吭哧了半天,盘着腿的幽采憋出了一句:“山神。”
他僵硬地挤出一句道:“我扮演的是山神。”
天道在上,宽恕他的胡言乱语。
邓欣女士讶异地站在他面前,同他对视,纤纤玉指掩住薄唇,眼睛稍稍睁大。
幽采紧张得脑门都要冒出汗来,同邓欣女士僵硬对视。片刻后,他听到邓欣女士双手捧着脸,兴高采烈:“是动漫里的山神还是小说里的山神?绿油油的跟块小蛋糕一样……”
“阿姨能摸摸吗?哟,这道具的叶子也忒逼真了,连虫子咬的洞都做了出来。”
幽采呆滞下来。
邓欣女士掏出手机,美滋滋地让他摆出一个动漫里山神的招牌动作。
幽采拼命思索,最后顶着十几根藤蔓对着手机镜头僵硬地摆出了一个剪刀手。
邓欣女士:“?”
她探出脑袋,疑惑地说很少在动漫里见到这个动作,倒是在大大小小的景点里能见到这个动作。
幽采比着剪刀手,吭哧吭哧地憋出了一句自己在扮演小说里的山神。
邓欣女士问他什么小说,要是喜欢的话就买来改编成动漫。
幽采:“……”
他僵硬地比着剪刀手,脑海里闪过无数在微信朋友圈看过的小说广告,拼命搜索了两分钟。
最后声若蚊蝇道:“什么小说?好像是重生之我在S市当山神。”
邓欣女士:“?”
她愣了一瞬,像是没想到幽采喜欢看这种小说,迟疑道:“是说主角重生后在S市当山神的故事吗?”
幽采磕磕巴巴道:“对。”
邓欣女士不太懂小年轻的喜好,但依旧愿意尊重。她美滋滋道:“这道具做得真不错,一晃眼看上去跟真的一样,阿姨能摸摸吗?”
幽采咽了咽口水:“可以。”
十分钟后。
邓欣女士一边摸着藤蔓一边感慨:“真逼真啊,哟,还有两根刚抽芽的藤蔓都给做了出来,还挺可爱的……”
幽采有点害羞,小声地问:“您不觉得乱七八糟的有些可怕吗?”
邓欣女士嗨了一声,心想她这个年纪什么没见过,就连只有一只眼睛一只耳朵的cos都见过。她美滋滋道:“阿姨什么没见过。”
说罢,邓欣女士还笑眯眯地捧着幽采的脸亲了两口,望着他圆滚滚的眼睛和脑袋,兴高采烈道:“一点都不可怕,可爱死了。”
幽采愣了愣,片刻后,脸颊有点发红,但是又很高兴。
邓欣女士在沙发坐下,狂揉了一下他的脸嗔道:“小曜也真是的,之前跟我说你在望丹峰那会淋了雨生病需要修养,如今病好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阿姨之前跟他说了好几次想要来看你,他一直说不方便,把你藏得严严实实的,阿姨想跟你吃顿饭都不行。”
如今还得找个时间突击杀过来才能找到人。
邓欣女士叨叨完,又去摸幽采的脑袋和手脚,带着点担忧地问幽采在之前在望丹峰有没有事,轻声细语的一大串念叨让幽采脑袋有些发晕。
幽采摇头同邓欣女士说没事,从前生的病已经好了。
话音刚落,邓欣女士就让他把穿戴在后背的大道具给脱下来,待在家里背着那么大那么沉的道具怪累的。
幽采:“……”
他大脑重新陷入一片空白,神情停滞。
邓欣女士以为他自己一个人不方便把背着的十几根藤蔓道具脱下来,自告奋勇要帮他身后穿戴的大道具给脱下来。
她边说边做,伸手到幽采身后一摸,却摸不到穿戴道具的卡扣,摸摸索索沿着藤蔓一摸,摸到了幽采肩胛骨与藤蔓的连接处。
邓欣女士:“?”
她感觉有点不对劲,探头望去,看到了幽采身后长出的十几根藤蔓。
邓欣女士:“???”
她神情呆滞,随后扭头,同僵硬在原地的幽采四目相对。
幽采:“……”
————
工作室的裴曜在下午三点接到幽采发来的微信消息。
微信消息很简短,只有两个字:速回。
裴曜摘下头戴式耳机,有些诧异,片刻后又发了几条消息给幽采,问发生了什么事,幽采都没有回复。
他的心咯噔了两下,生怕出现什么事,匆匆忙忙地就拎着车钥匙往回赶,一路上都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幽采给他发这样的消息。
十多分钟后。
急匆匆赶回家的裴曜推开门,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邓欣女士和幽采,气氛有些拘谨。
裴曜见到邓欣女士,松了一口气,一边讲车钥匙放在玄关,一边换了鞋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缓了一阵子后才抬头问道:“怎么了?”
幽采双手放在膝盖上,老实得像个上课被点名的学生,含糊道:“那什么,阿姨知道了……”
裴曜一愣:“知道什么?”
十分钟后。
沙发上坐着三个人,裴曜同样双手放在膝盖上,局促老实坐着,客厅的气氛变得更加拘谨。
邓欣女士虚弱道:“油菜花精?”
裴曜点了点头,小声道:“对,妈妈,是不是很罕见?一千年都不一定有一个油菜花精的。”
邓欣女士:“……”
裴曜刚才已经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个遍,看着老实坐在沙发上的黑发青年,邓欣女士恍惚中又带着点离谱的顿悟。
要不然她怎么会在看到幽采的第一眼就觉得喜欢得紧,甚至生出了想要狂啃一顿的冲动。
属兔子的邓欣女士安详地闭上双眼,接受了自己花粉过敏的小儿子在同一朵油菜花精谈恋爱的事实。
但还没完。
裴曜又告诉她,幽采以后不仅是油菜花精,很有可能会成为山神。
刚接收完自己孩子在跟精怪谈恋爱的邓欣女士大脑再次空白,僵硬地望着坐在沙发上的黑发青年,又僵硬地看了一眼一旁的自家孩子。
从精怪到神仙,邓欣女士花了整整十分钟才缓过来,虚弱地问道:“那以后我们要祭拜宝宝吗?”
裴曜同幽采一愣,对视了一眼,立马把脑袋摇成拨浪鼓,说不用。
半个小时后,两人拘谨地站在门口,将神情恍惚的邓欣女士送走。
裴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妈,要不是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邓欣女士恍惚地摆摆手:“不用,司机在外面等着。”
“妈妈没事,妈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目送邓欣女士离开后,幽采有些担忧道:“阿姨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裴曜安慰道:“没事,妈妈她说不是什么大事肯定就没什么。”
————
晚上十二点半。
邓欣女士翻来覆去地床上睡不着,同天花板大眼瞪小眼,心乱如麻。
片刻后,她掀开被子,一旁的裴父问她去哪里,邓欣女士说口渴喝杯水。
她踩着拖鞋,下到一楼,坐在一楼的沙发上,喝了两口水,发愁地想着这该如何是好。
自家孩子同神仙谈了恋爱,这已经不是高攀了,简直是攀到了天上。
邓欣女士心里直打鼓,甚至还是琢磨着账户里的钱,心想着实在不行就多买几个山头。山神山神,横竖都是跟地有关。
裴家什么都不多,就钱多。
邓欣女士想得出神时,忽然耳边响起了裴父的声音,问她在愁什么,一整个晚上眉头都皱得紧紧的。
邓欣女士抬头,看到裴父给她端来一杯热牛奶,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邓欣女士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朝丈夫招了招手,低声道:“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我今日见到了幽采……”
花了几分钟将来龙去脉讲了清楚,饶是一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裴父也被震得说不出话,愣了好一会没回过神。
半晌后,两夫妻对视了一眼,小声道:“那现在怎么办?”
邓欣女士:“不知道,买山头吧,到时候给小曜多买一点地,看上去不那么高攀。”
裴父:“买山头哪够,神仙一年的俸禄应该不低吧,瞧得上那些地吗?”
两夫妻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办法,正当面面相觑时,一道嗓音忽然响了起来。
“妈,人有山头的。”
两夫妻被吓了一大跳,扭头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对面沙发上,穿着西服的裴汀带着点酒气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张毯子,神情恍惚道:“妈,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跟我说我们家太小了。”
“他从前住的地方比我们家大得多。”
“我以前以为他吹牛。”
没想到人住的地方,还真比他们家大得多。
第78章
晚上十一点多,裴汀刚参加完某个晚宴,同投资商喝了不少酒,深夜回到裴宅,满是酒气昏昏沉沉地在沙发上躺下来,保姆张姨给他盖了一条毛毯。
在昏昏沉沉休憩中,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两道低声交谈的声音,裴汀睡眼朦胧地听了两分钟。
两分钟后,他大脑一片空白,恍惚地怀疑自己酒还没醒——要不然他怎么会听到自己亲爹亲妈说他弟的对象是一朵油菜花精?
往后还要从油菜花精升级成山神。
听着邓女士要多买几个山头,裴汀梦游似地坐了起来,恍惚地插了一句,说幽采有山头。
两夫妻惊慌失措地扭头,看到了沙发上梦游似的裴汀。
“……”
五分钟后。
裴家一家人坐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半晌后,邓女士咳了咳,语气斟酌道:“小汀啊,这事本来我只打算跟你爸爸说,但如今你知道了,下次见到小采,尽量表现得冷静一点,不要表现得一惊一乍的……”
裴汀:“?”
他缓缓道:“我觉得早在我知道他喝肥料的第一天,我已经表现得够冷静了。”
邓女士长舒一口气,又谈起买山头的事,问裴汀有没有什么头绪。
裴汀:“买什么山头,人自己都有山头。”
裴汀:“改天去收购几个化肥公司得了。”
邓女士一愣,同丈夫对视了一眼,顿时露出醒悟的神情。
————
裴曜从前是知道幽采很受植物欢迎。
但也仅限于从幽采口述中得知,例如从前家里养的几盆小盆栽,幽采常常说那几盆小盆栽很喜欢同他说话,有时回到家还要摸摸幽采叶子才满足。
裴曜很难对幽采有多受植物欢迎这件事有个确切真实的认知。
唯一真实的认知还是来自于连盆带花不到七斤的洋甘菊,当初在电话撒着娇让幽采摸它叶子。
但后来听幽采说像洋甘菊这种热情洋溢得跟小流氓没什么两样的花卉少见后,裴曜就没怎么把洋甘菊放在心上,很是淡定。
直到最近裴曜能够听到植物说话。
那天冬日傍晚,外头的雪难得停了,窗外的枝桠落着蹭薄薄细雪,落日暖橘色的余晖映衬得雪光都柔和了气氛。
从客厅大扇的落地窗向外远眺,皑皑白雪蔓延至广袤天际,洁净得宛如一面静谧湖泊盛着倾泻而下赤金霞光。
他们同从前一样,吃过晚饭后出门散步,两人穿着同色系的大衣,系着一黑一白的围巾。
幽采最近穿的衣物都是裴曜亲手挑选,从大衣到围巾,挑选得比自己还要精细。
园林式设计的小区环境幽静,低密度平层别墅使得每一户相隔甚远,长道两侧满是绿植。
幽采被围巾裹得严实,柔软的围巾被拉到鼻尖,只露出一双纯黑圆润的眸子,睫毛浓而翘,同裴曜慢慢牵着手走在长道。
他面上很一本正经,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但在一旁的裴曜每走两步,就忍不住偏头望向长道两旁只剩下枝桠的绿植。
——“哥你又出来散步了啦!哥你今天出来得好早哦!”
——“哥你今天真好看,围巾是新围巾吗?嗷真可爱!”
——“好冷好冷!哥能帮我把脑袋上的雪拍走吗?”
——“哥!香香!贴贴!贴贴!”
十几道植物的声音在吱呀乱叫,听得裴曜耳边嗡嗡作响,仔细一听,结果全都在勾搭他老婆。
裴曜:“……”
他沉默下来,想起从前幽采同他走在一块,有时总喜欢忽然停下来,摸摸路边绿植的叶子或者是枝桠。
从前他还觉得摸摸叶子碰碰小树枝的幽采很有几分孩子气,一本正经的稚气样子很可爱。
一旁的幽采竖起耳朵,熟练地从吱呀乱叫的植物中分辨出哪株植物喊冷,哪株植物夸他围巾漂亮,哪株植物在嗷嗷叫贴贴。
他敏捷地伸手将左边第二株植物枝桠上的薄雪拍落,又敏捷伸出手同右边某株树的枝桠贴了一下,最后沉稳地收回双手,双手插兜,目不斜视。
在裴曜的眼里,围着白色围巾的爱人忽然停住脚步,上上下下摸摸树上的雪,摸摸小树枝,最后双手插兜,沉稳地目视前方,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幽采正沉稳地伸出手,要同一旁的人牵手继续散步,身旁的裴曜忽然偏头,望着他。
下一秒,裴曜俯身亲了亲他唇瓣,一触即离,亲完后咳了咳,低头踢着地上的雪,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幽采:“?”
他有点愣,扭头望向一旁低着头,耳朵有点红的裴曜。
裴曜头一次在几十道嗓音下做这种事,双手插兜,强装着镇定。
果不其然,亲完后,嗷嗷直叫贴贴的植物没了声,没再像先前一样理直气壮叫着幽采贴贴。
幽采扭头望着裴曜,好一会才想起了如今的裴曜能够听到植物说话。
刚拈花惹草的幽采:“……”
裴曜:“它们一直都是这样吗?”
幽采摸了摸鼻子道:“昂,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吧……”
“其实它们也还好啦。”
裴曜:“?”
逛完平时逛遍的地方,裴曜才知道幽采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刚才那批确实还算正常。
走到后面,一路上耳旁的叫声就没听过,全是吱呀乱叫地叫哥,有的还盛情地邀请地幽采同它一起住的植物。
裴曜麻木地扭头望向叫幽采同它一起住的植物,是物业管家口中几百万一株的罗汉松。
罗汉松:“哥,我好贵的,你同我住在一起每天都能吃好的喝好的,嘿嘿,整个小区的人都交钱养着我。”
每年交十几万物业费的裴曜:“……”
幽采对此表现得很淡定,礼貌地朝罗汉松摇了摇头。并表示如今自己同伴侣住在一起生活得很好。
罗汉松只好遗憾作罢。
一旁的裴曜终于挺起胸膛,长舒了一口气,牵紧了幽采的手。
散步结束回到家后,幽采兴致勃勃地给裴曜看他新长出的一根藤蔓。
他盘腿坐在床上,一根嫩绿的藤蔓在半空中晃了晃,新长出来的叶片嫩得仿佛能掐出水。
裴曜也坐在床上,低头小心翼翼用手指碰了嫩芽,连呼吸都屏住了几秒。
幽采数了数自己身后摇晃的藤蔓,朝着裴曜道:“这是我第十八根藤蔓,我总觉得等这根藤蔓长大后,我就该渡劫了。”
裴曜怔了怔,片刻后闷声道:“鲤鱼精同你说的吗?”
幽采摇头:“不是他同我说的,是我自己隐隐约约感觉到的。”
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在想,我是要离开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渡雷劫,还是同你在一处渡雷劫。”
裴曜连鲤鱼精的第三道天雷都抗不过去,若是到了他渡劫的那天,恐怕第一道天雷都撑不住。
鲤鱼精说第一次渡劫声势总是要浩大一些的,劈的天雷也会更重一些。
裴曜:“我同你一起。”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人,嗓音发紧哑声道:“你要是去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渡劫,我会死的,幽采。”
他根本无法承受自己的爱人生死未卜地在某个未知的地方经受天雷。
幽采抬头,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捧着眼前人的脸庞,认真地低声道:“好。”
“那你得答应我,要跟哥他们站在安全的地方,不管我变成什么样都不能冲动。”
鲤鱼精同他说,看着那日裴曜气得梗着脖子指着天道骂的样子,指不定在幽采渡雷劫那天冲出去再次指着老天骂。
若是惹怒天道,谁都救不了。
裴曜沉默了一下,闷声应了下来。
幽采舒了一口气,捧着裴曜的脸,眉眼弯弯地亲了一口,嘀咕道:“往好处想,说不定我跟哥一样,只是被劈焦了几根藤蔓呢?”
“不过到时候如果我叶子被劈光了,看上去光秃秃的怎么办?”
裴曜:“到时候我也把头发推了,跟你一起脑袋光秃秃。”
他将半跪在床上的黑发青年面对面地抱在怀里,环着青年的腰,声音很闷地说:“我们两个一块做光头。”
幽采半跪在床上,直着上半身,眉眼弯弯,低头揪着裴曜的头发,半晌后在裴曜的脑袋上吧唧地亲了一口,让裴曜到时候不要剃光头。
本来就长得蛮凶。
没了头发估计得更凶。
长得蛮凶的裴曜坐在床上抱着他,不说话。
幽采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低头,拍了拍裴曜的脑袋,示意裴曜松手。
裴曜没松,埋着脑袋,长臂向后一伸,从床头柜上摸来手机,头也不抬地递给幽采。
幽采接起电话,在电话那头听到邓女士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他周末有没有时间,想邀请他和他的家人一同吃个饭。
幽采愣了愣:“我的家人?”
邓女士:“对,我记得小曜从前说过你有一个叔叔和一个哥哥。”
幽采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道:“可以是可以,只不过他们也不是人类。”
电话那头邓女士大惊,扭头同身后的裴父和裴汀比了个手势。
裴汀挑眉,看着邓女士比的耶,无声地问了一句:“成了?”
邓女士踩了他一脚,捂住手机筒,惊慌失措道:“什么成了,我是说不止小采一个是神仙,他叔他哥两个都是神仙。”
裴汀:“……”
他神色复杂,想起当初停着一个肚子,穿着皮夹克,跟他吵得脸红脖子粗的黄胜。
这人难不成是土地公?
邓欣女士一身水蓝色露肩长裙,长发挽起,雪白颈项间带着一枚硕大莹润的蓝宝石项链,无名指带着鸽子蛋大小的钻石,挽着裴父的手,神情凝重地让刚回来的裴汀上楼换衣服整改。
裴汀瞧着打扮隆重的父母,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西转,嘴角抽了抽道:“妈,不用换吧,我见市长那些人也是这样穿。”
邓欣女士威严道:“我们这回要见的人,能跟你平时见的人一样吗?那可是三位神仙。”
裴父微笑:“上楼换吧,你妈都让我换了七套衣服了。”
裴汀:“……”
邓欣女士挽着裴父的手,叮嘱道:“动作快些,记住,晚上七点前必须到包厢,别迟到。”
裴汀比了个可以的手势,上楼差人将邓欣女士吩咐的马甲还要皮鞋准备好,路过二楼观景阳台时,瞧见被围栏围起来的兰花,紧急停住了脚步。
他扭头,对着兰花沉思了几分钟,面不改色地将那盆兰花拎了起来,准备到时候一块带去。
————
晚上六点半。
裴家一家人已经坐在装饰奢靡的包厢内,水晶灯的灯光璀璨,旋转玻璃上的两碟瓷白圆碟里盛放着一沓沓文件。
邓欣女士翻了翻眼前的圆盘里盛放着的文件,担忧道:“收购的这几家肥料公司还有一些地皮有用吗?”
裴父轻拍她的手:“放轻松,小采不是个咄咄逼人的孩子。”
邓欣女士长叹了一口气,惆怅道:“我知道,但小采好说话,不代表他家里的那位叔叔和哥哥好说话。”
裴汀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懒洋洋:“您放心,只是吃顿饭而已,幽采那个叔叔不太还好说话,但他哥哥应该是个懂事理的人。”
“幽采叔叔挺听他哥哥的话。”
————
“鲤哥,这套好,这套沉稳一点。”
黄胜家中,一鱼一鼬拼命地在找着出入大场合的衣服,找了半天,才从犄角旮旯里掏出两套勉强能穿的衣服。
黄胜一边给鲤鱼精扣扣子一边神色凝重道:“鲤哥,裴家世代豪门,幽采没什么家世,此次宴请我觉得不太对劲。”
“说不定是个鸿门宴,哥,我们千万得稳住,不能给幽采丢人。”
鲤鱼精拼命地吸着小肚子,挤进一套小小的西服里咬牙道:“我知道我知道,电视剧都这样演的。”
盛气凌人的豪门父母对自家孩子毫无家世的另一边诸多挑剔甚至嫌弃,最后轻蔑说出一句经典名言——“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黄胜和鲤鱼精对视了一眼,显然是想到了这一茬,急匆匆地跑到浴室前抹着发油,梳起两个大背头,严阵以待。
黄胜一边给他抹着发油一边问他能不能再借天雷造个势,鲤鱼精踩在凳子上愁眉苦脸道:“哪有那么同意,我也是被天雷劈了十几次,才能借来几道天雷。”
如今才刚过去一个月,哪能再向天雷借势。
————
晚上六点五十。
幽采裹着白色围巾,一旁的裴曜身形比他高一些,走在他一侧,牵着他的手跟在侍应生身后。
裴曜一面同他走,一面牵着他的手,似乎是很随意道:“我过段时间有个长假,到时候要不要回去你生长的山野里看看?”
幽采偏头,眉眼弯弯地露出一个笑,说可以。
裴曜云淡风轻地点头,极力压下唇边翘起来的弧度。
宴请时间是七点,两人提前了一些到达了包厢。
侍应生推开包厢大门,幽采一进门,邓欣女士激动地朝他挥了挥手,无名指上的鸽子蛋大小钻石险些闪瞎了人眼。
幽采愣了片刻,随即露出一个笑,朝邓欣女士乖乖地点了点头。
裴曜抬头看到包厢里的人,心头猛然一梗。
他看着他妈他爸他哥穿着庄重,正襟危坐在餐桌前,仿佛下一刻就能参加晚宴,在晚宴的舞池中翩然起舞。
幽采落座后,先是稀里糊涂同邓欣女士握了手,随后又同裴父握了手,最后,裴汀朝他微笑,一边伸出手同他交握一边道:“幸会幸会。”
包厢里气氛严肃拘谨,仿佛在开大型研讨会议。
七点过了十分,黄胜和鲤鱼精却迟迟不见踪影。
幽采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看到黄胜火急火燎发来条消息,说出门前临时改变了主意,问苏安借了一辆奔驰车开,耽误了几分钟。
他抬头,将手机倒扣在桌上,带着几分歉意朝着裴家人道:“不好意思,他们出门有事耽误了几分钟,可能需要晚一些才到。”
邓欣女士镇定地微微一笑:“没事,我们也是刚到,周末晚上堵车是常事。”
应该是下马威。
邓欣女士微笑过后,神色凝重地同丈夫对视了一样,在彼此眼中得到了同样的讯息。
半晌过后,迟到的宾客匆匆赶来。
侍应生推开包厢大门,梳着大背头身穿西转的一大一小神色肃穆地走进包厢。
幽采扭头,随即一愣。
半晌后,他茫然道:“哥,你怎么穿成这样啊?”
鲤鱼精拼命朝他使眼色,最后绷着脸肃穆道:“我平时不都是这样穿吗?”
侍应生引导一大一小落座,邓欣女士懵然地望着椅子上的三岁小孩,同裴家人对视了一眼。
幽采朝裴家人细细介绍了鲤鱼精和黄胜的身份,又跟鲤鱼精和黄胜介绍了裴家人的身份。
邓欣女士挤出一个微笑,朝着椅子上的三岁小孩道:“鲤先生好,我们是很喜欢小采的,也知道小采身份。”
她伸出手,带着钻石手链的手腕在水晶吊灯璀璨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将瓷白的骨盘谨慎地推到鲤鱼精和黄胜面前。
邓欣女士镇定道:“这是我们家的一点点小心意,购置了一些地产和化肥工厂,希望能够让鲤先生和黄先生满意。”
他们裴家,虽然都是人类,没有一个成仙的,但是俗物却有不少。
黄胜眼睛唰一下就瞪大了:“地产?”
邓欣女士点点头,微笑道:“是的,这些是我们送给小采的见面礼。”
“两小口过日子,总不能什么都没有,我们知道小采的身份,也只能在这些俗物上多尽些力。”
黄胜同鲤鱼精对视了一眼,咽了咽口水,脑门上冒出了点汗。
邓欣女士看着久久没有人动的文件,心中逐渐打鼓,温声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幽采有些困惑,同一旁的裴曜咬着耳朵,说着悄悄话:“他们在谈什么?”
“什么地产,什么转让?”
裴曜神情愣然,半晌后喃喃道:“不知道啊,他们没跟我说啊。”
包厢里不断环绕着推让的声音,邓欣女士卯足了地将圆桌上瓷白餐盘上盛着的文件转向黄胜两人,黄胜两人涨红了脸拼命说不要。
盛着文件的瓷白餐盘在旋转圆桌上被转来转去,最后僵持在两拨人的中间。
邓欣女士有点急:“怎么就不要了呢?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就算看不上也得收下啊。”
“他们走到今天这步也不容易,您放心,后续不会有任何财产纠纷,实在不行我们这边可以找律师公证。”
黄胜涨红着脸道:“您收回去吧,这么多东西,我们没有收的道理……”
邓欣女士更急了,以为是眼前两人不愿承认裴曜的身份,不待见自家孩子,连见面礼都不收。
她苦口婆心道:“黄先生,现在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把幽采当做自己的孩子,送点东西给孩子很正常。”
黄胜满头大汗:“不行,真的不行,这太贵重了,又不是要结婚,见面礼哪里能收那么贵重。”
鲤鱼精在一旁也跟着满头大汗道:“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