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衾偶尔会去谢星澜宿舍,在蝉鸣声鼎沸的中午,和他在靠窗的那张床上接吻。
转眼间,高二的最后一个学期过去了。
暑假过后,九月开学。
夏衾做完卷子,酷暑的余热还没消,秋天已经悄悄的降临西城。
窗外的梧桐树叶子绿了又黄了,飘落了一片进来,“吧嗒”一声,轻飘飘落在他手边。
他抬头,下意识看着窗外。
不知不觉,夏衾在西城已经迎来了第二个秋天。
那些原本以为很遥远的成年、高考、毕业季,如今已经正式的摆在眼前。
夏衾的笔尖在试卷上停留了一瞬。
他的名字和班级从高二七班夏衾,变成了高三七班夏衾。
没来得及伤春悲秋多一秒,林思则就从后门跑进来。
“大新闻!”他坐在位置上:“后天我们要去孔庙办成人礼,据我所知成人礼结束之后有半天的自由活动时间。本人掐指一算,有可能这半天就是我们整个高三唯一的假期!”
“朋友们,一句话,要不要最后浪一次!”
“你先浪一浪你那个成绩吧。”高三上学期有春季高考,上周进行的模拟测验,林思则那个分儿是压着本科线低空飞过,王冬感慨:“老林同志,不过组织要说你。你再浪下去,大学都要被浪没了!”
“你说说都是学……”王冬本来想说“学渣”,但是谢星澜不幸在这个时候醒了。王冬紧急刹车,改口:“都是学生!怎么谢哥就这么牛逼!”
上周测验出来,谢星澜的成绩再一次刷新了所有人的震惊。
虽然距离清华北大还是有一定距离,但是北京的大部分大学基本都能上了。
“能一样吗!我要是有个学霸老婆给我辅导——”林思则思考了一下:“那我们俩估计得双双考大专。”
“去你丫的!”
两人在前面插科打诨,闹得谢星澜睡不下去。
他没睡醒,干脆从睡桌子变成睡夏衾的肩膀。
后者写作业呢,身上就挂了个大型挂件。
夏衾:?
林思则回头就看到这一幕:“别的不说,就咱爹妈的这个感情,真是十年如一日恩爱的不行。”
有时候,林思则他们玩笑开多了,夏衾都有点儿怀疑,这波人是不是真的知道他们俩在谈恋爱。
话题不知道怎么一转,从毕业到分手。
“你们知不知道,昨天四班有对小情侣被抓了。双方家长都被叫来学校了,当面分手!”
“妈呀。听说了。”毛飞也加入八卦:“昨天都挂告白墙了,真惨。”
“老何最近抓早恋抓的也太猛了吧!”
“没办法,高三了。谈恋爱肯定还是影响学习的。”
林思则叹气:“真是涝的涝死,我还希望有个人来影响我呢!”
夏衾闻言:“你那成绩还用影响?影响你考最低分?”
一句话绝杀。
谢星澜埋在他肩膀里笑了起来。
他在桌下伸出手,牵住夏衾。
上了高三,谢星澜这种小动作就多了起来。夏衾可以理解,毕竟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根本没空谈恋爱。
男朋友只能时不时的和他摸个小手,缓解相思之苦。
林思则他们已经讨论成人礼结束后,下午去哪儿玩了。
夏衾写着写着,忽地有些发愣。
“分手”的字眼对他来说其实很刺耳,因为跟谢星澜在一起快一年,他压根没想过还有这种事。
想到这里,他脑子一抽,问了句:“谢星澜,你说我们会分手吗?”
“分手?”谢星澜答的很快:“除非你把我甩了。”
夏衾:“。”
“甩了也不行。”谢星澜想了想,捏他的手心,悠悠道:“你小心点,哥们会跟鬼一样缠着你。”
夏衾:“……”
什么破比喻。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高三分手的情侣确实很多,光是每周一在国旗下讲话听到的早恋批评就一大堆。
夏衾有时候会偷偷庆幸,因为性别相同的缘故,他和谢星澜无论打闹的有多过,都不会被人看出端倪。
周六下午,二中举行了成人礼。
每年都会有一次,不算什么新奇的活动。
就在东湖的孔庙,来来往往的全都是高三学生。
憋了两个月,估计都憋坏了。
一放出笼,这群泼猴就跟要翻天似的。
老赵本来还想管管,但想到接下来暗无天日的一个半学期,最后还是心软了。
“玩可以,但是心不准野了。”
“晚上九点前,必须都给我回学校。我会去你们宿舍挨个点名的!”
“好耶!”
老赵的开明做法,得到了全班的一致拥护。
夏衾今天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他这几天产生了一个离经叛道的想法。
可能是毕业分手的情侣太多,有点儿刺激到他了。
他想去纹身。
热恋的时候脑子估计都不怎么理智,哪怕是智商高达一百五以上的夏老师也不例外。热恋程度和理智成反比,总而言之非常强烈的念头。
他想送谢星澜一份成年礼。
想把对方的名字,纹在自己身上。
这个脑残行为,放到网上去,肯定一百个网友要劝分。
夏衾以前一定是其中的网友之一:大哥清醒一点恋爱脑没救的。
但落到自己头上,感情占了上风。
他想这个事儿想了好几天,心不在焉的谢星澜都看出来了。
“干嘛呢。”
离开孔庙,两人跟林思则他们分开走。
心照不宣的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吻,结果刚亲一会儿,夏衾就走神。
“接吻还走神?你这样我好伤心啊,夏老师。”谢星澜说:“我的技术有这么差吗?我还觉得自己练的挺好的?”
确实挺好。
有空都抓着夏衾磨技术了。
夏衾那个想法已经忍不住要破开胸口了,他回过神,冷不丁道:“谢星澜,我想去纹身。”
“啊。”半晌,谢星澜挑眉,意料之外的表情:“你想纹什么?”
这人开了个玩笑:“精忠报国?”
他叹气:“那咱们家以后是考不了公务员了。”
夏衾:“……?”
因为这句话,谢星澜失去了一周和夏衾说话的机会。
并且在之后的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没摸到过小祖宗的手。
差点儿没把他憋死。
夏衾暂时只好把这个念头搁置,等到再冒出来,是一月选考之后。
高考改革后,七门功课分成了两次考试。
第一次安排在高三上学期的一月份,相当于一次小高考。
结束后,学校放了一天的假。
夏衾提前在小红书上找了家纹身店的位置,趁着谢星澜在宿舍补觉的功夫,一个人来到小河街道。
纹身店位于小河街道的尽头,老板是个留着长发的酷哥,见到人来,抬眼一看:“未成年不给纹。”
“我成年了。”夏衾平静的开口。
纹身师挑眉,没多问:“纹什么?”
夏衾把选好的图案递给他,没有犹豫,心砰砰的跳起来:“一颗……星星。”
纹身不算难,结束的也快。
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腰腹附近还在隐隐作痛。他腰本身又细又白,薄且韧,线条流畅,少年感十足,就连一般人长不好的那个肚脐眼都格外工整漂亮。
纹身师的手法很娴熟,星星的形状也很漂亮。
“女朋友?”收了工具的时候,纹身师好奇问了句,点了点夏衾发来的图案:“名字有这个?”
夏衾长着这样一张脸,很难不引人注意。
是个人应该都会好奇,这男生这么好看,他对象到底得多牛逼。这种级别的帅哥都拿得下?
“不是。”
夏衾在外人面前一向惜字如金。
“你就算成年了,年纪也不大吧。”纹身师看他长得好看,多搭了两句话:“你们这个年纪的爱情都经不起推敲的,纹身这东西没那么好去除的。以后要是分手了怎么办?”
“不会。”夏衾已经有点烦了。
这个人看着高冷,怎么废话这么多?
谢星澜都说了做鬼都要缠着他了。
虽然很诡异,但是夏衾其实很受用。
纹身师摘下手套,图穷匕见:“加个微信?”
夏衾:“?”
他懒得回话,推开门就走了。
“啧。”纹身师道,没生气:“高冷弟弟啊。”
夏衾从小扎个针都要龇牙咧嘴疼半天,刚才差点儿眼泪都跟着掉下来了。
维持表面的平静已经是艰难,走出纹身店的时候,小祖宗终于后知后觉的小声吸气。
痛是痛,但是看到这个图案,又挺爽的。
他掀开短袖看了眼,露出一小截白皙细腻的腰。
是颗黑色的星星,有指甲盖那么大,填了颜色,所以格外的疼。
周围一圈还是红色的,这几天应该都不能碰水。
夏衾拍了张照,想发给谢星澜。
又觉得这样跟个显眼包似的,好像在故意献宝等他夸奖。
虽然谢星澜真的会对他狂夸,而且光是想想就知道对方会感动的很浮夸,这戏精不表演个五分钟是不会停的。
但,生日的惊喜还是留在生日给。
夏衾收起手机。
三月五号的零点,夏衾就在手机上给谢星澜发了“生日快乐”。
等了一会儿,对方没有回复。
夏衾以为他没看消息,就等了会儿。结果到早上起床的时候,微信消息还是空白的。
到了教室,谢星澜也不在座位上。
陆陆续续,班里人都到齐了。
谢星澜还是没来。
夏衾这下有点儿意外,扯了一下林思则的后领:“谢星澜呢?他在宿舍?”
“没啊。”林思则也很意外:“我还以为他请假回家了?谢哥没跟你说么?”
夏衾愣了下:“没有。”
下课的时候,他又给谢星澜发了消息问他在哪儿?
没回复。
打了电话,也没人接。
他跟谢星澜认识了这么久,还没出现这种联系不到人的情况。
夏衾有点魂不守舍的回到教室,一天的课都上的心不在焉。物理老师王天海把他叫起来了几次,夏衾连题都没听明白是什么。
年级第一上课走神,还是在高三这么重要的阶段。
一时间,吓坏了任课老师。
下午第三节课,夏衾就被老赵召唤到了教室。
班主任开门见山:“今天有两个任课老师都来跟我说,你上课的状态不对。”
“夏衾,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还是昨晚没睡好?”
夏衾只能沉默以对,他总不能说是早恋了。
男朋友今天一天没消息,无心上课。
老赵十分钟之后就能把夏妍请过来,然后进行一个棒打野鸳鸯。
问了半天,夏衾什么都不肯说的样子,老赵只好语重心长:“高三了,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再难也就一学期了,你是个清北的苗子,别把自己耽误了。”
“老师知道你心里有数。”
老赵关切的话语让夏衾心里有些内疚。
“有什么事儿,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我是你班主任,知道吗?”
这句话,给了夏衾一点儿希望。
他开口说了来办公室的第一句话:“赵老师,谢星澜去哪儿了?”
赵艳芬一愣,万万没想到夏衾问得是这个。
“他没来上课。”夏衾犹豫了一下,开口:“我有点担心他。”
老赵看着他,目光是探寻的意味。
夏衾的性取向,何主任知道,身为班主任的赵艳芬必然也是知道的。他情况特殊,蒋权早在高二转校的时候,就帮他打点好了上下。
夏衾不知道她能看出什么,但现在除了问老赵,他好像对谢星澜的去处无计可施。
“他家里有点儿事。”老赵温声道:“这几天可能都不来学校。”
“……哦。”夏衾摸了下鼻尖:“赵老师,那,他家里的地址能给我一个吗?”
挤出这几句话,夏衾已经用尽了力气。
再多说两句,他都怕老赵直接抓着他肩膀问他是不是早恋了。
带着一种对不起老师培养的愧疚心理,夏衾攥紧了手里的小纸条。
上面写着谢星澜在西城住的地址,下午一放学,夏衾就直接打了辆车,直接去了棠子巷。
打车过去大概十五分钟,西城市中心不大,去哪儿都快。
从棠子巷下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别墅区。
小区门口安保森严,没有人脸识别不能进去。夏衾站在门口才有点儿傻眼,不仅傻眼,还觉得自己有点儿傻缺。
老赵只是说了谢星澜家里有点事,又没说什么事。
万一只是跟家里人过个生日,玩得太开心忘记回消息呢。
可是一想到谢星澜之前提起他家人的态度,夏衾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在大门口站了会儿,安保看他面生问了句:“同学,你找人吗?”
“嗯。”夏衾忽然道:“你认识谢星澜吗?”
问出口,小少爷顿时觉得自己傻逼了。
谢星澜是什么很有名的人吗,他在门口抓着人就问。关心则乱,夏衾感觉自己来的路上已经把今年的脸都给丢完了。
谁知道,保安开口:“你说他啊!认识啊。”
夏衾:“……”
男朋友竟社牛如此吗。
是了,应该想到的。
谢星澜那个人,只要住在一个地方,凭借他的社交强度,方圆五百里都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再给他一张凳子,不出两天就会成为这片区域新的区长。
安保下句话却让夏衾浑身冰凉:“他跟他爸打的可凶嘞,浑身都是血。有钱人家的小孩也过得不咋地啊,你说说,哪有亲父子干仗干成这样的,跟仇人一样……”
夏衾的脸色越来越白。
“你是他同学吧?你赶紧去看看他吧,怪可怜的。”
夏衾张了张嘴:“他人在哪儿?”
“好像在小区的医院里!”安保说:“闹得太凶了,还是邻居拉开他们的!就在前面的拐弯处……”
棠子巷的别墅区开发的早,配备却很齐全。
是当时的西城少有的高档小区,拥有独立的私人医院。
欧式建筑风的医院格外明显,夏衾没跑几步就见到了。
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值班的护士。
夏衾来到咨询台:“你好,请问刚才有来过一个男生吗?”
“哪个男生?”护士抬头看道夏衾,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今天什么运气,先后遇到两个极品帅哥?
护士下意识说:“你说刚来那个帅哥啊?叫谢……”
“谢星澜。”
“对。”护士倒不是对他的名字多么印象深刻,而是对那男生浑身的伤痕而深刻:“你是他朋友吗?二楼左拐第三间病房。”
“谢谢。”
夏衾急着上楼,心砰砰的跳,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
越靠近目的地,脚步就越着急。
二楼比大厅热闹,有医生和护士经过走廊,还有一些老人躺在担架上输液,戴着吸氧机,匆匆的推过他的身边。
医院是衰老和死亡的味道。
夏衾目不斜视的找到第三间病房,走进门,消毒水和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他跑得太快,这会儿头晕目眩。
看到病房中那张单人床上,盖着一层白色的被褥。露出来的手臂青紫交错,一条腿被艰难的吊起来,病床下面还有一滩新鲜的血渍……
夏衾呼吸都凝滞了一瞬,手抖的不敢掀开被子看下面是什么惨状。
他艰难无比的往前走了一步。
“谢……”
“夏衾?”熟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夏衾猛地转头。
“宝贝儿,真是你啊。”
门口站着的高大男孩,正是谢星澜。
神情中诧异带着难以言喻的惊喜。
夏衾:……?
那床上这个是?
他扭头。
护士匆匆进门:“不好意思让一下啊,患者刚出了车祸被送过来,我们需要清理一下创伤……”
“哦。”
原来是出车祸。
原来不是谢星澜。
吓死了。
吓死了!!
吓死了吓死了吓死了!!!
夏衾刚还没想哭,这会儿一放松,眼眶立刻情难自禁的红了一圈。
纯纯被吓到的。
谢星澜连忙伸出手,把夏衾从病房里拽出来,抱进怀里。
看他眼眶红着,不由分说的按在怀里安慰,哄小孩一样:“好了好了,吓着我宝贝了,不哭了啊。”
夏衾:“?”
“谁哭了?”浓浓的鼻音,小祖宗又问:“谁吓着了?”
“行,你没吓着。”谢星澜道:“我吓着了,你怎么在这里?”
要不是刚才来换药的护士提了一嘴有个帅哥找他,谢星澜还真不一定这么快找到夏衾。
夏衾用沉默大法。
他从谢星澜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终于想起自己是来找他发脾气的。
微信不回,电话不接,哪有人这样谈恋爱的。至少报备一声会的吧?还是在他生日的这一天。
可是,抬起头。
夏衾看到谢星澜那张脸的一瞬间,气已经消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错愕和心疼。
虽然他刚才在庆幸,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不是谢星澜。
可是站在他眼前的这个男生,脸上的伤也并不比车祸轻松到哪里去。
额角贴着纱布,嘴角也破了。
脖颈的地方明显有掐痕,到底是打成什么样,才会在脖子上留下这样红得发紫的伤痕?简直是奔着掐死人的力度去的。
夏衾张了张嘴,眼睫颤的厉害。
谢星澜摸了下嘴角:“难看啊?”
他笑了声,语气故意显得轻松:“没有这么难看吧,都把你给难看哭了?我还觉得挺帅的呢,像韩剧战损男主。”
……跟你那傻逼儿子林思则一个臭德行!
“帅个屁。”夏衾眼眶红的更厉害,声音都哽咽了:“……丑死了。”
“那怎么办,丑死了也是你哥,忍忍吧。”谢星澜道:“过两天就帅回来了。”
“欸。”他仿佛想起什么,道:“我还想说请两天假再回学校,到时候夏老师看到的就是一个完好如初的帅气男朋友……”
谢星澜竭尽所能的让这事儿变得轻快起来,不急不缓的逗着夏衾。
事与愿违,夏衾并没有像平时一样被他逗笑。
光洁的额头抵在他肩膀,夏衾伸出手抱住他,很轻的在颤抖。
谢星澜没说话。
夏衾问:“谢星澜,你疼不疼啊。”
一句话,谢星澜的内心防线似乎在溃散。
和他那便宜爹三句话说不到就干架是常态,从小被打到大也是常态。他不希望他过得好,他偏偏要过得比谁都开心释怀。
谢敬打完他,往往会去书房。
诺大的院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跪着,保姆和管家会窃窃私语。
他没什么表情的站起来,任由额头被烟灰缸砸出来的血柱流下来。六七岁的年纪应该是天真烂漫的,一脸的血让他看起来不像个正常的小孩。
眼神阴冷的可怕。
“叫也不叫一声的,都不知道痛。”保姆低声说。
“是啊,心里有什么疾病吧?反正跟我们无关,闹不出人命就成。”管家也附和。
已经是很久远的回忆了,这会儿又冒了出来。
谢星澜顿了一下,仿佛这十多年才第一次反应过来。
“嘶”了一声,轻声道:“说实话,真有点儿疼。”
也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感觉到,确实挺疼的。
“要不你给我吹吹?”正经不过三秒。
“痛就打针。”夏衾冷道:“我吹要有用,我用得着读书?我早献身医学界了。”
“夏老师,想不到你还挺有科研精神啊。”
“……”
夏衾看在他被揍得这么惨的份上,懒得和他拌嘴。
“谢星澜先生,患者在吗?”护士忽然叫号:“到你换药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只要和谢星澜在一起,夏衾好像就没那么担惊受怕,他给的安全感无声的包围他。
小祖宗盯着护士换了绷带,又看着谢星澜吃了止痛药,最后又瞥了眼伤口缝合的状态。
是了,伤得不是一般的严重。
脸上都是看的到的,身上还有些看不到的伤口。
最让人心惊的地方,甚至缝了几针。
夏衾越看越难受,气得发抖:“你爸有病吧。哪有这样打自己亲生儿子的?”
论骂爹,夏老师很有经验。
他骂过的傻逼爹,不知道有多少。
亲生的、非亲生的,都有。
夏衾不知道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是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谢星澜不好好读书。
夏衾昏了头,脱口而出:“我下次帮你打回来。”
谢星澜被他这样子逗得笑了下:“好啊。夏老师罩着我。”
“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谢星澜因为要挂水的缘故,坐在椅子上,散漫道:“真的。你别看我这样,那老头子也不好过。我没少揍他脸,他肯定有段时间去不了公司了。”
他说完,病房里安静了下来。
护士离开之后,只有两人呼吸的声音。
夏衾听说人在输液的时候手是冰冷的,于是把谢星澜的右手捧着,两只手握着他。
企图用这种较为原始的办法让对方暖和起来。
半晌,他开口问:“……你今天为什么不接电话。”
好致命的问题。
谢星澜立刻坦白从宽:“哪儿敢不接您电话啊,祖宗。那我现在还有命吗。”
“我手机被他摔碎了,开不了机。本来想问护士接个手机给你打电话的,结果你人就来了。”谢星澜缓缓道:“真不是故意的。”
夏衾:“。”
夏衾放轻了声音,语气软下来:“我不是怪你的意思。”
“我本来……”夏衾道:“本来打算给你买个蛋糕,然后晚上出去过生日。结果蛋糕没吃成,生日也要在这里过。”
“不开心了?”
夏衾摇头:“没有。”
他打了个直球,缓缓道:“能跟你呆在一起就挺开心的。”
夏衾看着他,声音有点闷:“想快点读大学。谢星澜,到时候我们就租房住吧。”
“唉哟。”谢星澜真想把这小孩抱怀里揉,可爱死了啊夏老师。
学会主动撒娇了。
夏衾感觉谢星澜的盐水还要挂很久,于是给夏妍发了个短信说自己晚上住同学家。
夏妍果然打电话过来,因为心虚的缘故,夏衾去阳台上接电话。
“对。”
“我知道。”
“同学……嗯,不是。明天就回来。”
夏衾挂断电话。
“晚上不回去了?”谢星澜挑眉。
“嗯。”
“房间里就一张床,困了去躺会儿。”
“不要。”夏衾坐在他边上,情绪已经恢复稳定,平静道:“我守着你挂水。”
他还真守起来了。
这感觉很像平时对你爱答不理的猫,在你生病的时候忽然坐在你床头看着。
没什么实质性治病的效果,但心里很受用,简直受宠若惊。
谢星澜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
生病的时候,有人愿意彻夜不眠的守着。
这种被人真切爱着的感觉会上瘾,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真困了就睡。”谢星澜道:“舍不得累着我宝贝儿了。”
“少给我油腔滑调。”夏衾不想搭理他:“安静点,休息,不准说话,嘴巴子捏住。”
谢星澜低声的笑。
话是这么说,可提心吊胆了一天,夏衾的精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精神一旦放松,很容易就睡着了。
谢星澜怕惊醒他,轻手轻脚的把人抱到床上去。
脱了厚重的外套,又帮人脱了鞋。
谢星澜替他盖上被子的时候,夏衾不老实的翻了个身。
衣摆被卷起,谢星澜弯腰帮他抚平。
却在那一瞬间,看到他腰上的纹身。
第一秒的时候,谢星澜甚至不确定这是什么。
病房里光线暗,只剩一盏夜灯。
他脑海中有一个猜测,足以让他的整个人轻轻颤抖起来。
谢星澜俯身,看得更加仔细。
他看清楚了,是一个纹身,新的。
是一颗星星。
谢星澜如遭雷击,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几乎有些偏执的盯着看,英俊的眉眼不眨。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里,他沉沉的叹了口气,眼底一片酸涩:“你真是……”
心脏像要烧起来,又酸又涨。
倏而,谢星澜低下头,垂着的眼睫颤动着,近乎虔诚般吻住了他的腰。
夏衾是被憋醒的。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孤身一人出海游行。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条破船,船底破了个大洞,但依然能用。
直接用桨划到了大海中央。
没一会儿海面上乌云密布,雷鸣电闪,风暴降临。
夏衾如同一叶浮萍,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起伏。梦境的后半段不出意外的翻船了,他整个人被深黑色的海水包裹着往下坠落,如同回到温热的羊水中。
海水不是冰冷是温暖的。
没一会儿,窒息的感觉渐渐地蔓延全身。
夏衾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本能的开始在深海里挣扎。
然后下一秒,他睁开眼。
……鬼压床吗?
这熟悉的感觉。
好像不是。
夏衾是真感觉有人压在自己身上,他张嘴想说话。
口中就滑进来一条灵活的舌头,夏衾:……?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谢星澜抱上了床,罪魁祸首现现在单手撑着床,另一只手揉捏着他的耳垂,俯身压在他身上,正在吻他。
……他说怎么觉得自己呼吸不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