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转校很久了—— by三千风雪
三千风雪  发于:2024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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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
因为谢星澜一直给他的感觉都是年少老城,稳定可靠,天塌了仿佛他都能兜住底的坚定感。
所以他几乎忘了,眼前这个男生。
今年也不过堪堪才二十出头,还是一个连校园都没出的大学生。
至此,“零度”整个公司只剩下了空壳。
只有谢星澜还留在这里,摇摇欲坠的支撑着接下来未知的前程。
夏衾发现不对劲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某天下课,他忽然问了句:“你怎么没去公司?”
谢星澜坐在沙发上给他剥橘子,他剥的很细心,连橘络都一缕一缕的剥干净,才递给夏衾吃:“啊。最近不用去了。”
夏衾投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谢星澜喂他吃橘子,轻描淡写的开口:“突然想起了,哥们寒窗苦读十几年才考上的大学,总不能一天课都不去上吧。快期末了,打算好好收收心,多看点书,争取这学期也不挂科。”
“公司的事儿有狗哥负责,我每天点个卯就成。”
这一点都不像谢星澜的作风。
夏衾是看着他开始创业的,看着谢星澜在这条路上摸爬打滚过来的,其中辛酸血泪不足以为外人道。
他在“零度”身上花费了多少时间和心血,夏衾历历在目。
怎么可能说上学就上学,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副不管公司的样子。
“谢星澜。”夏衾抬眼,看着他:“你不要骗我。”
两人视线交汇,谢星澜叹了口气。
“真没事儿。”谢星澜把他抱怀里一顿搓揉,然后埋在男朋友颈窝中深深地吸了口气,满口的柠檬茉莉花香:“开门做生意,哪有事事顺风的。最近遇到点儿资金困难,熬过去就好了。”
夏衾听完,则是将信将疑。
他知道谢星澜的性格,如果只是资金困难,这人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等到他都藏不住,写在脸上的烦心事,一定不止“困难”这个程度,多半是要破产了。
谢星澜吻了他一下,笑嘻嘻道:“大不了重来。我在家吃老婆软饭,怎么样?”
夏衾被他逗得笑了一下,仅仅一下,“好哦。”
可是他知道,轻飘飘的“重来”从他嘴里说出来,不过是安慰自己的一个手段。
褪去了青葱岁月时学校的保护壳,社会给他们上了第一节残忍又现实的课程。
长大,其实不过就是几息的事情。
成长的代价早已标好了价格,终于向他们露出了狰狞的爪牙。

之后的一段时间,风平浪静。
只是这种平静更像暴风雨的前夕,海面上是沉静的,海面之下已经暗潮汹涌,随时准备掀起滔天的风浪。
谢星澜不再提“零度”的事情,把重心都放在了学业上。
大二的课程相对来说宽松一些,度过了手忙脚乱的一年,众人终于彻底从高考那种紧张的氛围中脱离出来,迎来了自己真正松弛的大学生活。
夏衾的生活看似和以前无出其二,但是私底下也会渐渐地留意起招聘软件上的兼职。
只是他到底还是个大学生,兼职的工作选择都十分有限。不是什么游乐园兼职,就是发传单、外卖员、暑期工,而且价格还十分便宜。
最贵的估计就是去做家教补习了,给高中生。
每一次课程也就四百块,对于“零度”出现的资金漏洞而言,简直是杯水车薪。
谢星澜没提过要他帮忙,这人不知道哪儿来的理论,觉得他就应该在家吃吃喝喝,玩得开心。
终极梦想就是赚大钱之后让夏老师在家里当条有钱的小咸鱼,每天的任务就是刷老公的卡买岛买包买钻石,然后打扮的漂漂亮亮去吃下午茶。
夏衾对他这个奇葩的理想不置可否。
他只是……不想一直读书,不想什么忙都帮不上,无能为力的感觉很不好。
周五下课的时候,夏衾给周雨霖发了条消息。
——周雨霖,之前高二元旦汇演的时候认识的朋友,西城七中的。
那次汇演之后,原本以为两人会没了交集。
但是这人是个超级enfp,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热情好客。虽然追求夏衾失败了,可还是死皮赖脸的加上了他的微信,希望他有朝一日可以回心转意。
后来夏衾跟谢星澜在一起的时候,周雨霖是少数知道真相的人之一。
毕竟同类和同类之间,雷达总是很准。
周雨霖高中读的就是艺术学校,那时候他已经小有名气。
后来高考的时候又顺利的考入了北电,专业课成绩第一,文化课成绩低空飞过。如今是北电大二表演班的一名学生。
大一的时候,周雨霖参演了几部电影,给夏衾发过几次名字,邀请他来参加点映礼。中间有一次,他突发奇想的问了问夏衾,他有没有兴趣来客串一下?
夏衾往上翻聊天记录,还看得到那时候的历史聊天:
[夏老师,感觉你的脸不出现在大屏幕好可惜啊TUT]
[就是客串一下没啥台词(扭动屁股.gif)]
[而且片酬还很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是夏衾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翻出来盯了会儿。
他动了心思。
他直接发了条消息回去:[还有这种吗?]
截图了一年前的消息,发给周雨霖:[这种客串片酬是多少?]
周雨霖几乎是立刻就回复他了。
对于夏衾怎么忽然心血来潮想要参加拍摄的事儿,他并没有细问。夏衾也只给出了一个赚零花钱的理由,想想也是挺正常的。
周雨霖手上正好有一些不错的资源,很快发给他一个电影的试镜。
因为是周雨霖推过来的人,导演没欺负新人,片酬开的很高,只是客串五分钟,就直接大手一挥给了二十万。
夏衾看着这个价格,二十万。
他心想,夏妍给自己买的镯子加起来就是二十来万,对于蒋家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中的杯水车薪。
但自己竟然真情切意的在为这二十万发愁。
或许是自己赚的和父母给的到底不一样,夏衾忽地十分重视这笔来之不易的片酬。
周雨霖拉了个小群,把经纪人和夏衾一块儿拉进来了,还发了个酒店地址给他,面试定在后天。
当天下午,夏衾请了个假。
他从学校走出来的时候,在思考要不要给谢星澜发给消息,告诉他一声。
但转念一想,面试也就一两个小时的事情,酒店离家不远,结束就能直接回去。
出门时,天空阴沉沉的,似乎酝酿着一场暴雨。
清华园门口常年堵车,夏衾转而去乘了地铁。
等车时,卡地亚的镯子不知道怎么从手里掉下来了。
“叮当”一声落在地上,十分清脆。
夏衾弯腰去捡,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怎么觉的有点不吉利。
仅仅是一闪而过。
听人说,手镯或者是项链掉了算是挡灾。
为了钱,夏衾决定不迷信一回。
事实证明老祖宗总结出来的经验一定要相信。
夏衾一直觉得人倒霉到了一定的瞬间,是可以否极泰来的。
用在他身上,似乎失去了效果。
进了那家面试的酒店,他才知道原来人倒霉的时候可以一直倒霉,你永远不知道你接下来会倒什么霉。
导演姓范,在业内有点名气,拍小众文艺片出身。
包厢内,除了他没有任何人。
他进门时,原本低头玩手机的导演抬起头,眼睛瞬间一亮。
那是一种看到美丽的猎物时,眼里才会发出的精光。
等了会儿,面试还没开始,他问了句,导演说不急。
夏衾有求于人,只好耐着性子等了会儿。姓范的长了张市侩油腻的脸,不知道怎么扎根在文艺圈内的,对他嘘寒问暖,问东问西,自来熟的让人不适。
见他渴了,还主动递上了一杯茶。
夏衾拒绝:“我不喝。”
姓范的笑:“小夏,别这么不给面子。多少人求着我跟他们喝茶,我都没空。这杯你必须得喝,就为了咱们这次合作愉快!”
说到这儿了,夏衾不好在拒绝。
他皱着眉喝了口,苦不拉几的,抿了一下就放在桌上。
过了一会儿,夏衾等的有点不耐烦了:“还不开始面试吗?”
姓范的还是那句话,笑眯眯的:“小夏啊,不急,再等等。”
再等等?
等什么?
夏衾觉得再等下去,自己脑袋都要等晕了。
他这么想的时候,大脑竟然真的开始发昏,眼前也有些天旋地转,四肢开始无力,呼吸也逐渐沉重。
他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一时间,神情竟有些茫然:“你给我喝了什么?”
“这次的药效果这么快的吗?”姓范的叹息说:“小夏啊,你可不能怪我。怪就怪你长得太招人了,你要是丑一点儿,还真不会遇到这种事儿。”
夏衾:“……?”
他的大脑已经没办法判断对方嘴唇开合的同时,在说什么屁话。
姓范的站起来,夏衾警惕的看着他,捏紧拳头。
姓范的对着屏风后面道:“小蒋总,人已经在这儿了。”
夏衾看过去,蒋知时从屏风后走出来。
他盯着他看了几秒,大脑“轰”的一下变得空白,夏衾难以置信。
这傻逼,一个招数竟然可以用两次?
而自己更是离谱,又在这傻逼的招数下上了次当。
看到蒋知时的时候,夏衾已经彻底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就说,世界上哪有那么好赚的钱,命运的馈赠多半都贴着标签。
蒋知时一步步朝着他走来,神情是温柔扭曲的:“小衾,你越来越不乖了,哥哥真的要给你一点儿教训。”
……教训你大爷。
夏衾不知道哪里爆发出的一股力气,直接给了蒋知时一拳,后者登时仰倒在沙发上,鼻血横流。
而后,他把桌上的所有餐具扯到了地上,又踹翻了凳子和屏风,给那两傻逼制造了一点路障。夏衾跌跌撞撞的打开包厢门往外跑,刚走出一步就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那一刻,他鼻尖几乎酸的想哭,眼泪成颗的往下掉。
“……谢星澜!”
那晚上后来的事情,因为药物的作用,夏衾已经记不太清楚细节了。
他不知道谢星澜是怎么忽然出现在包厢门口的,像从天而降只属于他的英雄一样。
等清醒过来的时候,谢星澜已经和蒋知时缠斗在一起。
和上一回在夜总会门口的打架不一样,那时候打的还算是有来有回。这一次,蒋知时几乎是被按在地上打,毫无还手之力。
谢星澜浑身都是血,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蒋知时的血。
后者还在笑,很快就笑不出声,变成了声嘶力竭的惨叫。
谢星澜森冷道:“我跟你说过吧,再让我看到你,老子就废了你。”
后来的几个人已经吓得呆立住了,估计是没见过这种奔着把人打死的打法,不知道谁尖叫了一声:“操!赶紧拉开!要出人命了!”
一起来的人里面还有周雨霖,男生勃然大怒,上去就给了姓范的一拳,然后揪住了身旁经纪人的领子:“你他妈把夏衾带给姓范的?!我让你找的那个导演呢?我问你我让你找的导演呢?你他妈是人吗你?!”
经纪人欲哭无泪:“……我真不知道啊周哥,那边给我的地址就是这个酒店地址,我也不知道怎么导演就换了……”
有人说:
“别管这些了,谁来拉开他们!”
“报警啊!愣着干什么!”
“还有120,我去,这是干啥啊在!都喝多了吗?!”
夏衾不知道被谁扶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想吐,他低声喊了一句:“谢星澜……别打了,别打了……”
他脸苍白的厉害,嘴唇也是苍白的,整个人因为药物的缘故完全脱力,只剩下一口气还吊着。
谢星澜闻言,松了拽着蒋知时领口的手,路人终于把他们俩拉开。谢星澜走向他,扶着夏衾的那人下意识松手,谢星澜就这么轻轻的抱住了他。
像抱住一片羽毛。
先是很轻的,仿佛是怕自己身上的血沾到他身上。
然后是窒息一样的用力拥抱,夏衾第一次感觉他颤抖的如此厉害,连呼吸都是碎的。
少倾,他听到谢星澜的声音,“对不起……”
夏衾怔住了,因为谢星澜在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个男生一遍一遍的重复。
谢星澜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少有这样恐慌和后怕的时候。
当他从周雨霖那里知道夏衾出事的时候,那一刻无边无际的惊慌几乎吞没了自己。在来的路上,周雨霖已经是懊悔万分,他一个疏忽让人在中间钻了空子,原本定好面试的导演,莫名其妙被换成了圈内臭名昭著的一个拉皮条的。
周雨霖还是在拍摄现场见到原本的导演时,才知道他今天根本没有收到什么面试通知。
他瞬间就意识到要完,想都没想直接联系了谢星澜。
周雨霖对他说:“夏衾说……想找个兼职,我就直接给他推了,我看他好像急着用钱也没怎么核对,都怪我不好,我应该多上点儿心的!”
“急着用钱”四个字几乎要把他的心脏扎一个血窟窿。
谢星澜怎么可能猜不出他为什么要用钱,让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跑出来接戏,仅仅是因为他的公司破产了。
仅仅是因为……他没用。
这个残酷的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打碎他的骨头,几乎让他爬不起来。
他太年轻,什么都给不了他。
除了这些麻烦,除了这些无妄之灾!
谢星澜恨自己无能为力几乎已经到了魔怔的程度,“对不起”三个字嚼碎了说出来,似乎要把那些少年时的意气生生的磨灭。
他抱着他的时候,挺拔高大的脊背已经微微有些弯曲了。
夏衾这会儿脑子其实不太够用,分析不出为什么他要和自己道歉。
他费劲儿的抵抗着让他昏昏欲睡的药物,试图搂着男人年轻宽阔的后背,轻轻的拍打,是安慰的意思:“……别哭啦,也别说对不起。”
夏衾虚弱的笑了下,甜的发苦:“谢星澜……你最对得起的就是我了。”
再后来,夏衾就真的不记得了。
意识消失之前,他依然紧紧抓着谢星澜的衣服。
夏衾再度醒过来,已经是在医院病房。
他先看到的是白晃晃一片的天花板,头还有点晕,下意识“唔”了一声。
夏妍听到动静,连忙从浅眠中惊醒过来,立刻握住了夏衾的手:“小衾,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喝水?饿不饿?”
她不知道在床边熬了多久,眼下已经有些发青。
夏衾摇头:“我没事……我。”
他声音顿住,一时间,大脑里冒出了无数的记忆碎片,断断续续。
酒店,面试,下药,打架,还有……浑身都是血的谢星澜!他人呢?!
夏衾登时紧张起来,翻身就要下床。
“你去哪儿!”夏妍拦住他:“你才刚醒,需要多休息。”
“谢星澜呢?”夏衾开口:“他人呢?他没跟我一起来医院?不对,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了。”夏妍眼神躲闪,道:“他……他被他爸爸带回去了。”
夏衾心里“咯噔”一声:“谢敬?”
又是这个死老头。
夏衾顾不得许多,拿出手机就要第一时间联系谢星澜。
只是他刚打开微信,语音都没来得及拨出,夏妍就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夏衾一愣,抬头看着她。
他才注意到,夏妍没有化妆,脸色苍白又憔悴,似是做了很久的心里准备,才犹豫着开口,哀求他:“小衾,你……能不能跟谢星澜分手。谢家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轰隆”的一声,夏衾头皮瞬间炸了。
他心里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荒芜,嗓音艰涩的开口:“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一直都知道。”夏妍点头,实在没什么可辩解的。
夏衾重新坐回床上,他还在因为夏妍知道他跟谢星澜的事情而混乱。
大脑木木的,已经转不动了。
夏妍知道,蒋知时知道,那蒋权肯定也知道了。
昨晚在酒店里闹得那么大。
第一次谢星澜和蒋知时打架,还能用在夜总会门口喝多了为借口。这一次,他是再也找不到什么借口去粉饰太平。
“他也知道了?”夏衾问。
他没说名字,但他和夏妍两人心知肚明。
“知道。”夏妍道:“你蒋叔……蒋权刚知道。”
夏衾问她:“妈,我睡过去的这一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能不能告诉我。”
夏衾第一次用近乎无助的语气和她说话:“……求你了。”
夏妍忽然绷不住,拿出手帕掩着脸,在床边“呜呜”的啜泣起来。
她看起来受了不小的惊吓,说起话来也是颠三倒四。夏衾从她断断续续的阐述中大概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
他晕过去之后,很快警车和救护车一起来了。周雨霖和夏衾上了救护车,谢星澜跟蒋知时因为打架的缘故,再一次进了警察局。
只不过蒋知时伤的太重了,在上警车的时候开始呕血不止,紧急又送往了医院。去警局的只有谢星澜一个人,听到这里,夏衾已经坐不住了。
他再次起身:“我去警局找他,他肯定受伤了,我带他来医院检查。”
夏妍拉住他:“小衾,不用去了。他……谢星澜已经被他爸爸带了回去,你去也是见不到人的。”
夏衾如梦惊醒,然后又拿起手机,开始给谢星澜打电话。
拨了十几次过去,无人接听。
夏衾固执的打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被夏妍阻止,他才茫然抬头。
“小衾,别打了。”夏妍低声道:“谢敬……他父亲昨晚上和我们在警局碰过面了。他的意思是,你们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再见面,好好冷静一下。”
什么叫不要再见面?什么又叫冷静一下?
夏衾觉得自己现在非常冷静,他只需要知道谢星澜有没有好好包扎伤口。
但他有点颤抖的手出卖了自己,夏衾强迫自己真正冷静下来。
“谢敬还说什么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夏妍低声道:“他说让你好好考虑一下,他上次和你说的事情。”
夏衾知道是他让自己跟谢星澜分手的事,他给出答案:“我不想分。”
他说完,心里忽地坚定了几分。
不想和谢星澜分手,一点也不想。
夏妍安静的站在他身侧。
听闻这话,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牵着儿子回到病床上,沉默了会儿:“小衾,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养好身体了再说。”
夏衾不知道自己的态度有没有传达给谢敬,之后的几天他一直都在医院里。
偶尔,他会给谢星澜拨一个电话过去,依然是无人接听。
真的冷静下来之后反而想明白了,多正常的事。
谢敬都有胆子把人带走给软禁在家中了,砸了谢星澜一个手机有什么难的。但他还是跟有强迫症似的,每天睁开眼就是看手机,生怕自己漏掉任何一条消息。
这种后现代的梁山伯跟祝英台的破事儿,竟然真的被他遇见了。
夏衾低估了四九城豪门的水深程度,越高门大户,越做派封建。
这期间,同学给他发了不少问候,夏衾一一敷衍的回复。
夏妍又来看过他几次,没有再提起谢星澜的事情。
后来有一次,蒋权似乎也来看他了。
但他没有进门,而是站在门口。夏衾那天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到门口有声音,像是人压低了音量的争吵声。
一个人哭着说:“他都这样了,你还要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你儿子的命是命,我儿子的就不是吗?!”
另一个人疲惫的说:“我们冷静一点好不好,现在已经不是几个小孩的事情了,谢敬是什么人?他打压我的公司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就这几天已经蒸发了几千万的单子……”
“哐当”一下,病房的门被打开。
门口的声音顿时止住了。
蒋权和夏妍的神情都有些愕然,前者先回过神,挂上一个挤出来的和蔼笑容:“小衾,你醒了……”
夏衾在医院这几天并没有休息好,脸色反而愈发苍白。
他肤色本身就白皙,如今单薄的像一张惨白的纸片,乌发浓重的像墨水。白炽灯照下来,很容易给人一种他好像透明掉了的错觉。
夏衾平静的开口:“谢敬对你的公司做什么了?”
蒋权握了握拳,没说话。
在四九城,谢家碾死他们,跟碾死一只蚂蚁也大差不差。或许蒋权有几分本事,白手起家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可跟天子脚下一代又一代堆积起的财富和人脉相比,这几两的地位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中年男人的体面在这时候显得非常无助,夏衾望向他,发现蒋权在几天的时间内,仿佛老了好几岁。
保养的精细的头发也出现了斑白的发丝,夏妍则是掩面站在一旁,又低声啜泣起来。
夏衾嗓子眼堵得厉害,他开口:“跟谢敬说我要见他。”
说完这句话,夏衾已经没有力气站在门口了。
他不知道怎么回到病房,躺在床上,进入到了不安稳的黑色梦乡。梦里什么都没有,画面是碎的,他试图梦到谢星澜,却发现自己在梦里,竟然有点看不清他的脸。
再次见到谢敬,是三天后。
夏衾把地点约在了医院门口的一家咖啡馆内。
谢敬落座的时候,开门见山:“我很意外,你竟然坚持到了现在。”
夏衾道:“谢星澜怎么样了?”
谢敬道:“还算不错。他是我儿子,只是在人生中不小心误入了一段歧途,我又不会真的打死他,你放心。”
连日来的打击里,这算是他收到的唯一好消息。
哪怕他就是那个所谓的“歧途”。
谢敬继续,声音戏谑:“这段时间,你们家应该挺乱的吧。蒋权跟你说过他公司出事了吗?对了,还有他那个儿子,你应该知道他现在还被压在看守所吧。”
他:“你继父应该托了不少关系,花了大价钱捞他。”
“你想说什么。”夏衾语气冷静。
谢敬点了支烟:“我儿子确实被你迷得昏了头,我可以保下蒋知时,不让你家里为难,决定权在你手上。”
“拳头确实能解决一时的问题,让他痛快了,给你出气了。”
“现在呢,坐牢,人毁了,你继父的生意也因为你毁了。这些终于能突出你们俩的爱情很伟大了,是不是。”
“年轻人,你们这样的我见多了。真爱至上?你觉得你的爱,还需要多少人付出代价?”
谢敬对他说话还算客气,并没有夏衾想象的那样,因为他“带坏了”谢星澜,而对自己拳脚相向。
他倒宁可谢敬对自己拳脚相加,因为他也看这个死老头子不爽。他先动手,他回敬他几个拳头还显得有点儿道理。
可是他没有,仅仅是这么几句话,比给他几耳光都惨烈。
他还想要多少人因为“他的爱情”付出代价?
这话像刀子一样,往他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精神上扎,戳的他身心千疮百孔。
他忽然发现他是那么渺小,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没有任何谈条件的资格。
夏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神思恍惚的往前。
他并没有回到病房,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蒋权的家里。
自从搬出去租房住之后,夏衾已经有快一年没有回来过了。
他推开大门,来到别墅。
前面见谢敬的破事儿还没消化完,新的麻烦接踵而至。
一环扣一环,夏衾觉得自己是个等待玩家来砍血条的NPC,连个喘息思考的机会都没有。
刚到客厅,夏衾就听到了巨大的争吵声。
和前几天在医院时听到的不一样,像是压抑了很久之后终于爆发的战争一般。蒋权再也没了平时的风度飘飘,多日来的压力让他倍感疲倦,不知是什么由头开始的拌嘴,紧接着升级为一场矛盾,一场骂战。
保姆陈姨胆战心惊站在一侧,对这一幕见怪不怪。
看到夏衾,她张口:“二少……”
“他们这样多久了?”夏衾麻木的问。
“有一段时间了。”陈姨忧心道:“好像是因为大少跟集团的事情,先生的心情一直不太好,总和太太……您上去劝劝吧,这样下去怎么行呢,三小姐还这么小……”
夏衾听到这里,大脑像是关机重启了一下,变得清明不少。
刚才路上那浑浑噩噩的状态褪去了,他三步并两步的上楼。
越靠近二楼,男人的怒吼和女人的尖叫就越清晰,伴随着还有婴儿“哇哇”的哭声,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夏衾握着扶手往上跑,不知怎么,宽敞明亮的别墅变成了破旧的阁楼,窄小的楼梯被他踩的吱呀吱呀的响。
他的身高也缩水了,四肢又短又瘦弱,透明的橱窗里倒映出自己五岁的模样。
阁楼里,二十来岁的夏妍蜷缩着,漂亮的脸蛋全是泪水,柔顺的长发被醉醺醺的男人抓着,从房间这头拖到房间那头。
那人似乎在找什么趁手的“武器”,终于在翻箱倒柜中找到了一把不锈钢衣架,男人拧着她头发,扬起手打了下去。
——不要!
“哗啦”一声,花瓶碎掉的声音惊醒了夏衾。
眼前的画面骤然又变成了宽敞的别墅,蒋权震怒之下打碎了一个花瓶。
夏妍却和他在幻觉中看到的画面渐渐重合,就是那样惊恐的、创伤性后遗症一般,用力的抱住了自己的头。
她蜷缩在沙发上尖叫起来,蒋昕萝在儿童床内也哭的愈发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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