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 救命,快救我啊!”
一时之间,哭叫声,怒骂声, 怪鸟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 整个堂屋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即使有众人的帮助,徐三婶也很快挂了彩, 眼见是受不住痛了,她忽然发疯一般拉住了一旁的小女孩,将她当成人肉沙包一般挡在身前。小女孩被自己妈妈疯狂的样子吓得哇哇直哭。
众人气急,实在没想到她竟然能如此不要脸,竟然躲在才几岁的女儿身后。
怪鸟顿时怒了,仰天嘶鸣一声,似乎就要不管不顾冲上去。
这时,横空里突然伸过来一根手腕粗的棒子,直接将怪鸟从半空中打落了下去。众人看过去,竟是沈镜。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根木棍,此刻正紧握在手中。
怪鸟摔在地上,翅膀铺开不住扑腾,喉咙里不断发生刺耳的嘶鸣声。
沈镜冷冷地看着它,“你既然要报仇又为什么要伤及无辜,连自己亲姐姐也不顾了?”
怪鸟嘶鸣一声,看了眼还在哇哇大哭的小女孩,似乎有些愧疚,但很快叫嚣道:“她出卖了我,她活该,她活该!”
怪鸟口出人言,顿时把在场之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她没有出卖你,就算你抓伤了她的额头,她依然把你当成她的亲妹妹。她一直在求我们不要伤害你。”
怪鸟只是静默了一瞬,忽然不管不顾大声嘶吼起来,“那又怎么样,她还是在帮那个女人,之前是,现在也是。谁都不能阻止我,她必须死,她必须死!”
怪鸟仇恨的目光瞪着徐三婶,恨不得将她直接撕碎。
村长哆嗦着躲在沈镜身后,哆嗦着说:“小小啊,她再怎么也是你妈,你咋就这么狠心非要她死呢!村子里的其他人是不是也是你害的,你已经快弄死你爸了,你就莫要再作孽了。你听堂伯的话赶紧投胎去吧,堂伯会给你请道士超度你的......”
沈镜顿时白了他一眼,不过话说这人还真是懂得看情势,每次都能找到最有利的人身后躲着啊。
果然,已经化身怪鸟的小小尖叫一声,黑色羽毛炸开,“他们才不是我爸妈,他们是我的仇人!我生病了他们也不给我找医生,让我活活痛死。我好痛,我好痛啊......姐姐们说得没错,他们都该死!你帮他们说话,你也该死!”
村长一惊,哪里想到火烧到自己身上了,赶忙把脖子一缩,躲在了沈镜身后。
在场众人都已经知道了怪鸟的身份。谁也没想到那样凶残可怕的怪鸟竟然会是这家早夭的女儿所化。单只看怪鸟的双胞胎弟弟的年纪,也不过才三四岁。这小女孩死的时候只会更小,这般小的年纪,又如何会如此憎恶自己的父母。只怕是这孩子生前遭受了许多折磨才会如此。
大家心里一时五味杂陈,都不免产生了同情。
潘卓却轻叹了一声,他眉宇紧拧,上前一步,放低了声音安抚道:“是小小吧?叔叔知道你恨你爸妈。你也应该恨,他们没有尽到做父母的责任,让你小小年纪就受了这么多苦。不过你已经伤了你爸爸,他伤得很重,医生说他可能已经活不了了......”
小小厉笑了一声,“他活该!”
“是,他是罪有应得。”潘卓点头,“但你也要为你自己考虑。你还小,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当一只鸟吗?你不想重新投胎,重新拥有一个爱你的爸爸妈妈。他们会带你出去玩,给你买好吃的,买漂亮的裙子......”
沈镜也及时开口,“小小,你可能不知道,你手上沾的血越多牵扯的因果也就越重。你现在回头,大哥哥还能送你去投胎。我保证,给你选一个疼爱你的爸爸妈妈,绝不让你再受苦。”
沈镜也不是诓她,而是打心底里不想她小小年纪,还因为这一对人渣父母耽误了自己。她再继续下去,迟早会被怨气吞噬,沦为没有神智,只知嗜血的怪物,到时候,只怕想投胎也难了。
这孩子已经受了这么多苦了,沈镜不希望她死后还继续活在痛苦里。
小小沉默了,事实上,她做梦都想要一个疼爱她的爸爸妈妈。她以前一直想,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能像爱弟弟那样爱她呢?然而无论她怎么想,她小小的脑袋也想不明白。、
“不行,她还没有受到惩罚!”小小瞪向徐三婶。
“她会受到惩罚的!”潘卓冷声道:“小小,相信叔叔,叔叔是警察。我向你保证,你妈妈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是啊,小小。”高楠也义愤填膺,“你父母涉嫌虐待儿童,看顾不周导致幼童死亡,这些都足以他们判刑了。”
众人都看得出来,小小动摇了。
然而此刻,徐三婶却突然吼了起来,“啥?判刑,咋可能判刑,这小畜生又不是我弄死的,是她自己病死的!”
或许是在场人多又占了上风,徐三婶胆子也大了起来,她扭曲着脸怒骂道:“你个小畜生白眼狼,老娘生你一场,你却要我死啊。你还把你爹咬成那个样子,肠子都剖出来了,黑心的东西,活该痛死你。你个赔钱货你还想治病,家里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啊。早知道你是这么个讨债鬼,当初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扔进尿盆溺死!”
这话一出,众人都朝她投去了嫌恶的眼神。恨不得拿张破抹布堵住她的嘴。
不出所料,小小果然被她激怒了,她扑腾着翅膀竟然又再次飞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几乎刺穿耳膜的厉啸声。
吓得徐三婶浑身哆嗦,不停叫嚣着,“快点儿杀了它,这个小畜生,这个怪物,快杀了它,杀了它啊!”
而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鸣叫,接着便是一阵啪啪地翅膀拍击声。
众人神色一凝,往窗外看去,却见一大群黑压压的怪鸟直冲了过来,眨眼就涌进了屋子。
这些怪鸟显然比之前那只更凶残,它们无差别地攻击,一爪子下去就是一个血窟窿,众人很快都挂了彩,被抓咬得抱头鼠窜,哀嚎不已。
蜂拥而来的怪鸟实在太多,大家勉力抵挡,疼痛之下,已顾不得许多,将电棍电网打开,只听得一阵兹兹的电流声,火花飞溅。被击中的怪鸟哀鸣一声,掉在了地上。然而很快,一道黑气从挂鸟身体里四散开,转瞬之间怪鸟就恢复了正常,重新飞了起来继续攻击人类。
“不行,电不管用!”
“卧槽,死了还能活,这都是什么怪物!”
“用火烧,快用火烧!我就不信烧成灰了还能活。”
“不行,这屋子这么窄,是想同归于尽吗?”
“踏马的,快出去,老子不信了火烧不死他们!”
但想要出去也挺难,怪鸟似乎知道他们手中有对它们不利的武器,所以只要有人要靠近大门,怪鸟们就会围拢过来,让他们不得不再次退回堂屋。
众人无法,只得一边拍打着怪鸟,一边拿起手边能用的东西抵挡,木板,椅子,什么趁手用什么。然而怪鸟的嘴坚硬如铁,啄在木板上,一下一个窟窿,很快,能用来遮挡的东西就碎成了渣。
“再这样下去不行,沈大师,你快想个办法啊!哎呦!”高楠痛叫一声,胳膊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而沈镜这边也不轻松,怪鸟飞进来的第一时间他就把小女孩姐弟两护在了身后。他刚要腾出手对付这些怪鸟,谁知道村长和徐三婶两人突然钻到他身后,一左一右死死拽着他的胳膊,怎么甩也甩不开。
“松手,你们倒是松手啊!”沈镜气得想死,恨不得给给他们一人一个棒槌。
“救命救命,好多鸟,好多鸟!”
村长整个人都吓傻了一般,浑身抖如塞糠,眼神发直。而徐三婶也只顾着惊声尖叫,吵得沈镜耳膜都快破了。
两人虽然都吓破了胆,倒是都知道死死攥着沈镜这根救命稻草。两只手跟铁箍一般抓着他的手臂,痛得沈镜忍不住直皱眉。
大概是因为徐三婶这个目标在沈镜身边的缘故,大鸟们蜂拥而至围过来,沈镜倒是不想管徐三婶的死活,奈何这些鸟疯了一样地攻击,无差别,不分敌我。
他担心身后的小孩受伤,只得操起木棍迎击,奈何身后有两个猪队友拖后腿,大大阻碍了他的行动,外加怪鸟众多,一时竟然僵持不下。
“妈的,到底什么时候能完!”高楠怒吼一声,挥起电棍砸开朝他扑来的怪鸟,紫色电流兹兹作响,他似乎能闻到羽毛烧焦的味道。怪鸟噗通一声掉在地上,挣动了几下,很快又飞了起来。
“小心,你的电棍不要伤到无辜了!”旁边的潘卓怒吼一声,满身的血迹,喷火器跟棍子一样横扫开面前的鸟群。
“放心老大!我注意着呢!”
高楠抹了把额上的血汗,又朝着涌过来的大鸟敲去。就在此时,一只大鸟无声无息地从屋顶疾射而来,两爪竖起,竟是朝着他的眼睛抓来。
“小心头上!”潘卓目呲欲裂,就想上前帮忙,然而此刻他也被几只大鸟围着,竟丝毫没办法上前一步。。
高楠一惊,等他察觉时已经躲闪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黑影从拐角处一跃而起,动作敏捷迅猛。它一声嘶吼,张开的嘴瞬间咬住了那只怪鸟的脖子,那怪鸟“嘎”地一声,两爪挣动了一下,便没了气息。
潘卓顿时松了一口气,定睛看去,却原来是沈镜一直带着的那只狸花猫。他冲上来扫开围上来的怪鸟,朝高楠大吼道:“发什么呆呢!”
高楠被这一吼立刻回神,紧绷的心口恢复了跳动,他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竟然僵在了原地。
“谢了兄弟!”高楠朝胖胖喊了一声,重新抬起电棍横扫鸟群,兹兹的电流声噼啪作响,伴随着怪鸟的惨叫响个不停。
胖胖却不理他,它甩开怪鸟,再次跃起,一爪一个,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闪电,所向披靡。
然而这些怪鸟怎么也打不完似的,竟似越来越多,整个堂屋几乎是黑压压地一片,谁也看不清谁。
忽然一声猫叫的嘶鸣划破长空,沈镜一惊,循声看去,却见好几只大鸟乌压压围着胖胖又抓又咬,胖胖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被抓破了后背,血糊糊地糊在了皮毛上,疼得它嗷嗷直叫。一撮撮黑灰色的毛也被扯了下来,漫天飞舞。
“胖胖!”
该死的,沈镜咬牙,就要冲上前去帮忙,却被身后的两人拉扯着动弹不得。他顿时怒气冲天,抬脚揣了过去,情急之下他的力气没有收住,两人被他揣得哎哟一声,一个趔趄齐齐栽倒在地。
“妈妈!”小孩的哭声在身后响起。
沈镜顿时冷静下来,不行,他一离开这里,这两孩子岂不是成了待宰羔羊?
沈镜快速从兜里掏出几张驱邪符,嘴里默念了一句,将符纸往空中一扔。
符纸瞬间爆出万丈华光,金芒压倒了黑气,怪鸟嘎嘎叫着嘶吼不断,一只只怪鸟掉落在地,铺了满地。
“大家快到我这边来!”
沈镜吼了一声,众人挥开周身围着的怪鸟,趁着空隙齐齐跑到了沈镜身边。众人这才发现,大家都伤得不轻,浑身是血。胖胖挥起爪子撕开了一只怪鸟,脚下一弹,也跳到了沈镜脚边。
沈镜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眯着眼往屋子里一扫,眸光停在了前方木梁上站立着的一只大鸟身上。
那只大鸟身形硕大,快比得上一只小羊羔了。它就那么静静地悬在粗壮的房梁上。黝黑的双眼好似一潭看不见底的深渊,又冷又厉。只一眼,就能让人遍体生寒。
第47章
屋内众人顿时严阵以待, 因为大家都看的出来,那只巨大的鸟便是这些怪鸟的头领。
大鸟转动着黑色的眼珠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众人,最后将冰冷的目光落在沈镜身上。
“你为何一定要多管闲事?你以为你能一直护着他们吗?”它的声音粗噶森冷, 听得在场众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沈镜眉心微蹙,老实道:“我没有这个打算。”
怪鸟首领却像没有听到这句话一般, 又道:“冤有头债有主,欠下的债迟早要还的。这次你们躲得过, 下次可就未必了。”
“我不相信你们会一直守在这里!”大鸟的目光森冷地瞪视着沈镜和潘卓等人。
这声音好似能穿破云霄,震耳欲聋, 几乎整个村子的人只怕都听见了。众人顿时心头一紧, 这分明就是威胁。
然而大鸟说得没错,他们的确没办法一直守在村里, 只要他们一离开,血腥的屠杀只怕就要开始。
显然村长也不蠢, 他很快就明白了大鸟的意思, 他哆嗦着躲在沈镜身后,苦着一张脸哭叫着, “你究竟想怎么样啊?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们......”
大鸟却不看村长, 黑珍珠般的眼睛直直盯着沈镜,“想要救他们, 就到后山悬崖来吧!”
大鸟丢下这句话,随即张开翅膀飞了出去,其余怪鸟也呼啦啦跟在身后离开了。随着它们的离开,原本满屋子的怪鸟尸体也消失不见。
除了一屋子的凌乱混杂, 好似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
众人都有些惊疑, 身后却忽地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砰砰声。众人回头一看,才发觉徐三婶已经歪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而村长也倒在地上,脸色发白,两腿更是抖个不停。
众人只好把他们俩扶到一旁躺下。
沈镜将胖胖抱起来,心疼地检查了他的伤口。那怪鸟的利爪果然不简单,胖胖背后被划了一条很深的口子。
他轻轻伸手摸了摸,指尖溢出一点灵力将血止住了。
胖胖舔了舔脸颊边的血迹,歪头过来蹭了蹭他的手心。
而这时,门外却忽地传来一阵又一阵高亢粗粝的鸟叫声,和之前那群怪鸟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
众人大吃一惊,只以为怪鸟又重新返回来了,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但是等了半晌,也不见一只怪鸟进来,只有屋外的叫声此起彼伏,昭示着他们的存在。
有人好奇之下凑到窗户口看去,立刻惊呼一声,“天啦,好多鸟!”
众人这才齐齐凑了过去,透过窗户大家才发现,屋外天空飞绕着的全是黑森森的乌鸦,电线杆上,树枝上,屋顶上,成群结队。
“怎么会这么多,太恐怖了吧。”
“它们究竟想做什么?”
而此时,躲在屋子里的村民也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黑压压一片的乌鸦,吓得一个个都哭嚎出声。混合着一声声粗粝的嘎嘎声音,整个村子都好似人间地狱一般。
相比于其他人的惊恐震撼,沈镜却看得清楚,这些鸟虽然和怪鸟长得一样,却都不过只是普通的乌鸦罢了。
但看村民们的反应,这招却实在高明,既达到了恐吓的效果,也能让沈镜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前往后山悬崖。
他凝着眉,忽然说:“今晚我会去一趟后山悬崖。”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沉默了。大家都已经领教过了怪鸟的本事,如今它们既然让沈镜前往后山悬崖,就代表那处一定十分危险。即使沈镜看起来道法高深的样子,但谁也不能保证他去了就一定能平安回来。
潘卓低眉沉思了片刻,道:“我陪你一起去。”
“我也去!”高楠也立刻响应。
“我也去......”
在场众人纷纷附和,“沈大师你放心,咱们这么多人,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沈镜心下有些想笑,他们真跟着去了到时候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不过看着这些人一个个血糊糊的,都伤得不轻,却还不惧危险,义无反顾地要陪他一起去后山,他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感动。
但他心里早就另有打算,他们跟着去了反而碍事。所以他直接就拒绝了,“谢谢大家了,不过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沈大师,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怎么能让你单独去冒险呢。”
“就是,咱们可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是啊沈大师,你别把事情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咱们去的人多了,那些怪鸟要是想对你不利,也得掂量掂量。”
沈镜虽然感动于他们的热忱,却坚决地摇摇头,无论大家怎么说,他都坚持要一个人过去。
胖胖着急地抓着他的衣服,也想跟着一起去。沈镜担心它的伤势,自然不会同意。他把胖胖交给了潘卓,希望他暂时照顾一下。
众人无法,最后只得答应让他一个人过去。
天很快就暗了下去。如墨的天穹好似一块黑色的幕布,压得整个村子都透不过气来。
或许是那大鸟故意为之,此时后山处一片黑气冲天,他无需多想,顺着那黑气很快就到了悬崖边。
崖底黑气翻滚,怨气已经形成了地瘴,导致周边寸草不生,连石壁都是乌黑一片。可见地下的阴气有多重。难怪青金两鬼合力也险些命丧此地。
恰在这时,一群黑压压的大鸟从悬崖地下冲了上来,叫嚣着就朝沈镜袭来。
沈镜蹙了蹙眉,也懒得再浪费时间扔驱邪符,直接打过去一道城隍之力,霎时间,怪鸟们化作一团黑雾散开了。
“你倒是有胆量,竟然真的敢过来送死!”崖底冲上来一道尖利森冷的声音,杀气腾腾,恨不得立刻将他撕碎。
沈镜却毫不意外,他早就猜到那大鸟让他过来的原因。不过就是想借地利杀了他,好永绝后患。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对方这么迫不及待,他自然也不会让她们如愿。
话音刚落下,崖下又冲出一团浓雾,雾气好似滔天巨浪,带着铺天盖地的阴气与瘴气汹涌而来。好似能直接将沈镜整个人吞噬进去。
沈镜眉心微蹙,看出了这浓雾的厉害,想必当初便是这股雾气将青金两鬼卷进了崖底。悬崖底下是这些怪鸟的老巢,一旦下去了,只怕再出来就难了。
他微一抬手,一块方形的城隍印现于手心,耀眼的金光转瞬就将滔天浓雾驱散了。露出里面一长发披散的女子。
女子眼眸赤红,苍白的面上遍布丝丝血线,将她整张脸都显得可怖至极。她乍然被打散周身阴气,露出本相来,立刻厉啸一声,眼里流出一道道血泪,长发如乱蛇翻飞,五指成爪,猩红指甲飞长,就朝沈镜扑来。
然而城隍印凌空一转,一圈圈金色光晕散开,罩在了女子身上。女子顿时如觉千斤压顶,当即跪伏在了地上,再也动弹不得。那诡魅一般的黑发和指甲也尽数恢复了正常。
“冷静下来了?”
“常宁大姐!”忽然又有几只大鸟从悬崖之下蹿出来,焦急地朝女子飞了过去。
“都别过来,这人不好对付,你们快跑!”然而众人哪里还能听她的话,只一眨眼就飞奔到了她身边,焦急地在光圈外看着她。
“你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为什么要帮那群畜生!”其中一只怪鸟愤恨地朝沈镜怒吼道。
“谁说我要帮他们了?”沈镜叹了一声,颇有些无奈。
“你没帮他们?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不是你们让我过来的吗?”
怪鸟一顿,只咬牙恨恨地看着他。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连涯底阴气也伤不了他。尤其是他手中那法宝,当真厉害!
“我说咱们现在能好好谈谈了吗?”沈镜摇摇头,收回了城隍印。常宁顷刻间就觉得身上的威压消失不见了。
“你想谈什么?”常宁捂着胸口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沈镜。
果然,古话说得好,只有绝对的武力压制,别人才肯好好听你说话。
沈镜扫了她们一眼,忽然问:“你们谁是李屏?”
怪鸟们皆是一愣,她们愣怔了几秒,其中一只怪鸟上前一步,浑身黑气一散,化成了一名长发女子,正是沈镜来村子的路上遇到的那名女子。
“我就是李屏。”
李屏目光如炬地瞪着沈镜,好似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我们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手策划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只希望你能放过其他姐妹。”
沈镜:“......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听说你是溺水而亡......”不管她真正的死因是什么,在外人眼里都是意外溺水。按理来说是不应该出现在崖底的。
这话一出,李屏眼睛顿时淌出两道血泪,脸上冒出阵阵黑气,她咬牙道:"那个畜生做贼心虚,怕我化成厉鬼报复他们,就将我的尸骨挖出来扔进了崖底。"
她冷笑一声,“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镇压我,殊不知这反倒帮了我的忙,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这么快就积聚力量。”
其他怪鸟纷纷应和,粗嘎的嗓音透着怨毒,
“那禽兽不如的东西连自己亲女儿也想动手,喝了点儿马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根本不配为人!”
“我们杀了他理所应当!”
“你是来为那畜生报仇的吗?”
“尽管来就是,我们不怕你!”
沈镜忽然冷笑一声,打断了她们的话,“谁说我要为他们报仇了?他们还不配!”
他话音一落,怪鸟们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们黑豆般的眼睛盯着沈镜,似乎在斟酌他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
“你既不是来为他们报仇,又为什么到村子里来?”常宁怀疑地看着他。
沈镜有些无奈,“我来这儿之前也不知道这些事,等知道了也已经到了村子了,总不好立刻就走吧。更何况,你们还伤了我的属下。”
常宁一顿,“那两个鬼是你派来的?”
沈镜点头,他扫了她们一眼,淡淡说:“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我知道你们和那些村民有血海深仇。我不会阻止你们报仇,但有一点,你们不得伤害无辜。”
他也不想当电视里那些讨人嫌的所谓正义之士。哦,人家受苦受难的时候你看不见,等人自己有能力报仇雪恨的时候你又跳出来主持公道了。
他又不是闲得慌。
“他们有什么无辜?这村子里的人全是畜生,他们都该死!”其中一只怪鸟阴狠地低吼了一声,眼里冒出红光。
“那些小孩子不无辜吗?尤其是那些和你们一样的小女孩。徐小芳不过才五六岁的孩子,她懂什么?她从来决定不了自己的出生,也从来没享受过什么。你们为何连她也不放过”
在徐家的时候,怪鸟们可是没有对徐小芳留情,若不是沈镜护着,那小女孩早就被撕成粉碎了。这也是沈镜生气的原因之一。
怪鸟们静默了一瞬,都说不出话来。当初她们立志报仇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绝不能像那些畜生一样伤害无辜。可是之前在徐家的时候她们却失控了,当时她们怒气冲天,只是恨不得杀光所有人。竟然差点就酿成大祸,实在不该。
常宁脸色变了变,看向沈镜,“我承认这件事是我们做的不对。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沈镜却摇头,“你的保证做不了数。”
一旁的怪鸟们立刻又叫起来,“你什么意思?我们大姐向来说话算话。反而是你,哼,我看你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想阻碍我们报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臭道士打的什么主意。”
“大姐不要跟他废话了,凭我们的本事还怕报不了仇吗?我就不信他这个臭道士会一直守在村子里。”
沈镜眸光一凝,“你们的本事?你们当真以为你们法力强大,能够为所欲为吗?”
他把目光落在常宁身上,“你应该比她们更清楚,你们之所以失控的原因。”
常宁脸色瞬间大变,“你,你知道了?”
“这崖底瘴气丛生,阴气冲天,你们因这些阴气变得强大,同样的,这些阴气也在不断地吞噬你们。现在你们已经开始无法自控了,很快,你们就会彻底沦为什么也不知道的怪物,只会杀戮。”
“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你不过就是......”
“他说得没错。”若非她勉力控制,这些姐妹们只怕早就没了神智。
“大姐?”怪鸟们纷纷偏头不敢相信地看向常宁。
常宁叹了一声,神色凄苦,“我早就感觉到了。这崖下阴气日渐浓厚,我已经越来越无法控制了。只是姐妹们大仇未报,我怎么甘心......”
她比她们所有人在涯底的时间都要久,一百年,两百年?久得她快要记不清楚了。她只知道当年她是被卖进红云村的。不过二两银子,父母就把她卖了。
夫家想让她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可惜她却连生了三个女儿。丈夫不喜,公婆磋磨。但为了女儿她也一直忍耐着,那时候,所有的女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总能熬出头的,她这样对自己说。
可不知道哪一天,公公突然说家里的女孩不能再留下去,会占了儿子投胎的位置。所以,他们半夜就抱走了她三个女儿扔进了悬崖底下,尸骨无存。
那时候她已经即将生产,公婆说这样做的话女孩就不敢再来投胎,这胎一定会是男孩。
她恨啊,她从来没有那么恨过,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到,因为她很快就早产了。
这一胎如他们所愿的确是男孩,却也因为难产,母子俱亡。
她看着丈夫公婆痛哭流涕,听他们对她大肆咒骂。然后抬着她的尸体再次扔进了悬崖下。
她想这样也好,她又可以和女儿们在一起了。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崖底早已阴气横生,那是由无数怨灵所化。而她的女儿们,也早已化作了这些阴气的一部分。
她一进这崖底,就被阴气控制,忘却了身而为人时的喜怒哀乐,浑浑噩噩度过数载。
不知什么时候,她突然就恢复了神智,她战胜了涯底的阴气,她成了操控这些阴气的主人。她想要报复丈夫公婆,想要为女儿们报仇,可她却无法离开这里。
她操控阴气,却也被这些阴气桎梏。
直到有一天,再次有无辜女子被扔了下来。她看着她们的灵魂被阴气吞噬,但她却突然不忍心了,她们不过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