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辑有纰漏,应该说,失忆的陈穆可从来不会问他这些。
一种极其强烈的预感瞬间裹挟大脑,林殊止紧张得掌心出了很多冷汗。
强烈的日光让林殊止感到眩晕,终于鼓足勇气要向身边人印证心中所想时,忽然一阵巨力落在他肩上,将他推到好几米外的地方。
脖子因为惯性猛抻了下,余光中有一个黑影从天上闪过,林殊止没来得及思考那是什么,身体率先行动起来,奋力冲上去把陈穆推远了。
下一秒那黑影就正正落到了他头上。
猛烈的疼痛让人眼前一黑,林殊止重重倒在地上,受过伤的那边肩膀率先着地,引起一阵无法言说的剧痛。
周遭似乎一下都变得寂静了,沥青路面是灼热的,忽然有人把他抱起来盛在腿上。
是陈穆。
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额头淌到了脖子上。
林殊止想看一眼,可是头一动世界就天旋地转。他有点害怕,又抖着手去摸那温热的液体,果然摸到了一手的血。
“你不要乱动。”陈穆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颤抖。他的确是抖的,林殊止看见他另一边拿着手机的手抖动的幅度了。
陈穆应该是在给急救中心打电话,同时上半身还微微倾下,将那毒辣的日头挡在林殊止视线之外。
林殊止看见他一边拨打电话一边替自己遮阳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陈穆看起来是很冷静的,一点都不像之前那个因为犯了错误就把无措显露在表面的陈穆了。
整个视野还在胡乱地旋转着,耳边已经出现嗡鸣声,林殊止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林殊止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从医院醒来。
如果不是张眼时满目尽是白色,耳边仪器也滴滴作响,他都怀疑那刺鼻的气味是张姨买来消毒水味的空气清新剂喷洒在公寓里了。
他睡了很沉的一觉,醒来时却依然疲倦,一根手指都重如千斤。
有人从门口进来,关门与脚步都放得很轻,落在他耳中像有回声。
林殊止侧头想看清是谁,可刚动一下那种熟悉的天旋地转感就扑面而来。
“别动!”那人显然目光也一直落在他身上,见他动作脚步都焦急几分。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林殊止本就没打算继续动,直到陈穆的脸彻底出现在他面前。
“感觉怎么样?”陈穆问他,“还难受吗?”
“扶我起来。”林殊止嘴唇和嗓子都发干。
“医生让你暂时先卧床休息。”
“我说,”林殊止有些气短,喘了几下,“扶我起来。”
陈穆很犹豫,医生嘱咐非必要不起床,但林殊止昏迷的一天半里都在卧床……重要的是林殊止脸上就差写着“不扶我起来就滚蛋”这几个大字。
他拗不过林殊止。
“不舒服我们就停下。”陈穆慢慢将病床摇高。
刚升至一半林殊止就受不了了,他没有喊停,而是任由陈穆动作,终于那靠背升达最大高度,他也坚持不住,有些着急地下床,朝着卫生间跑去。
鞋都来不及穿,他腿脚打颤着伏在马桶边上大吐特吐。
这一天半里他都靠注射营养剂维持着,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呕吐也只能吐出酸水。
胃液和胆汁侵蚀过的消化道迸发出灼烧般的疼痛,林殊止吐得没力气,整个人跌坐在卫生间的地上。
陈穆从门外赶来,一把从后方将他架起放到马桶上,又从正面将他抱住。
“我让你不舒服就告诉我。”
林殊止满脸的倦色,没有挣扎的力气,只能像溺水的人一样,双手架在陈穆肩上,倚靠着陈穆这根浮木。
陈穆将他打横抱起送回床上,又喊了医生进来查看情况。
呕吐是脑震荡患者最常见的反应,没有什么异常的,医生检查完后再次交代了卧床休息,林殊止总算听进去,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又是一阵巨大的眩晕感。
医生交代完其他注意事项就走了,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我睡了多久?”林殊止问。
“一天半。”陈穆答,“砸到你的是一盆水培植物,楼上的住户负全责,我已经派人和他们对接了。”
陈穆说到此又感到庆幸,幸好那只是一盆水培植物,从楼上掉下来时水已经倾倒了大半,盆的重量不算很大,否则林殊止现在绝不可能只是单纯的脑震荡这么简单。
见林殊止沉默,陈穆又说:“医生交代你可以喝一点水,我去给你打回来。”
“不需要。”
陈穆感觉到了他的疏离。
“你想不想吃点东西?医生说你可以——”
“陈穆。”陈穆被打断了。
林殊止倏地抬头与他对视,满眼都是冷淡:“你全部都想起来了,是吗?”
陈穆几乎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他人生中鲜少拥有这种窘迫的时刻。
林殊止还在等他一个答案。
“是。”他鼓起勇气说。
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良久,林殊止才长出了一口气,鼻尖有点酸涩:“什么时候恢复的?”
陈穆说:“没有多久,是你在颂城的时候想起来的。”
“具体是什么时候?”
“我告诉过你的,去青城出差那次。”陈穆心跳加快,“我路过了我们住的那间民宿,见到了送我们兰花的邻居。”
林殊止语气愈发冷清:“跟他有什么关系?”
陈穆:“没什么关系,只是他向我问起你的近况以后的那天晚上,我就全都记起来了。”
“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就告诉我?”
“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陈穆有些小心翼翼,“包括我做那些梦的时候,我也不知该怎么跟你说。”
“做什么梦?”林殊止捕捉到了关键词。
陈穆意识到又给自己挖了坑,找补道:“是一些分不清虚实的梦,应该是以前的事,有时候第二天起床看见你站在我面前会觉得不真实。”
他恢复记忆后知道那些梦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但他不敢多说了。
林殊止笑了声,那笑声中暗藏了些无力:“所以那场首映礼也是你在那些梦的基础上才邀请我一起去的,其实大差不差,你早就想起来了。”
事态发展又变得奇怪,陈穆有些急了:“我没有想起来,我只是将工作接手后发现之前投资的一个影视项目按照制作周期推算,首映礼差不多该是这个时候。”
“好,这件事暂且放到一边,”林殊止气血上涌,不中用的脑子又开始发昏,“你不知道怎么面对我,怎么告诉我事实,我下飞机却来接我去吃饭,去参加首映礼,你的借口自己不觉得矛盾是吗?”
“我想见你。”陈穆垂下眼去。
“想见我,还要再送一束花。”
陈穆瞬间哑言,他是准备了一束花,但直到见到了林殊止都还在犹豫要不要送出去。
他也并不知道林殊止早就知道那束花的存在。
他说:“就算是我还没有恢复,我也会送你花的。”
“可你已经不是他了。”林殊止说完有些没来由地难过,眼前忽然闪过许多残影,那全是那段被迫与陈穆共同生活时的片段。
现在那些真如早就设想好的那样,烟消云散了。
“你不要把我和他当成两个人,我就是他。”陈穆寻找着他的目光,“那些对你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都是真的,全部都是我想对你说的做的。”
“……”
“林殊止。”陈穆忽然叫了他一声。
“没人会在失忆的时候对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眼就产生那样浓厚的感情,至少我不会。”陈穆言辞恳切,“我是真的爱你。”
“你相信我最后一次,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不好。”林殊止说,“不好。”
“当初是碍于爷爷的面子,我才答应搬进公寓里陪你,现在你好了,我们就该离婚了。”
“你说是因为爷爷,”陈穆有些心浮气躁,连连点着头,“那前天那个花盆砸下来时,你为什么会第一时间冲上来推开我?”
“下意识的行为罢了,”林殊止咬了咬唇,“哪怕是只小猫小狗快被砸中我也会把它推开的。”
好好,林殊止把一切都归结于下意识,他与小猫小狗同等重要。
陈穆觉得这场恢复记忆后与林殊止的第一次谈话十分失败,他原本想好好同林殊止解释恢复记忆后的事,但林殊止现在显然不想听。
他现在也无法完全冷静。
因此他站起身。
“你好好养病,我改天再来看你。”
陈穆走了。
心跳节拍因为关门声有一瞬间的停滞,紧接着便是一阵密密麻麻的酸胀感涌上来。很久之后林殊止才反应过来,被子的一角被他攥得发皱,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陈穆说的话可能都不能当真,所谓的“改天再来”更是非常假的。
傍晚时分陈穆又再次出现了,手上还提了个保温壶。
“这就是你说的‘不会打扰我休息’?”彼时林殊止正靠在床上玩手机,见他进来顺嘴揶揄了一句。
陈穆将保温壶放下,支起了林殊止床上的用餐桌,又拉了张凳子坐在他床边:“我也不想打扰你,可是你需要吃饭。”
“我不吃。”林殊止目不斜视道。
陈穆也不管他嘴上答应什么,兀自拧开了保温壶的盖子,将里面的食物倒入碗里:“这是我去粥铺里买的粥,你试一下,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我说了,不吃。”
陈穆将勺子递到他手边:“你吃了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林殊止心念一动:“离婚吗?”
这两个字无比刺耳,陈穆喉间苦涩:“除了离婚。”
“我可以搬走?”
“除了搬走。”
林殊止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你看,这两件事你都不答应,又谈什么‘答应我一件事’呢?”
“不能是这些事。”陈穆说。
林殊止甩甩手:“那能是什么事,我说让你把那粉色的兔子扔了呢?”
“……好。”
林殊止愣了一下,随即道:“那你扔掉吧。”
第101章 我会证明给你看。
那家粥铺的水平一如既往的稳定,入口就是熟悉的味道,米粒韧性适中,在舌尖轻轻化开时会有一种沁人心脾的甘甜。
“味道怎么样?咸了还是淡了?”等林殊止喝完了两碗陈穆才问道。
倘若林殊止此时抬头,会发现陈穆眼中有隐隐的期盼。
林殊止觉得莫名其妙:“正常。”
陈穆松了口气,嘴角不自主地上扬:“看来上次只是意外,其实我很有天赋,下次会和这次一样好吃。”
脑子多转几个弯林殊止就懂这什么意思了。
“你煮的?”林殊止差点被这细细的粥液噎住。
陈穆:“也不算是我亲手做的……用的粥铺的食材和工具,并且有人担心我把他的厨房弄坏,一直在旁指导着。”
林殊止当即就放下勺子,表示不会再吃。
陈穆早料想到林殊止的反应,鉴于林殊止刚刚已经吃下两碗于是也就不再逼迫,将餐具都收了起来。
小年一直在楼下等着收餐具,陈穆与他交接完毕返回病房,只看见林殊止已经将靠背摇下睡着了。
也不知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睡着的,陈穆仔细给他掖好被子,躺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他今晚本就是打算陪床的。
林殊止一睡便是到了半夜,他脑子昏沉得很,是被一阵巨大的反胃感逼醒的。
他冲到卫生间大吐特吐的动静成功也让陈穆醒来,陈穆见他佝偻着背伏在马桶边缘只觉得心疼。
陈穆蹲下身给林殊止顺着后背,得到了一句语气冲人的问话。
林殊止问他:“你怎么还没走?”
“怕你有特殊情况,我今晚陪你。”陈穆补充道,“直到你出院。”
林殊止抹了把额上冷汗,刚想让陈穆滚出去,突然又一阵干呕让他无法再说出一个字。
等他又吐完一轮回到床上时,陈穆却没回到沙发上躺下,而是坐在他床边。
“你要这样坐一晚上吗?”林殊止不想同他面对面,可他一侧卧头就发晕,只能保持着正卧。
陈穆没有说话,林殊止又催促他走开:“你这样我睡不着。”
陈穆:“我也睡不着。”
林殊止才不在乎他怎样。
陈穆若有所思:“我们来聊聊吧。”
“不想。”大半夜的即使睡不着,他也实在不想应付陈穆了。
陈穆:“你知道那粥铺的老板是谁吗?”
“……”
提到粥铺林殊止就有些来气,并不想理他,但却不自觉地回想起仅有的几次去那吃饭的经历,似乎除了一个大叔和一个上了小学的女孩儿外就没再见过其他人了。
“那是我母亲。”陈穆说。
林殊止呼吸停滞住了。
陈穆在和他说起那些藏在宝石纸条下的往事,林殊止只窥见了一次,从当事人口中说出又是别样的感觉。
“我母亲在我十一岁那年离开了,但不是去世了,是被我父亲逼走的。”
“她走的那天没什么特别的,一句话也没留给我,就这么走了。”
“我知道她过得不开心,所以帮了她一把,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陈穆问他。
林殊止沉默不语。
“我替她,把父亲书房里的监控总开关关闭了。”陈穆一字一句道。
“你被发现了吗?”林殊止终于给予了回应。
“当然。”陈穆看起来不太在意,“我父亲把我打了一顿,但是没关系,因为我母亲不需要再承受他的暴力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其实这件事我和你说过的,当初用的是‘我朋友’的名义,我以为你会听懂,但那次你睡着了。”陈穆紧接着道,“原本这些事我已经想好不会告诉任何人,但我想让你参与我以后的人生,所以这些事,都是要告诉你的。”
林殊止胸口发闷:“我说我要参与了?还是我说我想听这些了?”
“想不想听是你的事,说不说是我的事。”
林殊止本不欲再多说,闭眼假寐时却忽然想起了今天的晚餐出自粥铺,纠结过后他还是问:“那你今天见到她了吗?”
陈穆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摇了摇头,面上却不显遗憾:“其实这么多年我都没有与她正式见过面。”
“我今天过去的时候,看见墙上贴了妹妹的奖状,她和她的女儿应该是过得不错的。”
“人不一定要存在于眼前才会心安。我不需要见她,她也不需要见我,我和她之间维持着现在的关系就很好。”
林殊止:“放在我与你之间也是一样。”
“这不一样。”陈穆立即反驳,又柔声道,“小时候留不住的人就留不住了,但是现在我想尽力挽回你。”
林殊止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只知道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像从未发生过。
他和陈穆很少有那么默契的时候,竟然都对前一晚的对话绝口不提,但他却实实在在地知道了陈穆未曾让他知晓过的那些年少时的事。
陈穆将陪床进行到底,每天准点来不准点走,就和热爱上班的年轻打工人一样。
两周后林殊止出了院,陈穆恰好碰上开会无法到场接他,便派遣了最常用的司机过来。
林殊止回到了陈穆的公寓,第一件事就是掏出了那个跟了他很多年的手提行李袋,将自己常用的物品一样一样地塞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与脑震荡有关,林殊止最近总理不清思绪,无论怎样都是一团乱麻的状态。
还想分开吗?
好像是想的。但每当做下决定的时候,脑子里又会有另一个声音在尖叫着,说他不知道。
他需要一个能让他将一切思考清楚的时间。
在此之前,至少是现在,他不适合再与陈穆继续同居。
陈穆的房门虚掩着,林殊止找东西的时候很自然地透过门缝看见了床头柜上的那只粉红色兔子。
陈穆又骗他,明明说好已经把它扔掉,结果还好好地放在那里。
林殊止轻轻推开门走进去,房间里充斥着熟悉的沉木香,他走到床头柜前,隔着防尘袋摸了摸那兔子耳朵。
林殊止最后也没有把那兔子扔掉。
他提着鼓鼓囊囊的行李袋走出主卧,迎面却碰上了提前回来的陈穆。
陈穆见到他,准确来说是见到提着行李的他也是一愣。
“你要去哪?”陈穆问他,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措。
林殊止觉得肩膀酸痛,将行李袋往上又提了提:“回我家。”
“为什么又要走了?”陈穆上前拦在他面前,“我以为你要再给我一个机会了。”
林殊止无法给出一些承诺,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说清当前对陈穆的情感到底是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亦或是无感更多一点。
他只能说:“其实搬进来的这段时间我过得真的很开心,因为什么都不记得的你好像真的很喜欢我,这是我以前从未感受过的。”
这是他的真心话。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但他感觉到了一点点爱。
“不仅是那时候的我,现在我也是一样。”陈穆解释,“我可以慢慢证明给你看的。”
林殊止让他打住:“我知道你可以证明,可是需要时间成本,这可能需要很多时间,我——”
“你还是不太愿意相信我,是吗。”陈穆有些灰心,挺直的背都弓起了一点弧度。
“是。”林殊止坦言,“比起你口中的爱,我更愿意相信你现在只是对这份关系还有些执念。
他又无奈地笑笑:“如果是执念的话,那么这一切都是错觉,不是真的。”
林殊止想,如果他是个企业家,一定是不太明智的,毕竟有了第一次投资失败的教训,在不确定是否大量的成本投入还能否获得一些回报的情况下,正常人都该及时撤退了。
而他现在还在思考是否要进行第二次投资。
陈穆有些执拗地反驳他的话:“是真的。”
“我们双方都冷静冷静吧,”林殊止胸口忽然一阵无来由的通畅,“等我想清楚了,我会告诉你的。”
说完他便绕开了陈穆朝着门口走去。
神奇的是陈穆没有拦他。
只是在他即将跨出大门的时候又将他叫住。
陈穆说:“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虽说感情上的事一塌糊涂,可工作找上门来还是要照接的。
没有告知任何人,两周后他离开了洛城。
剧组生活多半还是愉快的,林殊止在那里度过了二十六岁生日。
那天林殊止戏排得很满,从早上七点一直到晚上九点几乎都没有休息时间,最后一场候场时他已经快累瘫在休息室里,不经意望向窗外的红花楹时,他终于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从前也没什么人替他庆祝过,如果一个人在家,至多是将红烧牛肉面升级成长寿面,然后在那天快要过完时对自己说一声“生日快乐”。
今天要过去了,生日也快过去了。
今年还是一如往年平常。其实没有什么不好。
外头又在让演员就位,林殊止没那么多时间细想这些,搓了把脸站起来回到岗位上。
大家配合得很默契,林殊止下班时还比预计中早半小时。
下了戏他就赶回休息室里收拾,恰好休息室里有人便攀谈起来,正聊得好好的,休息室里的灯却忽然全暗下来。
眼前骤然失去视野,林殊止心脏坠了坠,他低声呼唤刚才就站在他身边的工作人员,手向外一捞扑了个空。
门突然重重地响了声,林殊止身形一颤,随即反应过来那可能是风的作用。
那声巨响后就再没动静了,他又稍稍放松了警惕,沿着一路的椅子慢慢朝着门的方向摸。
快要走到门口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人声。
林殊止正打算仔细分辨一下,转瞬间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三层蛋糕,第三层上面插着的蜡烛火苗跳跃。
“林哥生日快乐!”有人率先带头喊起来。
“生日快乐哈!”更多人跟在后面表达了祝愿,场面一度变得喧闹。
蜡烛橙黄色的光映在每个人脸上,林殊止有些没反应过来。
“愣着干什么,林哥快许愿!”
林殊止被众人你一下我一下地推到了蛋糕前。
他还怔愣着:“你们怎么知道的?”
“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这种事怎么可能不知道啊?”
“就是……”
也许是跳跃的火光太灼人眼,林殊止眼睛有点湿润:“谢谢你们。”
“按我说黄哥就该给你放假。”
那位被称作黄哥的人立马搭腔小声道:“那不是工作和生活,一码归一码吗。”
众人又嘻嘻哈哈笑起来。
林殊止许了愿,又给在场的人都分了蛋糕,结束回到酒店时已经十点多。
再怎么样今天也是终于要过去了,林殊止想起就有点开心。今年他收到了很多祝福。
洗完澡放松全身准备关灯休息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很低的敲门声。
难道是——
林殊止脚步急促地去看了眼猫眼,走廊光线差,他什么也没看清。
“林哥。”就在此时一个有点幽怨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
林殊止不敢开门。
“林哥。”那鬼……那人又叫了一声。
“我是小年啊。”
林殊止面色平常地打开了门。
的确是小年。
小年抱着个差点比他人还高的箱子,只露出了两颗黑洞洞的眼珠子。
“林哥,搭把手……”他手抖出了肉眼可见的幅度,吃力地喊叫着。
林殊止连忙上去接下那箱子,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沉甸甸的,一上手就要压垮他整个人。
“里面是什么东西?”
“林哥你先把它搬进去再看,你现在把它放下来的话……就搬不起来了。”小年甩着两条胳膊喘着气说。
两人合力把那沉重的箱子搬了进去,林殊止打开那层层叠叠的包装才发现那里面是樱桃。
满满一大箱都是,每颗樱桃上还覆着水珠,保鲜做得很好,看上去和刚摘的差不多。
“陈穆让你带过来的?”林殊止问小年。
“是的是的,”小年笑道,“陈总说这是给你的礼物。”
“礼物?”
小年点头:“是生日礼物,陈总一直都记得呢。”
“他没来?”林殊止不太信。
小年摇头:“陈总说没得到你的允许,他不会出现的。”
“为什么不直接到片场找我?”
“他怕你不喜欢。”
林殊止差点发笑,陈穆也会这么在意他的感受了?
他说:“告诉他心意送到了,你把东西带回去,我吃不完。”
“陈总他……”小年左顾右盼,显然为难,“他让我不要带回去。”
林殊止:“那你偷偷拿回去吃了,分给朋友也行,我送你了。”
小年猛一激灵,陈穆可是给他下过死命令的,表面和和气气的让他好好将礼物送到,实则潜台词就是送不到他明天就能收拾包袱从公司滚蛋。
所以他连连摇头,趁着林殊止没注意转头就跑:“林哥你还是留下吧,多吃点,最好都吃完,陈总一片心意别辜负了——”
“……”他一溜烟就没了影,林殊止喊都喊不住。
小年走后不久林殊止就收到了陈穆发来的消息。
【生日快乐。】
发信时间是十一点五十九分。
看来是小年已经将礼物送出去的事反馈过去了。
紧接着是第二条。
【不拉黑我了好不好。】
第三条。
【也别删除我。】
没有得到回应,过了好几分钟陈穆又问:【樱桃好吃吗?】
林殊止还是没回,看了眼就把手机放下。
没过一会儿又来一条:【我亲自去摘的。】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喜欢樱桃。】
【所以你喜不喜欢?】
屏幕反复亮起多次,陈穆大有不被回复就一直自言自语下去的意思。
没办法。林殊止指尖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好吃,别发来了,我要睡了。】
效果显著,眼前清净不少。不过就维持了一小会儿。
陈穆:【抱歉,不要嫌我话多。】
【你好好休息。】
【晚安。】
林殊止:……
那箱樱桃令人犯难,本着不能浪费食物的想法,林殊止没任由着它们堆放着慢慢腐烂,第二天尽数扛去了片场。
他带来一箱价格不菲的樱桃难免惹人注目,有人问他哪来这么多樱桃,他就声称是朋友送的。
有人持怀疑态度:“这成色这数量得过千吧,什么朋友舍得送这么多?”
林殊止无言以对,一天下来编造的借口就从“朋友送的”变成了“家里世代种植樱桃的朋友送的”。
有上百号人在,一箱樱桃很快就被分完,等到了晚上陈穆又来找他了。
【樱桃吃完了吗?】
担心出现昨晚那种消息不断的情况,林殊止回了一句:【分完了。】
陈穆回得很迅速:【你吃了吗?】
【吃了。】
陈穆:【那就好。】
【我亲手摘的。】
亲手就亲手,林殊止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强调的。
林殊止此次扮演的角色是一名无业青年,说好听些是自由职业者,说难听些就是失业人员。
他经常会接一些志愿者活动,工资虽然低微但基本生活勉强能支撑。
有一回志愿活动的地点在民政局,他的职责是为每一对伴侣分类排号办理业务。
剧组拍摄不能大过天,他们不能扰乱社会公共秩序,只借了一小块场地两小时速战速决。
民政局早上八点半上班,保安大爷还没来将锁卸掉林殊止就在门口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