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来得有点太早,因为剧组的工作人员他也没见着几个。
但有人比他更早的。
那几个人零零散散地分布在门前,林殊止看见有个穿着汗衫和拖鞋的中年男人不爱站着,依着门前那大柱子就席地而坐了。
他旁边有个年纪相仿但穿着明显庄重的女人,有些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后站得更远了些,似乎嫌他邋遢晦气。
林殊止瞌睡还没醒,正靠着另一侧的柱子闭眼假寐时忽然被一阵争论声吵醒。
是门前等待的两个年轻男女。
起初只是拌嘴,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几乎发展到对着对方破口大骂的程度。
林殊止不耐烦地睁眼,打算出声提醒了,结果先看见的不是唾沫星子横飞的那两人,而是凶神恶煞的保安大爷。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还在这种地方,等离完了就没动力继续吵了!吵够了再来嘛!”保安大爷似乎对这种事习以为常,骂了几句就拎着锁链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两人果然收敛不少,只是时不时还会再拌几句嘴。
门开了所有人都往里走,剧组工作人员前去布置场地,林殊止做好了造型便可以四处活动。
他走到一个名为离婚调解处的地方,正巧碰上刚刚吵架的两个年轻男女推门进去。
这印证了他的猜测,那两人的确是夫妻。
不知过了多久,那两人出来了。林殊止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刚刚进去前还闹得不可开交 怎么出来就牵上了小手?!
他视线一直跟着那两人走,那两人出了大门口后搂在了一起,女方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男方则从兜里掏出了纸给她细致地擦脸。
第二对进去的也是眼熟的,是那穿汗衫的中年男人和一身书香气息的中年女人。
那二人面无表情地推门而入,过程中交流全无。
林殊止看得入神,连剧务站在面前了都没发现。
“总算找到你人了,拍摄可能要延期,原本商定能够借用的场地今天可能用不了了。”剧务火急火燎地赶来,语速飞快地通知道。
林殊止回神看他:“延期到什……”
一句话没讲完,转眼间又有电话进来,剧务很干脆地走到了一个角落里去接起。
剧组工作人员还在进行电话沟通,不过才过去五分钟的时间,那离婚调解室的门又吱呀一声打开了。
那对中年夫妻从里面走出来。
还是一前一后的站位。
林殊止心中隐隐有些预感。
他们没有走向民政局门口,而是前往下一个办理离婚业务的地方。
剧务接完电话回来了,一脸放松的表情告诉林殊止:“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你待会儿到拍摄时间回来就行。”
林殊止点头,表示知道了。
第三对被工作人员指引着走进去的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
他们的存在很扎眼,林殊止方才在大厅里就见过了他们。
也许是人上了年纪生活的各方面都不太便利,那两位老人哪怕有离婚的打算,也是互相搀扶着过来的。
没有说话与争吵,也没有过分亲密的举动,不久后他们又互相搀扶着出来了。
林殊止有些看不出来他们是否还要离婚。
正打算继续看下去,电话突然猛烈地响起,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这阵铃声吸引注意力。
林殊止微微弓下腰,示意有些抱歉。
那是另一位剧务打来的电话,催促他提前过去准备。
那两位老人走得很慢,看起来需要很多时间才能走到大厅。
林殊止来不及想太多,也无法继续看清那对老夫妻下一步会走向的地方了。
林殊止对那对老夫妻有些耿耿于怀,一整天里除了工作时间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晚上。
陈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给他打来电话。
说不清因为什么,林殊止没有多少犹豫就把电话接起。
“林殊止,”陈穆喊他名字,说,“我浑身上下都很疼。”
第103章 我有的,有真心的。
林殊止愣住了,脑子里不自觉地搜寻着有可能导致全身疼痛的原因。
“你发烧了?”
“好像有一点。”陈穆翻了个身,被子窸窸窣窣的声响透过听筒传到林殊止耳中。
“找我没有用,你该去医院。”林殊止说。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
陈穆声音有些发哑:“我咨询过医生了,他给出的诊断是旧伤复发。”
旧伤复发。
林殊止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场坠崖后的重伤。
“洛城下雨了?”他自然而然联想到了天气。
哪怕陈穆没到三十,但身体总归是遭受过一次重创的,当初前往医院复查时,医生每回都会叮嘱一定要重视恢复和调养,不然容易落得个伴随一辈子的风湿病。
这回复发可能就是前兆。
“嗯。”陈穆特地将手机拿远,压抑地咳嗽了几下,“最近没有休息好,可能是这样才复发的。”
“你在忙些什么?”
“在忙着对付陈琸,我不能忍受他当初那样对你——”陈穆说到一半忽然顿住,那几声咳嗽终究没有压制住,他突然猛烈地咳起来,听上去十分不适。
这声音听得林殊止心里五味杂陈:“你去喝点水吧。”
“杯子就在床头放着,我刚才喝了很多,”陈穆稍微缓过来,“我想说……你会不会介意因为我的原因,你才被迫卷入这场无妄之灾。”
时隔快一年,这还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谈起那场绑架。
说不自责是不可能的,如果林殊止从来都与他没有关系,那场绑架与坠崖也不会存在。
他担心听到令他难过的答案。那就是林殊止会介意。
虽然责怪他是无可厚非的事。
也许是病痛折磨下人心也变得脆弱,那些平日里很难问出口的话就这么说出来了。
“你也会考虑我吗?”林殊止也说了自己的心里话,“你没有必要以身涉险来救我的,毕竟在你的眼里,利益高于一切,牺牲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没有,不是这样……”陈穆有些急,“利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那未必,我觉得真心是很难得的东西,我重不重要不知道,不过你之前只让我感觉到了你真心喜欢利益。”
“我有,我有的。”陈穆重复着,“我对你有真心的。”
他想得十分清楚了,如果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好好爱林殊止。他不会再乱猜林殊止到底想要什么,他一定尽力给出自己最大的诚意。
“好吧,”林殊止不想与他再探讨什么真心,笑笑道,“虽然绑架是因你而起,但我不会怪你,毕竟一开始同你合作就是我自己的选择,我需要对我自己的选择负责。”
陈穆还没恢复的那段时间里,他就时常思考这件事。
会怪陈穆吗?
一开始是有一点的。
可是选择由自己亲手做下,一切后果就该自负。
陈穆:“其实你介意也是应该的,我知道你多少会有一点介意的……”
林殊止将他打住:“你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陈穆吸了口气,“上次你说的双方都冷静,是有可能要给我机会的意思吗?”
“……”
林殊止没有再有问必答了,他留下一句“早点休息”就挂断了电话。
那晚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陈穆都没有再打电话过来,林殊止过了一段平静日子,眼看着临近杀青,他却又凭空出现在了热搜上。
这次词条上与他绑在一起的不再是陈穆,而是出轨。
林殊止这辈子都不曾想过自己会与这两个字扯上联系。
那爆料人编辑的一大段文字外加几张照片,几乎将他的罪名坐实得彻彻底底。
那些照片林殊止看过,应该是他跑龙套与哪位演员同框时的抓拍图,角度很刁钻,借位痕迹很淡,看起来还真确有其事。
爆料人鸡贼得很,似乎是盯准了林殊止一个人,并不涉及“无辜的人”。
比如那位所谓的“被出轨对象”,隐私被保护得很好,只要是涉及五官的部分都是厚码。
一盆脏水就这么泼下来,林殊止都不知道自己动了谁的蛋糕。
总而言之,被黑得十分无厘头。
墙倒众人推,一时间他各种黑料都被爆出,就连他十八岁那年遇见疑似白月光的事都被人挖了出来,简直是连底裤都要给他扒个干净。
那算是他的纯素人时期了,他根本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与他相关的讨论贴每分钟都能刷新好几百条。
也有坚定力挺他的粉丝:【爆料的有种别打码,把另一个人放出来看看是个什么东西,小林不可能做这种事!】
林殊止看见那回复999+就暗道不妙。
果然点进去一看,那下边接下去的讨论楼谩骂一片。
【都塌房了还小林呢。。】
【看看,她和她粉的人一样蠢】
【我早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演技没演技 也就长相稍微看得过去,就等这么一天爆料,这不是被我等到了,哼哼】
【说不定他不是第一回干这种事儿呢,不是十八那年就有喜欢的人吗?一个还是多个,同期还是分期还不知道呢】
【……】
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林殊止干脆不看。
这种束手无策的时候很少,因为陈穆那边第一时间就收到风声,迅速组织派遣了公关团队应对此次危机。
“现在我这里能够给出两个解决方案。”电话里陈穆语气严肃。
“你说。”林殊止也知道这是正事,不与他墨迹太多。
“第一个,是找到那个“被出轨”的人,我们三方直接出面澄清这是一件子虚乌有的事。”
林殊止:“很难吧?”
陈穆沉吟一声,只说:“找到这个人需要一些时间。”那只是一个龙套演员,随便一个剧组都一抓一大把。
林殊止没说话,他便又提道:“如果你对这个方案不够满意,我这里还有备选。”
“备选是什么?”
陈穆声音发涩:“我们离婚。对外宣称你已经恢复单身很久,感情方面是自由的。”
“你说什么?”林殊止觉得自己没听清。
“我说我同意和你离婚。”陈穆又重复一遍。
林殊止:“你忘记之前的热搜了吗?”
他的担心并不是无中生有,互联网都是有记忆的,此前他和陈穆那场离婚风波闹得并不愉快,这回的黑料一出不少人都站队到陈穆那方开始心疼陈穆了。
“那也可以解释成,是我不甘心这段关系被终结,强行纠缠你。”陈穆说。
林殊止讶异:“你的意思是,将脏水往你的身上引?”
陈穆想想觉得没错:“可以这么理解。”
“不行。”林殊止这回拒绝得干脆。
“其实还有一种,就是冷处理,不过公关那边提出时我就否决了,我不希望你的名誉有任何损害,也不想你以后的事业因此受到什么阻碍。”
公关团队提出这条方案时是完全站在陈穆受益的方面考虑的,这当然也不行。
林殊止也觉得不行。
他思考了很久,后来开口时都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第一种吧。”他说。
陈穆那头静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很轻地笑了声,有些如释重负:“好,所有的解决方案都提供给你,都看你的意思办。”
他又补充:“第二种方案其实我还没有说完,我们离婚,但我会继续追求你。”
“追求”二字太刺耳,林殊止有点脸热,商量也商量得差不多,他索性找了个借口就把电话挂断了。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这也算解决得比较好了,所有解释都点到为止,剩下的就让公众自己去猜。
林殊止事业总体上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这次处于漩涡中心的不是林殊止,而是陈家老爷子。
不知是哪一家职业道德无下限的媒体,竟然私自发布了陈老爷子逝世的消息,各大媒体纷纷前往陈家求证均无果。
这实在奇怪的很。
陈老爷子前段时间是做了心脏搭桥手术进了ICU不错,可在林殊止进组拍戏前生命体征就逐渐恢复平稳,即将要出ICU入住普通病房了。
这怎么都不像突然会驾鹤西去。
那为什么还不发布澄清与追责声明呢?
起初林殊止想到了陈穆口中曾提过的“冷处理”,可人去没去也就一句话澄清的事,没必要搞得这么复杂。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想得太简单,这其中涉及了什么商业机密也说不定。陈老爷子手握不少股份,百年后这些股份的归属问题又是能够让后代争上一争的。
林殊止不敢妄下推断,但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因为自谣言第一次出现已经过去将近一周,一直迟迟没有人站出来破除谣言。
这天晚上林殊止破天荒主动联系了陈穆,一来为了陈老爷子的事,二来……他也想同陈穆再谈谈离婚的事。
并不是隔着一条网线谈,他希望能够回到洛城后两人面谈。
陈穆没有说什么,只应道:“好。”
“你怎么了?”林殊止听出他状态不太对。
陈穆解释:“我没事,最近工作很多,很累。”
“是因为爷爷的事吗?爷爷他——”
林殊止话说一半,陈穆就将其打断:“你回来,我们见面细说。”
“好吧。”
依旧是让陈穆早点休息,林殊止挂断了电话。
几个月的剧组生活结束得比想象着要快得多,林殊止回到洛城时才发觉一年又要走到尽头。
又是一年冬天了。
他没忘记与陈穆之间的约定。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与陈穆约时间,陈穆就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就在他回到家的那一晚,林殊止下楼到便利店里补充家里的泡面,前后不过短短几分钟的功夫,陈穆就蹲到了他家门口。
第104章 “长大了就好。”
陈穆失去支撑般蹲在地上,后背倚靠在那面贴满了小广告的墙上,浑身上下都透着雨水的气息,看上去气势全无。
林殊止想起方才出门时的确是下了点小雨,可那点雨不至于淋成这样,陈穆这更像是在雨里被淋了很久。
他头顶的过道灯亮起,陈穆缓慢地转头看向他。
林殊止面无表情地经过陈穆,塑料袋摩擦过粗粝的墙壁,发出刺啦的刺耳声音。
他知道他一定会与陈穆面谈的,只是时间还没有约好,只是他没想到陈穆这么按捺不住,他才回来几个小时便找上了门。
“进来吧。”林殊止用钥匙打开了门。
陈穆又缓慢地扶着墙根爬起,跟在林殊止后面进去。
林殊止进门后就没再管他,将那些泡面随手放到客厅茶几上后转头才发现陈穆人是进来了,但还站在玄关处。
背后的大门也是开着的,有一种下一秒林殊止开口让他滚蛋他就照做的意思。
“进来,”林殊止看着他,“然后把门关上。”
陈穆照做了。
林殊止的房子里没有他的拖鞋,他就将鞋脱了光脚走到客厅里。
林殊止在灯下靠近了看才发现陈穆脸颊侧边有两团不甚明显的酡红。
林殊止很敏锐:“你喝酒了?”
他没忘记上次陈穆喝醉酒对他做了什么。
陈穆承认道:“喝了。”难怪今晚这么奇怪。
“喝了多少?”
“不多,”陈穆与他对视,眼里还算清明,只是里面装了很多林殊止看不清的情绪,“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就想和你说说话。”
林殊止:“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回来之后面谈,你也答应了,但是大半夜好像不是什么面谈的好时机。”
“是的,”陈穆静了一瞬,掩下眸,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是我今晚太鲁莽了。”
“你怎么了?”林殊止觉着很不对,好像他主动给陈穆打去电话的那次,陈穆的状态便是这样了。
“爷爷走了。”陈穆说,语气很平静,好像接受这件事很久了。
林殊止呼吸一滞,花了点时间消化这件事。
客厅里陷入长久的沉默,很久林殊止才再次开口:“原来都是真的。”
“嗯。”陈穆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三。”
林殊止算了算日子,正好是第一次被“造谣”的时间。
原来那不是谣言。
老一代掌权人离世必然意味着许多权利的划分,陈穆这一周以来大概是忙疯了。
林殊止这么想着,便看见陈穆除了脸颊上的酡红外,眼底的乌青也不可忽视。
林殊止观察着陈穆的神色,有点艰难地开口:“怎么会这么突然?我记得我接戏的时候他已经快要转回普通病房了。”
“冬天是很难过去的,年纪到了,说不定睡一觉就没了。”陈穆说,“爷爷就是这样。”
林殊止认同地微点了点头。
“那你……很难过吗?”
“有一点,他是从小教导我的人。”陈穆垂下头,他今天没有西装革履,而是穿着一件纯黑的T恤,也没有打发胶,额前的碎发因为被雨水打湿紧贴在额头上,与平时的一丝不苟相比,其实是很颓丧的。
林殊止能理解陈穆说的“有一点”是什么意思。
他曾在陈穆收藏的那些宝石下面看见一句话。
【讨厌陈振】
年少时的陈穆很少有这么喜怒形于色的时候,这应该是气狠了,他甚至都不喊爷爷,直呼陈老爷子的大名。
也许于陈穆而言这是份很难以说清的感情,陈振是严师是长辈,是陈家的掌权人,最后的身份才会是他的爷爷。
在生和死面前,好像一切都能够释怀了。
陈穆敬他爱他惧他怕他,到了最后剩下的便只有敬与爱了。
林殊止不免记起他遭受绑架与陈穆共同坠崖那晚。
他一直都很抗拒去回忆那一切,如今却是控制不住地想起来。
那晚混乱之中,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也许也是相似的,在生与死的边缘,爱恨都不再重要了,因为眨眼间就是一生。
陈穆头还低垂着,林殊止并不知道如何安慰人,只能干巴巴地说:“你……别难过。”
这着实太寡淡无味,陈穆双手撑住头,半靠坐在沙发上。
林殊止又问他:“你吃饭了吗?”
陈穆摇头。
“我有泡面,你吃不吃?”
陈穆终于又说:“我不吃,你也不要吃那么多泡面。”
他那发梢上还是湿润的,几滴水顺着脖子滑进衣领深处。
林殊止注意到了,起身进房间给他找了条新毛巾,让他把头发擦擦。
这回不再是超市打折的抹布了。
陈穆随意在头上擦了擦就将毛巾拿在手里揉作一团。
林殊止说:“你休息一会儿,我给小年打过电话了,让他来接你。”说完他就站起身来。
屁.股离开沙发的同时陈穆拉住了他。
“你是不是也会走?”陈穆抬起头,眼里充满着细小鲜红的血丝。
林殊止蒙了:“小年估计快到了,你在这儿等他,我回房去,你走的时候替我把门带上就好。”
“母亲很好,后来母亲走了,爷爷很好,爷爷也走了。”陈穆执拗地拉住他的手腕,脑子却与他不同频道,“你也会离开我吗?”
“……”
林殊止一时无言,他突然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盛在了自己手背上。
他将手撤出来一点,灯光下那是一些晶莹的液体。
陈穆头又埋下去了,肩膀也有些微不可见的伏起落下。
陈穆在哭。
这个认知对林殊止来说十分陌生。他只能以这个尴尬又无措地姿势站在原地,任由陈穆攥着他的手。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酒精发挥了一些作用,陈穆安静地哭了一会儿后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仰躺着,脸上看不见一点泪痕,事实上除了那两滴眼泪能让林殊止看出一点端倪以外,其余什么都没有了。
林殊止轻轻触碰了下陈穆的额头。
头发还处于半干的状态,这样睡着很容易着凉,但没关系,小年刚刚告诉他已经来到楼下,估计再过两分钟就能把人带走了。
他指尖在陈穆的发间又留连几秒钟的时间。
希望能做一场好梦。
隔天陈穆清醒后就联系了林殊止。
“昨晚喝了酒,跑到你家去……有点冲动了。抱歉。”他言语中已经听不出昨天夜里的脆弱,只是好像有点小心翼翼的不安。
林殊止:“没事。”
他语气平静得没有任何异常,
陈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想要和我谈的事,我们可以再约个时间。”
“这不急,你先处理好爷爷的事。”林殊止告诉他。
陈穆声音又沉下去:“……我会的。”
林殊止又问他:“爷爷的葬礼……在什么时候?”
“这周四,是个好日子。”陈穆说,“你会来吗?”
“会的。”
老一代的陈家掌权人驾鹤西去,葬礼必然是办得风光庄重的。
来吊唁的人不少,其中许多是老爷子曾经的朋友与生意伙伴,当然也有想在葬礼上攀附陈家的人。
林殊止也准时到达现场。
来的人里还有不少各家媒体,林殊止“出轨”的那件事热度还没有完全消下去,有些擅长捕风捉影的便想在葬礼上抓住机会找到他“出轨”的一些蛛丝马迹。
这无疑会成为第二天时事新闻的一大爆点。
黑心钱虽然黑心,但赚起来是真的不少。
林殊止自然感觉到那些媒体放在他身上的视线,但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些事他没有做过就不必躲避这些。
总体上一天下来所有的流程都进行得很顺利。
葬礼结束了,散场之际,陈穆提出想和他吃顿饭的想法。
林殊止答应了。
他主动提出想去那间粥铺,陈穆惊讶了一瞬,最后还是和他去了。
老板……准确来说是陈穆的母亲,这回还是不在店里。
依旧是那小女孩递来菜单让点餐。
林殊止多在那张小小的脸上端详了一会儿,恍然发觉她与陈穆竟有几分相似。
看来陈穆长得多像母亲多一点。
小女孩拿着圆珠笔滴滴答答地摁着,炯炯有神的眼睛也盯着林殊止看。
林殊止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徐慕慕。”小女孩声音甜得不像话。
林殊止心脏无法控制地抖了抖。
他迅速地看了眼陈穆,陈穆脸上并无特别,显然是早已知晓了。
他点好了菜,徐慕慕就拿着单子走了。
林殊止问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在这儿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徐慕慕的名字的呢?
“很早,在我上高中前。”陈穆说,“那时我会经常来,但每次过来都碰不见她人。”
“后来我才隐隐猜到,应该是她不太想见我。”
林殊止心脏又猝不及防抽痛了一下。
陈穆:“后来快到我大学的时候,她有了妹妹,我就很少来了。”
林殊止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原来一切冥冥中自有注定,他与陈穆的命运竟然是出奇的一致。
“再后来我偶然间得知了妹妹的名字,之前的猜测全部被我推翻,”陈穆吸了口气,“她既然不想见我,又为什么要给女儿起这个名字呢?”
“……”
陈穆又说:“现在如果要来,一般都会挑在周二或周四的时候,每周的这两天她都会去隔壁区采买食材。”
今天正好是周四。
林殊止忽然有些后悔挑起这个话题。
因为这并不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
“不说这个了,”陈穆翘了翘嘴角,却又很快落下去,“我去你家那晚到底做了些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他仅有一些很模糊的记忆,又觉得那些记忆是梦里捏造的。
他“梦见”自己抓着林殊止的手腕,又“梦见”自己对着林殊止说了很多的话。
林殊止:“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也不记得了。”
“好,那你说的有可能给我机会,这是真的吗,”陈穆双手交握放在桌上,“上次你还没有回答我。”
林殊止呼了口气:“你想听实话吗?”
“当然。”
“实话就是,我还在动摇。你的确足够诚恳,我也的确被你打动,但要不要从头再来一次,我不知道。”
陈穆有点灰心:“你还是不能相信我,是吗?”
“不是相不相信,是我没有勇气。”
所以他才会一再强调,他需要时间,很多很多的时间。
陈穆如果等得起,那便等,等不起,他们便是缘分走到了尽头。
“……”
天边忽然传来一阵闷雷,雷声还没有散尽,外头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门口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发动机引擎声,由远及近,由小变大。
陈穆原本想和林殊止说他愿意等,但注意力全被那声音吸引了过去。
他脸上显出少见的茫然与慌乱。
“我去趟洗手间。”他正欲站起来,门外走进了一个女人。
来不及了。
他有些仓皇地与那中年女人对视。
林殊止也看了过去。
虽然素未谋面,但只一眼他便认出那是谁。
只因为陈穆和她长得太像。
“好久不见。”陈穆率先开了口,语气是紧绷的。
林殊止心脏跟着加了速。
那女人笑了,饱经风霜的脸上不难看出慈祥的气质。
“长大了,”那女人喃喃道,“长大了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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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算天资聪颖,入行六七年才接到了第一部演男主的戏。
这与当年有点相似,当年秦阳不嫌弃他没有任何代表作和名气,拍板让他饰演了邱宇这个角色,现在这个与他签约的剧组同样是出于对他演技的认可,不嫌弃他一身脏水,将男主的角色交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