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严墨恶狠狠地夺回自己的带子:“说了,因为不用。”
“……”陆廷好像有话想说,但他欲言又止。
此时严墨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里写着一行血书“要是敢提一句那天我肚子叫的事情就鲨了你”,压迫感极强极重。
张开的嘴又合上了。
最终陆廷无奈地目送打胜仗的严墨目不斜视地从自己面前走了。
第二天早上。
高中生的一天是从天还没亮开始的。从教室里往外看,天色还昏暗着,在这个其他人都还没回班里的时间点,严墨已经来到了他的座位上。
天气还是冷。桌椅和课本都是冰凉冻手的。但严墨也还没完全睡醒,拿出书本后,他先迷蒙地用力眨了眨眼,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下一秒,打了个呵欠。
在身后听到了同样的呵欠声。严墨回头去看。
陆廷将脖子缩进冲锋衣外套里面,也被他传染了一个呵欠,他睡眼惺忪地揉了下眼睛,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早啊。严墨。”
大清早的,两个人多少都有些没睡醒。
严墨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这个时间点,陆廷他的人,在班里?
开着灯的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个。
时间太早了。伴随着微亮的天色和清脆鸟鸣声,严墨再看一眼,发现陆廷已经打着第二个呵欠朝这边走过来了。
严墨:。
有种被人瓮中捉人的感觉。
虽然对方知道他不吃早餐的作息,但陆廷进教室的时间刚刚好。两人就是前后脚的差别。
“想什么呢?”此时陆廷已经来到身侧,单手把他后面那张桌子一抬,也不劳烦严墨本人,自己让出一条过道,而他自己则大大方方地入主了严墨原同桌的空座位。
严墨:……?
以前暗恋他的时候自己有发现这人其实还挺烦人的吗?
今天早上原本想要完成半张练习卷的计划算是泡汤了。
严墨烦恼不已。
他放下笔。
他喜欢陆廷吗?
喜欢。迄今为止,一如既往地喜欢着。
对陆廷的自来熟呢?
要说实话吗,讨厌。
到这个程度,已经开始有点烦不胜烦了。
对方根本不知道一直以来严墨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面对他的,还能每天不厌其烦地凑上来对他笑。
不是讨厌陆廷。
他讨厌会因为对方一点的靠近就源源不断产生期待的自己。严墨已经意识到,这是即使意志力再强大的人也唯独控制不了的事情。
陆廷让他变得都不像自己了。
就像现在,暗恋的人坐在他旁边。
两人其实很少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时候。平时的所有相处就是普通同班同学的相处,前后桌中间都隔了许多别的人。
这一刻像这样单独坐在一块,跟陆廷变成了同桌,严墨还有种不真实感。
感觉空气的流速变得缓慢无比。又因为整个楼层都很静谧,两个少年的呼吸声都能被听得格外分明。
他原有的空间被挤占,仿佛空气也被掠夺走。
严墨眼睛还在看着卷子,只是陆廷到底比原生同桌的身量要高大,他余光里是陆廷恣意地岔开的一双长腿,大概是平时就在后排随意习惯了。
不像严墨坐得规规矩矩的。
原有的空间被挤占,此时此刻严墨连自己原本的座位都坐不惯了。
他再一次拉着身下椅子往外移了移,想离他远点。
陆廷:“哎呀。一不小心掉出来了呢。”
严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从自己的冲锋衣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盒旺仔牛奶伸过来突然放在自己桌面的卷子上。
好个行云流水的一镜到底。
严墨一动不动地提着笔,看那盒牛奶。
“这个给你。”见他不动,陆廷干脆拿起来,不由分说地一把塞进严墨手里。
那个东西落进自己手心里,严墨愣住一下,热的?
不知是他手太凉还是东西太温暖,一经触手,僵直的手指回暖几分。
严墨摊开手,一盒旺仔牛奶——但背面贴了一块暖宝宝。
住宿就是这样,没什么条件,只能自己创造条件。
但陆廷的脑子确实好用。严墨这才抬眼看他。
这个时间他们学校哪来的热牛奶卖。原来如此,在背面贴了个暖宝宝之后既能暖手又能热牛奶。
这两样在住宿学校里都是硬通货。
牛奶盒触手时已经变得很暖和了,应该是放在陆廷的校服口袋里捂了好一会儿。
上面带了陆廷身上的体温。
“你不是一直都不吃早餐嘛,”陆廷说:“我感觉这个你应该能喝得下……能喝得下吧?这个很小的。”一边说着,他观察严墨此时的脸色。
没观察出什么来。
严墨垂着眸,神色不明。
“这个好喝。真的。”陆廷小声地在旁怂恿:“严墨,你一直这样很容易饿出胃病来的,你也不想还没到高考人就先倒下吧?”
“我不用。”
“你……”
“不。”
严墨目的很明确。
问清楚陆廷到底想干什么。
因为深知这人秉性,哪会这么轻易放弃,严墨还做好了这次非要重拳出击、斩草除根的准备。
不管再怎么说,这已经超过乐于助人的范畴,属于多管闲事了。
“……”陆廷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严墨已经转过头看卷子去了。
结果意外的,等了半天也没听到陆廷开口的声音。
一秒接一秒的沉默在空气中悄悄蔓延。
卷子上的题目变成了蝇头小字,都让人看不进去。
这人被拒绝后,严墨感觉到陆廷反常地安静下来了。
这让严墨觉得他的重拳打到了空气上,失去了一开始的目标。
他就在那里待着,不说话,也不走。严墨端着写字姿势,也就无从得知旁边的人此刻是什么表情。
两人就这样一起在沉默里坐了片刻。
“为什么啊。”
“为什么就只对我这么冷淡啊。”
严墨承认自己对情感有点迟钝,在终于察觉到这气氛仿佛不太对时,他侧头去看。
陆廷挺高大一男的,对着他的侧脸是极流畅俊逸的轮廓,半天就坐在那,垂着脑袋自己左手掰右手的手指。
严墨还没见过他这样。
还以为他会向往常那样得理不饶人才对。
陆廷:“只是一小盒牛奶,也没什么吧。”
还问到严墨心虚的点子上了。
你和别人当然不一样啊……
严墨解释一句:“不是,是我本来就不吃别人给的……”
“我见过,”陆廷一本正经地理论道:“我见过你同桌给你薄荷糖,就是在这个位置,你还吃了。”
他把脸撇向一边,就是不看严墨。
“你就只对我这样。”
严墨微微蹙着眉,他盯着那盒牛奶片刻,还是问了:“那你为什么突然给我这个?”
陆廷:“你不吃早餐吧?”
“说了不用。”
“那我下次买其他的?”
“不。”
“可是你……”
“都说了我不吃早餐也没事啊。”
“才怪。”
“不用你管。”
“不是管你,我是真的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啊?!”
“我关心的人不吃早餐,我心里有事。”
严墨原本还气势汹汹地和他对视,下一秒脑子一卡。
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第一次被人打正中红心的直球,原来是这种让人无所遁形,只想快点逃离对面目光的感觉。
严墨一哽。
“还需要别的理由吗?”陆廷对他笑。
他把旺仔牛奶重新塞进严墨手里。
那双轻轻弯起来的眼睛里有几分错觉般的温柔。
“你不吃早餐,这个总能喝一点吧?”陆廷看着他,瞳仁里几分眼巴巴的期盼。
以严墨对这人的了解——对,对,看他,就是他现在这种眼神。
这双眼睛就是连看厕所都这么深情。
严墨握着那个牛奶罐的手指蜷了一蜷。总觉得这温度里多少带了点陆廷的体温在上面。
“……”严墨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还有啊,因为最近老是问你题目,你也知道我排名提升了吧?这个当然是想要表示一下谢意。”
严墨……严墨不说话了。
捂在手心里,连牛奶带那片暖贴,热乎乎的。只拿在手里的这一小会儿,他冰凉的手指回温了几分。
在严墨看不到的地方,陆廷转过身。背对着他胜利般地小幅度攥一个拳头。
脸上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狠笑。
计划通。
他早就摸透了,就知道,严墨这人真的是只吃软不吃硬啊。
顺他者昌逆他者亡——这里的顺是顺毛的顺。如果他想要做什么的话,顺着严墨的毛摸比当面反对要有效率百倍。
真好懂。
陆廷回想起刚才,他漆黑眸子里一闪而过什么东西,因为严墨很快敛下眼睫,让人看不分明。
陆廷心里惋惜。
真想从他那张冷冷淡淡的脸上看到更多的表情啊~……
他的思绪被打断。
这时候已经陆续有人回班了。
“……”
“啊,我该下去了。”陆廷说。
剩的时间不多了,上来一趟只为给严墨送早餐,陆廷还得下楼吃早餐。
离开时,他顺手带走了严墨笔筒上贴的那张便利贴。
严墨没有察觉。
随着楼下吃完早餐的高三大部队回班,陆廷和老八两个也姗姗来迟,一前一后进了班里。
陆廷站在后排的座位上挂书包,余光瞥见自己的前前桌,桌洞下挂的装垃圾用的小袋子里,里面躺着一抹眼熟的大红色。是喝剩的牛奶壳。
陆廷顿时整个人变得高兴起来。
老八见他心情颇好的模样:“干嘛?一大早的别笑那么恶心,思春啊?”
陆廷哼哼一声。还是笑。
他从严墨那里顺走的那张便笺上是严墨手写的励志座右铭。
每个高三生都有独属自己的座右铭,用来时不时给自己打管鸡血。
严墨的字有多漂亮自不必说了,即使单看也完全具有收藏价值。字如其人,透着一股子飘逸风骨。
他写在那张便利贴上的格言是:“你必须非常努力,才能做到看起来毫不费力。”
其实严墨抄了很多类似这样的句子,这是其中一句而已。
但陆廷一想到严墨会用他一本正经的脸说出这样的宣言,每次还是忍不住地想笑。
不觉得很可爱吗?
早读的时候,陆廷他就在后面全程看着严墨弯着腰找了一会儿自己今天的励志名言警句。严墨还以为是被风吹掉的。
他把严墨的那张便利贴端正地贴在了自己笔筒上。
同桌老八发现了,问:“这什么?”
陆廷就振振有词道:“别动,这是学霸开过光的。”
老八信以为真。报以敬畏。
这一天,黑板旁边的倒计时板数字变成了101天。也就是今天。
严墨记录待办事项的专用便利签上,也被用另一种颜色画了圈的一项:百日誓师。
就是明天了。
“班任说了背诵???真假?什么时候说的?”
发纸条的课代表出来和稀泥:“我不道,别问我。反正背就背呗,又没多少字。”
“老师没说应该不用背……吧?”
“哎,你背不背啊?你不背我也不背。”
“……”
誓师大会之前大家莫名兴奋,班里还是一如既往闹闹哄哄的。
在角落独自安静学习的严墨对这种话题丝毫没有关心。
这些对他都问题不大。
小小誓词,他早就熟记背诵下来了。呵。
每个班都各自准备了两条红底黄字气势昂扬的横幅。
他们班的横幅是投票出来的,一条上写的是“不拼不博 高三白活 不苦不累 高三无味”,另一条是“同是寒窗苦读 怎愿甘拜下风”。
大会流程就是先由校领导进行一番铿锵有力的演讲,之后教师和学生宣誓,齐声的呐喊振奋激昂,直冲云霄。在场每个人都心神激荡,摩拳擦掌。
红底黄字的配色特别亮眼醒目。在百日誓师大会的仪式上,班上所有人都排队用黑色马克笔在横幅上签了名。
一场大会下来,鲜亮崭新的红黄色横幅上,到处签满了大大小小字体各异的高三学子黑色的名字。
一直到排队从操场回班后,那种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还存在众人心间。
班里躁动不已,意气轩昂。
严墨倒是没受到什么影响。
多年的班级边缘人不是白当的,他心境一如既往稳定得一骑绝尘。平时该怎么学现在还是怎么学。
班主任先在讲台上发表了一番总结讲话,再激励一遍士气。打过鸡血之后接着正常上今天后面的课。
这节课后,她走下讲台走到教室后面,把两条卷起的横幅交给陆廷,这是日后就要挂在他们这个教室里、随时鼓励着班上同学的。
他们班长个子高又坐后排,这个任务就交给他了。
这一天,班上虽然总算有了点高考倒计时的氛围——但也只是一点。
只是一群寒窗苦读的小孩子,只是有人告诉他们终点线的位置,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呢。
相比于“只剩一百天了”,其实更多人内心的感觉是“还有一百天啊”这样子的。
十七八岁的年纪,不用他们以为,也不用考虑,每个人都理所当然地觉得这样的十七岁的今天会自然而无限地绵延至以后的每一天。
横幅是陆廷是放学后挂上去的。
下午严墨吃完午餐从食堂回来,一进教室就发现班里多了的两抹醒目的色彩。前后的黑板上方各挂上了一条横幅。
第一眼还让人有些不习惯,仿佛换了个新环境。
因为这个时间教室里的人不多,严墨来的时候,看到他们班上几个人正轮流在条幅下拍纪念的合照。
毕竟倒计时百天了。他们在教室后面拍的,严墨看到后为了不打扰镜头,他是从前门进的教室。
陆廷也在轮流拍合照的那群人之中。个子又高,笑起来意气风发的一张脸,那个就是他。
“来,一起比心~”前面高举着手机的人大喇喇地笑着,她在录像,记录下这一刻镜头里一群高三生们的难得的欢声笑语:
“来对着镜头——说点话,你要考哪里?”
“我要考,政法大学!”
“华南科大~”
“明年Top2见我!”
“西大医学院! ! !”
“我要求不高,考个咱们省的屏蔽生就行……”
“我要——烤面筋!”
说起来,严墨也有自己的理想大学。
他的梦中情校是省内一所顶尖的985大学,传说中大名鼎鼎的理工强校,很多专业国内排名数一数二,是无数理科学子慕名已久的名校圣地之一。
高三路漫漫其修远兮,前方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后这一路上的意义就有所不同。
但现在先不说这个。眼下有另一个问题,严墨进了教室才发觉一件事:自己好像回不去座位了。
他的座位也属于后排的范围之内,现在过去会误入他们拍照画面里的。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普通人或许会随便找个认识或相熟的人的空座位先坐一会儿就是了。多大事。
但严墨不是普通人。他没有朋友。
背着书包的严墨正想着要不要重新出去找个地方背一会儿书。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严墨扭头,左边没有人。
这时他右耳旁边忽然一句带气音的“嘿”响起,陆廷的声音。严墨缩起脖子。
陆廷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侧。
“严墨。”捉弄完人后他双眼中笑意漾起,扬了扬手里举着的手机道:“我们也来拍张合照吧?”
严墨没回答,先偏头用手搓了搓耳朵。
抬起的手臂、在校服之下的皮肤已经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严墨心里在想一件事。
拍合照?
跟陆廷?
回头看去时,陆廷依然是那个笑吟吟的表情在等待着他的回复,还俯低下一点身体。
他看着严墨的脸。
严墨差不多已经习惯这个大高个约等于零的距离感,自己后退些许。
“嗯?你不会拒绝的吧,这照片只有今天才能拍。”陆廷热情邀请道。
“这不是什么时候拍都行吗?”
“能一样吗,只有今天是倒数一百天,明天就是九十九天了。”陆廷眼神认真地争辩道:“意义完全不一样!”
严墨迷惑地看向他。
陆廷说:“快点儿,其他人都拍了,就差你了!”
不能。不可以强行抓他过来。陆廷忍了忍。
虽然陆廷可以软硬兼施地做到那样。
但是那样行不通的。要抓一只猫,只能站在墙下张开手,长久地跟那双猜不透的瞳仁对视,等待它自己什么时候愿意跳下来。
严墨下意识想拒绝。
但那一秒他心里就想到,可能这是他跟陆廷高中生涯里仅有的一张合照呢?
如果这个都不行的话,那自己长久以来的这段暗恋也太无足轻重,太过不值一提了。
——至少一张照片的重量,能够让他拥有吧?
说了这么多,也找了似是而非的理由,不可否认的一件事是,此刻严墨内心其实挺想要自己跟陆廷的合照的。
严墨又一次看向陆廷,看向这人长得无可挑剔的脸。
陆廷目光不解地,还在微笑。
“你们要拍嘛?”这时候离得最近的一个好心女生伸出援手:“我刚好拍完了,帮你们?”
陆廷就把手机递过去:“谢谢~”
于是合照的事情就拍板了。
手机摄像头被举起。
又被重新放下来。
拍照的女生:“呃,那个……严墨是吗?你稍微站近一点……”
猝不及防地,有人重重敲了敲教室前门。女生特别机灵,马上嗖的一下收起手机。
那砰砰两声之沉重顿时让人心头一跳。不妙的预感。抬头一看,拎着包的班主任就抱着双手站在门口,死亡视线一动不动地笼罩着班里几人。
“干什么呢?”她沉声询问。
谁也没想到明明已经下了班的班主任还会突然杀个回马枪。
虽然所有人此时都在离得较远的后排,刚才也条件反射地收起手机了,但要说班主任什么都没看到……
“老师。”陆廷主动举手:“没什么,我们看新横幅呢。”
班任没说话,扫视一圈班里的人。
尤其是为首的班长最显眼。
班里几个人变成了缩头缩脑的鹌鹑,一个个无所遁形,提心吊胆。
那是最为漫长煎熬的十几秒。
——“都注意点哈。”
撂下这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最后她悠悠看了这几人一眼,转过身,嗒嗒地踩着鞋子离开了。
直到那阵威严的脚步声确定消失在了楼梯口,所有人颤抖着长舒一口气。
多吓人啊……刚才所有人手里的手机差点就被一网打尽了。
不过这也说明了这次班主任放了他们一马,默许了他们这一次破例。不得不说老师们有时候还是挺有人情味的嘛。
“快快快,还有谁没拍!拍完走了!”
悠闲自得的气氛终究是一时的,一伙人被打回原形,有的收拾东西要去吃饭了,有的抓紧时间把没拍的拍完,一时间刚才还热闹的教室就散得七七八八。
拍照的女生把陆廷的手机重新拿出来。
“吓死我了。”她长出一口气,看向前面两个男生:“咱们重新来?”
“嗯,没事,接着拍吧。”陆廷安慰。
他身边的严墨抿着唇。
于是手机摄像头重新被举起了。
横幅挂在黑板上方的高度,所以举着手机的人得站得稍远一些,才能把底下站着的人和横幅框进一个同画面里。
挂在教室后面的横幅是这一条:
“不拼不博 高三白活 不苦不累 高三无味”
横幅下方,一高一低两个穿校服的男孩。
严墨和陆廷单独两个人,并肩站在横幅下面的位置。
两个人身上是一模一样的蓝白校服,身高有差距,但是肩膀互相挨着。白墙,黑板,书墙和红黄横幅。
画面中间是风格迥异的两个少年。
陆廷眉眼间仿佛无论何时都带着一点笑,温和开朗,明眸皓齿。
严墨则一如既往地只有一个表情,即使拍照也是如此,墨黑安静的眼睛望着镜头。
“喂,你拍的时候倒数一下。”陆廷忽而出声喊前方站在教室中间拍照的人。
“OK!”那人便替他们数了:
“准备好了?三、二、一——”
拍第一张的时候严墨的手背还微微碰到了对方的。皮肤相触,酥酥麻麻的。他自己移开了一点。
因为离得近,还以为是不小心碰到的。
拍第二张照片时,严墨身侧的手忽然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掌无声地钻过来握住。
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和触感。那只手强势穿过了两只手中间一层不存在的薄薄试卷纸——陆廷的手指挤进来,穿入严墨指缝之间。
两人十指交叉。毫无预兆。
照片定格中的严墨还在看着镜头。他表情微变。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牵手。
画面里,严墨微微皱着眉似乎不高兴,紧绷到人都有一点点僵硬,细看他眼底又没有多少真的恼怒,多是羞恼。
他身边的那个单手插裤袋,只扬起一边的嘴角,笑得得意洋洋的又帅气逼人。
两人一起看向面前的镜头。中间是他们十指相扣的手。
“拍好了!”女生抬头对他们说。
后来严墨过去看照片,发现整个取景框里只有两人的上半身和横幅,并没有拍到两人下面的手。
单看就是再普通平常不过的二人合照而已。
严墨愣了下。他觉得自己应该松一口气。
他后知后觉地松一口气。
早该知道的,陆廷纯粹是为了捉弄他。他在自己之前就拍过合照了,怎么会不知道拍不到两人的手?
只是他在自寻烦恼而已。严墨又有点生气,不过还好自己的表情管理还在。
严墨不高兴地抿抿唇。
因为是陆廷的手机,严墨看照片时,手机就被拿在主人手里。他的人站在陆廷身侧,低着脑袋去瞧。
陆廷两手握着手机,注意力却在自己肩膀旁一颗凑近的脑袋上。
他忽然小动了一动,拿自己的肩膀,像是撑着他似的,主动去抵住了对方乌黑发顶。
嗯……就总觉得这样靠着也不错?
“干什么!”果不其然立刻被严墨凶了。
陆廷笑得露出一排白牙。
因为刚才班任的事,这时候班里的拍照的人差不多都散光了。
最后严墨还是拿着书出去外面背诵了。他现在很火大。也很需要去吹吹风平复心情。
陆廷还在位置上翻看刚才拍的一些照片。
他唇角始终挂着一丝笑意,一边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跟前桌站着的一个人聊天。
是隔壁班刚才过来凑热闹跟他们一起拍照的,正靠站在陆廷的前桌那。此时的后排就剩他们两个。
陆廷也准备下去吃饭了。他正收拾桌面上的东西,就听
“陆廷,你跟他关系很好?”
“嗯?谁?”
“严墨啊。他之前跟我同班。”
闻言,陆廷笑起来:“哈哈,看起来是那样的吗,我们感情很好?”
“不是吗?最近看你们好像走得挺近的。”
“哦。你说是那就是吧~”
对方:“真神奇,没想到你还能跟那种人玩得来。”
语气揶揄,又带着一丝让人不适的古怪。
陆廷一顿,他接着手上收拾书包的动作没停。
“那种人?”他没有抬头地问。语气依旧轻松温和,听不出异样。
作者有话说:
百日誓师,喊楼,停电,毕业照,高考前停课宿舍自习,中式男高恋爱恋爱故事。
“那种人?”陆廷问。
“是啊。我之前跟他同班过,你不觉得严墨他平时就是……emmm,反正每次物理老师都是被那位大哥一个人霸占在那问问题了,一直问,其他人有的时候也想上去问老师结果排队都等不到。哇,我说真的别太那啥了,真以为老师是他一个人的吗?我请问呢,怎么不去请个一对一私教,是不喜欢吗?他还在那霸道总裁上了?我也是真服了,没见过这么自私的……”
“对了对了,不觉得他还特别内什么吗,看人的那种眼神凶的,真的要笑死哈哈哈哈哈哈哈……”
半天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说话,没听到陆廷应声,那人笑声渐渐低下去。
那人看向陆廷。
陆廷脸上看不出来其他情绪,他笑得和平时一样:“你嫉妒啊?”
实在太尬了刚才。见他终于说话,那人这才笑笑,重新找回声音:“有病啊,我嫉妒什么了?”
陆廷:“霸占老师?课间严墨从来都只有看见讲台上老师身边没有人才会上去问问题,大题也都是留在晚自习或者直接到办公室问的。你见他问老师问的次数多,是因为人家上进。”
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样的,但陆廷知道严墨绝对不是这人口中那样。
严墨有多难接近他又不是不知道。在严墨对他戒心最强的那段时间,陆廷碰壁的次数不少。但唯一例外的情况,就是只有在陆廷带着学习上的问题去找严墨的时候。
严墨从来不会拒绝这种事。
两人第一次说上话,也就是陆廷发烧回校的那次,那天严墨唯一打开话匣子的原因——为了讲题。
因为严墨觉得没人会拿学习这件事开玩笑。
这样的严墨怎么可能是他口中那种霸着老师不放的人啊?
“就算老师偏心他一个人我也觉得没问题啊。你物理要是能一直接近满分,他也会偏心你的。”陆廷忽而看向那人,把对方刚才的语气复刻了个十成十,惟妙惟肖的。他反问:“为什么不跟严墨一样考满分呢,是因为不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