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怎样才算犯罪,其实也看列车长怎么想。
这条走廊有?些?漫长,闻酌与很多人对视过,麻木,狠戾,暴躁,龌龊的眼神……但?留在床上没做任何事?打发?时间的这些?人,无一例外都看着?窗户。
“窗户有?什?么?”
没等?到席问归的回?答,倒是听到了聂松曼的声音:“他们在看自己的罪。”
闻酌一顿,原来已经走到了六号车厢。
聂松曼倚着?门,背后就是车厢窗户,明明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知道列车靠什?么区分白天黑夜吗?靠窗户外的风景。”聂松曼抖了抖烟杆,“每个人能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因为每个人的罪都不?完全一致。”
“白天窗外空无一物,但?到了晚上,就会一直重现他们所犯下的罪。”
“……”闻酌再次确定,他眼里的窗户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聂松曼笑了笑:“你不?会什?么都没看到吧?”
闻酌垂眸:“我应该看到?”
聂松曼笑容淡了些?,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席问归。
她唇齿刚启,就见斜对面的房间门突然被撞开。
门板被男人砸得四分五裂,男人身上还?压着?一个女人,衣冠不?整,闻声而出的乘客们看猴似的:“动静玩太大?了吧?”
说完他们才发?现不?对劲,倒在门板上的男人一动不?动,瞳孔圆睁,而伏在他颈间的女人缓缓起身,男人被咬得鲜血淋漓的脖子暴露在众人眼前。
女人唇齿间都是血,像个食肉的怪物。她啐了口碎肉,面无表情,直到听见有?人问:“嘴唇怎么了?”
她才一顿,僵硬地?侧头看去,好半天回?道:“被狗咬了。你呢,嘴巴怎么了?”
闻酌:“咬狗了。”
席问归:“……”
赵小薇压抑的情绪瞬间卸了不?少,她无意?识地?笑了下,挥起袖子擦掉唇边的血,森*晚*整*理无力地?靠在墙上。
“不?知道监狱的床硬不?硬。”
“还?成。”列车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恶心至极,有?个国字脸的男人说,“姑娘够狠,不?过狠点好,不?然在这列车上只有?被人生吞活剥的份。”
发?生的什?么都不?用过多猜测,一目了然,在这辆人人有?罪的列车上,属于稀有?物的女人会是什?么遭遇不?难想象,要么和聂松曼一样,没人敢惹,要么就只能随波逐流,被生吞活剥。
赵小薇选择了前者,但?等?待她的是什?么,她不?知道。
也有?人不?以为然,在这种东西,被人睡睡怎么了:“何必呢。”
“可能这就是债多不?愁吧。”赵小薇点了根烟,指尖微颤地?夹住,“手上只有?一条人命的时候,我觉得天都塌了,但?有?了第二条、第三条,好像又觉得没什?么了。”
闻酌敏锐地?从她话中体会了另一层意?思?,这个倒在血泊里的男人之前,赵小薇手里还?沾了另一条人命,赵小薇的上个副本?应该还?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赵小薇在烟雾缭绕里俯视地?上抽搐的男人,冷眼看着?这条鲜活但?肮脏的生命流逝。
“叮——”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音,不?知道是谁嘀咕了句:“列车长来了……”
闻酌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车厢的隔断门一层层打开,远远走来一道穿着?黑色风衣的颀长身影。
他记得自己刚上车的时候,在广播里听到过列车长的自我介绍,他叫聂丞。
聂丞到达六号车厢的第一件事?,不?是看地?上的尸体,不?是问责凶手,也不?是调查事?情始末,而是看向闻酌身边的席问归,冲他微微颔首。
随后才道:“赵小薇?”
“……是。”
聂丞样貌很刚硬,面部线条极为锋利,冷淡的神情倒是与闻酌有?几分相似。
多数人在警察,法官这种身份面前都会不?自觉地?紧张,赵小薇也不?列外,特别?是在这种紧绷的环境,刚经历两个副本?的她虽然不?知道列车长到底意?味着?什?么,也能猜到拥有?极高的权柄。
“你做了什?么?”聂丞踩进血泊里,留下一个冰冷的脚印。
“我咬穿了他的喉咙。”赵小薇回?答。
“为什?么?”聂丞问。
“他试图侵犯我。”赵小薇还?算平静地?说。
周围发?出好几声不?以为然的嗤笑声。
赵小薇一个个看过去,像是在认他们的脸,这些?人第一反应就是不?当回?事?,一女人还?能干什?么,但?目光触及地?上已经归西的尸体后,又不?自然地?避开她视线。
聂丞对身后类似于荷官装扮的人说:“拖走。”
赵小薇神经一绷,但?那两个人却没有?靠近她,而是一头一脚抬起了地?上的尸体,朝着?火车头那边走去。
聂丞的目光重新转到赵小薇身上:“你知罪吗?”
赵小薇手在抖,却依旧对峙地?反问:“我罪在哪里?”
聂丞陈述道:“你认为自己无罪。”
赵小薇咬牙,表面的冷静很难再维持,眼眶绷得很紧,泛起了血丝:“就算在现实里,他这样对我,死了也只能算正当防卫。”
聂丞:“那便?算是正当防卫。”
“哈——?”周围一片低呼,随后就一阵交头接耳的议论声,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人人忌惮的列车长这么好说话的吗?
“上次那个把车厢搞得全是血的人可是被他亲自踹出去的……”
聂丞话锋一转:“但?无规矩不?成方圆,小惩为戒,乘客赵小薇积分全部扣除,罚款500,车厢打扫干净。”
闻酌算是领会到了席问归说的,列车规矩全看列车长心情了。
跟去监狱相比,这些?惩罚显然太微不?足道。
周围人心鼓动,好像有?什?么束缚在慢慢松懈。聂丞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唇角微不?可见地?掀了掀:“惩罚很轻?”
有?人大?胆回?了句:“确实。”
聂丞:“你们也想试试?”
这话当然没人会回?,聂丞掀掀眼皮:“想试试当然可以,不?如就趁现在我还?在这里。”
人群瞬间静了,没人动弹,044次列车虽然没制定什?么明确的规矩,但?犯罪率一直很低,原因就在这个十年前新上任的列车长身上。
他行事?作风太不?近人情,狠戾血腥,直接被踹出车厢丢掉性命都算是心慈手软了。
衣角带起了一阵血腥气,聂丞转身就要走,却突然原地?定住。
闻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聂松曼不?知道什?么时候倚在了五号车厢至六号车厢之间。
隔断门并不?宽,聂松曼这么斜斜一倚,几乎直接挡住了聂丞的去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小薇觉得聂丞的下颌线绷紧了些?:“让开。”
“不?让。”聂松曼放下烟杆,平日?风情的眉眼冷淡一掀,“你待我怎样?”
空气?都凝固了, 摇曳的旗袍成了狭窄车厢的唯一动静。
端着烟杆的女人走上前,与聂丞笔直的身影只有一掌之隔,她唇一启, 喷吐出的烟雾就落在聂丞一丝不苟的衣领边。
疯了吧……不少人都这么想。
聂松曼夹烟的指尖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车票, 散漫又冷淡地问:“这就是你思考了十年的答案?”
闻酌的方?向看不见聂丞的表情, 但能感觉他身体紧绷的曲线。
这两人认识。
聂丞与席问?归似乎也?认识。
他若有所思地垂眸, 给赵小薇发?了条信息:车币够罚吗?
赵小薇一怔, 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打字:差一点。
闻酌:我?先借你。
赵小薇也?没太扭捏,怔松几秒后无声地冲闻酌说了声谢谢。她唇边还有血迹,衣衫凌乱, 看起来狼狈不堪, 消瘦的肩膀露出外面?, 锁骨与前胸都有不少令人想入非非的伤痕。
但经过刚刚那一茬, 几乎没人光明正大敢用眼神‘侵犯’她了。
闻酌不清楚赵小薇差多少, 列车的转账程序很简单, 闻酌直接划过去300,算上赵小薇自己的车币,应该够罚款加到下一个副本之间生活的费用了。
气?氛紧绷,列车长聂丞脸色难看得紧, 在聂松曼近乎挑衅的举动中纹风不动,但也?有人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发?怒。
只有席问?归毫无惧意, 哼声道:“小鱼崽真大方?,就不怕她还不了?”
300对新乘客来说算是巨款了,一个副本都未必能赚到, 下个副本赵小薇也?未必会活着出来。
“关你什么事?”
“……”席问?归幽幽地盯着闻酌,表情与上个副本的汤月如出一辙。
然后一触即发?的气?氛中, 聂丞最终也?只挤出几个字:“去你该去的地方?。”
说完就与聂松曼擦肩而过,背影消失在一道道隔断门?后。
有人舒了口气?,嘀咕道:“这两人是不是都姓聂?”
“他们?以前认识?姐弟?兄妹?”
“我?听人说过,列车长基本都是从乘客里选出来的……”
聂松曼吐出一圈烟雾,垂下秀丽的眉眼,赵小薇沉默地回到车厢,扯出一件衣服,扔进血泊里擦拭。
血很多,流得四面?八方?都是。
她一遍一遍地擦,攥得指尖都发?青,猩红的颜色刺得她眼睛发?疼……哪怕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些?人死?有余辜,可手还是会抖,还是会不住地犯恶心。
闻酌:“先去洗洗,或雇个人帮你清理。”
有人听到了这话,立刻自荐:“我?我?!三十车币就够!”
赵小薇冲他扬扬手,哑声说等会儿再给,转身进了包房,没过几秒里面?就传来了干呕的声音,撕心裂肺,恨不得把胃里的一切都吐出来。
那道被撕咬的脖颈不知道多久没洗过,肮脏的皮屑,粗糙的皮肤,令人作呕的腥血滑过咽喉……
“我?有点酸。”席问?归看着正在注视赵小薇的闻酌,幽幽道。
“?”闻酌回以他一个眼神。
“不,我?很酸。”席问?归眯了下眼睛,“你对她好?,对我?却不一样。”
“我?对你很坏?”闻酌确认赵小薇没什么大事就转身离开了,想要在这辆列车上立足,还是得靠她自己。
席问?归:“确实。”
闻酌并没有反省的意思,冷淡说:“还可以更坏。”
既然都到这边了,闻酌打算直接去三号用餐车厢吃饭,路过聂松曼的时候随意一提:“一起?”
抬眸的瞬间,冷清瞬间消散,聂松曼嫣然一笑?:“好?啊。”
这顿饭吃得随意,刚从副本出来,基本只想饱个腹就去休息,三人话都不多,安静地坐下,安静地吃完。
闻酌擦擦嘴角:“列车上的食物从哪里来的?”
聂松曼:“你不能从科学的角度论证食物的来源。”
闻酌看了她一眼,聂松曼并没有觉得被冒犯:“虽然生于那个时代?,但我?也?是读过书的……差一点,就出去留学了。”
闻酌倒不是这个意思,但他无意解释:“如果食物都不是以常态出现的,那我?们?吃下去的算什么?”
聂松曼微微耸肩:“想这么多做什么?说不定出现在这里的只是我?们?的灵魂,肉.体早就死?在了现实里,说不定我?们?就算收到了回家的车票也?回不去——”
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谁能证明这张车票的终点就一定是现实呢?或许是地狱也?说不定,这辆列车上的大部分?人可都是有罪之人。”
“……”
“逗你的。”聂松曼敛了笑?意,带了几分?认真解释,“每当列车上有人收到回到现实的车票,列车都会经过一个特殊的站点——主城。”
“食物的供给或许是从主城获得的吧,不过很可能几年才会经过一趟主城。”
对于很多乘客来说,他们?都没听过主城这个词汇,就死?在了一个又?一个灰暗的站点。
闻酌喝了口水……有时候几年才经过一次,食物不可能几年才补给一次。
不过都已经出现太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了,也?没必要纠结这点,说不定就像聂松曼说的,现实中的他们?或许已经死?了,出现在列车的只是灵魂。
吃进肚子里的也?不是食物,只是一团看起来是食物的空气?罢了。
不过主城——又?是一个全新的词汇。
闻酌记得席问?归之前说过,列车上买不了衣服,但席问?归自己却有不少换洗衣服,说明还是有地方?可以买的。
“因为你收到了回家的车票——所以,列车的下一站是主城?”
“嗯。”聂松曼托腮。
“所有人都可以下车?”
“所有人都可以,为时七天?。”
闻酌:“据说收到车票后也?可以选择不回到现实,去跟审判长换一个愿望,是在主城进行?”
“是——”聂松曼笑?了起来,“跟好?看的人聊天?就是舒服,心情好?多了。”
席问?归对两人的一来一往微妙地不爽:“这些?你也?可以问?我?。”
闻酌目不斜视:“你回答的或许是真的,但我?不太能信。”
席问?归:“……”
聂松曼闷笑?得肩膀都抖,被席问?归睨了两眼后才起身,拿起几乎不离身的烟杆离去:“我?先回了,困。”
闻酌也?要起身的时候,二号车厢与三号车厢之间的隔断门?突然打开了。
一男一女浑浑噩噩地走进来,无措地看了看周围环境,有老乘客吹了声口哨:“哟,又?一个女的。”
女生年纪看着不大,闻言倒是清醒了点,眉头一皱,恼怒地瞪了回去。
这张脸闻酌再熟悉不过——“余茵兰。”
听到自己名字的余茵兰一愣,朝着声音来源看去,一个样貌锋利漂亮的男人正看着自己。
“你是……”余茵兰茫然道,“你认识我??”
闻酌:“……”
他蓦然想起秋香园里,以王队为首的那批警察,每张脸都是他熟悉的曾经同事的面?孔,甚至有郑多乾和余茵兰,却唯独没有自己。
这个余茵兰也?并非和他来自同一个时空,他们?素昧平生,不曾相识。
“认错了。”闻酌起身离开。
余茵兰呐呐地看着那道背影,很想追上去问?个明白,只是认错了怎么可能叫出她的名字?
可对方?的步伐很快,身后还跟着一个已经脱离了帅哥范围、比建模脸还要完美的男人。
回去还是一样,要穿过长长的十多节的车厢。
依旧有不少人木讷地盯着车窗,或不敢直视,车窗外对于闻酌来说只是普通的黑暗,对于他们?来说却是难以消磨的罪恶。
但这些?人真的会因为这一个个折磨的副本,因为每天?都要直视一遍自己的罪,就会真心悔过吗?
不见得吧。
越是压抑的环境,越能催生罪恶。
而闻酌眼里的窗户始终一片漆黑。
他的罪又?是什么?
赵小薇已经不在厢房里了,估计洗澡去了,闻酌也?没联系她,经历了刚刚那一系列事,她应该需要冷静冷静。
倒是经过八号车厢的时候碰到了费允笙,费允笙看起来很憔悴,眼下一片青黑,正弓着腰从卫生间出来,看到闻酌和席问?归时一愣:“你们?……”
闻酌:“刚吃完饭。”
“这样……”费允笙勉强一笑?,“上个副本还顺利吧?”
闻酌点头:“你呢?”
费允笙:“就那样,我?刚出来……五个人,死?了三个。”
死?亡对于这辆列车应该是家常便饭了,闻酌闻言并没有太大波动:“你活着就好?。”
费允笙一顿,随后很浅地笑?了声:“你好?像……”
“什么?”
“好?像跟第一次在李家村碰面?的时候不一样了。”费允笙没说的太明白,其实就是感觉有了些?人情味,没那么与世相隔了。
不过除了李家村这个副本,他们?并没有太多交际,自然也?没什么可聊的,三言两语就冷场了,闻酌抬腿欲要离开,太困了。
费允笙犹豫了下,对久别的两人说道:“杜苓死?了。”
闻酌一顿。
费允笙:“她死?在了副本里,死?之前给我?发?过信息……说自己陷在了一个很真实的幻境里,受了很重的伤,她在幻境里遇见已经死?去的朋友……她知道是幻觉,但是她太累了,不想挣扎了。”
听起来很消极,杜苓表面?看起来不像是这么消极的人。
但她内心是否真的坚强就只有自己知道,在这辆列车上,人人心里都压着一道深渊,不可闻,不可见。
费允笙眼神放空:“她在死?前把车币都转给了我?。”
然后下一秒,好?友列表里“杜苓”这个名字就彻底变成了灰色。
闻酌:“活着和死?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费允笙垂眸,自嘲一笑?:“这辆列车折磨到底是真正的王八蛋,还是杜苓这种罪不至死?的人?”
人渣变态都还在坚强苟活,坚持不下去的只有心存良知的‘普通罪者?’。
闻酌回答不了他这个问?题,倒是席问?归突然道:“列车没有折磨谁,它本就是因为人的不甘与怨念而生,不用把它想的太伟大,它的存在不是为了惩罚罪恶。”
费允笙张张嘴,苦笑?道:“我?有时候也?会想,我?确实犯了罪,在乎的人也?已经死?了,我?为她报了仇,还在这里苦苦挣扎什么呢?”
回到现实又?怎么样呢?自首,去坐牢,接受法律与大众的审判?
席问?归漫不经心地说:“如果她还能回来呢?”
费允笙一怔,呐呐道:“她已经死?了……”
“别忘了,你可以用你回家的车票跟审判长换取一个愿望。”
费允笙猛得顿住,浑身一麻。之前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他根本没想过愿望还可以是死?而复生,这太超乎正常人的想象范围了。
闻酌倒是福灵心至,若有所思:“聂松曼的罪恶值之所以是问?号,是因为她根本没有罪,她是聂丞十年前用车票换来的死?而复生?”
“算是。”
“那你呢?”闻酌平视他,“你的罪恶值为什么是问?号?”
“我?不一样——”席问?归摊手,“因为我?不是在现实里犯的罪,而是列车上一项特殊的罪名。”
“什么?”
“偷渡。”
闻酌倏地想起,刚收到车票踏上列车的那晚,列车的广播有过一次温馨提示:列车禁止携带违禁物品,禁止错站下车,禁止逃票,禁止偷渡。
通常指一个人以非法、不为人知的手段从某个国家到达另一个国家, 换而言之,席问归曾经以非正常程序上过一趟列车。
而那段旅程大概率已经结束了,因为席问归正在偿还偷渡的罪。
所以, 当年?即便偷渡也要不?告而别的理由是什么?
席问归眼皮一跳, 发现坦白后小鱼崽不仅没高兴, 看他的眼神反而更冷了。
闻酌侧头对费允笙道:“回了。”
听闻杜苓的死?因, 闻酌没表现出任何同情与伤怀, 费允笙对此倒是不?算意外,毕竟真正说?起来,大家只是萍水相逢,毫无交情, 何况闻酌这?种感情本就?淡漠的人?。
他倚着过道, 看着两道颀长身影逐渐远去, 直到彻底地消失在隔断闸门?后, 才收回怔松的目光。
闻酌早就?困了, 还好下?一个站点不?再是晚上上车。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一道难以忽视的视线落在身后。
“小?——”
“别在这?时?候惹我。”
然而某人?没听,反而靠近了,闻酌突然回身,扯过席问归那只即将碰到自己的手, 一把掀在床上,微微眯起的眼睛带着危险的意思, 却又散漫:“席问归,你是不?是觉得,不?论你不?告而别多少次, 我都会原谅你?”
席问归眨了下?眼:“没有。”
闻酌笑了,只是有点冷, 他忽然放过席问归泛红的脖子,转而沿着下?巴摸上去,再到嘴唇……常年?握手术刀的手有些茧,特别是拇指指腹,有些糙,摩挲起来有些痒。
席问归没躲,就?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突然被手指抵进了口腔。
“……”席问归明显顿住了,似乎错愕到不?知作何反应。
“正常人?的口腔温度应该在36至37摄氏度之间——”闻酌随意探了探,便抽出微微湿润的手指,“你的口腔跟三四月的天气一样凉。”
皮肤温度发冷尚可以理解,但口腔、腋下?、直肠的温度不?可能骗人?,只要是活人?,就?一定是暖的。
闻酌不?确定聂松曼的体温是否正常,他们?没有过肢体接受。
席问归这?样的情况是特例,还是有固定的某一部分乘客就?是这?样?比如利用娃娃机复活的乘客,比如被他人?用车票换取死?而复生的乘客。
席问归或许是其中之一,又或许都不?是。
闻酌跪压着席问归的腿,修长单薄的手缓缓下?移,朝着心脏的位置抚去。在即将到达的前一刻,手腕被席问归一把握住。
闻酌讥讽一笑:“不?想?让我知道?”
席问归动作一滞,指尖微松。
闻酌抽出手:“滚吧。”
滚是不?会滚的,席问归突然翻身,把站完便宜就?翻脸不?认人?的小?鱼崽摁在床上,按着嘴唇摸了回去。
当然,插进去这?种事暂时?是做不?得的,不?然恐怕真要在列车上变标本了。
不?过看席问归的表情,显然很有尝试的兴致。
他摩挲了好一会儿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直起身体解开上衣扣子,然后抓起闻酌的手,按在平坦的心口。
“咚……咚……”
闻酌一怔。
席问归有心跳。
火车呜呜的鸣笛、隔壁暧.昧的喊叫,过道嘈杂的脚步声都在这?一刻远去,只剩下?血肉之躯下?的心跳,像是逼仄压抑荒野之下?的唯一悦耳声响。
闻酌抬腿别开席问归:“你可以走了——”
他试图抽回手,但没成功,反而被席问归按在了耳边,压了下?来,鼻尖抵着鼻尖。
席问归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子,似乎在思索怎么做。
闻酌危险地眯了眯眼:“席——”
刚说?完一个字,就?被温凉的唇堵了回去。
和闻酌在浴室掀起的那个越界的吻不?同,这?个吻纯洁的像是好友之间的吻别礼,就?单纯的贴着,好像下?一秒就?会撤离。
但席问归并没有。
他的每一次停顿,大抵都在思考下?一步怎么做。
想?明白后,他倏地侵入口腔,闻酌的声音被堵了回去,手腕一时?间竟然没挣开,另一只能活动的手也在刹那间被席问归抓住按在头顶,力道重得不?容拒绝。
相反,这?个吻倒是极尽缱绻,可能是不?会,也可能是看过但没切身试验过,总之缓慢也生疏,倒像是一场温柔的酷刑。
闻酌毫不?留情的咬了回去。
席问归感觉不?到痛似的,只是停顿了一秒,然后径直咬了回来,两人?瞬间都尝到了彼此的血腥味,嘴唇破得相当对称。
“……”
席问归无辜的表情好像在说?,我只是在学习你做的事。
他还兴致盎然地舔了一口,猩红的血染红了舌尖,他没忍住,又低头辗转反侧地允了允。
闻酌唇色一白,直接抬腿往胃上顶:“你吸血鬼吗!”
“不?是……”席问归躲了下?,又上瘾似的吻下?来,并含糊表态:“不?吸了。”
闻酌第一次审视自己与席问归之间的实?力差距,这?种时?候表现得分外明显,因为他发现,只要席问归想?,他靠常力根本不?得反抗。
被咬的地方有点疼,席问归再怎么避免偶尔还是会吮到那里,闻酌皱眉闷哼一声,好几次想?说?滚开都被迫咽了回去。
打断这?段吻的是席问归突然蹭到了一个莫名的东西,他下?意识抓住:“什么东西……”
闻酌气得发笑,一字一顿:“放,开。”
过道里不知道谁吼了句:“声音小点!”
即便知道不?是在说他们, 闻酌与席问归还是顿了一顿。他们对视着,姿势极尽暧.昧。
席问归松了下手,却没有起身, 反而又俯下身, 亲了下鼻尖。
闻酌微不可见地一抖。
察觉到这一点, 席问归饶有兴致地又亲了一口, 他很喜欢闻酌与平日里不?一样的样子。
就?像他或许永远不?会坦白的一件事, 李家村重逢那次,被村民围到河边,他抱着闻酌跳进?水里,并?不?是因为只有一条路可走……而是因为, 重逢后小鱼崽极尽冷漠的态度让他不?适, 他想回?到以前的样子, 他总记得, 生病时的小鱼崽总是沉默的黏人, 脆弱地依赖他。
河水很冷。
但长大后的鱼崽没有生病。
他才忽而意识到, 十年对于人世间的闻酌来说,真?的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他们形同陌路,长到能让曾经小小的身影变得足够强大, 不?再?脆弱,无需依赖任何人。
于是他不?想再?放过任何机会, 不?论?做什么,不?论?发展成什么关系,他都要将其留下。
不?想再?变得糟糕了。
席问归感受着, 轻笑了声:“它在变化?。”
挣扎不?了,闻酌也不?动弹了, 平静地与他对视:“人类身体受到撩/拨后产生的生理?本能而已。”
席问归亲了亲他唇上的伤口:“其他人吻你,你也会有这样的本能反应?”
闻酌:“你觉得?”
席问归想了想:“应该不?会,如果会……那我希望不?会有。”
他吻得缓慢,一下一下地啄吻着,闻酌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不?行就?滚开!”
不?过席问归自学能力显然很强,很快就?学会了循序渐进?的强势,侵略,攫取他口中的一切气息,攫取他的温度……甚至他的感情。
如果是十年前,他们行这样亲密的举动,或许会有一种奇怪的背德感,毕竟闻酌也算是席问归看着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