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错位—— by熊小小
熊小小  发于:2024年0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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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潭避开他的目光:“那就好。”

次日上午十一点,闻潭在机场接到了风尘仆仆的闻溪晨。
几年没见,大约是工作繁忙的缘故,闻溪晨变得清瘦了,眉眼愈发清朗。
一见面,闻溪晨就扔下行李箱,紧紧抱住了他。
“小潭长高了,变漂亮了,”闻溪晨穿着一贯的格子衬衫,身上有大洋彼岸的海风的气息,“我都快认不出了。”
闻潭有些不好意思,他毕竟不是小孩子了,被小叔叔这样抱在怀里,有些别扭。
中午去预定的饭店包厢吃饭,闻潭点了满满一桌菜,都是小叔叔爱吃的。
闻溪晨埋怨:“就我们两个人,点这么多做什么。”
闻潭:“没事,吃不完我打包带回去,光盘行动嘛。”
叔侄俩几年未见,从工作到生活,从事业发展到未来展望,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闻溪晨也难得主动要了瓶酒,喝得满脸通红。
小叔叔很少喝酒,尤其是非应酬的场合,上一次还是在他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
喝到后来,两人都醉醺醺的。
闻溪晨也说了此次来见他最重要的一件事——邀请他参加自己的婚礼。
闻溪晨前几年本来就要结婚,但是女友是华裔富商家庭,家境优渥,父母对闻溪晨不大满意,觉得虽然能力还行,但是太过清贫了些,就这么一直拖到现在。
等到了今年,闻溪晨应聘上了M国顶级院校的正式教授,打破了该校历年来的教授年龄下限,在业内风头无两,女友父母终于松了口。
只是,要求婚前就签好财产分割协议,确保女儿不会吃亏。
闻溪晨得到丈母娘首肯,立刻回国来筹办婚礼,打算国内一场,国外一场。
闻溪晨说这件事的时候笑容满面,很开心的样子。
但闻潭能看出他笑容下隐藏的一点心酸,一点疲惫。
哪怕已经这样优秀,在面对原生家庭的巨大家境差距时,还是会被女方父母挑挑拣拣,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被视作不怀好意的凤凰男。
闻溪晨把杯子里的酒一口闷了:“到时候国内婚礼会在老家办,你可一定要来啊。”
闻潭:“我和家里三年多没联系了。”
闻溪晨结婚,闻墨礼是必然会出席的。
闻溪晨:“父母和孩子没有隔夜的仇……”
闻潭:“已经隔了一千多个夜晚了。”
闻溪晨:“你爸妈之前主要是接受不了你喜欢男人。反正你已经和沈天遇分手了,你就回去低头认个错,说你不喜欢男人了……”
听到沈天遇的名字,闻潭的眉毛轻微地动了一下。
闻溪晨注意到了,有些想问下去,又忍住了。
闻潭夹了一筷子生蚝,闷头吃着:“他们不喜欢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同性恋这件事只是导火索,并不是解决了这件事就万事大吉了。”
闻溪晨:“你是他们的儿子,他们怎么会不喜欢你。”
闻潭把生蚝咽下去,笑了笑:“谁知道呢,我爸一直更喜欢你,相较于我,他应该更希望你是他的儿子。”
闻溪晨叹气:“胡说八道。”
他再怎么操心,终归是个外人,说不上什么话。
吃完饭,闻溪晨说想看看他现在的家。
两人都喝得有些多,打了出租车,摇摇晃晃地坐车回去。
闻潭晕晕乎乎的,感觉很舒服:“好像小时候你带我去超市玩,我们一起坐摇摇车,好怀念。”
超市的摇摇车要投币,一块钱一次。
摇摇车是小绵羊的形状,边缘掉漆,但对小闻潭还是很有吸引力。
闻潭知道爸妈不会带他坐,于是每次和闻溪晨出去时都会撒娇耍赖要坐。
闻溪晨爸妈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也没什么零花钱,不过他因为成绩优异,经常会有奖学金之类的,时常还会收到女生送的情书和小零食。
闻潭就经常蹭着小叔叔的光,有好吃的零食吃,还有好玩的摇摇车坐。
每周一次去超市坐摇摇车,就成了小闻潭一周里最幸福的事。
闻溪晨刮他鼻子:“这么大了还想坐摇摇车,羞不羞。”
闻潭坐在小叔叔身边,嗅到他身上干净的须后水的味道,心里安安定定的,仿佛真的回到了小时候。
回家的时候闻潭有些紧张,担心沈天遇突然开门出来,或者在路上偶遇之类的。
幸好什么都没有发生。
闻溪晨跟着他回家,参观了他的小小居所,评价道:“环境还可以,就是地方太小了。”
闻潭:“裕海市的房价就这样,我反正一个人住,完全够啦。”
闻潭是什么情况下都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那种人。
地方虽小,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窗台上种着青葱茁壮的吊兰,也有水培的小葱和大蒜,有时做菜就直接拔一把扔进锅里,从阳台到端上桌不超过半个小时。
闻溪晨:“我给你打的钱呢,应该够你住好一点的房子啊。”
闻潭从抽屉里取出银行卡,递给他:“我用不上,所以一分没有动。”
闻溪晨拧起眉头:“你……”
“我真的不需要,”闻潭笑道,“你马上要结婚了,比我更需要钱。我一个人住在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工资足够我过得舒舒服服啦。”
闻溪晨难以想象,闻潭之前在R国,卡里一分钱都不动是怎么过下来的。
他这小侄子,看起来绵软温吞,其实性格最是倔强执拗。
闻溪晨揉揉他的脑袋:“小倔驴。”
傍晚,闻溪晨要走了。
他这次回来要忙的事很多,要筹备婚礼,工作上也有事情要交接,下一步马不停蹄就要回春安县了。
闻潭送他出去,到小区楼下的时候,一堆小孩儿在踢足球。
闻潭没防备,小腿被飞来的足球砸中,条件反射“啊”了一声。
小孩子跑过来捡球,怕他责骂,抱着球一溜烟跑了。
闻溪晨:“没事吧。”
闻潭摇摇头。现在小孩儿营养好,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的,球砸得他还挺疼。
闻潭送闻溪晨出小区,绕过拐弯的树丛,前面就是街边。
等车的时候,闻溪晨拉住闻潭的手。
“上午吃饭的时候我就一直想问你,本来想着要不不问了,但是还是忍不住……”闻溪晨轻声地问他,“你跟沈天遇,没再见面吧?”
上午他提到沈天遇的名字的时候,闻潭的反应很轻微,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闻潭笑笑:“担心我和他旧情复燃?”
闻溪晨仔细地看他的表情:“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曾经和沈天遇当过同学,他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不管是学习工作还是生活。”
“你还太小,我怕你会不自觉走入年长者的陷阱。”
“你应该有各种可能的未来,而不是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就面对这么多的困难。”
闻溪晨眼睛里的忧虑是实打实的。
闻潭的心脏也变得软软热热的。
虽然他从小就不受父母宠爱,没有很多朋友,方方面面都很普通……
但是,他还有小叔叔,真是太好了。
闻潭坚定道:“我不会再和沈天遇在一起的,你放心。”
闻溪晨:“我怕他又找到你。”
沈天遇现在的社会地位摆在那里,想找到一个人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闻潭为了让他彻底放心,道:
“从三年前开始,我就对沈天遇恨之入骨了。”
“他让我在学校里身败名裂,间接导致我和家庭决裂,我恨他还来不及,怎么会重蹈覆辙。”
“我现在光是想到他的样子,都厌恶得想吐——这下你放心了吧?”
闻溪晨被他逗笑。
一辆桔红色的出租车鸣着喇叭向这边靠近。
闻潭把闻溪晨送上了车。
等出租车快开远,闻潭收敛起笑容,在风中沉默地站立片刻,转身回家。
刚转过拐角,就看到沈天遇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闻潭顿住脚步。
他下意识道:“我不是让你在家待着,不要出来吗。”
沈天遇似乎是没听懂他的话。
良久,道:“我听到你在楼下的喊叫声,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所以忍不住跑出来了。”
闻潭:“你……”
沈天遇不等他说完,道:“回家吧,晚上凉。”
他猝然转过身,大步向前走去。

黑漆漆的天空电闪雷鸣,风雨飘摇中,廉价的租房也成了令人安心的庇护所。
睡觉前,闻潭坐在桌旁喝牛奶,心里不大安定。
脑海里总是浮现下午沈天遇的表情。
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定定地看着他,神色灰败。
十点过十分,闻潭听到对门“碰”的一声响。
沈天遇出去了。
这么晚了,沈天遇去哪儿?
他这些天一直在家养伤,李黎都不大来了,能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让他半夜三更冒着雨跑出去。
闻潭起身,又给自己倒了半杯冰牛奶。
坐在桌边看工作群的消息,喝一口牛奶,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走。
一直到十一点半,沈天遇都没有回来。
按理说那么大的一个人,轮不到他来操心。
可想到沈天遇下午的表情,闻潭就有些心神不宁。
十二点还差三分钟,闻潭打电话给沈天遇。
无人接听。
他又打电话给李黎。
“沈天遇去公司了吗。”
李黎一愣:“没有啊,我们在熬大夜改材料呢,沈总好多天不来公司了。”
那边传来翻页和讨论的声音。
闻潭:“你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李黎似乎意识到什么:“沈总又一个人跑出去了?”
闻潭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他以前也一个人跑出去过?去哪儿?”
李黎:“……”
闻潭:“跟你不能说的那件事有关,是不是。”
李黎:“闻先生,抱歉,沈总不让我说……”
闻潭:“你只要告诉我他在哪,我自己找过去,不会说是你说的。”
李黎苦笑:“您这话说的……这件事只有几个亲近的朋友和助理知道,您只要找过去,沈总肯定得怀疑我。”
李黎的嘴巴很紧,怎么问都撬不出话来。
闻潭:“要么你告诉我,要么我现在去网上开直播,爆料天茂集团总裁诱骗年轻男孩上床,始乱终弃。你自己选吧。”
李黎:“您,您这不是造谣嘛,沈总哪儿始乱终弃了……”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闻潭这么一个看起来正直纯良的人,居然还会威胁人。
闻潭也不跟他辩论,说完这话就静静等待,随便他说什么都不理不睬。
几分钟后,李黎无奈地败下阵来:“您,唉……到时候要是沈总责怪,您可得帮我啊……”
半个小时后,李黎开着车来接他。
李黎在导航里输入了一个地名。
兰若寺。
兰若寺是座小寺庙,位于凤栖山的山顶,凤栖山是裕海市西边郊区的一个风景区。
裕海市并不是一个旅游城市,自然景观很少,凤栖山就是其中为数不多的景点之一,山景清新,环境幽静,周末时常有裕海市的大学生跑到凤栖山登高散心。
这个点了,下着大雨,沈天遇跑去寺庙干什么。
闻潭:“这么晚了寺庙还接待游客吗。”
“沈总不是游客,”李黎打着方向盘道,“他是兰若寺的出资人之一,进出自由。”
闻潭:“他经常去那儿?”
李黎:“以前的事我不知道,最近几年去得频繁,尤其是您出国之后。”
“经常是半夜去,每次回来都会把自己关在家里,连续好几天不去公司。”
说完这些,李黎就闭上了嘴,专心开车。
一个小时的车程,到达凤栖山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
李黎哈欠连天。
闻潭一直清醒着,看大雨拍在车窗上的痕迹。
雨依旧在下,没有小下来的迹象。
李黎带着他从一条青阶小路上去,撑着伞,踩着泥泞,七弯八拐,到了寺庙门口。
“我只能送您到这儿了,”李黎道,“您自己想办法进去吧,要是沈总知道是我带您来的,非弄死我不可。”
李黎说完,一溜烟下了山。
闻潭在门口站立片刻,上前敲了敲门。
敲门的声音不大,隐约要被雨声盖了过去。
半晌,一个圆头圆脑的小沙弥来探出头来,问他有何贵干。
“小师傅,我和同学来爬山,和他走散了,”闻潭面不改色,“不知道能不能借宿一晚?”
小沙弥露出怀疑的神色:“这个点来爬山?”
闻潭随口瞎编:“气象台说今晚有木星冲日,我们就想着晚上到山顶来看,没想到半路下起了雨,躲雨的时候走散了。”
闻潭本来就毕业没几年,长相偏学生气,看起来确实像个男大学生。
小沙弥谨慎道:“稍等,我去请示监院。”
门关上了。
过了大约几分钟,门重新开了。
小沙弥双手合十,作了个揖:“请进。”
穿过瓢泼大雨的禅院,小沙弥将闻潭领到一个小小的寮房:“这里许久没有人住过了,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另外,方丈已经睡下了,还请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以免影响他人。”
寮房看起来的确是许久没有人居住,空气中有股淡淡的尘土味。
因为下着雨,还夹带着泥土的腥味。
闻潭郑重地鞠躬道谢。
等小沙弥关门出去了,闻潭立刻从后面的窗台翻了出去。
寺庙不大,能住人的地方就那么几个。
他今天来,只是想知道沈天遇到底跑出来干什么。
如果只是跑到寺庙来睡一觉修身养性,那就无所谓了,他打算天不亮就告辞离开。
如果是其他的……
闻潭在寺庙里小心地移动着,防止发出声音,也防止被人发现。
雨渐渐小下来,淅淅沥沥的,寺庙里也安静下来。
前前后后绕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
就在他疑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的时候,忽然发现斜刺里有一条青石小径,青石上依稀有些泥泞的脚印,明显是刚刚被人踩过。
他推开小栅门,循着脚印,一步一步向里走去。
越到里面,树木越多,环境越发幽微。
走到最里侧,一棵巨大的黑松下,脚印消失不见了。
闻潭盯着面前的场景。
松树下立着一块白色的墓碑,墓碑上用黑色楷书写着“奠 慈母江乃荣之墓”。
奇怪的是,墓碑旁边还有一个独立的夫妻冢。
夫妻冢的墓碑上没有写字。
而且……夫妻冢上的泥土竟然像是刚刚翻新过,泥土松软,透着湿润。
闻潭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
泥土毫无征兆地颤动了一下。
闻潭吓得连连后退。
突然砰的一声,夫妻冢的棺材板掀开了。
沈天遇的头从棺材里面探出来,与他四目相对。
闻潭:“……”
沈天遇:“……”
闻潭几乎要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了。
但与他相比,沈天遇的表情显然更加难以言喻。
闻潭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像个做错事被抓到的小孩子,眼神都不知道该看哪里,狼狈慌乱,张皇失措。
沈天遇下意识从棺材里站起来,然而雨天脚底打滑,他站了几次才勉强站起来。
与此同时,闻潭看到了他手里抓着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烧焦的小猪树脂摆件。

第59章 难堪(4.14修改)
闻潭盯着他手里烧焦的小猪摆件,又把目光移到他脸上:“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天遇把摆件藏在手心,声音沙哑:“你怎么会来这里。”
闻潭:“你半夜突然跑出去,我想跟上来看看,你要干什么。”
沈天遇眼睛里都是冰冷的寒气:“你跟踪我?”
声音有些大,引来了刚才开门的小沙弥。
小沙弥匆匆赶过来,看到闻潭,惊诧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天遇:“怎么回事。”
小沙弥忙道:“他说他是附近的大学生,来爬山时遇到大雨,敲门来借住。监院说可以留他住一晚,我就把他领到寮房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沙弥显然很怕担责任,努力为自己辩护。
沈天遇:“我知道了,你回禅房去。”
小沙弥双手合十,鞠了一躬,立刻转身离开了。
两个人面对面站在黑松树下,旁边是掀开的棺材和墓碑。
深夜呼啸的风穿过寺庙,远处的枝头依稀传来鸟鸣,墓园里寂静无声。
良久,闻潭道:“这是你母亲的墓碑吗。”
沈天遇漆黑的眼睛藏在深夜里,看不到光亮:“闻潭,不要多管闲事。”
闻潭:“我只是……”
“你擅自跟踪我,闯进这里,我已经是在压着火气跟你说话,”沈天遇道,“现在就回家去,不要得寸进尺。”
“每次难过的时候,你都会偷偷跑到这里来吗,”闻潭看着他,“拿着烧焦的摆件,躲到夫妻冢里,自欺欺人,假装我和你厮守到老,然后一起葬进夫妻冢,葬在母亲坟墓的旁边……”
“够了!”沈天遇胸膛剧烈起伏,“出去,不准再踏进兰若寺一步。”
闻潭被小沙弥赶出了寺庙的大门。
小沙弥赶人的时候怒气冲冲,显然是生气他欺骗了自己,害得自己被监院责骂。
大门用力地关上了。
闻潭回家就感冒了。
下山路上寒气重,半夜车不好打,他等了半个小时,才打到一辆偶然经过的私家车,蹭顺风车回了裕海市。
在家睡了一天,吃了些感冒药,还是昏昏沉沉的。
对门没有动静,沈天遇一直没有回来。
周一早上,闻潭去上班,额头发烫,声音粗哑得吓人。
这是公司被合并改制后重新开工的第一天,学员还不太多,但是办公环境都换到了更漂亮的市中心写字楼,同事们兴奋不已。
闻潭鼻子堵得厉害,中午趴在办公桌上睡了一觉,起来猛灌感冒灵,喝了一大杯温水。
秦雪冰:“你周末干嘛去了,烧成这样。”
袁紫怡:“要不请个病假回家歇着,别一会儿上课上着上着晕倒了。”
闻潭咳了一声:“我下午还有课。”
袁紫怡:“我跟你换呗,你感冒好了帮我多上半天就行。”
闻潭有些纠结,但是他班上的大都是些小孩子,万一被他传染了就糟糕了,于是还是和袁紫怡换了班。
因为头晕,他在办公室里多待了一会儿。
门外忽然传来嘈杂声,夹杂着小孩子的吵闹声。
闻潭原本以为只是不想上课的小孩子在哭闹,直到看到熟悉的明黄色公主裙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闻老师,”陶桃冲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眼泪汪汪,“舅舅说你不来上课了,果然是骗我的。”
闻潭下意识抱住她,抬头望向来人。
乔越一脸尴尬,伸手想把陶桃抱回来。
然而陶桃死死抱着闻潭的大腿,不肯松开。
闻潭戴上口罩,抽了一张纸巾给陶桃擦眼泪,哄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把小姑娘哄得不哭了。
乔越让管家把陶桃抱到车上去。
他向闻潭道歉:“机构中途断了几个月不上课,再加上之前的舆论风波,家里有些不满,把课退了,打算让陶桃继续跟着王教授学语言,所以骗她说你不再上课了。”
“小丫头死活不信,非要来亲自问问你,我拦了几次,这次还是没拦住。”
乔越这话是咬着牙说的。
其实并不是家里不让。
沈天遇发现他隐瞒闻潭已经回国的消息、私下和闻潭来往之后,直接让机构把陶桃的课退了。
乔越知道机构现在已经被天茂收购了,心虚理亏,没脸去找沈天遇理论,只能用刚才的说辞把家里说服了,顺理成章退了课。
时隔几个月,再次见到闻潭,乔越心里还是有些悸动。
他看着闻潭烧得烫红的脸颊,轻声道:“怎么感冒这么重,前些天受凉了?”
闻潭:“没事,淋了点雨。”
乔越:“身体不舒服就回家歇着,我下午正好没事,我送你回去吧。”
闻潭:“不用了,我还要过会儿再回去。”
乔越:“有事?”
闻潭:“嗯,我不知道沈天遇今天会不会来公司,找他有点事。”
乔越试探:“你们……”
他很想知道,闻潭和沈天遇现在的关系怎么样了。
分手三年的情侣,过去曾经闹得那么不愉快,按道理说复合的概率应该很低。
但沈天遇居然收购了闻潭工作的语言机构,这预示着什么,不言自明。
闻潭:“怎么了?”
乔越观察着他的表情:“你找他有什么事?联系不到的话,我可以帮你。”
他没指望着闻潭真的告诉他,毕竟公司都收购了,他不信两人连联系方式都没有。
闻潭思索片刻,认真问他道:“沈天遇家里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乔越一怔。
闻潭:“我了解到他母亲去世了,但是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你知道吗?”
乔越迟疑了一下。
这些事属于沈天遇的家事,按理说他不应该乱说……
闻潭看出他的犹豫,淡道:“只是随便一问,不方便的话就算了,你带着陶桃回去吧。”
“等等,”乔越无奈道,“不是我不说,我了解的也不太多……我们大学是一个寝室的,我只知道他大一的时候母亲病重去世了,当时他天天在宿舍酗酒,我们几个人把他酒瓶全砸了,才把他从糟糕的状态里救过来。”
“他和父亲的关系似乎很不好。母亲去世第二年,父亲就火速再婚,他也和家里几乎断绝了关系。”
“当时闻溪晨经常陪着他,周末还老拉他去游乐场坐过山车,就是怕他想不开,想帮他散散心。”
乔越承认,自己是故意提到闻溪晨的。
看到闻潭主动关心沈天遇的家庭状况,他的心底隐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想提醒闻潭过去发生的一切。
闻潭神色未变,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他名下有个寺庙,你知道吗。”
乔越一愣:“什么寺庙?”
看来是不知道了。
“没事了,”闻潭道,“谢谢你。”
临走前,乔越道:“我知道我大概没什么立场说这些,但是我还是想劝你,你太单纯了,最好离复杂的人和事远一些,不然可能会受伤害。”
他忍不住地看闻潭,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些端倪。
然而闻潭的脸色始终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乔越有时很难把他和三年前那个畏畏缩缩的小男孩联系起来。
看起来完全不一样的两张面孔,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闻潭的感冒在一个星期后痊愈,每天上班下班,经过对门十几次,对面始终毫无动静。
沈天遇一直没有回来。
闻潭觉得自己有些贱,明明早就下过决心,不再和沈天遇不再有任何牵扯,为什么要去关心他有没有回来。
沈天遇怎么样,和他有什么关系。
可不知为什么,脑海里总是浮现起沈天遇那天晚上的样子。
站在棺材里,不知所措地抓着烧焦的摆件,狼狈而难堪的神情。
三个星期后的一天,李黎突然打电话联系他。
“闻先生,”李黎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沈总最近有联系你吗。”
闻潭接到电话的时候是在办公室。
他走到僻静的楼道拐角,轻声道:“没有,他一直没有回小区。”
李黎:“那天您去寺庙,见到他了?”
“嗯。”
李黎:“事情……您都知道了?”
闻潭大致复述了一下自己看到的事情。
李黎懊恼道:“都怪我,早知道我那天就不应该带您去的……”
闻潭:“怎么了?”
李黎:“以前沈总从兰若寺回来,大概会把自己在家关个一周,但是期间电话照接,我有紧急工作汇报,他也会照常处理。”
“这次已经三个星期了,他一通电话都不接,任何消息都不回。”
“如果他没有回小区,应该是回了京安市的家里。”
“但是我上次去京安市找他,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任何动静。”
“我怕……”
闻潭不说话。
他坐在漆黑的楼道里,看着窗户漏出的一点日光,默不作声。
“闻先生,我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来麻烦您,”李黎小声道,“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闻潭:“上次撞破他在墓园里,他恼火地把我赶了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太在意,怎么会这样,”李黎叹气,“我上次原本不想带您去,就是怕事态变成这样……您见沈总在外面什么时候这样过?他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杀伐果断的。”
“只有在您面前,他才会放下所有的尊严和地位。”
“可他再怎么放低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他总还是希望自己是有吸引力、有魅力的。”
“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三十而立……您见哪个老总会把自己放在这么低的位置上求人?”
闻潭:“他也可以不求。”
“我知道,您觉得我是站在老板的立场上,替他说话,”李黎道,“我承认我有私心,我是为了好好地把我的工作干下去,所以斗胆来求您。如果您觉得我僭越了,我道歉。”
“可是,如果哪天,您愿意去见他一面,麻烦联系我。”
“……拜托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赌不起,也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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