子的确很贵。”
“织田作不是有一个空余的房间吗?最近刚好想把这个房间租出去,你过来住什么样?价格算你便宜点。”
“不用谢,应该的——你要不要先去看看房子?”
于是在士兵调出档案、查到位置,又姗姗来迟过来找人前,太宰治先一步揽着中岛敦的肩,将人带到了自己住处——也就是户川彻楼下那户。
中岛敦进门前,刚巧看见户川彻回来,他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叫住了户川彻。
户川彻看过来时,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张了张嘴,呐呐开口:“先生,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陌生人。
无论是中岛敦还是太宰治、织田作之助,对此时的户川彻而言都是陌生人。
户川彻并不想理,但是思及不久前茂夫递过来的那份“来自于邻居的礼物”,他沉默片刻,还是淡淡开口:“多谢关心,最近经常做噩梦睡得不太好。”
“那……那您好好休息。”中岛敦红了脸,觉得面对这么突然的搭话还能认真回答的户川彻真的是个好脾气的人——哪怕对方此刻的表情相当冷淡。
户川彻定定看了中岛敦半晌,忽然从提着的塑料袋里拿出份曲奇,递过去:“新邻居吗?这个算是……礼物吧。”
中岛敦:“谢、谢谢!”
天呐!大好人啊!
户川彻的屋子内,五条悟看着塑料袋中的东西睁大了眼睛,他蓦的抬头,“彻!我的曲奇呢?你忘记买了?”
户川彻非常平静的回答:“买了,但是送人了。”
五条悟倒抽一口冷气。
户川彻看着看着,没忍住笑了起来,问道:“所以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不回去吗?”
五条悟:“不回去,我说了我出门的时候煤气爆炸把家给烧了,我无家可归,我只能住你这儿。”
“你觉得我信吗?”户川彻反问。
五条悟叹了口气,摊手:“好吧,我家煤气没爆炸,是我室友想和对象同居,所以赶我出来不让我住了。”
户川彻微微挑眉,“你就这么同意你室友的要求了?”
“他太可怜了,”五条悟去牵户川彻的手,说的无比诚恳:“你不知道,他眼睛小,看起来不像个好人,品味也糟糕,喜欢留奇怪的刘海,因为术式和咒灵有关,所以天天和咒灵待在一起,我都担心他爱上咒灵,能找到一个喜欢他的人不容易,我只能舍己为人。”
户川彻闻言神情微动:“夏油杰?”
五条悟睁大眼睛:“你认识他?”
户川彻:“大名鼎鼎的咒灵操使,在咒灵研究院工作,听说过。”
五条悟伸手一指自己:“那我呢?”
户川彻:“什么?”
五条悟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我呢?我你听说过吗?”
户川彻摇头。
五条悟眼睛睁的更大了,不忿的怪叫起来:“不是?!凭什么?我是最强诶,你听说过夏油杰没听说过我?!”
户川彻眼神柔和下来,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你是最强?但是你的术式好像是攻击型的,攻击型的术式都大同小异,哪有咒灵操术来的千变万化?”
五条悟的嘴唇开始颤抖,他看上去就有很多话想反驳,但是因为想说的话太多,反而不知道先从哪里说起,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露出了一个憋闷的、不上不下的表情。
“彻,是这样……”
五条悟终于组织好了语言,但是他没能说下去,因为户川彻终于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
笑声很轻,就像是一滴雨落到了地上,但是这点明确的笑意落在户川彻脸上,就好像斑驳灰暗的墙面上忽然落下了一点星光,仿佛沉默僵硬的玩偶有了神采,令他整个人骤然生动起来。
——一个爱笑的人突然板起了脸,那必定是遇到了非常难过的事情;而一个时常淡漠的人突然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就好像雪地里忽然下了一场花瓣雨。
诚然户川彻此前是个并不吝啬笑容的人,他沉稳又温和,像是挂在天上的、让人舒心的月亮,五条悟沐浴在月色下,对此习以为常。
而在这个世界,五条悟已经很久没见到户川彻如此明亮的笑容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正在一点一点擦去一尊老朽雕像上的浮灰。
五条悟怔怔看着户川彻,忽然一撇嘴:“你拿我寻开心。”
明明是二十五岁的人了,这种孩子气的表情在他脸上没有一点违和感。
五条悟索性坐到地上,抬头咧嘴一笑:“你看都这样了,我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好?”
他掰着手指数:“我会做饭,会打扫卫生,”他顿了顿,像是有些不情愿道:“你看我一眼还能拿我寻开心,我还会给你房租——你赚大了!”
户川彻:“看起来是我占便宜?”
五条悟用力点头,煞有介事:“百年难遇的大便宜,你错过了这次就再也不会遇到。”
户川彻:“那如果我不答应怎么样?”
五条悟静静看了他片刻,忽然抱住他的腿开始光明正大的耍赖,“那我不走!”
户川彻没有说话,只是看起来有些无奈:“你先放开。”
五条悟:“你答应了?”
户川彻转头看向一旁的客房:“你这样耍赖了,我还能怎么办?不过先说好,我这里只有客房,客房还没收拾过。”
五条悟欢呼,高兴的蹦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捧住户川彻的脸,像是想要趁他不备在他脸上亲一口。
但是很遗憾户川彻早有准备,所以五条悟亲到的不是柔软的皮肤,而是冷硬的枪口。
五条悟眨眨眼,想了想,又低头在枪口上轻轻碰了一下,他做这动作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户川彻,一双眼睛在有点偏暗的光线下,显出夜空一般泛着深蓝的色泽。
户川彻手一抖,无端感觉手里的枪有点发烫,他看上去像是想要低叱几句,但是还没开口,五条悟又迅速退开,像是一阵风一样刮进了客房里,只留下了一句——
“我待会做晚饭,你要吃什么?”
户川彻没有说话,他轻轻碰了碰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很久才扔出两个字。
“随便。”
第二天,夏油杰从便利店回来时,又遇到了那个快递员。
还是找户川彻,还是送同一件东西,但是很不巧的是户川彻又不在。
“距离我上次过来已经半个月了,他还没回来?”快递员疑惑。
夏油杰摇头:“回来了,但是今天刚好在加班。”
出去一趟只清理了咒灵,后续还有一些报告要赶,所以这几天户川彻天天泡在办公室,五条悟和他一起泡——当高专班主任时都没见五条悟这么积极。
不过这还有个更深层次的原因,太宰治在费奥尔多之前截胡了中岛敦,费奥尔多一定会采取行动,这栋楼里一堆战力天花板,安全系数完全不用担心。
但是户川彻还是要正常外出工作的,严格来说他还没有完全脱离主脑的掌控,五条悟担心费奥尔多找不到中岛敦就拿户川彻当突破口,于是想方设法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不过在夏油杰看来,这只不过是五条悟找了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以肆无忌惮和户川彻待在一起罢了。
快递员叹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你看起来好像和户川先生很熟悉,不知道能不能帮我要一下他的新的联系方式,原来的联系方式因为快递滞留太久,失效了。”
这个快递来历不明,夏油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说有机会的话就帮他问问。
快递员离开后,夏油杰开门进屋,他把手里刚买的胶带扔给禅院惠,禅院惠就开始打包地上的行李——地上的、属于五条悟的行李。
想到这儿,夏油杰就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户川彻没回来那段时间,五条悟看似跳脱,实则沉郁压抑,就像一根拉伸到极致但又强撑着不愿意断裂的弦,作为朋友,夏油杰虽然面上不显,但是心中也感到难过。
现在户川彻回来了,五条悟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夏油杰又由衷的觉得——五条悟这人是真欠揍啊!
就在昨天晚上,五条悟趁着户川彻没注意又溜了回来,一进门就是猖狂的大笑。
“我不和你住了,”他高兴的说着,像是特意来通知夏油杰这件事,“但是我在这间屋子里的行李得收拾出来,我不能被彻发现住在对面,所以这个艰巨的任务只能交给你了。”
当时夏油杰在吃泡面,闻言脸色空白了一瞬,反问:“凭什么?堂堂五条家家主不知道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干吗?”
五条悟斜睨着他,抖腿,伸出一只手指指点点:“我忙着呢!你空闲的时间总比我多!”
为什么时间多呢?
当然因为你单身啊夏油杰!
夏油杰秒懂,顿时非常想把手里的面桶扣在五条悟头上。
在学生时代,夏油杰一直比五条悟受欢迎,很难说五条悟这句话到底是不是一种颇为幼稚的报复行为。
恰巧当时禅院惠正在拖地,见状淡淡的回了一句:“你知道送彻玫瑰的人是谁了吗?”
于是夏油杰短暂的看见五条悟扬起的嘴角拉平了一瞬,又迅速扬起,大声说道:“这不重要!”
禅院惠手搭在拖把上,抬头,认真问道:“所以你知道了吗?”
五条悟:“……”
五条悟:“哼!”
五条悟有些生气的走了,回忆至此结束。
想到五条悟最后的表情,夏油杰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几分,但是很快他的笑容又淡了下去,有些担心的问道:“所以那个送彻玫瑰的会是谁啊?”
禅院惠打包的动作一停,抬头无言的看着他。
夏油杰感觉自己好像领悟到了什么,“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只是你为了整悟……”
禅院惠:“不,有的。”
禅院惠用剪刀剪断一截胶带,“一开始我没反应过来,但是后来我突然想起来那两支玫瑰是谁送的了。”
夏油杰打包的动作停了,他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忽然一变,显出了一种仿佛悬疑电影来到结尾、即将解开全部谜底的紧绷。
夏油杰:“是谁?”
禅院惠同样给出了一个非常有悬疑电影气质的回答:“是五条悟自己。”
夏油杰脸上一片空白:“啊?”
户川彻有两支玫瑰花,其中一支是禅院惠小时候,户川彻和五条悟带着他去游乐园时,五条悟当着他的面送给户川彻的。
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了,禅院惠当时的记忆有些模糊,但是想想还是能想起来。
另一支的来历一开始禅院惠也没什么头绪,但是在户川彻离开那几年,五条悟总是时不时的去户川彻假死的那座坟上献花,那是一个陵园,在一片白惨惨的菊花中,就数五条悟的红玫瑰最耀眼。
禅院惠曾经问过为什么,当时的五条悟只是理所当然的回答:“白菊的花语又不代表爱情。”
于是禅院惠意识到了,在那么多的献在坟墓前的红玫瑰中,总有一支是起始点,而最初的那一支,被户川彻拿走了。
五条悟太张扬了,无论是性格还是表达的方式,都轰轰烈烈的像是玫瑰上那一抹浓郁的红,他买的是鲜切花,在他的印象中,鲜切花是转瞬即逝的美丽,逃不过腐烂、衰败的命运,所以他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的重复赠送着。
他无法想象,会有人小心翼翼的将转瞬即逝的鲜切花用时间固定下来,即便化为了皱巴巴的干花依旧认真保藏着,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所以五条悟不知道这件事。
听完禅院惠的解释后,夏油杰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忽然他有些忿忿的用牙咬断胶带,叹了口气:“……赶紧把行李打包好扔到对面去吧,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五条悟。”
禅院惠点头,深以为然。
安静了片刻,夏油杰忽然幽幽的开口:“所以他不知道这件事。”
禅院惠:“他不知道。”
夏油杰又笑了,他露出了一种像是狐狸一样的表情,身后仿佛有大尾巴在摇,“那就没必要让他知道了。”
禅院惠低头打包行李,眼中带着笑意,但是说的非常平淡:“对啊,他知道干什么呢?”
两人动作一顿,又齐刷刷抬头,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傍晚的时候,太宰治敲响了夏油杰的门。
夏油杰又在煮泡面,开门后发现除了太宰治,中岛敦也站在外面,见状顿时眉梢一挑,神色严肃起来:“有消息了?”
这儿当然指的是关于“书”的消息。
凭借太宰治对于中岛敦的了解,很快就忽悠着敦帮忙找书的下落,但是中岛敦给了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敦说‘书’就在这栋楼里。”太宰治说道。
铅灰色的云层下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单调的灰和僵硬的白勾连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了无生趣又沉闷惨淡的景象,就像是斑驳墙面上一块即将剥落的白色墙皮。
一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跑在雪原中,惊慌失措又恐惧万分。
——他们正在躲避身后咒灵的追杀。
但是在这片没有尽头的雪原上,他们渺小的如同蝼蚁,纵然已经拼尽全力,但挪动的速度依然有限,于是最终逃不过被咒灵追上吃掉的下场。
只余一声凄厉的惨叫如飓风腾起,又迅速消散,轻飘飘的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而温热又鲜红的血液则大片大片的泼洒在雪地之上,又迅速在寒冷的天气下化为血色的冰晶。
这是户川彻的梦境。
而户川彻也知道自己在做梦,不仅因为他明确知道现实中没有这样大片的雪原,还因为他已经连续梦见了这个场景七次。
——雪原,咒灵,人群,鲜血。
每天晚上梦见的场景一模一样,几乎就像是从一个世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而作为梦境的主人,户川彻不能做任何的事情。
因为他是具尸体。
一具半埋在雪地中,冻得像块石头一样的尸体。
不过户川彻猜测自己的尸体应该保存的还算完好,可能身上也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伤口,所以那些咒灵会无视他,而那些四散奔逃的人群则会在极度的惊恐下,将他错认成同伴,向他求助。
“救救我!我陷在雪里出不来了!”
又一个人向他求助。
户川彻很想帮忙,事实上他的手就扣在枪上,但是他一动也不能动,他甚至无法出声安慰,因为尸体是不会说话的,只能看着求助人从希望到绝望,又化为和他一样的尸体,而温热的鲜血泼洒在户川彻脸上,几乎像是火焰一般要将他灼伤。
这种场景已经发生了很多次。
最开始是一个军人向他求助,他管他叫长官,之后是一对夫妻,再然后是一个长得跟他非常相似的人。
户川彻并不认识这些人,但在他们死亡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最后越来越多的人向他求助,当得不到回应后,就会死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