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今天还没开花吗—— by关尼尼
关尼尼  发于:2024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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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山野里待了几百年,压根就不知道什么什么叫春节,如今变成了人形,自然是要留在S市过春节。
更何况听到黄胜说人类过新年要有趣得多,放鞭炮吃饺子守岁猜灯谜,每一样都让刚成了人形的幽采感到新鲜。
裴曜应了一声,转头就去到家庭小群里发了几条微信消息,告诉裴家人今年幽采要留在S市过年,并且矜持地提示了一下他老婆今年才化成人形,别看他老婆平时能一拳干烂半个山头,但在年龄上依旧是能收红包的小崽子。
微信群里的裴汀:“……”
说年龄就是说年龄,说一拳能干烂半个山头是什么意思。
是在暗示春节那天幽采收不到红包会一拳把裴宅干烂吧。
裴汀缓缓地闭上眼睛,想起前些日子邓欣女士同他说生了病的幽采带着她织的毛绒针织头套可爱得要死,跟他们这些史前恐龙一点都不一样。
邓欣女士甚至还拿出了那天拍的照片,美滋滋地递给他看。
照片里,真正的史前恐龙安详地带着针织毛绒帽,两个雪白的毛绒小球垂在脸颊,看上去乖巧可爱,人畜无害,压根看不出是个一拳干烂半个山头的主。
—————
幽采的小藤蔓在农历腊月二十八趋于成熟。
那日清晨,窗外的雪下得很大,屋檐都被一层厚厚的冰霜覆盖。
幽采醒来的时候,看到裴曜坐在床上,对着他的藤蔓发呆。
躺在床上的幽采睡眼惺忪,歪了歪脑袋,嗓音还有含糊地问裴曜:“怎么了?”
裴曜:“它好像快长大了。”
幽采揉了揉眼睛,伸出一只手,被裴曜拉着坐起了床,头发有些蓬乱,低头去床上第十八根小藤蔓。
或许已经不能再用小这个字称呼这根藤蔓,因为它的叶子已经从嫩绿逐渐变成同其他成熟藤蔓一样的翠绿。
它也不再像前几个月一样,软软细细的攀在人的手腕上,不长不短一截,瞧上去稚嫩活泼得可爱。
如今的小藤蔓已经生长得通其他成熟藤蔓一样,长长一截,叶片绿翠,看上去韧劲十足
只除了顶端还有两片小叶子没成熟,刚冒出头,叶片嫩绿。
等到这根藤蔓尖尖的两片小叶子成熟后,幽采将会迎来九九八十一道天雷,通过渡劫的考验。
裴曜说不清楚天道到底是仁慈还是施舍,让本该成熟的这根藤蔓生出两片嫩叶,多给他留了几天的时间。
至少幽采还能平安无事地度过第一个在人间的春节。
裴曜把所有的工作都推了,给工作室的人提前放了假,发了年终奖,留在家里陪幽采。
幽采知道渡劫就在眼前,每日的修炼越发勤恳,努力争取扛过前十道雷劫。
除夕前一天,苏安会问幽采进修进度如何,幽采深沉地回复他说快了,过几天就要考试了。
苏安让他笔试加油,还鼓励他面试的时候不要怯场,给他发来了面试万能回答的文档,叮嘱他好好背诵,说不定到时候能够用上。
幽采很感谢,但没有下载这篇文档。
他对苏安深沉说:“苏哥,我感觉我得考得百来次的才能过,这时候还用不上。”
苏安震惊,没想到小小的土地资源管理职位居然那么难竞争,最后还去找了裴曜,让裴曜劝劝幽采,实在不行就别去考那什么土地职位了。
考个三五次考上也就罢了,还得考上百来次才能考过。
虽然是铁饭碗,但人这一辈子就这一百来年,考上一百来次才考过,岂不是得等到七老八十才能上岗。
裴曜看到苏安发来的消息,膝盖一疼,仿佛每句话都狂戳在他心口上。
——人这一辈子也就一百来年
——七老八十才能上岗
他深吸一口气,默默地给苏安发过去一个嗯字,同往日的高冷形象如出一辙,完全看不出给上面的话戳中了肺管子。
微信另一头的苏安立马就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地继续同幽采聊天。
————
除夕当天,裴宅早早就准备好,挂上了红灯笼,石板路两侧的绿化道也挂满了喜庆的小红灯笼。
坐在平稳车上的幽采耳边全是绿化带那些植物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寒风中你争我抢地在抢着红灯笼挂。
对于植物来说,挂上了小红灯笼,差不多等于穿上了件新衣。
裴曜也听到了那些植物叽叽喳喳的叫声,偏头笑着低声道:“明年我让张姨他们别挂那些小灯笼了,省得这些花花草草从新年吵到元宵,拳打脚踢的。”
幽采严肃地点了点头。
他今日穿得格外喜庆,红色毛衣,连同围巾都是红色的,大衣外两个口袋很宽,是他自己亲自挑选的外套。
外套口袋大,可以塞得下大红包。
裴宅里,邓欣女士在客厅修剪着花枝,裴父在厨房里做菜,裴汀在一旁打下手,处理着一箱的海鲜。
偌大的电视屏幕上放着喜庆的过年节目,幽采一进门,兜里就被塞了两把糖。
邓欣女士笑眯眯地将他口袋塞得鼓鼓囊囊,随后给他套上了个红色的针织帽子,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狮子,高兴地说没白织。
裴曜将年货放在地上,说要去厨房帮忙打下手。
邓欣女士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随后拉着幽采,兴致勃勃道:“宝宝,最近有两款面膜不错,贴在脸上舒服,等会我给一沓给你,吃饭完你跟我一块试试……”
她拉着幽采在沙发上聊天,问他修炼得怎么样,没问一会,厨房里就传来咣当几声响,裴汀大叫一声,随后是卷起袖子的裴曜匆匆忙忙追出来。
邓欣女士和幽采偏头望去,诧异地看到两条新鲜得不得了的野生大黄鱼在地上疯狂挣扎,满地的小龙虾到处乱爬。
裴曜低头狂捡着地上的几只小龙虾,裴汀追着疯狂挣扎的野生大黄鱼,两条滑不溜秋的大黄鱼拼命挣扎,一路从厨房蹦跶出来。
最后被两根快狠准的藤蔓卷住了鱼身,动弹不得。
沙发上的幽采背后伸出两根藤蔓,牢牢地将两条野生大黄鱼捆住,一脸困惑地望着狼狈地追鱼追了一路的裴汀。
裴汀:“……”
拎着一把砍刀的裴父儒雅地冲着沙发上的幽采礼貌微笑道:“谢谢小采,能帮叔叔把这两条鱼放在水氧箱吗?”
幽采乖乖地点头:“好哦。”
裴父把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叫了回来,裴曜蹲在地上道:“爸,沙发下还有两只龙虾,它爬得太快了。”
沙发上的邓欣女士:“……”
她一脚把脚边两只小龙虾踢飞,和蔼对着裴曜微笑道:“回去给你爸洗菜去,你这个烂厨艺,别再碰那箱海鲜。”
幽采:“阿姨,其实他厨艺挺好的。”
“他做泥巴汤好喝,做别的不太行。”
裴曜梗着脖子:“就是,妈,我做泥巴汤好喝,幽采一次能喝三碗。”
邓欣女士让他赶紧滚蛋。
泥巴汤是个人都能做,加点水加点营养液,要什么技术含量。
也只有好养活不挑食乖得没边的幽采每次都特给面子地将泥巴汤喝得干干净净,喝完还要夸两句做得好,把裴曜哄得不知天南地北。
不过再没有技术含量,幽采过年的餐食还是得由裴曜准备。
最后餐桌上,幽采不仅拥有自己的专属餐具,还拥有着专属的伙食。
幽采不太喜欢吃人类的食物,更喜欢吃植物喜欢的泥土或肥料,但也许是受了喜气洋洋的新年气氛影响,他主动尝试了一下裴家人亲手包的饺子。
他吃了三个,腮帮子鼓动了几下,咽下了口中的饺子。
裴家人一边将剩下的饺子分食,一边笑着问他饺子合不合口味。
幽采:“有点卡嗓子。”
裴曜以为他吃不惯人类的食物,让他尝个味就好了,叮嘱他接下来别吃饺子了。
幽采乖乖地点了点头。
到了最后,裴汀看着碗里的饺子,一边嚼一边含糊道:“今年包在饺子里的幸运硬币谁吃到了?”
邓欣女士说没有,裴父说没有,裴曜也说没有。
裴汀乐了,盯着自己碗里最后一个饺子,咬了一大口道:“看来是我了……”
结果将整个饺子咬了个遍,都没看到硬币的踪影。
“……”
裴家人眼皮一跳,猛地一下扭头望向坐在一旁吃饱的幽采。
幽采打个小小的饱嗝,舔了舔唇,茫然地同他们对视:“?”

“张嘴,啊——”
慌得六神无主的裴家人手忙脚乱,围在幽采身旁,一个灌水一个拿着手电筒使劲往喉咙里照。
幽采:“?”
他茫然地坐在座位上,大张着嘴巴,眼睛睁圆,老实巴交地给裴家人检查着喉咙。
大冬天,裴曜额头急出了点汗,拿着手机当手电筒,在幽采张开的嘴里左看右看,找不见硬币的踪影。
邓欣女士忧心忡忡:“要不还是上医院照个CT,然后催吐……”
裴父:“我联系一下司机。”
一个健步冲到厨房端来香醋的裴汀:“?”
他举着香醋,跟举着一瓶香槟一样道:“妈,这醋还灌吗?”
幽采耳朵立马竖了起来,扭头盯着举着一瓶香醋的裴汀。
裴曜伸手摸幽采的喉管,声音发紧:“我们家过年包饺子会放一枚专门的硬币,谁吃到谁今年运气就好,你刚才是不是把硬币吞下去了?”
幽采老实道:“不太清楚。”
“但是第三个饺子怪噎的,卡嗓子,我使了好大劲才吞下去。”
他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脸道:“我以为你们就爱吃这种噎嗓子的饺子。”
裴曜眼前发黑。
幽采低头望着自己的肚子,半晌后抬起头诚实道:“不过应该不用喝醋了,它吐不出来的。”
“我感觉它已经快被我消化了。”
风风火火收拾东西准备上医院的邓欣女士:“……”
准备联系司机的裴父:“……”
举着一瓶香醋的裴汀:“……”
几人一齐望向餐厅座位上的黑发青年,看着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洁白整齐的牙齿瞧上去很是无辜,配合上面说的话却莫名像小鲨鱼的牙齿。
有点吓人。
一群人重新坐回椅子上,邓欣女士硬着头皮道:“哈哈,那看来今年小采应该是今年最有福气的人……”
裴汀默不作声,半晌后才小声道:“妈,吞进肚子嚼碎的硬币还作数吗?”
裴曜在饭桌底下狠狠地踩了一脚裴汀,扭头对着幽采柔声道:“妈妈说得没错,这枚硬币谁吃到,谁就是今年最有福气的人。”
“你吃到了这枚硬币,今年一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幽采很高兴。
他喜欢这个习俗。
虽然吃的时候有点噎人,但是寓意很美好。
晚饭结束后,裴家人如同往年一样,在客厅照全家福。
只不过往年都是一家四口,如今多了一个人。
客厅,三角架上的摄像机调成了定时拍摄,裴曜摆弄着摄像机,调整着沙发上几人的位置。
邓欣女士和裴父坐在中间,穿着家居服的裴汀站在沙发后,幽采低头整理着自己的红色毛衣,严肃地望向镜头。
看着照相机镜头的裴曜笑了一下,让幽采再朝中间站一些。
幽采很听话,挪动了几下。
裴曜给照相机设置了定时拍照:“准备——”
他设定好时间,趁着倒计时,快步走向自己的位置,揽着幽采的手,弯着唇看向镜头。
相机闪过几道白光,幽采冲着相机笑,努力保持着严肃的微笑,下一秒脸颊上忽然被人碰了一下。
他愣了愣下意识抬头,看到裴曜弯着眼睛,冲他笑。
相机咔咔地响了几声,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裴汀走到三角架前,低头翻看着刚才拍的几张照片。
看到后面,他嘴角抽了抽,抬头看着裴曜。
前几张照片很正常,所有人都面对着镜头微笑,到了倒数第三张,照相机将裴曜低头亲了亲身旁人的瞬间抓拍下来,连同幽采睁大了眼睛扭头去看裴曜的瞬间也抓拍了下来。
邓欣女士笑眯眯问:“拍得怎么样?”
裴汀哼了一声:“好得不得了。”
他爸牵着他妈的手,他弟亲着他男朋友的脸,把他衬得像是卖保险的一样,扶着沙发沿,对镜头露出成功人士的微笑。
裴家一直有守岁的习惯。
晚上八点多,二楼客厅麻将声哗啦哗啦响。
幽采坐在麻将桌前,裴曜在他身后,一手撑着麻将桌,一手教他认桌上的麻将。
“这个是一条,两条杠的就是二条……”
幽采没打过麻将,大多数都是裴曜教他出牌。
他只负责把一块块刻着字的方形石头放在桌上,通过周围人的反应来判断这个牌出的是好是坏。
每年的麻将桌上裴家人总是一场腥风血雨,打得分毫不让,能从吃完饭精精神神地打到凌晨两点。
今年的麻将桌,裴家人都在等着新手的幽采摸牌,看牌,认牌,偶尔还会放个水,哄得幽采高兴得不行。
光是赢钱,幽采都已经赢到了手软。
十点半,S市开始放烟花。
裴宅二楼的观景阳台正好能将不远处燃放的烟花尽收眼底。
裴曜让观景阳台的幽采许个新年愿望。
在砰砰响的炮竹声响中,幽采站在护栏前,很认真地许了个愿。
裴曜问他:“许了什么愿?”
幽采朝他眨眨眼,严肃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裴曜有点遗憾。
原本还打算等幽采说出来后,偷偷地帮幽采实现。
幽采:“你刚才许过愿了吗?”
裴曜:“许过了。”
他许的愿望是希望老天能够长长眼,认清楚他老婆今年才化成人形这件事,渡劫的时候能够给他老婆放点水。
裴曜没敢说出来,怕幽采说他又胡说八道骂天道。
————
凌晨一点多。
幽采洗好澡,坐在床上兴致勃勃地同裴曜说下次要找苏安一块打麻将。
他觉得他今晚打得很厉害。
裴曜应了一声,撩开幽采的睡衣,摸了摸幽采的小腹,将脑袋埋在平坦小腹上,似乎要听小腹里的动静,问幽采那枚硬币是不是真的被消化了。
幽采低头,笑着说痒,整个人向后仰,双手撑在床榻上,歪着脑袋眉眼弯弯地对裴曜说:“应该是消化了,我同你们人类不一样。”
裴曜嘀咕了几句,幽采没听清。
幽采歪着脑袋,忽然笑着道:“你这样好像在听肚子里小宝宝的声音哦。”
裴曜一愣,耳朵倏地一下就红了,立马抬起了头,脸也跟着一块红了,含糊地说了一句:“不会吧。”
幽采:“嗯?什么不会?”
裴曜脑袋发热:“我之前设进去那么深,都没怀……我们前几天都没坐,应该还没有有吧……”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脑袋发热的金发青年还是跪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幽采白软的小腹,胡言乱语道:“除非是那枚硬币成了精……”
“宝宝,世界上应该没有硬币精吧?”
幽采:“……”
他神情有点困惑,望着小心翼翼摸着他的小腹的裴曜、
为什么裴曜这个人类有时候能比他这个精怪还要想得奇奇怪怪?
他一个油菜花精都没想过世界上会有硬币精,裴曜到底是怎么想到硬币精这种精怪的?
可面对裴曜的眼神,幽采还是老实道:“没有吧……反正我是没听过什么硬币精。”
裴曜低头亲了亲他的小腹,嘀咕说没有就好,让幽采快快睡觉。
幽采认真叮嘱他:“你明天记得早点叫我起来哦,我还要给狂哥和鲤哥拜年。”
他不止叮嘱裴曜,还给自己调了手机上的闹钟,连调了三个闹钟才安然地睡下。
结果第二天早上,没等到闹钟响,幽采就自己迷迷糊糊爬了起来,坐在床上。
外面天色还暗,幽采摸来枕头下的手机一看,发现早上八点多。
他刚要给黄胜拜年,忽然就发现了点不对劲,愣了愣,低头伸手去摸自己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厚厚的大红包。
床上的裴曜似乎被他摸枕头的动静弄醒,睡眼惺忪地去看幽采,眯着眼看到他手里的红包后,哑着嗓子笑道:“压岁钱。”
幽采:“给我的吗?”
裴曜起身,刮了刮他的鼻尖:“对。”
幽采脸有点热,不太好意思道:“狂哥他们比我了几十年,才给我压岁钱的……”
裴曜年龄同他相仿,也没比他大多少天。
裴曜:“大一天也是大。”
幽采忍住向上翘的唇角,眼睛却亮晶晶,快活得同刚出笼的小鸟,喜气洋洋地同他说了一串恭喜发财。
裴曜揉了揉他的脑袋让他下楼拜年,邓欣女士和裴父肯定也给他准备了红包。
幽采从床上一跃而下,套好红色的毛衣,穿着自己那件口袋很大的大衣,高高兴兴地下楼拜年。
果不其然,邓欣女士一见到他,就笑眯眯地朝他招手,示意他赶紧过来。
幽采飞奔过去,手上就被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他立马就精神了,拿出毕生的演技装模作样推辞道:“哎呀不能收不能收,阿姨真的不能收,我那么大了……”
邓欣女士嗔道:“哪里就大了?小曜说你今年才修成人形,还小得很,别说今年能收,再过二十年都还能收……”
在客厅走了一圈,幽采兜里多了两个鼓鼓囊囊的大红包。
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幽采精神地抬起头,同刚睡醒的裴汀对上了眼神。
刚睡醒眼睛都还睁不开的裴汀:“……”
想起裴曜在群里说的话,裴汀眼皮狂跳,立马冲回房间,将抽屉里准备好的红包拿了出来。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哎呀不能收不能收……”
幽采兴高采烈地对着眼前恭恭敬敬递给他红包的裴汀假意推辞。
他明面上推辞,实际上却扯着自己的口袋,迫不及待地望着裴汀。
拿着红包的裴汀经过了一番眼前人的坚决推辞,以为眼前人即将晋升为山神,对此等俗物瞧不上。
裴汀了悟地将红包放进自己口袋,善解人意:“确实不能收,那下回我找人给山大人立个碑,积攒一些功德。”
兴高采烈扯着自己口袋的幽采:“???”
他愣愣地望着裴汀将厚厚的大红包收进口袋,告诉他红包没有,顶多给他一块大石头。
幽采磕磕巴巴:“啊……哦……好,给石头也好……”
“什么立碑的,拿来吧你——”
裴曜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站在裴汀身旁,眼疾手快往裴汀口袋里伸手,冷着脸地将厚厚的大红包掏了出来,塞在幽采手上。
裴曜转身温柔道:“宝宝收好,别听他胡说八道。”
他叮嘱幽采把口袋里的红包收好,别弄掉了,又伸着头喊着楼下客厅的邓欣女士:“妈——给红包了没?”
邓欣女士笑眯眯地剪着窗花:“给啦给啦,小采下来看看,阿姨给你剪了个带有小叶子的油菜花……”
幽采举着红彤彤的剪纸,透过光,看到了几条活灵活现的藤蔓,还有几片小叶子。
裴曜评价窗花看起来不像油菜花,看上去像是迎春花。
穿着红色毛衣的幽采纠正:“是我,是油菜花,不是迎春花。”
大年初一,晚上吃完饭,裴曜准备带幽采回到市中心自己的房子。
大门前,挽着披肩的邓欣女士不乐意了,拉着裴曜到一旁,不高兴道:“怎么只待这两天?明天你不带宝宝去聚餐啦?你姑妈他们还没加过小采呢……”
裴曜拎着车钥匙,抬眼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同裴汀兰花嘀嘀咕咕聊天的幽采,低声道:“过阵子吧,妈,他今年刚变成人形,人形还不太稳定。”
“姑妈她们同您不一样,她们还不知道幽采的身份。”
邓欣女士不懂这些,只从裴曜口中得知人形不太稳定的幽采有时可能会在吃饭的时候冒出一两根藤蔓,也就作罢。
裴曜心里很清楚,幽采到了如今,已经不存在人形不稳定的情况。
只不过是因为那株越来越成熟的藤蔓和逐渐逼近的渡劫罢了。
在回去的路上,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担心,坐在副驾驶的幽采偏头,摸了摸他的手,让他不要太担心。
天雷来临前他会有预感,渡劫的时候他会同鲤鱼精一样,去到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渡劫。
开着车的裴曜喉咙动了几下,低声道:“我们搬到郊区半山腰的那套庄园,那里没什么人,有一片很大很大的空地,到时候你可以在那里渡劫。”
“无论什么时候渡劫,我都能陪着你。”
幽采说不着急。他摸着自己的藤蔓,嘀咕道:“我总觉得还没那么快渡劫。”
第十八根藤蔓上的两片小叶子迟迟没有动静,一直是小小一片,嫩绿得仿佛刚抽芽。
过完了一整个春节,两片小叶子还是毫无动静。
幽采每天该吃吃该喝喝,到点了呼呼大睡,反倒是裴曜成宿成宿地睡不着。
凌晨翻来覆去,最后实在受不了,轻手轻脚起床,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悄悄地去照幽采的藤蔓上的小叶子。
两片小小的叶子同主人一样,舒展着身子,似乎在睡大觉。
二月份中旬,他们搬到了郊区半山腰的别墅。
搬家那天,幽采精神抖擞,瘦了七八斤的裴曜一脸倦怠地让搬家公司的员工要小心对待打包好的花盆。
三月份,冰雪消融,虽然还带着点料峭寒意,但已然有了春意。
藤蔓尖上的小叶子终于透露出成熟的迹象,变得翠绿,只独独剩下一片嫩叶还没有成熟。
三月中旬,幽采每天起床前都会看一眼藤蔓上唯一没成熟的小叶子。
三月十八日,一场春雨淋得半山腰绿意盎然,不少绿植都抽出了嫩芽。
藤蔓上唯一没成熟的小叶子也在一夜之间变得长大,第十八条藤蔓完全成熟。
三月十九日。
裴曜推掉所有的的工作,鲤鱼精和黄鼠狼也一同来到了这幢别墅,叨叨地让他在渡劫的时候不要硬抗。
幽采点头如捣蒜,神情严肃得厉害。
三月二十日,春分时节。
夜里阵阵春雷轰鸣,在黎明时分下了一场滂沱大雨。
鲤鱼精最先惊醒——他同天雷熟得不能再熟,连滚带爬地跳下床,慌慌张张地跑去幽采的卧室,提醒幽采起床渡劫。
他狂奔到幽采的卧室时,发现卧室的灯已经亮着,裴曜沉默地坐在床上,窗户大敞,瓢泼大雨砸湿了窗帘,狂风吹得卧室衣架颤动,发出嗡鸣。
鲤鱼精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幽采呢?”
裴曜低头抹了一把脸,哑声道:“在浴室洗叶子。”
鲤鱼精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幽采自己跑去渡了劫。
裴曜又哑声问他:“哥,天雷真的劈不死精怪吗?”
鲤鱼精一愣,半晌后挠了挠脸,小声道:“应该吧……反正我被劈了那么多次,也没被劈死……”
“哎,你、你眼睛怎么红了……我可没说会劈死人啊……”
“你哭了别赖我身上啊……”
鲤鱼精慌慌张张,有点不知所措。
窗外雷声轰鸣,紫色闪电撕裂沉沉天际,发出骇人动静,能从厚厚的云层中窥见交缠在一块的粗壮闪电。
狂风骤雨之下,整个天地似乎都被雨水淹没,沉闷的雷声威势极强,茫茫雨雾中几乎瞧不见前方景象。
清晨五点多。
幽采朝着雨雾走去,身边旋起无数水雾,雨珠被一道无形的透明屏障隔住,瞧上去雨珠仿佛停滞在半空中。
他走了两步,顿住脚步,偏头,伸手,对着身后撑着伞的裴曜划了一道金色的屏障。
裴曜伸手,发现自己的手穿不过眼前的金色屏障,整个人被困在了屋檐前,一步都不能前进。
他喉咙剧烈地滚动了几下,偏过头,深深地呼吸了几下。
天边压着厚厚的阴云,骇人的紫色闪电穿梭在阴云中,偶尔撕裂天际,蜿蜒粗壮得如同游龙。
沉闷的雷鸣声愈发大了起来,积蓄的威势压得人喘不过气。
幽采站在广袤无垠的天地间,背后腾升起无数藤蔓,面色沉静,黑色的柔软发丝浮动,坦然地面对着天空中酝酿盘旋的天雷。
顷刻间,风雨瓢泼,紫色雷电轰隆作响,将漆黑雨幕照得亮如白昼,数道紫色闪电缠绕为一道粗壮闪电,悍然极速劈向空旷地里的黑发青年。
只见惊天动地的一声骇人轰鸣下,粗壮的紫色闪电从云端一路飞驰,但越往下越细,一路狂奔冲到黑发青年面前时,只剩下巴掌大的小闪电。
巴掌大的小闪电带着条小尾巴,轰隆一声在幽鼻尖上劈了一下,害羞地蹭了蹭幽采脸庞,最后扭扭捏捏地冲回了云端。
倏然间,遍布的乌云火急火燎地散开,狂风骤雨也停了,天边冒出几缕金光,一副欣欣向荣的春日景象。
懵然的幽采站在原地,额头上出现了一枚金色的印记,浑身暖洋洋,灵力是前所未有的充沛。
他茫然地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只感觉鼻尖被摸了摸一下,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感觉。
远处脸色惨白腿软的裴曜:“???”
死死拽着裴曜大气不敢喘一下两股战战的黄胜:“???”
从前被劈得尾巴都烧焦的鲤鱼精:“???”
哭都还没来得及哭呢,就结束了?
鲤鱼精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地喃喃道:“假天雷?”
云端之上。
一副棋盘横在半空中。
一只手执起一枚白子,嗓音带着笑意道:“这水放得可不小。”
棋盘对面的人执起一枚黑子,嗓音悠远,噙着笑摇摇头:“天道向来偏爱他。”
集天地精华所育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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